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装作送宁瑶出门,在大厅里转了圈,在荆焱目睹好友离去后又假借身体不适同他说想早点休息。
演完这一切后,荆羡熬到午夜,从监控死角的三楼储藏间,抛下攀登绳将宁瑶重新拉了上来。
“呐,这我睡衣。记住,你就装死就行,我最迟早上六点来换班。”
宁瑶换完衣服躺下,又去拽她的衣领:“下不为例啊,这剧情太狗血,我他妈作为新生代演技天才,也难顶。”
“知道了。”荆羡连连敷衍。
讲道理,她也不想的这般冒险,若是容淮正大光明出现,她毫不怀疑,荆焱会恶意报复让那两个人高马大的保镖将他丢出去。
然后按照她的理解,身手卓绝的某人绝不会坐以待毙。
指不定今晚就要血光之灾。
嘶,越想越可怕。
荆羡分了神,脚下没踩稳,瞬间一坠,惯性使然,登山绳也来不及抓住,眼瞧着要摔个惨烈……
就这节骨眼,她都硬生生咬住舌,怕自己喊出来引发骚动。
千钧一发之际。
容淮纵身,接住从头而降的美人儿,他眉眼阴沉,语气冷冽:“玩过头了吧?”
荆羡在他怀里惊魂未定,好半天,又笑起来,去勾他的脖子,用他喜欢的称呼撒娇;“哥哥,私奔吗?”
第57章 迟来的生日
确切来说,现在时间是零点23分,已经属于26号的范畴了。
荆羡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缘由,她身边的男人兴致并不算高,眉眼恹恹,唇角轻抿,就连开车的姿势都透着散漫。
信号灯转黄,缓慢跳动,跑车顺势减速。
容淮侧过脸,看了她一眼,淡声:“我说过可以提早去接你。”
“什么呀。”荆羡凑过去,手指轻刮了下他的下颔,“你真想在我生辰当天大闹我家?传到我父母耳朵,你让他们怎么想。”
容淮垂眸,去摸烟。
最近烦心事寥寥,似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进展,有阵子没抽烟,这会儿被她三言两语,又有些蠢蠢欲动。
容淮指腹摁着打火机齿轮,拨两下,还未点燃,红绿灯重新换了前行标志。
荆羡伸手,一点点抽走他薄唇抿着的烟,他侧了侧头,没说什么,转而踩下油门。她将车窗摇下些许,风灌着往里窜,长发凌乱飞扬,半遮住视线。
她从包里取出发绳,利落扎个马尾,抬眸时,正巧同后视镜里他的视线撞在一块。
半晌,容淮开口:“以后都得这样?”
荆羡当然能听懂他的意思,无非是不爽偷偷摸摸搞地下恋,而且照目前进度来看,革命之路漫漫无期。她想了想,认真道:“不会。”
当初出国的事,差点搞得家人生分,荆羡知道这些年他们都在努力修复关系。想到27号爸妈会从纽约回来,她像是下了决心,扭转身子直勾勾盯着他:“我保证,我们不会分开。”
对流的空气里,姑娘甜腻的嗓散开,如融化的蜜糖一般,千丝万缕地萦绕。
他原本略显淡漠的眉眼舒展开,眼里积压的阴鸷散去,如拨云见日。
语调又是一贯的漫不经心:“你怎么回事?”
荆羡愣了愣:“嗯?”
“别抢我的词。”容淮轻笑了声,换了靠窗支额的姿势,左手把着方向盘,随即放慢车速,右边掌心摊开,“手。”
自动档的快乐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荆羡同他十指相扣,触感微凉,说来奇怪,他体温总是莫名低,在这个季节都透着微凉。可她明明记得过去的岁月里,少年内火旺得很,偶尔被她缠着牵手,肌肤相触的部分没多久就沁满细汗。
她觉得哪里不对,没忍住:“你体质现在这么虚了?”
刚说完,指尖就被不轻不重地捏了下,带着警告。
容淮:“我虚?”
荆羡:“你手很冰,不太正常的那种。”她想到刚回国飞机上遇到他的场景,那会儿冬天就更离谱,他把戒指递过来碰到她的指尖,那个体感……
她当时真以为遇到妖魔鬼怪了。
“你要不要去看老中医补补气血?”荆羡仔细打量他,这张脸美则美矣,就是皮肤在任何时刻几乎都是呈现透明的白,完全没有血色。
容淮:“……”
他真不清楚女朋友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
然而身体状况,确实同年少时有所差异,或者说,是在崔泠那一刀之后。他在复健之时,听云离镇的早餐铺老板提过,说是紧急调了血库资源才抢救过来。
后边就经常畏寒,他估摸了下,大概是输血后遗症。
这破毛病,听上去就娘们唧唧的。
容淮皱着眉,怕勾起她不好的回忆,只轻描淡写:“没必要,可能前阵子感冒了。”语罢,他又勾起唇,似笑非笑:“还有,我虚不虚这个问题,你亲自探索比较好。”
荆羡:“……”
须臾,车子行过中心广场附近的主干道,周遭变得闹腾起来。
正逢周五,又是夏夜,闹市区的夜宵摊还未打烊,简陋的霓虹灯招牌一家比一家显目。忙里偷闲的下班族们畅饮冰啤,对着投影幕布上的足球比赛连连欢呼,也有大学生模样的年轻男女们,聚在一块笑闹聊天,肆意宣泄青春。
荆羡扒拉着窗,烧烤小龙虾的香味沿着缝道钻入,叫她饥肠辘辘。本来嘛,生日派对她都窝在房间里,没吃几口东西,眼下再闻到这种味道,简直是煎熬。
她舔舔唇,不打算委屈自己,眼巴巴地看着他:“饿了。”
容淮:“你确定?”
在他的理解里,这位公主病晚期的姑娘洁癖严重,年前在三中对面烧烤摊偶遇蒋福徳那回,也不过是有求于他不得不周旋罢了。
荆羡点头:“瞧着还挺干净的。”
两人下车,走至客人最多的那一摊。
荆羡之前为方便爬墙掩人耳目,穿了牛仔短裤,宽松T恤扎在里头,还戴了副平光黑框眼镜。她本就是清纯长相,脂粉未施时比实际年龄看上去要小一些,眼下瞧着和临近的学生并无两样。
倒是容淮,难得私下里也是精英打扮,衬衣西裤,短发利落,眉眼精致,生生把在场所有糙汉都秒成了渣。
从一圈圆桌子中间的窄道穿过时,几乎在场所有妹子的眼光都落在他身上,偶有没留意的,也在同伴提醒下悄悄侧头。
荆羡见怪不怪,只缠着他的手,宣示主权。
这家店的露天座基本都满,就剩了角落一桌。白色塑料桌椅,上头铺了一次性薄膜布,椅面的缝里有些微的暗色陈年污垢。
荆羡看两眼,停滞半刻,硬着头皮拉开椅子。刚要落座,有件外套适时地垫在了上头,她眨了下眼睛,冲他笑笑。
容淮凉凉瞅着她,顺手扯了纸巾,将她那块桌面擦两下,随意捏成团,丢入垃圾桶。
这等举动,说是女朋友矫情也不为过。
荆羡分明听到到隔壁桌的女孩子们在窃窃私语,她也懒得搭理,喊来伙计来点单,要了四斤龙虾,麻辣和蒜蓉各一半。
等菜间隙,宁瑶发来微信——
【你哥刚让佣人来确认了一次,我没露出破绽。】
荆羡松口气,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在外头逍遥洒脱,却逼着好友演狸猫换太子。
她垂眸,飞速回复:【你找个时机等他们睡了从正门走,别用那个攀登绳,不安全。】
过了很久。
宁瑶:【如果被我知道你无条件原谅了渣男,我摔死都不放过你。】
荆羡:【……】
容淮倒没注意到她神情古怪,他自个儿手机里也一片闹腾,邵忠和李晋在四人群里疯狂刺探大佬给女友准备的惊喜如何,连着远在袋鼠国的薛安阳都压不住好奇心八卦。
容淮嫌吵,掠过四百多条刷屏的消息,锁屏前留了一句:【黄了。】
可不是,都26号了。
只有寿星本人浑然不在意,托着下巴望眼欲穿等她的美食,好不容易捱到龙虾上桌,她套上老板提供的一次性手套,怕烫,小心翼翼拎起虾须,挪到碗里。
容淮没动筷子,盯着这位金枝玉叶的娇小姐,她剥一只虾慢到发指,能足足耗上五分钟。
他看着都累,问伙计要了个空碗,又调了蒜蓉醋汁,放到她面前,轻哂:“别折腾了。”
荆羡不解,见他套了两层防护开始动手后,这才恍然。推脱的话也不必说,她本来就嫌油大脏手,男朋友能代劳那是最好不过。
容淮卷高袖子,纤长指尖拧了虾头,两边软壳一掐,就能无比顺畅地脱出虾肉。
荆羡很快乐地跟上他的速度,一口肥宅水一口龙虾,四面八方还有时不时飘来的羡慕眼神。她甚至听到一对情侣在小声争执——
【你给我剥一下会死吗?你看人家男朋友。】
【你自己没手吗?老子看球呢。】
荆羡的幸福感悄悄上了个层次。
八年了。
年少时连麻烦他送自己回家都觉得是奢望,如今她心心念念的意中人就坐在对面,一脸理所当然地帮她剥虾,眉宇间没有半分不耐。
容淮把最后一只虾放到她碗里,摘掉手套,这玩意质量不太好,即便戴了两层,红油都渗进来。
荆羡瞅见不远处有水泥台达成的洗手池,下巴轻扬:“那边。”
容淮嗯了声,起身。
荆羡暂时停下筷子,想等他一块。问了几句宁瑶那边的情况,确认她已经从荆家别墅顺利逃出后,猛夸666,一顿彩虹屁。
聊天间,老板又将烤好的羊肉串送上,她抬眸道谢,无意间却发现水池那处多了几道纤细身影。
看打扮,十八九岁模样,发箍百褶裙,外加长筒白袜,五官说不上多美,但胜在青春逼人。
小姑娘们围成一团,在容淮边上心不在焉地洗手,末了互相推搡,拱出个领头羊,红着脸同他搭讪。
荆羡心情复杂,也不知该作何感想。
三十几岁的姐姐爱他,十几岁的妹妹们也爱他,这张脸走到哪都是祸害。若不是性子太阴冷,指不定女朋友都能绕护城河一圈。
荆羡莫名想到高中时同他去游乐园,那日亦是如此,她上个厕所的功夫,外头就有人觊觎他,后来把发圈摘了系到少年手腕上,才舒服些。
想到这,她摸了摸后脑勺马尾上的樱桃发绳。
容淮已然摆脱了莺莺燕燕,曾经三中出了名的芳心粉碎机功力半点没退步,不过一分钟,女孩们的神色便黯淡下来。
荆羡单手支着额头,看着他走近,调侃里带着醋意:“我是不是该拿根绳子把你拴在身边啊?你这招蜂引蝶的本事也太强了。”
容淮掀了掀眼皮,没说话。
正在重新卷下袖子的动作顿住,左边手腕露了一截,像是刻意留给某些人发挥。
荆羡看了他一会儿,把头发散开,手指梳了两下整理完后,又将发绳撑开,见他没反对,才慢吞吞往他腕间套。
玉白的腕,骨节清瘦,衬着那两颗装饰的琉璃樱桃愈发鲜明。
荆羡由衷赞叹:“好看。”她歪着头打量半天,又怀念过往:“以前那个金黄的星星发圈更可爱,可惜丢了。”
“没丢。”
“嗯?”
容淮:“没什么。”他把羊肉串剔掉签子,慢条斯理弄到姑娘碗里,瞥了眼手机屏幕,淡声:“早上几点要回?”
荆羡:“六点。”
晚了的话佣人全起床,就很难进门。她倏然意识到时间紧迫,顾不得优雅,腮帮子鼓鼓,开始胡乱吞咽,实在吃不下,又喊了老板打包。
再回车上,已经是一个小时后。
荆羡不清楚他要带自己去哪,沿途经过临城最大的摩天轮,车速忽而慢了些。
这处算是市中心的地标,高120公尺,绕一圈要三十来分钟,任何角度都能俯瞰临城夜景,算是热恋期的绝佳圣地。
转至最高点接吻便能天长地久,这个传闻,她曾经深信不疑。
所以她少女时代的日记本里就有这么条夙愿。约了他几回,都被拒绝了,后来去游乐场,不幸赶上设备维护,也没成。
荆羡为过去的幼稚感到好笑,便当成趣事一般说出来,长话短说地概括完,又加上总结:“要真亲一下就能白头,那世界上就没这么多怨偶了,绝对是渣男骗小姑娘上去占便宜散播出来的谣言。”
容淮沉默。
荆羡随口发表完意见,没等到回应,扭过脸去看他。
男人面无表情,他不笑时总有几分距离感,眉眼压着,似是不太高兴。
荆羡愣住,眼睛转了转,心底有个猜想,纠结了会儿,她慢悠悠地试探:“那什么……这个不会是咱俩今晚的计划吧?”
容淮目不斜视:“算了,我对当渣男没兴趣。”
荆羡:“……”
完了。
人家辛辛苦苦准备的花样。
就这样被她搅黄了。
荆羡很尴尬,还有那么点扫兴过后的愧疚,坦白说她从小到大什么surprise的狂喜都经历过,她爸和她哥几乎年年换着花样来。
可是对他来说,能想到这个,确实已经是极限了吧。
情人节当天布置的花海和烛光晚餐,如今又是她当初未能如愿的摩天轮,他所努力给予的,全是她年少时寻寻觅觅的东西,是她在某一阶段里永远的遗憾。
他一直试图帮她圆梦,用他的方式,笨拙又真挚。
荆羡心里百转千回,望着渐行渐远的摩天轮,小声挽救:“我收回那句话行不行?”趁着斑马线礼让行人的间隙,她半是撒娇地靠过去:“这儿周末就营业到凌晨两点,现在过去,还能赶上末班车。”
容淮:“嗯。”
荆羡忐忑:“嗯?”
容淮揉了揉眉心,干脆靠边停下,他身旁的姑娘大半个身子几乎都要钻到怀里,娇媚清妍的小脸上带着懊恼,他伸手,蹭一下她的发顶,“你想怎样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