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皮被扯得生疼,小姑娘眼里包了一泡泪,强忍着没有流下来。
见白团子因为自己的原因被欺负,逆来顺受的沈殷头一回动了真火。他身形一动挣开了几人的压制,一脚将拉扯阮软头发的男孩子踢开几米远。
向来只有被他们欺负的人竟然敢反抗,这可将在场的几人都激怒了,纷纷将小少年围了起来。双方很快扭打成一团。
闷声不吭的小少年打起架来又凶又狠,哪怕是面对几个同龄人的围殴也丝毫不落下风。没过多久,那几个熊孩子身上都挂了彩。其中一个人还趁着没人注意偷偷跑去搬救兵,不一会儿沈殷的娘亲还有几个膀大腰圆的中年妇人就风风火火赶到了。
打架的两方已经暂时分开,阮软正捏着小帕子擦拭沈殷嘴角流下的血。被扯头发时没有落下的眼泪,此刻像是金豆子般吧嗒吧嗒掉个不停,边抽噎边打哭嗝:“沈哥哥,嗝,你流血了,是不是很痛?”
她自己摔跤手心磨破皮都觉得痛得很,何况沈哥哥不仅嘴角淤青流血,她刚刚看到手臂上都青紫了,被衣服遮掩的地方肯定还有更多的伤。
“不痛。”沈殷还扯着嘴角笑了笑。他早就习惯这种痛了,忍一忍就过了。
阮软当然没相信。在看到沈母过来的时候,她还开心地想有人可以帮他们说理了。然而心头的喜悦还没来得及表现出来,她就被沈母举起手毫不留情扇沈殷那一巴掌震懵了。
那一巴掌用的力气之大,将小少年的头都打偏到了一边,脸上的巴掌印登时就肿了起来,哪怕脸上布满了赤纹看着都分外明显。
“我是怎么教你的?说了让你不要与别人起冲突,你怎么就偏生不听呢?”女人漂亮的脸蛋上表情有些狰狞,恨铁不成钢般一阵数落:“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杵着干什么,还不跟人道歉!我养你这么大容易吗?天天就知道惹是生非!”
小少年僵直着身子没动,另外半边脸又挨了一个巴掌。
“还不快点道歉!”沈母心里急得很,将人往外推了推。
“婶婶,不是沈哥哥的错。是他们……”阮软回过神就想替沈殷解释,可印象中那个温柔的女人像是变了个人一般,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将阮软吓得不自觉往后倒退了几步。
怔怔地愣住了,阮软不明白婶婶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好像她做了错事一样。她也同样想不通身为沈哥哥的娘亲,为什么就是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孩子呢,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
明明沈哥哥没做错事情啊。
沈殷倔得很,就是不肯低头。无奈之下,沈母只好哈着腰跟那几个孩子的家人道歉,还额外赔了一笔银子,这件事才了了。
那几个熊孩子被家人临走前个个精神抖擞的,端着胜利者的姿态冲着沈殷呸了几声。
什么玩意儿啊?不过是个没爹的丑八怪,最后还不是得点头哈腰跟条狗似的求他们原谅。还有他那个娘也不是个好的,听自家老子醉酒的时候说过,那娘们就是个供人消遣的公妓,这是方圆几里大家都心照不宣的秘密。
只要是个男的都能往她房间里钻,来者不拒。他们隔得近的都碰见过好几回不同的男人从那房间里出来,也就沈殷这个蠢货什么都不知道。
因为每回那个漂亮的女人都会用各种借口将他支出去,越远越好,不到点还不让回来。
一群人来得快,走得也快。就剩下怒气消了大半的沈母、闷头不吭声的小少年,还有站在那儿不知所措的阮软。
“你先回家吧,我与沈殷有话说。”沈母吸了口气,打发着让阮软离开。
在原地踌躇了会儿,阮软还是先走了。只是走几步就担忧地回头望望,害怕婶婶又打人。
在小姑娘走得看不见了身影,沈母这才长叹口气,手指抚了抚儿子高高肿起的脸,忧心忡忡又带了点歉意:“抱歉,娘只是太着急了才会失控打你。你原谅我好吗?”
小少年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没开口。沈母心头痛了痛,蹲下身缓缓道:“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惹是生非。娘这辈子没什么大的盼头,就望着你能够平安长大。碌碌无为也好,将来有一番机缘也罢,只要能够活着就好。”
见沈殷还是紧闭着嘴不说话,这个心里苦的女人平端地生了一点怨气。五指捂住自己的脸,眼角隐有泪意,声音压抑又无助:“你都不知道我为你付出了多少!”
不仅是金钱、精力与女子最珍贵的六七年的时光,还有身为女人的贞洁。
起初只是邻居家那一个男人,后来闻声而来的人越来越多,有些她都不认识。那些男人都用儿子威胁她,如果她不乐意,就让沈殷再也见不到初升的太阳。
她不是没想过求救,可没人愿意帮她,包括那些男人家里的女人都默认了这种行为。有些是不敢有异议,有些纯粹是觉得免费的,还能避免自家男人出去找那些不三不四的人鬼混,染了脏病就不好了。
这街邻四坊的知根知底,没有隐患,还好拿捏。
也曾经试着带儿子离开村子,可刚出家门就被一群人拦住了。他们像是时刻盯着她家的一举一动,哪怕是半夜都没有幸免。走不掉,又逃不脱,这种绝望的日子连着过了两三年。
将捂脸的手放了下来,沈母红了眼睛,痛苦地笑了笑:“我跟你一个孩子说这些做什么?”
“阮软那个小姑娘,你以后就不要跟她一起玩了。这才一起待多久,你就学会跟人打架了。要是时间再久点,岂不是要杀人放火?听话,娘都是为了你好。”摸了摸儿子的脑袋,沈母步履蹒跚地往集市赶。
她的菜还没有卖完,走时匆忙,只拜托了一同摆摊的人帮她看着,得回去接着卖才行。
寒风呼啦啦地吹过,那个地方就留下沈殷一个人了。他滞愣了片刻,将被人丢在地上还踩了几脚的兜帽捡了回来,忽然觉得浑身发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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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入魔大师兄(十一)
又隔了几天, 沈殷才在集市上看到阮软了。不过那个小姑娘不再像是以往那样甜笑着朝他奔过来,反倒扒在隔了好几米远的巷子口,露出半个脑袋和一双水润的杏眼, 悄悄往他这边张望。
自以为将小身子藏在拐角的地方就很隐蔽, 可他抬头的那一瞬间就瞧见了。
以前催促着都还不乐意挪动脚步, 这还是沈母第一次见儿子主动想要从菜摊上离开,于是多嘴问了一句:“去哪儿?”
身子一顿,沈殷垂下来长长的睫羽遮住眼里期待的光, 小声回了句:“就随便走走。”
“走走也好, 整天闷着也不是个事儿。记得不要再像之前那次跟人打架了。”沈母仔细叮嘱了一番, 纵然不放心,但还是让沈殷走了。
瞧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小少年,阮软做贼心虚地将小脑袋赶紧缩了回来。在原地呆愣了几秒钟, 纠结自己是不是被发现了。如果被发现了的话,要不要先走。
只是她还来不及做出抉择, 比她高一个头的小少年已经走到了跟前, 背着光的身影将她堵在了墙边。
“沈哥哥?”小姑娘仰着头看他, 大眼睛迎着阳光眯了起来,非常小声地唤了句, 手指不安地搅着自己的袄子下摆:“婶婶有没有罚你不许吃饭呀?”
在四五岁的小女孩眼中, 不让吃饭就是很重的惩罚了。她记得王婶家的那个哥哥上学堂不好好听讲, 将夫子气得直跳脚。被王婶知道后, 就是罚他不许吃晚饭的。
“没有。”对上小姑娘关切的眼神,沈殷牵起了嘴角,摇着头否认了。
娘亲确实没有罚他不许吃饭,只不过让他在门口跪了两个时辰而已,认识不到自己的错误不许起来。
冰冷的天, 地上也是寒气逼人。他在呼啸的冷风中跪了四个时辰,膝盖以及往下的小腿都冻得没了知觉,可他不觉得自己有错。那些人欺负他就算了,但怎么能欺负白团子呢?
她是自己交的第一个朋友,当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被人欺负,尤其起因还是白团子想帮他。
实在心中不忍,娘亲还是在他跪了四个多时辰后松了口,让他进屋烤烤炭火。不过那个时候他双腿冻得僵硬,感觉肺管子里都冒着寒气,险些撑不住了。不过他没有声张,不哭也不闹,硬是咬着牙自己缓了过来。
脸上闪过若有似无的悲戚,沈殷敛了神色,声音自动放柔和了些:“你是来找我的么?怎么不过去?”
“我担心哥哥的伤,所以来看看。前几天也来了,不过没看到你。”小姑娘从上衣的兜里掏了掏,而后白嫩的小手伸到他面前展开,几块糖果安静地躺在小小的手心。彩色的糖纸在明亮的太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非常漂亮。
见沈殷不接,阮软直接捞起他垂在身侧的手,将几块糖果一并塞到了他手上,笑得腼腆:“我的钱就只够买一点点的糖果,我吃了一半,剩下的一半都给沈哥哥。”
以卖菜为生,生活上还是很拮据的。像是糖这种奢侈的东西,他只有在过年的那几天才能吃到几块,还是祭祖上坟后剩下的。
知道家里的经济情况,小少年很懂事地从未开口要过任何东西。可毕竟才六七岁的年纪,看到别人有,总还是有些艳羡的。
盯着手心的糖看了半晌,隐有雾气萦绕在眼眶,沈殷抬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心中愈加柔软:“我很喜欢,谢谢。”
“不客气哒。”阮软害羞地用爪子捂了捂自己的脸,正高兴着又想到一个问题,小心翼翼问了问:“那以后,我还能找沈哥哥玩吗?”
犹豫了一会儿,小奶音有些沮丧:“婶婶好像不喜欢我了,那她会同意沈哥哥跟我一起玩吗?”
小孩子对于情绪的感知最为敏感。她或许不知道缘由,也分辨不清具体是哪种转变。可她就是能感觉出沈母对她的态度变了,谈不上恶意,但也绝对不是喜欢。
“她没有不喜欢你。”沈殷很快就回了一句,显得真诚又让人信赖:“她,她只是不想让我们在集市上玩,因为这儿没什么好玩的。以后咱们可以不来集市。”
小姑娘傻傻地就信了,愣头愣脑地问:“那我们去哪儿?”
沈殷神秘地笑了笑,布满赤纹的脸顿时生动起来。哪怕戴了兜帽遮着,袒露在外面的那双眼睛也是黑亮黑亮的,像是黑曜石一样。
小少年没说话,带着阮软七弯八拐沿着出村的路子走了挺久,然后两人爬上了一个小山包。不仅视野开阔,那里还有很大一块平坦的石头,两个人躺在上面都绰绰有余。周围有一些杂草掩映着,不容易被人发现。
“哇,从这里往下看,可以看到整个村子!”没见识的小姑娘惊喜地呼出声,眸中的欢喜浸染到了小脸上,笑声宛如一串银铃。被风一吹,传了很远。
看白团子这么喜欢这个地方,沈殷难得展现出这个年纪的小少年该有的稚气,有些自得地勾唇:“这地方是我偶然发现的,觉得空气很好,时不时也会来坐一坐。以后你要是想找我了,就来这里。”
“那你要是不在怎么办?”小姑娘偏头,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问。
“不会不在的。”
每逢集市那天,天不亮他就会起床,然后下地将当天要卖的菜摘好。在沈母醒来后,两人简单地用过早饭,他帮着挑担将两筐菜送到集市。卖菜其实他也帮不上什么忙,顶多将别人递过来的钱收一下。
之所以还要他在菜摊边守着,不过是因为除了那儿,他没有地方可去。没人招呼着他一起玩,在哪儿都是孤零零一个人。
可现在不同了,有人记挂着他。
诚如承诺的那样,沈殷每天都会在小山包那儿等人,可阮软却不是每天都来。有些时候隔个一两天,偶尔也会三四天才来一回。但总归他次次都等到了。
两人的关系也随着接触的增多越来越好,小少年也终于放下了心中的自卑,在阮软的面前主动摘下了兜帽,露出本来的模样。
转眼冬去春来,天气逐渐回暖。然而阮软这天夜里却睡得并不安稳,屋外头人声嘈杂的,吵得人翻来覆去还是醒了。
她将外衫拢了拢,吱呀一声打开了木门。就见住在周边的邻居通通都从屋里出来站在了路边,高举的火把将夜空照得亮堂堂的,仿佛白昼一般。
“这是怎么了?”阮软揉了揉困得快要闭上了的眼睛,蹬着小短腿到了王婶的跟前,仰着头一脸困倦。
“杀人了啊!”王婶长吁短叹的,话语中还有些唏嘘:“住在村西边的那个女人被杀了,就是你在集市上见过的那个漂亮女人,她还有个脸上长了赤纹的儿子。听住得近的人说,就是那个丑小子与他娘发生了争执,愤恨之下才将人杀了的。”
“真是作孽哦,竟养了个小白眼狼!”
这话听了一半,阮软的脑中就嗡嗡作响。她张了张嘴,小脸被吓得发白,颤抖着声线:“怎么会呢?”
“有什么不会的?那小子杀了人后就不见了踪影,现在全村的人都出动往山上找去了。”王婶撇了撇嘴,对这种弑母的行为万分唾弃。她巴不得马上就抓到那个白眼狼,将其捆了沉塘才好。
山上?
小姑娘的脸色更加不好了。她忽地想到什么,蹑手蹑脚溜开,往那个常去的小山包方向跑。
夜里黑灯瞎火的,小路上很不好走,再加上她跑得又急,摔了好几个大跟头,将手掌心都磨破了一层皮。小颗的血珠沁了出来,顺延着掌心流淌,将扎紧的袖口染了湿意。
沿路有听到上山寻人的吆喝声,阮软心跳如鼓,拼了命地往前跑。感觉过了特别久,她终于爬上了那个小山包,猫着身子小心地站在那块平坦的大石头上,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沈哥哥,你在吗?”
小声地唤了几句没人应,阮软在原地站了会儿。周围黑漆漆的,先前卯着跑过来的一股劲儿散去,她感到了害怕。脚往后退了几步,打算离开这个地方。
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从杂草丛中传来,一个人影子也随之钻了出来,阻断了她的路。还没尖叫出声,借着微弱的月光,阮软认出了跟前这人就是她要找的沈殷。
只是小少年的状态明显不对。浑身发着抖蹲在地上,神情滞凝,眼神也空洞无光。
心头一紧,阮软连忙迎了上去,握着小少年冰凉的手问:“沈哥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