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反驳好像也说不过去,总得意思意思放个狠话啥的。
“楚昊苍,你休要猖狂!!你之前跑了也就算了,今天既然出现在这儿,就别想活着离开!”
楚昊苍又大笑起来,他一笑,便又沛然气劲寸寸爆裂开!掀动墓室砖块四散,划在人脸上血花飞溅。“好啊想找死,那我成全你们。来啊!”楚昊苍负手站着,冷笑连连,“来啊,你们谁敢上前!!”
度厄道君楚昊苍,是修真界出了名的身材修长高大,多年囚禁生活,让他脸色苍白,身形微微佝偻,但身量依然足足有八尺有余。
他负手站在这儿,袍袖被气劲激荡地四处乱飞,使得这墓室更加阴森恐怖。
最终,一个蜀山弟子受不得这刺激,提刀便上,却在这紧要关头,被斜刺里伸出来的剑给挡住了。
胭脂色的剑光在半空中一切,挑飞了对方的刀。常清静回身,牢牢地握住了手中的细剑,厉喝道:“退下!!”
那蜀山弟子还想说些什么,没想到常清静头也没回,手指一动,眉目冷峻地又发出了一道剑气,正正抽在那蜀山弟子的膝盖,抽得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通红了眼,怒道:“小师叔!”
“嗯?”楚昊苍终于将目光转了回来,落在了常清静身上,眯眼冷笑,“小子,你要找死?”
楚昊苍本来就是个说一不二的暴戾个性,正准备一掌击碎不知死活的少年天灵盖的时候,没想到宁桃挥舞着胳膊,喘息连连跳了出来。
“等!等等!”
眼看着宁桃不知从哪个地方蹦了出来,玉真一颗心几乎快跳出了喉咙口:“宁姑娘!”
玉琼眉心一跳:“宁姑娘回来!”
众人也根本没想到宁桃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急得都快冒汗了。修养再好都快忍不住骂句脏话。
常清静是蜀山执剑弟子,又是蜀山掌教的亲传弟子。常清静上前,并不是找死,他们这几个人里,碰上楚昊苍,也只有常清静能接他几招,但宁桃这时候添什么乱!那一瞬间,一众少年看着宁桃的神情凝重,又气又急,无疑于是在看一个死人。
苏甜甜和吴芳咏急得面色煞白,在原地团团转:“桃、桃,过来。”
孟玉琼几乎不忍再看宁桃被一掌拍碎脑袋的画面,狼狈地移开了视线。
眼睁睁看到宁桃突然跳出来挡在自己面前,常清静面色遽变,苍白的唇瓣颤抖:“走!!”
和楚昊苍这种敌人对阵,最忌讳的就是轻举妄动。
在这一刻,他几乎想都没想,眼睛眨也没眨,旋身上前,把宁桃挡在了身后。
因为紧张,后背的脊柱沟牢牢绷紧了。
没想到宁桃不依不饶,愣是从少年挺拔的脊背后面探出个脑袋出来:“请,请道君手下留情。”
话音刚落,墓室里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常清静错愕。
众少年惨不忍睹地闭眼,不敢相信宁桃竟然不自量力成了这样。
对度厄道君这种人求情有个屁用啊!!
然而,让众人世界观差点儿崩裂的事就在这时候发生了,没想到这位以暴戾著称,被关了几百年后更像是疯了的度厄道君,却没立刻动手,目光幽深地盯着这圆脸姑娘看了半秒,鼻子里重重出气,哼哼唧唧了一会儿。
“我就现在就杀他又如何?”
孟玉琼一愣,还没等想明白楚昊苍怎么就大发慈悲废话了一句的时候,宁桃下一句话,又让在场所有人差点儿斯巴达了。
宁桃哆哆嗦嗦,嗓音却响亮:“您、您不能杀他,他是我朋友,恳请道君不要计较,饶他一命。”
“哈哈哈哈哈哈不自量力,你以为你求情我就不杀他了吗?你以为你是谁?向我求情?你有什么资格向我求情。”
“别以为我看不出你在想什么?你以为我会看在你的面子上放过他?你哪儿来的这自信?”
宁桃白了脸。
她确实想着老头儿会看在她的面子上放了常清静来着,没想到人家直接点明了,他根本不在意山洞里那几天相处,她压根就没那么重要。
宁桃一个哆嗦,但事到如今又不可能这么轻言放弃,干脆梗着脖子,目光灼灼地对上了老头儿的视线,一鼓作气地趴在地上,磕了个响头,行了个大礼,礼貌诚恳地说:“求道君开恩。”
少女穿着身嫁衣,妆却花了,左一块儿,右一块儿,浑身泪水和血渍晕作了一团。眼里依然闪着无畏的光。
常清静眼睁睁看着宁桃因为他跪了下去,大脑一片空白,喉口好像也随之收紧。苍白的面色倏然浮上了层薄红,心乱如麻得手中的剑几乎都握不住。
宁桃却没想那么多,反正她又不是正儿八经的古代人,不在乎节操不节操的。
“蠢货!”楚昊苍突然闭上眼,冷喝一声,重重拂袖,暴跳如雷,“没想到你竟然是这么软弱的废物!”
楚昊苍冷笑着,往前走了几步,一转身,在“高堂”的位置上坐了下来,途中没忘抬脚踢飞了几具挡路的纸人。
纸人的头颅掉下来,被他像踢皮球一样一脚踢出了墓室。骨碌碌,头颅滚了几圈,乌黑的眼牢牢地盯着众人看。
在众人警惕的视线中,楚昊苍一手撑着额头,靠在椅背上,若无其事地扫了常清静一样,好整以暇地冷笑,“哼,你们这些废物根本不值得我出手,杀了你们无疑于捏死一只蚂蚁。”
“你们回去告诉谢迢之,告诉他,等着我来取他的狗命。”
说着说着男人又笑起来,笑得越来越猖狂,全身上下剧烈地抖动着,或许是牵动旧伤,又“嗬嗬”地垂着头弓着腰,大口地喘起粗气来。
看到老头儿喘得这么厉害,宁桃心里又着急。
楚昊苍瞪了她一眼,突然在众人瞠目结舌的目光中,一掌把宁桃推出了墓室,抄起宁桃把她拎了出去。
苏甜甜惊叫了一声:“桃桃!”
苏甜甜一跺脚,变成了只火狐狸想冲上前去咬楚昊苍一口。
却被楚昊苍给一巴掌打飞了出去,冷笑:“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挨我的袍角。”
呃……
饶是场合不对,孟玉真眼角还是不住一抽。
这熟悉的说话方式,能说楚昊苍和楚沧陵不愧是亲生父子吗?!
宁桃一愣,天旋地转间已经被楚昊苍带走了。
脚刚一沾地,宁桃就想往回跑,一道冷喝喊住了她。
“滚回来!那狐狸没事儿!”
宁桃脚步一顿:“真、真的?”
楚昊苍瞪眼:“我骗你这女娃娃做什么?!”
“还是说你嫌弃我拍得太轻了?哼!我现在就去把她拍死,你看怎么样?”
第44章 多情却被无情恼(三十六)
宁桃吓得冷汗都冒出来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过楚昊苍这么说, 宁桃终于略松了口气。
她相信老头儿。他说放水肯定是放了水的。
看到老头儿冷冷地睨着她,宁桃三两步冲上前,探着伸出手给对方拍拍背顺顺气。
眼看对方没什么反应之后, 宁桃放心大胆地继续拍了。
她是真的担心老头儿。
不是说他不自量力,他被关了这么长时间, 身体虚弱,这几百年的光阴那是这么容易就逾越的。
那个谢迢之一听起来就是个牛逼兮兮的大人物,她担心老头儿找他报仇会死在那儿。可是宁桃想想也知道, 她没有资格和立场劝人放下仇恨, 尤其是这种牵扯数百年的仇恨。
等喘匀了气儿, 楚昊苍却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拂开了她的手:“滚开!”
宁桃被拍得往后倒退了两三步, 也有些火大了。
这倔老头儿。
然而下一秒, 被老头儿拍到的地方,却好像有一股暖流钻入了肺腑,这股暖流在全身上下四处游走,身上的伤痛顿时为之一轻。被揍肿了的脸神奇地消了肿, 肩膀的血洞也痊愈了不少, 宁桃愣了一下, 想都不用想,立刻明白了这是谁的手笔。
楚昊苍气喘吁吁,冷眼看着她:“呼——呼——”
宁桃无奈地拎起嫁衣,坐了下来, 伸出手又小心翼翼地拍了两下:“道君。”
“哼。”
“那、那真是我的朋友。”
“你朋友又不是我朋友,与我何干。”楚昊苍哼哼唧唧,“说是朋友,呵,我看你看那小子的眼神却缠绵得很!”
“没有!你看错了!”宁桃下意识地狡辩。
“小娃儿,我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路还多,在我面前狡辩没意思。”
眼看老头儿终于不喘了,桃桃伸展四肢,终于也放松了下来。
她的表现真的有这么明显吗?宁桃愁苦地想。
还、还好吧,虽然她喜欢常清静,但也没有很卑微很痛苦很明显吧。
只是每次想到小青椒,每次看到小青椒与苏甜甜互动,就好像心被揪了一下,自卑又低落。
楚昊苍看不下去她那副矫情的小女儿作态,这老直男沉下了脸,“喜欢就去直说。”
反正已经被看穿了,在楚昊苍面前,宁桃自暴自弃懒得再掩饰了,自暴自弃得理直气壮,捂脸说:“我、我不敢。”
“不敢那就憋着。你若说出来,还能尽早解决这痛苦,从这段可笑的感情中走出来。你若不说,那你这日后的痛苦,你这辗转反侧,都是你自找的。”
宁桃本来是有些失落的,一听楚昊苍的话,反倒忍不住“噗”笑出来。
楚昊苍沉下脸:“你笑什么?”
主要是老头儿长得特别帅,有那种金戈铁马的王爷的气势,银灰色的长发卷曲,五官深邃。但说话有时候和话剧似的,说起这种情情爱爱一套又一套。
宁桃当然不敢说,赶紧摆摆手,诚恳地拍马屁,“我觉得道君说得特别有道理。”
她喜欢常清静,可是这两次,让宁桃慢慢地明白了一个比较难堪的道理。她和常清静虽然认识得更早,但在常清静心里,她或许比不上苏甜甜。这没什么,宁桃告诉自己,苏甜甜长得漂亮,娇憨灵动,这种女孩一向很受异性的欢迎。
而且她还要回家。
有句话说得很有道理,人少年时要是遇到一个很优秀的异性,她就很难再喜欢上别人了。
如果她回了家,常清静应该会和苏甜甜在一起吧。
宁桃懵懵懂懂地想,而她可能会继续上学,考个大学,在大学里或是工作上,要么是相亲,认识个普普通通的男朋友,结婚生子,为还贷为孩子上学为父母养老发愁。
清醒的同时,她心里又好像存了一点儿侥幸。
说不定常清静也对她有一点点感觉,她说出来了,告白了,说不定爱情也会降临在她身上呢。这些侥幸与冰冷的现实相交织,如同一把刀子一样,搅得宁桃鲜血淋漓的。
说出来就轻松了,说出来了,就算常清静拒绝了她,她伤心一段时间之后,或许就能走出来了。
就像所有普通的姑娘一样,宁桃诚实地摇摆不定。
她想坦坦荡荡地说出来,想告白,又畏惧说出来的后果,到时候如果连朋友都做不成了,见到对方或许只剩下了相看两无言的尴尬。
天色渐渐转亮了,天际泛起了一阵苍蓝,枯草瑟瑟,天河渐没,红日将起。
宁桃穿着身嫁衣,坐在这衰败的枯草间,忍不住掰着自己手指头想。
要不就鼓起勇气说出来吧,向常清静告白,就算被拒绝了也没关系,或许等她哪天终于回家了,某天下班疲倦地走在霓虹灯下,想到少年时的冒险,再想起这些回忆时,只会觉得美好。
楚昊苍显然没心情多照顾她的少女情怀,多说这两句已经仁至义尽了。
察觉到楚昊苍要离开,宁桃有些不舍,手忙脚乱地站起来,试探性地问:“道君你不再多坐坐?”
“哼,陪你坐在这儿衰草枯叶间喂蚊子吗?”
虽然话是这么说没错,但直接说出来也太扎人心窝子了啊喂!
宁桃默默举手抗议:“道君你这样是很容易失去别人的爱的!”
对方的回复更加中二:“哈哈哈哈我不需要别人敬我,爱我,我只需要他们怕我,厌恶我,一提到我就深入骨髓的恐惧!”
宁桃吐槽欲差点儿没憋住,然而目光落在楚昊苍的身上又愣住了。
虽然说着中二的话,但男人的身影寂寥又萧瑟,仿佛英雄末路般的荒凉,被幽蓝的天光好像拉成了一道惨白的细影,没入了荒草枯叶间。
宁桃一时无言。
目睹着楚昊苍离开之后,桃桃静静地在原地站了会儿,双手合十闭上眼默默祈祷了半秒。
不管怎么样,希望楚前辈能好好的!她自己也好好的!
给自己加油打了个气,桃桃一瘸一拐地重新往墓室的方向走去。
回到墓室的时候,立刻就迎上了众人或担忧,或错愕,或探究的目光。
在这一众目光中,宁桃看也没看其他人,立刻去检查了一下苏甜甜的伤势,她正被一群少年围在中间。
牵着苏甜甜的手,桃桃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圈儿,确定她真的没事儿之后,这才松了口气,抬起眼,鼓起勇气地看向常清静,“常清静,你你能来一下吗?我有话要对你说。”
常清静不解其意,却还是顺从地来了,拧着眉头,正要开口问她,没想到宁桃率先打断了他还没问出口的话。
“常清静,我有话要对你说。”
身后就是墓室,旷野寂寥的风呼啸着倾倒入墓室中,站在这风口,宁桃身上的嫁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情不自禁地攥紧了嫁衣袖摆,宁桃顿了顿,紧张到神经末梢都好像卷曲了。
她怔怔地看着常清静的眉眼,身形修长,眉眼是冰雪一样的凉薄。
身上那股戾气使得他眉眼英挺。
那是她穿越前,绝不会碰到的男孩子。
桃桃鼻尖有些微涩,张张嘴,脑子因为接下来要说的话微感眩晕。
“我……我,我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