林岁岁咬了下唇,轻声问道:“陆总没跟你吗。”
张美慧摇摇头,“只说已经没什么大碍了,转到普通病房观察几天,具体什么毛病倒是没说。”
得到这个答案后,林岁岁长长松了口气。
然而,烦恼依然如青丝一般。
数之不尽。
她抱着膝盖,坐在病床上,喃喃自语:“妈,我该怎么办呢……”
她与陆城的纠缠,细细诉说起来,都像是一出青春狗血剧。
再老套的编剧,都写不出这般故事。
初见、相处、着迷、再分别。
重逢过后,又因为自己的胆小怯懦,而将后续写得百转千回。
她眼里闪着泪光,用力眨了眨眼,不想让张美慧看到。
“……这是我第三次害他进医院了。我不敢去看他。”
第一次,雪夜中,陆城等待了几个小时。
第二次,她不告而别后,他气急攻心以至于病发。
再到第三次。
这一刻,林岁岁甚至在想,要是她能不这么扭扭捏捏、踟蹰不前,要是她能勇敢点面对自己的心意……
“妈妈,我要怎么办?”
一时之间,张美慧没有回答。
顿了顿。
她将纸袋拆开,从里面拿出一份小馄饨来。
打开盖子,热气扑面。
模糊了眉眼,阻隔了视线。
张美慧语调轻飘飘的,似是从远处而来。
她说:“有什么怎么办的,去看他啊,去陪着他啊。谈恋爱这种事,只有爱和不爱,哪来的对错?”
林岁岁讶异抬眼。
“要是他真的介意你这别扭脾气,首先,就压根不会为我们家公司的事费神出力。男人也很现实的。再说了,能等你八年、为你从医的男人,打着灯笼也不好找啊。林岁岁,你要是我的女儿,一会儿吃了饭,就勇敢点去人家面前,明明白白地告诉人家,你的想法、你的纠结、你到底在担心什么,叫他给你保证。坦白以后,然后好好谈恋爱。”
“……”
“至于朋友、父母、围观群众的看法,”张美慧摊了摊手,“重要吗?”
林岁岁怔愣了一下,蓦地,又想到别处去,“……你不会觉得,陆城得了那么严重的病,所以要阻止我吗?”
张美慧无语凝噎。
静默好半天。
她答道:“林岁岁,这是你的人生、你的选择,我为什么要阻止?”
这世上,好像没有人比张美慧更加洒脱了。
从前那出磅礴戏码,让林岁岁生活、性格都变得天翻地覆,但对于她本人而言,好似压根没有任何影响,依旧我行我素。
实在叫人羡慕。
气氛慢慢静默下来,逐渐归于沉寂。
一碗小馄饨,吃得人心不在焉。
中途,张美慧接了个电话,起身,离开病房。回来时,顺路将医生一块儿带了回来。
那医生细细询问了几句,对林岁岁说:“检查不出什么问题。你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林岁岁摇摇头。
自然是查不出什么,只是受到刺激、产生了神经性耳鸣而已。
归根结底,就是心理诱因。
她实在是太脆弱了,没用得要命。
那医生点点头,飞快记录了几笔,“那就办出院吧。记得休息,保持良好的饮食习惯。”
“谢谢医生。”
昨夜凌晨,细雪已经悄悄停了。
日头随之渐渐高照。
张美慧助理赶到医院,帮林岁岁拿来了全新衣物给她换,再出去跑前跑后地办手续。
张美慧一贯忙碌,一到上班时间,就开始电话不断。
抽空,才想起来嘱咐林岁岁几句:“那我先去公司了,跟你那个朋友打过招呼了,她说她一会儿会给你打电话的。陆城那边,我就不去看了,怎么也算是投资人,陆总也在场,咱不能这么随便,晚些时候会走公对公探望手续的。林岁岁,你有什么私人安排,可以开始行动起来了啊。”
“嗯……好。”
“早饭赶紧都吃了吧。”
说完,张美慧向她洒脱挥挥手。
转过身,快步离开病房。
林岁岁摸了摸纸袋,又翻出一盒小笼包,囫囵吞枣般咽下去,再洗了脸、换过衣服,简单收拾好自己。
站起身。
她深吸了一口气,心中生出万千豪情与勇气。
干脆拿起手机。
不知何时,姜婷的消息已经静悄悄躺在了未读信息里。没有任何废话,就是干净利落一串病房号。
林岁岁心下感激,回了个“谢谢”。
拉开门,往电梯处走去。
……
中山医院并非陆城固定就诊的医院,不过有金钱开路,昨天晚上,陆文远已经将原先那个专家团队请来、进行会诊,免了再转院颠簸,病房也是公立医院最好条件,单人小套间。
这里不比多人病房,病人少,显得走廊都是静悄悄。
按照姜婷消息,林岁岁轻声走进去。
慢慢站到病房门口。
在这里,她听不到什么声音,也不知道陆城爸妈在不在里面。
总归,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没再纠结在这些事,她抬起手,敲了敲门。
“叩叩——”
里头传来一声:“进来。”
林岁岁深吸了一口气。
掌心触到门把上。
轻轻一拧。
她抬起眸光,猝不及防,与陆城对上视线。
四目相对。
陆城:“你终于来了。”
林岁岁咬了下唇,“……对不起,我来晚了。”
陆城侧躺着,轻笑一声,朝她招手。
“耳朵,你永远不会晚。”
喜欢我这件事。
我永远不嫌晚。
第56章 55
「几句是非, 也无法将我的热情冷却,你出现在我诗的每一页。」——《七里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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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陆城还不知道, 林岁岁昨天也住进了医院。
“阿城, 谁来了?”
一道女人声音, 轻轻缓缓、打断两人对视。
林岁岁如梦初醒般移开目光,咬着唇,视线轻轻一侧。
白若琪从隔间里走出来。
熬了一夜, 不过刚刚打了个盹, 她脸上也不显什么疲色。
唯独眼神泄露了些许心思。
白若琪看向林岁岁, “阿城?这位是?”
陆城弯了弯眉。躺在白色床单上,整个人看着有些消瘦、但却难得熠熠生辉,宛如发着光一样, 心情极好。
他慢条斯理开口道:“白女士,您能先避开一下吗?我和她说几句话, 再告诉你这位是谁。”
女朋友。
亦或是朋友。
一字之差, 却必须要尊重林岁岁本人意见。
哪怕陆城迫不及待又急不可耐, 甚至心跳如雷,都无法借着病中、擅自先斩后奏, 叫她觉得不喜、觉得尴尬。
不能冒失突然。
都这么久了, 他自然等得了。
闻言, 白若琪眼神微微一凝。
试探地觑了林岁岁一眼, 但也爽快依言点点头。
“我先去找你爸,和医生聊几句。一会儿回来。”
她与林岁岁擦肩而过,走出病房,顺势反手帮他们阖上门。
霎时间,偌大空间里, 只留下了两人,隔着几步相望。
但却连呼吸声都仿佛近在咫尺。
陆城又向她招了一次手。
“耳朵,过来。”
这回,没有其他人、其他事打断,林岁岁抬起腿,步伐坚定地迈向他。
陆城轻轻笑起来。
比起昨天,他脸色看起来更苍白了一些,和着精致五官,有种琉璃般易碎美感,活像是赏心悦目的“病美人”,让人不得不感叹一声男色误人。
林岁岁走到病床前。
掐着指尖,开口:“陆城,对不起。”
陆城:“我要先确认一下,是哪方面的对不起。”
林岁岁咬了咬唇,叹气,“都怪我……”
陆城脸色微微一变。
紧接着,她就接上了下一句。
“都怪我,没能早点认清自己的心意。陆城,其实……我还是喜欢你。”
世人都说初恋最难忘。
但对于林岁岁而言,倒并非是初恋与否的问题。
她就像是永远不能自发光的星星,无论过去多久,都追逐着太阳。
陆城就是她的太阳。
这话要说出来,在想象中,本该难如登天。
当真出口时,竟然有种松了口气、尘埃落定的感觉。
林岁岁眼睫飞快上下开合几下,终于,心绪平静下来,“……所以拜托你,能不能快点好起来?”
陆城没想到,她竟然能如此爽快直接。
本来他还以为,今天得费些口舌,诱着她将心里话说出来呢。
一切预想、准备,一切胸有成竹。
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表白,全数打破。
陆城愣了半秒,没有挂针那只手轻轻抬起,牢牢握住了林岁岁手指。
他语气飘飘落落,像是提心吊胆、不敢往下沉。
“耳朵,是因为我的病吗?”
临终关怀这种词,听起来就让人心生绝望。
虽然昨天,小姑娘已经有松动的意思,应该不至于是单纯安抚性表白。
但得偿所愿来得太快,陆城还是忍不住再次确认一遍。
林岁岁摇头,“不是。”
“……”
“陆城,我了解你正如你了解我一样,从小,我最不喜欢别人同情我,自然也不会因为这些事来同情你。”
这对于两个人来说,都像是一种侮辱。
叫人心生不适。
她不想让他误会自己的想法。
“陆城,你……”
话音未落。
陆城手掌用力收紧,将她未尽之言截断。
他说:“那就够了。”
“……”
“耳朵,我还是那句话——在我死之前,请你爱我。如果我死了,你就忘了我。”
哪怕只有一分钟。
他也自私得想要拥有。
“做我女朋友。我说的一辈子,就一定是一辈子。”
倏地,手臂发力,将人往自己这个方向重重一拉。
林岁岁猝不及防,跌坐到病床上。
陆城松开钳制,手掌上移,落到了她后颈上,轻轻压着她,迫着林岁岁凑近。
两人自然对着视线。
距离越凑越近。
最终,剩下了一尺之遥。
只要有一个人主动,顷刻,便可以亲密无间。
陆城挂了一晚上盐水,嘴唇有一点点干裂,但却无损美貌,依旧让人想要亲吻。
他薄唇轻启,缓缓地、慢条斯理地开了口。
“耳朵,我爱你。”
说完。
陆城将一个冰冰凉凉的镯子,套到了林岁岁手腕间。
“圣诞快乐。”
……
林岁岁没在医院逗留很久。
一是,她也在病房住了一晚,要回家一趟,稍微收拾一下。二也是,白若琪和陆文远已经回来,家长在面前,她十分不好意思不说,也不是能言善辩之流,只会觉得尴尬。
虽然很想和陆城一直待在一起,但仔细想了想,还是先行一步。
待人离开后。
陆城依然收敛不了笑意,心情很好模样。
见状,陆文远与白若琪对视一眼。
还是白若琪率先开口:“阿城,刚刚那个姑娘,是你女朋友吗?”
“……嗯。”
陆城终于有资格、能爽快承认这个身份了。
白若琪却拧起眉,“她叫什么?是不是你之前一直在找的那个女孩子?”
陆城没答。
白若琪只当他默认,当即激动起来,“这次又是她?!是不是!阿城!你到底是怎么会晕倒的!告诉妈妈!”
陆城侧过脸,语气轻描淡写,答道:“问这种问题有意思吗?八年都是偷来的,哪一天都有可能会突然衰竭下去,我还以为大家早就都做好准备了。”
“阿城你……”
他眼睛熠熠生辉,“白女士,我要出院。”
这次,倒是陆文远出声喝止了他。
“你不要胡闹!谈恋爱什么的,我们不管你,喜欢谁就喜欢着。出院有什么必要?就让她来陪你好了!”
陆城振振有词:“现在这样住着也没有必要啊。你们找到的那个……人家暂时还活得好好的,不是么?总不能现在就手术吧?爸妈,我的心脏我清楚,没事。”
出院吧。
他还有很多想做的事。
-
日头高照。
林岁岁回到家里。
先洗了澡,又稍微收拾了一下房间。
闲下来,立马就开始坐立难安。
从昨天开始,一切都是恍恍惚惚状态,直到这会儿,坐到熟悉沙发上,才渐渐有了实感。
林岁岁揉了揉头发。
长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