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我放肆一下——玄宓
时间:2020-10-21 06:47:13

  要不是知道八年来他不闻不问玩失踪的内幕,荆羡差点以为眼前这位是暗恋她N久未果的宇宙无敌痴情种。
  她想到Z大BBS帖子里一边倒的舆论指责,实在压不住火,讽刺:“你演技倒是挺好。”
  原本没指望醉鬼有反应,可他却像是听懂了,眉头皱着,漆黑的眼里失了焦距,似陷在回忆里。良久,他伸手捏着她的下巴,嗓音被烈酒灼得有些沙哑:“你呢?你对我是真是假?”
  荆羡愣住。
  她对上他的眼,居然隐约瞧见挣扎与煎熬,衬着他月色下额外苍白的脸,三分失意七分颓败。
  她在这一刻莫名有种错觉,仿佛长久以来他表现出的强大和自负都是构筑在海市蜃楼里的虚无,只需一场大雨,就能卸掉伪装。
  不知怎么,荆羡又想到从前。
  她记得头回见他,就是在全年级新生排练合唱的音乐阶梯教室里,少年穿着宽大的黑色卫衣,面无表情坐在最后一排。
  周遭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男生们围在他附近插科打诨,前排的小姑娘们频频回头。他明明是万众瞩目的焦点,偏偏一动不动靠着椅背,漂亮的眼里一片荒芜,像个格格不入的异类。
  荆羡在宁瑶的提醒下没忍住好奇,结果一眼万年。
  “我觉得他很孤独。”当时她是这样和好友说的。
  “有吗?”宁瑶没心没肺地耸肩:“不过对于这种一看就相当有故事的男同学,你可不要飞蛾扑火。”
  荆羡不以为然,熟料后边对方的话竟然一语成谶。
  她在这场爱情独角戏里竭尽所能的发光发热,纵情燃烧后把自己逼到了悬崖边上,然而八年后的今天,那浑身充斥着厌世感的少年长大了一些,却用着同样孤寂的眼神,质问她的感情到底是真是假。
  窗外的月亮悄无声息被云层遮挡,祥和宁静的夜晚变了味,又忽如其来有阵狂风,把原本就没锁上插销的窗户猛然吹开。
  反弹到墙上,发出剧烈声响。
  可能是老天爷都不想让他继续糊涂,强行终止了这场梦。
  容淮眉心紧皱,盯着近在咫尺的姑娘,有些费力地辨认她的五官,而后,面上的茫然散去,渐渐归于平静。
  梦醒了。
  荆羡垂眸:“我现在能回去了吗?”
  她的语调冷冽,语速也很快,像是厌倦了这场纠缠。
  容淮松手,看着衣衫单薄的姑娘迫不及待跳下他的膝盖,犹如逃避洪水猛兽。他没动,仍坐在床边,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荆羡。”
  她脚步顿住,扶着门把手,回过头去。
  没了月光的房间暗沉到压抑。
  他的身形笼罩在黑暗里,声音很轻:“你的喜欢,只是一时脑热吗?”
  荆羡觉得这话有点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在哪听过。结合当下情境,她把这句话赋予了自己的理解——
  他在责怪她不够长情,他在抱怨她的爱没能维持到他回心转意。
  在他心里,她就应该活成舔狗的样子。
  她必须乖乖蹲在原地,永远衷心等待着潇洒离开不知归期的主人。然后某年某月,随便丢一根肉骨头,就要狂摇尾巴上去献殷勤。
  荆羡笑了声:“确实,当初脑子烧坏了。”
  他没再说话。
  回房后,风比刚才更夸张,树叶窸窸窣窣的声响接连不断钻进窗户缝。
  荆羡睡不着,翻了会儿社交软件,头条新闻依旧是大肆侵袭的台风瓦尼拉,据说已经把临城搅得天翻地覆如东海龙宫,如今继续南下,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气势。
  她翻了会儿专家预测的台风路径图,见襄南险险擦过覆盖区,松口气。
  这一晚的睡眠质量不太好,可能是认床的原因,她折腾到天蒙蒙亮才让大脑强行关机,意识陷入昏睡前,她又不受控制地想到他的话。
  【你的喜欢,只是一时脑热吗?】
  ***
  翌日醒来,已近黄昏。
  外头翻天覆地。
  事实证明,气象专家的话不能全信,台风这种东西,真的是玄学。说好不来襄南的,怎料区区几个钟头之后,愈演愈烈。
  刷牙时,宁瑶发来消息:【暂时别回临城了,高速高铁机场全封,我估计襄南也快沦陷,你赶紧往西找个酒店住两天。】
  荆羡不敢耽搁,匆匆下楼办理退房手续。
  学校招待所的前台有勤工俭学岗,20来岁的女大学生,脸上满满的胶原蛋白,青春逼人。荆羡扫她一眼,忽而意识到过完年后自己已经26了,奔三指日可待。
  有点伤感。
  小姑娘看着她,难掩惊艳:“学姐,你是不是艺术学院的?你太好看了。”
  上了25岁的女人总是在乎年龄的,荆羡振作起来,礼尚往来:“我来这里办事的,谢谢,你也很可爱。”
  不过人妹子的注意力压根就没放她身上几秒,很快越过她,飘到身后。
  “您好,请问是退房吗?”声音不若方才朝气,变得羞答答。
  荆羡的视野范围内,出现了一只手,指尖清瘦纤长,只是手背处有淡淡血痕,破坏了几分美感。
  她顺着往上看,果不其然,冤家路窄。
  昨晚还阴魂不散的男人褪去酒意,又是俊秀无双的模样,脖颈上被她挠开的痕迹还在,黑色衬衣下愈加明显。他也不遮,淡漠瞅她一眼,跟看阿猫阿狗并无不同。
  这是终于想明白要和她划清界限了?
  荆羡也没深究原因,取回信用卡,扭头就走。
  车里耽搁了会儿,她翻开导航地图,研究周边能去的城镇。无奈回国一年不到,基本缩在临城,都没去过其他城市,一时三刻她也不晓得去哪避台风。
  荆羡只能凭借方向感往西走,打算先出了襄南再说。
  从停车场出来后,一路狂风暴雨,雨刮器开到频率最高档,能见度依旧不高。开出半小时后,雨小了点,但也就那么一点,意义不大。
  荆羡打着双跳灯,跟着前边的一辆轿车。
  途径桥洞,约莫有三四十公分的积水,前车轮胎碾过,瞧上去挺轻松过了。她迟疑半晌,把油门轰大,依样画葫芦地准备过去。
  只是,法拉利关键时刻不给力。
  车型区别,底盘有高低差距,人家能过,不带表她能过。
  荆羡开到一半,就知道凉了,引擎转速上不去,发出沉闷又机械的古怪声响。她砸了下方向盘,心中默念不要不要,然而怕什么来什么,刚出桥洞,车子眼看着就要熄火。
  随后撑了十来秒,勉勉强强靠边停下后,彻底抛锚。
  荆羡低咒一声,没贸然重新点火,冷着脸给保险公司打电话。
  对方的态度异常直接:“襄南?襄南不行,现在全城都是事故,拖车都派出去了,麻烦您提供所在方位,耐心等待。”
  荆羡:“……”
  这要等到猴年马月。
  荆羡想了半天,还是决定自救,看有没有好心人能载她一程。她从后座找了把伞,刚打开车门撑开,伞骨瞬间扭曲,完全失去作用。
  什么鬼啊……
  荆羡烦躁地抓了下发尾,丢开伞,硬着头皮跑到桥洞下,这里也避不了雨,两边通透,顷刻她的连衣裙就报废,湿哒哒黏在身上。
  幸好是深色的,不至于走光。
  荆羡抱着双臂等候,可惜时不我济,一来世态炎凉人人自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二来天气恶劣也没几辆车会选择出门,她等了快两个小时,气温骤降,浑身就如泡在水中,唇都冻到发白。
  温室里的娇花根本没受过这种罪,眼见着远处也没车辆过来,她牙一咬,又回到车上。
  至少里头没雨。
  手机电量显示百分之十,保险电话催了七八个之后也没了动静。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荆羡趴在方向盘上,心想,早知如此,她还不如就呆在Z大的招待所里,现在好了,进退两难,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无限绝望之际,车窗响了两声。
  她一开始没听清,以为是错觉,后边意识过来,赶忙抬起头。一米开外的地方,能模糊分辨出黑色越野车,双跳灯闪烁,看车型,应该不会和她一般涉水熄火。
  世上还是有好心人的。
  荆羡惊喜交加,顾不得太多,赶紧摇下车窗。
  窗外有位黑衣黑裤的青年,身形颀长清瘦,淋成落汤鸡,站姿依旧从容。他没撑伞,慢慢俯身,一手撑着车顶,没有开口的意图,只看着她。
  荆羡欲言又止。
  漫天大雨里,他倏然笑了。
  这姑娘抿着唇,头发乱七八糟贴在颊边,满脸无助,见到他后,原先的惊喜成了惊吓。都这节骨眼上,仍然半分不肯示弱,生怕要被他缠上。
  容淮眼里的最后一点热忱散去,慢慢站直身:“随便你。”
  荆羡看着他的背影,步履很快,决绝的意味。她反应过来,知道过这村没这店了,怕真被丢下,再没敢矫情,赶紧拿过包追上去,很干脆地拉开副驾驶的门。
  坐上车后,她系好安全带,低声道:“谢谢。”
  他没应,只扫了眼仪表盘,油箱储备不多了,估计就七八十公里能开。
  荆羡也注意到,提醒:“油灯亮了。”
  临城到Z大半箱油都不用,他是来的时候没加满?还是中途又去别的地方绕弯了。
  容淮目不斜视地开车,一脸冷漠,像是懒得搭理她,过了很久,才冷嗤:“你也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容淮:你说我为什么没油了?
  荆羡:???
  这周太忙了,上午又被捉去公司开会了。
  这一章补昨晚的。
  然后晚上看情况,因为说好日更的,然后这周更了五次,所以最迟就是明天双更。
  接下来就是独处啦。
  知道你们想看甜。
  在剧情合理的情况下~我尽快搞定误会。
  谢谢大家的等待~
  谢谢投喂~
 
 
第48章 共处一室
  窗外的世界一片凌乱,满地的树叶和断枝。可能是出于漏水断电的问题,路灯大半失效,暗无天日的城郊公路上,暴雨似是连接了天地,道路漫长延伸至无尽的远方。
  荆羡翻下挡光板,对着上头自带的镜子,用纸巾擦拭湿发。半晌,随意瞥一眼外头,结果手一顿,感觉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环境像是灾难片,剧情又有几分雷同于过去她看的惊悚片。
  深夜雨天,男女主驾车开往某地度假,熟料半路忽而爆胎,车子打滑翻转,双双受伤昏迷。醒来后便在一间林中小屋,以为被好心人所救,谁知道等待他们的是逃亡与虐杀。
  结局只有女主半死不残活下来,但眼睛瞎了,声带也被毁掉,下半辈子基本凉了。
  越不想回忆,大脑却越不受控制。
  细节自发跳出来,潜在的被害妄想一旦被激发,就很难压抑。荆羡吓得够呛,看着仪表盘里不断下降的可续航公里数,忐忑:“那什么,我们不会在荒郊野外过夜吧?”
  视线所及之处,灯火全暗,她对比过地图,现在走的这条路也挺偏,和他们要去的云离镇仍有不远距离。
  荆羡惴惴不安,没等他回话,又继续道:“附近也没有加油站,赶不到镇上怎么办。”
  容淮抬眸,看了下反光镜。
  镜里的姑娘小脸煞白,嘴唇无意识咬着,手里的纸巾也被捏成皱巴巴一团,瞧上去相当紧张。
  他拧了下眉,口气淡淡:“不会让你露宿街头的。”
  荆羡从头到尾都没见他用过导航,闪烁的油灯让她压根放不下心:“可是万一迷路……”
  容淮:“不会。”
  荆羡不吱声,又去揉那团纸巾。
  容淮轻叹口气,将车速慢到起步阶段,渐渐靠边停下,“我在Z大念过两年,后来交换去了瑞士,在校七百多天,每周都会往返云离镇。”
  感觉这辈子所有的耐心都耗在这位娇小姐身上了,他啧了声,似是对自己有些无奈:“这路我走过数百遍。”
  言下之意,迷路二字,绝无可能发生。
  高中认识到现在,这人基本惜字如金,破天荒听到这么长一段状若安抚的解释,荆羡还挺意外,顿了顿,她小声道:“为什么周末去镇上,你没住校吗?”
  容淮沉默,只重新启动车子,调转方向盘,回到主路。
  荆羡有些尴尬,可能是他出现在她最无助的那一刻,她有片刻动容过,才想缓和下搭车的气氛。这会儿沉寂下来后,联想先前自己数次拒绝他时的狠劲,又觉得丢脸。
  她脸皮薄,几乎是立刻懊恼地别开眼。
  过了很久。
  “云离,是我爸的故乡,也是我出生的地方。”
  荆羡诧异,她一直以为他和自己一样是临城人,因为当地方言很难,他却说得相当地道,无任何口音。而云离镇,和Z大同属襄南市,尽管和临城只有短短三个多小时车程,但也已经是跨省的距离。
  他果然是个谜。
  遥想曾经,不只是她,整个三中的学生都很好奇他的来历。
  这位阴冷的少年,开家长会时永远无亲属参加,晚自习永远不见踪影,一周五日上课,同班同学见最多的也就是他趴在桌上睡觉的后脑勺。
  即便清醒,也总是意兴阑珊的模样,没有人知道他在忙些什么,亦没有人能找到他不学习却又常年占据月考头名的原因。
  当初有人在学校论坛扒过他,可惜除了出生年月日之外,就连血型都无从得知。
  少年来去如风,浑身上下都透着神秘,荆羡大概就是被这种欲罢不能的感觉蛊惑了,后来才忍不住一再接近,然而挖掘越多一些,就越心惊胆颤。
  如今听他提及出生地,荆羡有片刻恍惚。
  她不动声色侧过头,视线悄悄转向他。
  他同她一样,浑身湿透,碎发全朝后捊去,露出光洁前额。眉头紧锁,眼睛半眯着,似是在看前路,又似是想到了些许困扰的过去。
  不知怎么,荆羡觉得他并不太情愿带她去云离镇。
  她不想强人所难,试探:“如果不去镇上,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容淮也不说话,凉凉瞥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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