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我放肆一下——玄宓
时间:2020-10-21 06:47:13

  他心疼,却不后悔。
  荆羡绕开他,兀自上楼。
  荆焱立在楼梯转角,语气不咸不淡:“谁的衣服?”
  “嘘,别……”荆羡扭头比了个手势,脚步未停:“别管行吗?累了,有事明天说。”
  荆焱冷着张脸,一动不动。
  荆羡回房卸妆冲澡,莲蓬头热水浇下,接触到皮肤有种莫名其妙的灼烧感,她调低水温,才觉得好一些。凑合着冲了个战斗澡,她坐在梳妆台前上护肤品。
  镜子里的脸瞧上去有点肿,肤色也红得古怪,像煮熟的虾子。
  荆家人的体质都很奇葩,荆羡她爸沾到花生就得打急救电话,荆焱高中之前都是病秧子吃海鲜哮喘必发作,至于她自己,乳糖不耐症,外加轻微的果仁过敏。
  但她仔细回忆了下今晚吃的东西,确定没有过敏源。
  只能归结为睡眠不足了。
  荆羡对自己这张脸还是相当爱惜的,敷了一层厚厚的修补面霜,戴好真丝眼罩,乖乖上床补美容觉。
  半夜又下起了雨,淅淅沥沥叨扰了整夜,第二日,雨后初霁,天光璀璨,空气里散着些微的潮湿气息。岁月静好的清晨,荆羡的惨烈尖叫声持续了整整五分钟。
  佣人连滚带爬上楼,见到她的脸吓呆了。
  “大小姐,这……这……我叫家庭医生过来吧,一小时就好。”
  花容月貌的小姑娘像是毁了容,嘴唇肿成厚厚两条,脸颊两侧布着红红的疹子,眼泪大颗大颗落下,瞧上去真是滑稽又可怜。
  “太久了,我等不及。”荆羡眼含着热泪:“最近的医院在哪?麻烦司机送我去一趟。”
  市一院,临城三甲医院的翘首,因为近日来的流感,人满为患。
  荆羡十分钟杀到门诊大厅,呼吸科内科全挂满了,大冬天她急出一身汗,“皮肤科呢?或者有没有过敏科?您看我都这么严重了,还有别的科能看么?”
  她凑近些,相当有偶像包袱地把口罩微微往下拉了拉。
  工作人员瞥一眼,见怪不怪,点了几下鼠标,“皮肤科今天下午才开诊,上午的话,血液科有一个国外来的特邀专家,不过诊费要两百。”
  这会儿别说两百,两千都行。
  荆羡痛快交费,嫌电梯太慢,风风火火爬了五层楼。顶楼的构造特殊,就两个诊室,明显安静许多,最里头的502外站了四五个患者。
  人不多,还行。
  荆羡松口气,估算了下时间后便坐在等候长凳上翻通讯录,先给宁瑶打了电话,对方似乎在拍戏没接。她想了想,查到昨天那家火锅店的联系方式,拨过去。
  店员接得很快:“您好,我们现在还没开始营业,但是可以接受预订喔。”
  荆羡沉吟片刻:“我想问下,你们的特调酱料里有加什么果仁之类的粉末吗?”问完这句,对方变得警惕起来,她只能解释:“我是昨天晚上在三楼包厢汀兰居的客人,吃完火锅以后全身过敏,我不会追究任何责任,只是想找过敏原。”
  对方这才如实告知:“加了一点花生核桃。”
  果然。
  真是自作孽。
  荆羡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自己的愚蠢,她抓了抓发痒的脖子,三秒后腰间也开始针扎一般刺痒,她从没那么心狠,隔着衣服猛掐,才稍微舒坦一些。
  两个小时后,如坐针毡度秒如年都不足以形容荆羡的心情。
  她死死盯着502的诊室门板,如果眼神有温度的话,那里应该已经融化了。
  她不懂!!!
  为什么!!!
  每一个人都拖拖拉拉磨蹭几十分钟才出来!!!
  荆羡腾地站起来,里头刚巧有个年轻女病患出来,看个医生笑得一脸春心荡漾,一边还猛发微信语音,过道里充斥着她一惊一乍的调调:
  【我要郑重给第一医院道歉,他们的专家收费绝对合理。】
  【我现在好想天天生病。】
  【怎么可以有人长成那样……】
  后半句听不清了。
  这架势和爱豆偶遇没区别。
  荆羡不能理解她的脑回路,医生帅不帅和技术有关系吗?她从早上八点半熬到十二点,等得望眼欲穿心如死灰,直到电子播报声叫到她的号……
  终于!
  荆羡几乎是百米冲刺的速度,途中差点崴脚,她扶着门框站稳,一手把新买的病历卡递过去,声音楚楚可怜:“医生救救我吧,我快死了。”
  男人接过,刚好抬头。
  秀雅无双的脸,眉眼精致,与记忆中几乎如出一辙。
  四目相对。
  晴天霹雳。
  荆羡瞬间变脸,缓慢又坚定地把病历卡从他手中抽回来。
  没关系,不看了,我还是等死吧。
  作者有话要说:  荆羡:???????我不想看了。
  谢谢仙女粉的地雷。
 
 
第4章 容医生
  荆羡万念俱灰之时曾想过,这辈子同这个人最好别再相见,要是必须得见,那也得是她光鲜亮丽掌握财务密码踏上人生巅峰的时刻。
  可现实给了她迎头痛击。
  这个该死的过敏直接让她和前男友的差距拉开了一条深沟,简直比索马里海沟的深度还要离谱。
  抱歉,他的身份甚至都不能算前男友。
  比前男友更虐心。
  一个曾经让她死缠烂打苦求不得的男人。
  再来瞧瞧他们如今的处境。
  一个是年轻有位的医生,长眉漆目,俊秀无双,架着金丝边眼镜,再加一身禁欲系白大褂。
  杀伤力绝了。
  他年少时眉宇间还有几分桀骜的阴狠,如今或许是更善于隐藏了,独留风光霁月的矜贵,也难怪刚才那个女病患如此激动。
  至于荆羡自己,脸肿成猪头先不提,早上为了不加重病情保暖防风吹,她套着羽绒服雪地靴,围了一根黑色围巾,走在人堆里绝不会被人多看第二眼。
  她输了。
  荆羡不愿再待在这个诊室,多一秒都不行,她傻白甜时期抛掉的自尊心在这一刻统统回来了。她垂眸盯着那本病例,非常用力地捏住扉页妄图扯回来。
  场面一度很胶着。
  然而他也并没有松手的意思,指尖轻轻松松压着,神情淡然,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念出了医生专属的开场白:
  “哪里不舒服?”
  荆羡:“……”
  在她的记忆里,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过程不太愉快。她不知道这个人是真没认出她还是故意装傻,如果是前者,那她前些年的耿耿于怀到底算什么?
  越想越觉得窝火,荆羡干脆舍了那本病历卡,扭头就走。
  背后的男人忽而开口:“荆羡,你在纠结什么?”
  他从前每次念她名字都和别人不一样,后边那个字特别轻,即便敷衍,听上去依然有种莫名的狎昵。如今却截然不同,冷冷淡淡,又夹杂着不耐。
  八年过去,到底不一样了。
  荆羡停在原地,有些不愿意回忆的场景如时光回溯,充斥在脑子里,她忽然就释怀了,转回去,坐在桌前,默默摘掉了口罩。
  白嫩的脸颊上大片红疹,触目惊心,延伸到衣领里头看不见的位置。
  他看得很仔细,手上黑色钢笔转了一圈放下,而后站起身,套上医用手套,微俯下身去捏她的下巴。
  荆羡下意识躲开,脸上写满了抗拒。
  她这幅表情就像被逼上战场,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
  容淮定定看了她一会儿,手还悬停在她耳边,他皱着眉,态度冷下来:“别浪费时间,我后面还有病人,如果你不配合,现在就可以走了。”
  荆羡气得牙痒:“我……”
  打落牙齿含血吞,她最终忍下了这一回。
  接下来就是没什么营养又毫无感情的医患交流。
  “吃过什么东西?自己知道过敏源吗?”
  “花生、核桃。”
  “什么时候发现的?”
  “昨晚吃完饭感觉有点不舒服,早上起来就这样了。”
  “除了脸和脖子,身上还有没有疹子?”
  “腰背那里有。”
  “外套脱了,衣服撩起来。”
  “……”
  荆羡的大脑有点迟钝,她眨眨眼,像是没听清:“啊?”
  容淮伸手把隔离的帘子拉上,下颔轻扬,漂亮的眼里没什么感情:“去里面。”他戴上口罩,重新换了副手套,回头见她还在磨蹭,扯了扯唇:“放心,你我上不了社会版头条。”
  这话带着点嘲弄,是他过去一贯的口气。
  世界真不公平,冷心冷肺的人总是活得更舒坦点,至少这一刻,她对他的淡然自若表示由衷佩服。
  荆羡面无表情转过身去,丢开羽绒服外套,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装扮思忖片刻。
  里头是一条长款的毛线裙,若是从下往上撩,露出打底裤不太雅观,但如果从上往下扯,那她的内衣不是全走光了吗?
  荆羡陷入了两难,她想挣扎一下,但又觉得这里不是讨价还价的地方。一脸为难地回过头,发现容淮也在看她。
  男人狭长漆黑的眼半眯着,唇角抿成直线,像在等待一场兴趣缺缺的表演。
  “可以了吧?”他抬眸:“或者你去外头再做会儿心理建设。”
  荆羡绷着脸不发一语,随后揪着毛衣领口往旁边拽,拉到左边肩膀,绕出手臂后,继续朝下扯。
  “这样就行。”容淮走近,抬手制止。
  她肩背很薄,蝴蝶骨若隐若现,身形纤细又有韧劲。可惜了,身上皮肤部分比脸上更夸张,呈风疹团块,只是颜色没那么鲜艳,不过看外观应该是同一类型的疹子。
  他心里有了判断,虎口覆在她肩膀,稍加力道摁了下。
  肌肤的寒意透过橡胶手套,第一时刺激到她的感官末梢。
  荆羡没忍住抖了一下,莫名其妙想到前两天飞机上的那个变态,手也是那么凉。
  他松手,探究道:“有痛感吗?”
  荆羡摇头。
  容淮退出去,帮她把帘子重新拉好,开了验血的单子,“我下午不在医院,你去北楼做个加急的超敏C反应,等下把报告给我。”
  荆羡整理好衣衫,出去前脚步顿了顿,小声说了句谢谢。
  拿到报告后再回诊室,里头已经人满为患了。
  四个大人围着一个戴着毛线帽的小朋友,他变得很忙碌,抽了一分钟看她的报告。
  “没大碍,注意忌口,一楼取药。”
  荆羡应了,离去前回眸,发现他似乎又换了副面孔,眉眼舒展开来,冷漠一扫而空,那个小女孩摘了帽子,露出光秃秃的头顶,在他面前拱来拱去:“哥哥,你说我长出头发以后能像你这么美若天仙吗?”
  他翘着唇角,摸摸她的脑袋,语气低低的,又很温柔:“哥哥是男的,不能用这个成语。”
  荆羡反手关上门,有点诧异于那个笑容。
  下楼时又想,所以是只对她摆脸色吗?
  拽个屁啊。
  荆羡电梯下到医院地下室,中途宁瑶电话来了,她正有一大堆话想倾诉,结果那边导演嗓门大到离谱。
  【宁瑶老师,宁瑶老师,下一场准备咯!】
  荆羡没辙,也不好意思打扰她拍戏,匆匆挂了电话。
  司机因为女儿发高烧临时请假了,她一个人坐在宽大的劳斯莱斯驾驶位上,怔怔发呆。
  这些年她在国外一个人漂泊,没交几个朋友,纽约念书时迷上了摄影,课余时间在一家地理杂志做intern(实习生),三天两头跑无人区取景拍照,日子还挺充实。
  怎料如今回国,竟然无所事事。
  仔细想想,家里每个人都活得比她有意义,母亲远在德国,基因研究所里带博士生,父亲陪着爱妻,只是每周飞一次美国处理纽交所的基金股票,至于荆焱,大二开始接管家族生意,现在混成什么样不用她评判了。
  荆羡叹口气。
  可能这话说出来有些欠抽。
  她六岁就有以她名字成立的信托基金,每年账户里的钱不会少于八位数,名下还有法属波尼亚的私人海岛。
  可她为什么会这么空虚呢。
  荆羡闲着蛋疼,上网冲浪,随意打开一个国内挺火的社交论坛app,想当初这个网站还是宁瑶强行拉她注册的,就为了给她那个什么金鹰节女神投票。
  她模糊了下个人信息,随意发了个贴,大概意思就是老子巨有钱但每天都很惆怅,活得不太开心。
  可能是她字里行间的优越感太强。
  没过几分钟,冷嘲热讽的网友出来齐齐对线——
  【不会把不会把不会吧,没有私人飞机也敢发帖?】
  【我来看看哪些鱼上钩了。】
  【钓鱼贴,鉴定完毕。】
  【吃饱了撑着,真那么空,找份工作体验下人间疾苦吧。】
  她歪在座椅上,随便翻了翻,觉得没什么营养,翻到最后一句时怔住。
  好像有点意思。
  感觉混沌一片的世界清明了,荆羡托着腮帮子,把之前毕业时准备的简历从电子邮箱里翻出来,认真审视了三遍后,开始中译英。
  她做事其实很有冲劲,天生的狮子座、行动派,想到什么立马就要实现。
  荆羡在车里耗了接近一个小时,备忘录里的字数已然密密麻麻,她心中有了打算,就想去小公寓那把手提电脑笔记取回来。
  先前刚去纽约那阵子实在太想家,翘课偷偷回国,后来被荆焱发现,大吵几次,三天两头离家出走,长住酒店也不是个事儿,干脆自己买了个能拎包入住的公寓。
  荆羡乱七八糟的私人物品都在那,想着很久没去了,干脆今天过去整理一下。
  车子启动,刚转弯要上负一层,前边突然有辆深色的轿跑横向切入,本来可以避过,可她慌了神,踩刹车的反应慢了一拍。
  伴随着刺耳的碰撞声,劳斯莱斯的车头成功亲吻上了对方的后保险杠。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