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息溪拿着手帕擦去脸上的脏污,又问:“今日你怎么肯来找我?”
郁清梨走到江息溪身边,将没盖好的眼线笔,用竹帽盖好后给她放到了盒中,随意道:“没什么,来看看你,在铺子呆的的无趣。”
江息溪狐疑的看了郁清梨,上下瞄了几眼,没好气道:“有话你就说,都是千年的狐狸,与我玩什么志怪。”
郁清梨笑嘻嘻的拉过一把椅子,坐到江息溪面前,直接开门见山道:“我想去参加射礼。”
“什么?”江息溪没听清一般,猛的站起后自觉失态,半晌缓缓坐回去,讥讽道:“这都是男子报名,你去凑什么热闹?”
郁清梨莞尔一笑,同她解释道:“不是,我是去做看客,毕竟我至今尚未进过宫里,姑父又不在府中,想叫你带我去见见世面?”
江息溪心想,原是这一出。
她装出一副沉思的模样,轻世傲物道:“那我可要想想,你去做什么?你莫不是还惦记我哥哥不成?”
但心下想的却是,顾采薇定然和赵锦媛结伴前行,有着郁清梨左右作陪,自然好,还省得同那些舞文弄墨的小姐打交道,烦的厉害,酸不拉几的。
不过她确实有些好奇,郁清梨现在到底喜不喜欢江煦之,伸着头要八卦,却听郁清梨不屑的切了声:“他有什么好,又不是香饽饽,人人都想啃一口。”
江息溪瘪了瘪嘴,也没怎么反驳:“你就是吃不到葡萄硬说葡萄酸,我带你去有什么好处?”
“回头送你个好东西,你看如何?”
江息溪这才满意。
待二人约好时间,江息溪还不忘解释:“我就是因为看不惯顾采薇后面跟着赵锦媛,才带你的,你别以为我是想带你。”
郁清梨淡然一笑,江息溪红了红耳朵,背过身去,凶巴巴的道:“一点眼力见也没有,我都说带你去宫里,你怎的还不给我化妆?”
如斯长夜,清辉寂寥。
偶有寒鸦凄鸣,在院中冬青树上短暂停留,也被人家院子里的看院狗狂吠给赶走。
众人皆在酣梦中沉浮辗转,银白的月光落在青瓦上,更显凄寒。
江家的东院中,一人身着黑衣,戴着雕花精美的银亮面罩自黑暗中走出,环佩长剑,踏着矫健的步子跃过围墙,朝着长陵街一处府邸行去。
不过一炷□□夫,那黑衣人行去的府邸此时已经亮彻长街,院内灯火通明,一圈整齐的死士死死盯着被围堵在中间的男人,眼神阴冷,男子被围得水泄不通,丝毫不显慌乱。
他看起来年纪不大,身形修长,背脊笔挺,整个人站在中央,气宇轩昂。
那眼神利如刀戟,冷冷的环视周围一众死士,抿唇一言不发。
有人自死士中走出,待看清那人,肥头大耳,胡须略长,整个人精明富态,笑眯眯的看向中间黑衣男子,故作恫吓道:“告诉我,你家主子是谁,我就放你走。”
黑衣男子眼神一凛,唇齿中溢出一抹轻蔑的笑意,似是压根不在意他的话。
这一笑,叫胖男人怒了,他也笑,只是笑意中带着惺惺作态,满脸横肉震颤:“你不说我也知是谁,今天就为截你个瓮中鳖!大抵你主子死都不能想到,我们早就有所准备。”
旋即,在众人的掩护中退出了人群,静静的站在死士后方,末了不忘提醒道:“留活口,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那么硬!等叫你吐出实情,再对付你家主子。”
江煦之冷眼看他狞笑,知道对方的话里半真半假想要炸他,或许以为今天来的是他的人,而非他本人。
但是江煦之倒是没想到对方怎么会知晓他的这次行动,莫不是走漏风声?不应当,毕竟这件事也就他和几个亲信知晓,这是他们共同目的,没人会外传。
他皱了皱眉,抛开那些杂乱的思绪,不再去想,全神贯注的投入进这场厮杀中。
只见一群死士训练有素的排成队列,整齐叠落在一起,造成叠罗汉阵势。
江煦之从腰间抽出长剑,身形一跃,便在空中凌厉的腾出一个圈,疾如闪电,踏在一个体格健硕的壮男人肩头,那壮男人似是受辱,大吼着朝他扑了过来,其余人也皆开始朝着他劈来。
江煦之冷笑一声道:“来的正好!”
他纵身上跃,双脚踩住一死士头颅,而后一个抬脚缠住了他的脖颈,将他头颅一用力,只听咔嚓一声,那人如断头小鸡,在他脚下晃了晃,直挺挺朝着地面仰去,有死士来不及躲闪,生生踩在那人身上。
如此杀红了眼,院内中连天喊叫,火光四起,血珠四溢。
江煦之的动作却犹如鬼魅,不得章法,忽快忽慢,就在旁人还在找他又在哪里时,江煦之已经将对方一剑穿心。
他勾唇冷笑着抽回剑,眼里没有半点慈悲,仿佛不过在碾死一只无足轻重的蚂蚁。
电光火石间,不知是谁忽然窜到了他身后,那一剑带着疾风挥向江煦之,躲避不及,生生挨了一剑,砍在他背上,江煦之整个人微微一晃,扭头看向那刺向他的黑胡壮汉,眼中杀意渐起,一个迅疾扭转,横跨一步,自上而下跃起,直接劈中男人命门。
黑胡子壮汉瞪大眼睛,似乎还没想明白,江煦之是怎么劈向他的,连血珠子都没来的及渗出来,男人踉踉跄跄退后几步,伸手颤颤的摸向自己头顶,手刚触到脑门,那血如血柱似的,全部喷了出来。
“嘭!”一声巨响,壮汉应声而落,直挺挺趴在地上。
江煦之心知不能恋战,趁着众人已经打乱了阵脚,他纵前越后,跨过队伍中人数最少的缝隙,直接闯出了这人形牢笼,丢出了颗□□,迅疾翻身跃过墙,对着长夜吹了声奇异的口哨声儿。
“给我追!一群废物!一群废物!抓不到活口,死的也给我带回来!”一片烟雾中,赵忠气的跳脚,满脸横肉乱颤,他没想到这么多人,如此齐全的准备竟然也叫他溜走了,自己养的那帮死士平日里倒是厉害,今日遇到这黑衣人,生成了酒囊饭袋。
死士领了命,不敢懈怠,急忙朝着江煦之的方向追去,众人肩上带着猎鹰,鹰和人一同越过了墙围,在如墨色的黑夜中,踏在人家的屋顶上。
江煦之后背的伤很重,他没办法行的太快,那血一直顺着地上流,不管停在哪家,都会被追踪到。
他此时躲在一颗柳树上,没了办法。
他伸手点住穴,好叫血流的慢些,而后一个跃身,扎进河中,那血很快在水中散开,如同丹青纸笔洇进水中洗出的朱砂丹红。
众人匆忙赶来,寻着血迹,在一颗树干上发现了踪迹,顺着血迹看过去,果不其然,有脚踩过树干摩擦痕迹。
领头使了个眼色,众人不动声色的绑上绳索,然后悄无声息一个个鱼贯而入,在水下灵活的游动,如同长蛇。
猎鹰在天空盘旋,一圈一圈的打转。
水波如褶,一圈一圈泛起涟漪。
待人全数入了水,江煦之从水中伸出头,冷冷的看着水面,立在水中的老树挡住了他整个身子。
他早料想对方会顺着痕迹追踪过去,于是在树干上摩擦出痕迹后跃入了水中,只是跃入水中后又打了个转,直接藏进了这苍天大树的背面。
黑暗中,男人眼神冰冷的出奇,他眯起狭长的双眸,玩味的看向长空中一圈一圈打转的猎鹰,足有七八只那么多。
可是这鸟始终是鸟,他缓缓的将手从水底抬起,而后一抬手,手中的几条鱼利落的全数丢去春沿街岸上。
他迅速埋于水下,憋着气。
那鹰见河岸上有鱼在扑打鱼翅,一个盘旋,冲着地面俯身冲了过去,趁着时机,江煦之迅速的游回树后。
河对岸的春沿街此时仍旧灯火通明,因着勾栏院,整条街都是彻亮,纵使旁的商铺早已歇业,却与长陵街截然不同。
一条河,两方天地。
女子香肩微露,男子袒胸露/乳,靠着二楼的雕花窗,还能隐隐听见唱曲儿的姑娘似痴似嗔的柔媚嗓音,嬉笑怒骂众生相,只在那纸醉金迷的温柔乡中陶醉了去。
江煦之静静等着周围一切都安静了去,猎鹰也收拢了翅膀。
忽然,漫漫长空绽出粲然烟花,一束又一束,噼里啪啦,照亮了整个京都,女子高声笑。
江煦之低声暗骂,急忙游到岸边上了岸,又翻身越过护栏,还没踏过几户人家的屋檐,就听见身后有脚步声追赶了来,脚步声并不繁杂,他竖起耳朵,静气凝神。
转身一看,只见黑暗中,一双眼睛发着幽幽的光,死死的盯着他,嘴角笑意狰狞如野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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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一名死士不知何时发现了他,为了避免被更多人看见,江煦之转身就跑,翻身灵活跃入了一间破败的小巷,身后人穷追不舍。
刀光剑影中,两人谁也不说话,对方那手法来的狠戾,刀刀直指命门,江煦之也不甘示弱,但每一剑却是带着留活口的意思刺向四肢筋腱。
许是受伤又失血过多的缘故,江煦之整个人开始力不从心起来,他费力的甩了甩头。
就在江煦之即将刺中对方时,忽然自他身后不知从哪又冒出一人,那人似是有备而来,手持双刀软剑径直甩向江煦之,这次却是一只绞住了江煦之的手腕,他心下一沉,抬手便去劈砍对方的剑。
身后人得了时机,手中长剑刺向江煦之后背,受伤的地方又中一剑。
江煦之抓准时机,顾不得疼痛,迅猛的用手中长剑劈断了困住他的软剑,削铁如泥般。
对方似乎没想到江煦之能跑掉,还愣神在自己的软剑中。
江煦之接连受创,哪里能支撑住,一个屈腿,因受不住力单腿跪倒在地,带着同往日截然不同的狼狈。
因为受伤的缘故,江煦之额上青筋暴起,虚汗颊流,怒意在这一刻被彻底激发,他猛然抬头,原先还带着漠然倨傲的神情,此时已经杀意渐浓,紧抿的薄唇忽然缓缓勾起,似乎藏着说不出的兴奋。
眼底一片猩红,这一次,不再刀下留情,刀刀毙命。
他已经杀红了眼。
“噗呲~”那长剑迅速穿透男人的胸口捅了出来,男人铁布罩衫被利刃划破,只见他方要抬头去迎江煦之的利剑,手却还未抬到半空,就被刺中。
他不可置信看向自己胸口,剑扎在他的心口处,血都没来的及留下来,江煦之倏然抽回剑,优雅的收剑,眼神轻蔑的看向前一秒还活蹦乱跳的男人,此刻已经轰然倒地。
身后的人有些被惊到,用怒吼想要去除自己的恐慌,发狂一般嘶喊着,那声儿尚未来得及发出,只是张了个口型,江煦之又一个矫健闪身,越过对方头顶,扑哧一声。
男人缓缓跪倒在地,江煦之出现在他身后,眼神中带着耀眼璀璨的光,他伸手擦去唇瓣的血。
而后弯腰干脆利落的抽回剑。
巷子外的街道上此时已经有火把明明灭灭的光映照在巷内的墙面上,大部队的脚步声朝这边赶来,有人压着嗓子道:“不能生擒,那就要死的,务必干净利落。”
江煦之自知此处不能久留,转身冷冷看了看地上的两具尸体,抬头看了眼相距不远的绣坊,于是咬着牙将袍角用剑挥下,用劲系住伤口,而后提起地上的两个人,抛进了巷子中的树丛后,旋即朝着绣坊的后门绕了去。
郁清梨此时还在想着后日去射场需要给管家小姐分一些什么试用装,才好立马叫她们眼前一亮,肯来这铺子。
忽然听见门外噼里啪啦的拍门声,将她吓了一跳,这都半夜了,谁还不睡来这敲门?还是小门。
郁清梨全身上下起了层鸡皮疙瘩,脑海里想到了各种各样的志怪小说,揉了揉倒竖的汗毛,佯装镇定道:“有什么好怕,我可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 ...”
她一边走一边念,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佛光万照。
待郁清梨蹑手蹑脚走到门边,顺手拿了把铁铲,透过门缝,乌漆麻黑什么也瞧不见。
她瓮声瓮气的冲着门缝问了句:“谁?”
门外的人压着嗓子,冷冷的一声:“我。”
郁清梨心想,这大半夜还跟她,你你我我的,不是疯子就是傻子,遂故作凶狠的莽道:“我你大爷,快滚!”
好生蛮横,江煦之被那一声粗嘎的嗓音惹的皱了皱眉。
也没时间同她解释,那巷子里的脚步声即将出来,他犹豫该如何翻墙才能不叫那死士看到时,忽然眼角余光瞥见了狗洞。
他的脸黑了黑,那火光越来越近,渐渐照亮里整条沿春河河面。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赶紧离开时,忽然门开了,两双手将他快速拉进门中,又在刹那间关上后门。
下一秒,就听到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没有。”
“也没有。”
门外有人靠近了小门,轻轻嗅了嗅:“没闻到。”
郁清梨被江煦之揽进怀中,紧紧捂住嘴巴。
江煦之全身湿透,贴着郁清梨叫她只觉得冷的厉害,原先身上的外袍此刻被江煦之拿来包裹在两人身上,两人彼此间贴的严丝密缝,郁清梨里衣悉数被身后湿漉漉的男人打湿,抵在后背的是男人坚实的胸膛。
江煦之胸膛滚烫,喉结在她颈后上下滚动,轻柔的鼻息落在耳尖脖颈处,一阵酥麻,像羽毛挠过心尖,直叫人心头发颤。
他身上浅浅的檀木香混合着水中咸腥的水草味儿,又融了血味儿。
好在郁清梨这些天靠着住在研发室里的那些馥郁花香和脂粉香,堪比卤料里的大肉,香气盖住了男人身上的血腥味儿。
待火光渐渐灭去。
子言和附隐才如释重负一般,放下握在腰间的佩刀。
子言连忙走过去,急切的问道:“主子,您没事吧?”
江煦之晃了晃,松开揽在郁清梨腰间的手,郁清梨急忙退开一步,面颊烧的通红,她是不在乎那些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但是母胎solo二十多年的威力太大,现下竟是心狂跳不止,不过一个童男子,就是吃了也只能补阳气,她怂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