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脚大夫哼了声收拾好医药箱。
江老婆子听他这么不当回事儿的,气的又要嗷嗷, 就听刘向东问道:“赤脚大夫, 那个受伤的小孩子呢?伤的重不重?”
“咋不重?那么深那么长的口子, 要是长不好那一辈子可就毁了,可怜见的, 才六岁的小姑娘啊。”
江老婆子扯着嗓子骂:“一个丫头片子算啥东西, 搁以前生下来就扔尿盆里溺了, 你瞎啦?没看见我家伟伟的脸也被这个毒娼.妇给划破了?伟伟可是我们□□家的根儿!那个贱丫头算啥!”
江老头沉着脸说不出话, 江老大也气呼呼的喊着让把江苒苒抓起来劳改,最好枪毙。
“那是他活该!他这条贱命,还不配和我妹妹相提并论!”
江苒苒冷眼扫过他们,看向刘向东:“刘队长,我要报案, 江伟故意伤人,致使我妹妹毁容,我弟弟妹妹因为他受到了巨大的惊吓,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你个心肠歹毒的贱.种,要报案也是我们报!我的大孙子还毁容了,还受到惊吓了!枪毙她,公安同志,把她抓去枪毙,不然就去劳改!”
刘向东听她这么偏心眼儿的,都有些无语:
“大娘,一个大小伙子打一个六岁的小孩子,这事儿说到哪儿都是他的不对,再说,女孩子也是人命,妇女还能顶半边天,重男轻女要不得,生下女孩就溺死,这是杀人,是犯罪,是要判刑枪毙的!大娘,你也别裹乱了,这事儿我们公安局会处理的,行了,涉案人员都走一趟吧。”
人家江苒苒都报案了,那肯定是得带回公安局处理的。
江老婆子被公安怼的一句话说不上来,再说她也不敢和公安犟嘴,只能憋着,心疼的哎哟哎哟叫唤着,扶着大孙子去县城,去公安局。
江苒苒不放心蕊蕊和小熠,带着两小只一起,正好也去县城医院给两孩子好好做个检查才能放心。
赵大娘赶紧让自家老伴儿把自行车推来:“苒苒,骑着自行车去,别把俩孩子累着。”
“谢谢大娘。”
江苒苒道了声谢,抱小熠上车的时候,才发现他的两只小手心儿里也都擦破了皮,干涸的血痂糊了一手。
她又自责又心疼,挖了点止痛膏给小熠抹上:“小熠,先忍忍,去了县城姐姐带你去医院清洗伤口。”
“姐姐,我不疼。”
小熠闷闷的,情绪低迷。
倒是蕊蕊这会儿疼劲儿过去了,虽然半边脸肿的老高,却还弯着眼睛对江苒苒笑了笑:“姐姐,蕊蕊也不疼了,坏蛋堂哥才疼呢。”
“蕊蕊和小熠真乖,他不是咱们的堂哥,咱们以后没他们这门亲戚,不用叫他堂哥。”
叫那种畜生人渣堂哥,简直是脏了堂哥这个称呼。
“好哦!他是坏蛋,大坏蛋,他欺负蕊蕊和哥哥,以后肯定摔破脸,摔断腿!”
傻白甜到底是傻白甜,说话一团孩子气。
江苒苒心里叹了口气,安抚了句,推着自行车载着两人跟上刘向东。
快出村子的时候,路过一个河沟,江苒苒正叮嘱小熠和蕊蕊坐好,突然听‘啊’的一声尖叫,扶着江伟的江老婆子脚一滑,拉着她的宝贝大孙子就一起朝那河沟里滚了下去。
“啊啊啊……”
惨烈的尖嚎声顿时划破了天。
大队每年都会组织村民来这边河沟里挖土,摔土坯,那河沟被挖的深得很呢。
这会儿又是冬天,泥土冻得硬邦邦的,里面还有挖断的树根树杈子,祖孙俩摔下去,下场可想而知。
等俩人被救上来的时候,江伟另一边脸也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大口子,狰狞骇人,右腿直挺挺的拖着蜷不回来,疼的嗷嗷大叫。
江老婆子也满脸是血,已经摔的晕死过去了。
江老头看自己老伴儿和大孙子这惨状,身体一晃,一头栽倒了。
最后还是刘向东叫了村民过来,赤脚大夫颠颠的跑过来,掐人中把两老的掐醒,又去捏了捏江伟的右腿:“哎哟,这是摔断腿了啊,脸上这口子也太深了,我治不了,得缝针啊。”
听到这话,江伟生生疼晕了,江老婆子惨嚎一声,差点又死过去。
江苒苒回头看了眼自家傻白甜小妹妹一眼,她的错,这不是傻白甜,这是真·开光·嘴!
最后江家这仨是李忠富套了车送去县城的。
江伟这状态也不能立刻就审,好在公安局离县城大医院不远,送过去的时候,大夫也是少见这么狰狞吓人的伤,清洗伤口的时候,江伟又硬生生的疼醒了。
“先忍一忍,伤口不清洗干净不能缝针,里面会化脓感染,到时候这张脸就全烂了。”
虽然现在也不差什么了。
处理完脸上的,大夫又检查他的腿:“右小腿摔断了两处,得接骨。”
江伟这边惨不忍睹,江老婆子那边也不容乐观,嘴角也刮开一条口子,嘴都豁了,也得缝针。
相比之下,蕊蕊和小熠的伤就好多了。
不过大夫看到蕊蕊这么小的小姑娘脸伤成这样,忍不住可惜的叹了口气:“伤口浅,处理得很及时,不用缝针,我开些药回去按时换药吧,切记不能沾水,也要忌口,小孩子恢复能力强,保养的好,以后说不定脸上的疤痕会退的浅一些。”
“谢谢大夫,你帮我弟弟也检查一下吧。”
小熠就两只手擦破了皮,洗伤的时候,他硬生生咬着牙没吭一声,大夫摸.摸他的头:“是个小男子汉,真坚强。”
等处理完伤口,都快八点了。
外面天黑的像是化不开的浓墨,凉飕飕的风直往人骨头里面钻。
这个点儿也晚了,而且江老婆子和江伟的伤还没处理利落呢,刘向东也不能就这么把人带回公安局审问。
“医院附近也有招待所,我去开间房,你们姐弟仨先在这儿住一晚,明天再去公安局。”
刘向东也有点心疼三个孩子,而且因为陆铮的关系,他也得照顾一二。
“刘队长,我自己开吧,你帮我出个证明就行。”
刘向东看她坚持,就把他们姐弟仨送过去,给前台出示证件,有公安局的队长在,招待所自然不需要江苒苒再拿介绍信,利索的给他们开了一个标间。
“谢谢刘队长。”
“快上去吧。”
这年头的招待所自然不能和后世的比,不过也比乡下好太多,进去之后暖呼呼的。
江苒苒安顿好小兄妹俩,正想下去买点吃的,折腾到现在,还没吃完饭呢。
“噔噔噔……”
房门被敲响了。
她拉开门,见是刚才前台的小姐姐,笑语晏晏的递过来两个饭盒:“小姑娘,这是刚才公安局的那位同志送过来的。”
“谢谢啊,辛苦了。”
一个饭盒里装着稠稠的大米粥,另一个饭盒里装了两个白面馒头,还有半盒菜,白菜土豆炖五花肉。
江苒苒心说这位刘队长人真是细心,等明天见了,她得好好谢谢人家。
“小熠,蕊蕊,饿了吧,咱们先吃饭。”
“好哦。”
蕊蕊这会儿不疼了,又乐呵起来了,她自己能吃,拿着勺子一勺一勺的小口喝粥。
倒是小熠,蔫蔫的,像个据嘴的葫芦,吃饭也不积极,江苒苒看他双手都包着纱布,就给他喂,她喂一口,他就慢吞吞的嚼几下,沉默着不说话。
“小熠别害怕,这次是姐姐疏忽大意了,害你们受伤,以后不会了,姐姐向你们保证。”江苒苒以为他被吓坏了,耐心的安抚道。
毕竟是几岁的小孩子,面对发疯的江伟,肯定吓着了。
现在想起来,她都有些后怕。
“不是姐姐的错,是我没保护好妹妹。”
小熠闷闷的说着,一脸自责。
如果当时他能跑的更快一点,挡在妹妹前面,妹妹的脸就不会受伤了。
“不是哥哥的错,是那个大坏蛋的错,哥哥别难过。”
蕊蕊见状,立刻含糊不清的说。
江苒苒听小熠竟然是因为这个懊恼,心里有些酸楚,又有些骄傲:
“小熠很棒了,不是你的错,你很勇敢,蕊蕊说的对,是那个大坏蛋的错,你不用自责,咱们不能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知道吗?”
她说着,伸手揉揉小家伙的头:“你们俩现在还小,肯定打不过坏人,不过你们放心,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那个坏蛋坏事做尽,他一定会有报应的。”
“就是,公安叔叔会把他也抓去劳改。”
蕊蕊咽下嘴里的粥,可算是把话说清楚了。
她还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给小熠喂:“哥哥喝粥,不难过,蕊蕊不疼了。”
“别难过了,这样吧,等以后咱们每天早上起来都绕着村子跑几圈,锻炼身体,姐姐每天教你们一点跆拳道。”
“姐姐,什么是跆拳道?”
“跆拳道就是一种功夫,学会了人能变厉害,就不怕别人欺负了。”
她也不能时时刻刻的盯着俩孩子保证他们不会遇到意外什么的,不如就教他们一点拳脚功夫,让两孩子将来也能自保。
再不济,也要把他们的身体锻炼的好一些,下次遇到这种情况,跑得快也是一种能耐!
第二天,江伟是被抬进公安局的,摔断了一条腿,脸上又包着纱布,不知道的人根本认不出来。
就一脸颓丧的江老头跟着,江老婆子没来,还在医院躺着呢。
她嘴角扯开一个大口子,缝了七针,话都说不利索了,漏风漏气的,一动就钻心的疼,骂人更不能骂了。
最致命的是她的腰椎摔断了,下半身一点知觉都没有,大夫说情况不容乐观。
昨晚上又拉又尿的,大小便失禁,可差点把江老头给熬死,一颗心冰凉冰凉的成了筛子。
没了江老婆子的胡搅蛮缠,也给刘向东省了不少事儿。
这次的事也好处理,江老婆子和江伟摔伤的事与江苒苒没关系,不过江伟故意伤人,态度恶劣还拒不认罪,赔偿蕊蕊和小熠的医药费三十块,拘留十天,等他伤好一点再执行。
至于江苒苒……
“刘队长,我也不给你添麻烦,人是我伤的,我认,他伤了我弟弟妹妹,我以牙还牙,你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吧。”
她这么痛快干脆的,听的刘向东忍不住笑了声:“你倒是个敢作敢当的,那行,你赔偿江伟医药费,十五块,你同不同意?”
听到这话,江苒苒还没表态,江老头当即不同意了:“刘队长,我们伟伟伤成这样,凭啥给她赔三十,她给赔十五?”
江伟也愤怒的想嗷嗷叫,可情况不允许,他脸上的伤太重了,不支持他咆哮。
刘向东挑眉看了他一眼:“江伟身上严重的伤是自己摔的,江苒苒划的那道伤赤脚医生也说了,没有江蕊蕊的伤严重,江蕊蕊和江熠两个伤加起来,算三十,江苒苒认错态度良好,不予拘留,赔偿你们医药费十五,你还有什么不满?”
“……”
江老头气管子里呼哧呼哧喘着气:“那我们也认错,伟伟也认错,他故意伤人不对,刘队长,他都伤成这样了,你们公安局能不能高抬贵手,别判十天拘留了。”
进了拘留所,他的大孙子要吃多少苦啊!
而且,一旦江伟进过拘留所,这就是污点啊,传到工厂里,怕是江伟以后工人的身份都保不住了啊。
刘向东挑了挑眉,看了江苒苒一眼,正要说话,突然一个人急急忙忙的闯了进来。
“公安同志,公安同志,我要报案!”
来人是个年轻的后生,急的脸红脖子粗:“公安同志,我们厂的工人集钱打会,负责人把打会集起来的钱全赌输了,咋办啊,两千多块钱,这可咋办啊。”
打会是这个年代流行的说法,其实就是众筹,大家伙儿凑份子你帮我我帮你。
年轻后生急的不行,他也算是负责人之一,现在两千多块钱没了,工厂的工人都找他来要,他哪有这么多钱?
刘向东一听,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两千多块可不是个小数目,立刻沉声问道:“你是哪个工厂的?叫什么名字,打会负责人是谁?你把这些都交代清楚。”
江伟在这人进来的时候脸色就变了,急的想开口,可脸上的伤疼的他直哆嗦。
那年轻后把工厂名字个人信息都交代了一遍,最后气冲冲的说:“我叫王福禄,我那个工友叫江伟,家是平富村的,这期打会是他发起的,他收了工友们两千多块钱,结果拿去赌钱全赌输了……”
刘向东:“……”
江伟?平富村的?
江苒苒忍不住啧了声,这真是,老天都看不过去了呀。
江老头老眼一瞪,差点晕过去,不可置信的看向江伟,他大孙子去赌钱,赌输了两千多块?
这事情可比刚才的纠纷好处理多了,王福禄看旁边这个脸包着认不出人的竟然是江伟,愣了下,急切占了上风:“江伟,钱呢?你快还钱!工友都追着问我要钱,你赶紧把钱还了!”
可江伟现在哪里有钱?
他之前手里捏着两千多块,一时迷了心窍,想着赌钱说不定能翻倍,赢回来的都是他的。
结果一下子输了个底朝天,他当时又烦躁又着急,想着回家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从家里拿些钱出来应急。
结果一进门就听到赵秀娥被江苒苒害的送去劳改的消息,气的理智全无,怒气冲冲去找江苒苒,这也就有了接下来的事。
刘向东眉头皱起来:“年前公安局和革委会都明令禁止赌博耍钱,江伟,你胆子不小,还敢把打会的钱拿去毒?这可不是拘留十天就能解决的事了。”
赌博,涉案金额高达两千多块,这样的案子他们公安局一年到头也接不到两桩了。
刘向东直接叫人把江伟关了起来,让公安局的医生接管。
江老头哀求的了半天,又有谁会理他。
出门的时候,江苒苒看着一脸颓丧,像是一.夜之间就不如风烛残年的江老头,没有半点温情的说:“爷爷,回头别忘了赔十五块的医药费给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