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听上去很虚弱,“冯景年,你的手机借我用一下。”
他真的好想好想,打个电话给茶茶。
如果她能够和以前那样,抱着他,安慰他,就好了。
想听着她的声音。
好好睡上一觉。
第39章
冯景年把手机递给他,“干什么呢?”
沈执丢下几个字:“打电话。”
然后走到阳台外,一个一个按下她的手机号码。
屏幕上跳出来备注显示:【楚茶】。
沈执看着她的名字愣了一瞬,他之前并不知道冯景年手机里会有茶茶的号码。
沈执试着拨了过去,冷冰冰的机械女声传到他的耳中——“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他面无表情挂了电话,想必茶茶已经把他们这个宿舍的人都拉黑了。
夜里的冷风朝他扑面而来,刺骨的寒砸在他如雪般冷白的脸上。
月光寂寥,夜色浓稠。
沈执盯着已经黑屏了的手机,整张脸早已不剩血色,他挪着脚下的步子慢吞吞进了屋,把手机还给了冯景年,他似乎是随口一问:“你手机里怎么存了茶茶的电话?”
冯景年也没当回事,“大一刚开学,你第一次带茶茶和我们一起吃饭的时候,她和我们都留了号码。”
起初冯景年和崔南都以为茶茶是要查岗,或是想让他们看着点沈执。
结果茶茶平时几乎从来没跟他们联系过。
仅有的那次,就是沈执撇下她去机场接了姜妙颜,她找不到人,才把电话打到他们这里来。
“那时候她应该是未雨绸缪,怕万一你出什么事,她找不到你,还可以来问问我们。”冯景年现在是这么猜的。
沈执闻言倒也没说什么,他把宿舍里的所有灯都打开了,然后在抽屉里不知道翻找什么,动作急切。
冯景年看了眼他桌面上那一堆药物,叹了口气,又问:“你找什么呢?”
沈执在找手机卡,他买了一堆的手机卡,每一张都只能用一次。
第二次再给她打过去,就打不通了。
卖手机卡的报亭老板都认识沈执了,每个月他几乎都能把报亭里的手机卡买空。
沈执找了好一会儿,才从角落里翻出来一张不知道有没有用过的手机卡。
他的额头早已出了汗,神情不太好看,一幅已经魔怔了的神色。
崔南和冯景年对视一眼,面面相觑,也不敢出声再深问。
沈执换上这张手机卡,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按下茶茶的号码。
电话还没接通。
沈执的手背青筋明显,他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现在已经接近晚上十一点,她的作息一向规律,会不会已经睡着了?
终于,那边接通了电话。
茶茶才写完作业,刚准备躺下,她看了眼陌生来电,“喂?哪位?”
沈执以前不敢发出声音,不敢让她发现这个总给她打电话的神经病是他。
他的咽喉如朽木,声带发出的嗓音喑哑难听,他说:“是我。”
他立马又说:“你先别挂电话。”
她安静了很久很久,沈执放轻呼吸,凝神屏息,悬在空中的心无法放下。
茶茶说:“沈执,我要睡了。”
说完这六个字,她挂断了他们的通话。
虽然只有这简单的六个字,但沈执的内心沉静寂静许多。
只要听见她的声音,他内心那种没来由的巨大恐慌,渐渐地安静下去。
沈执重新关了宿舍的灯,上了床。
黑暗中,他睁着双眼,明明特别困,但脑子还是清醒的。
生活里的细节不断往外爬。
沈执从来就没有茶茶室友的联络方式,不关心她的喜好,连她的生日也是想忘就忘了。
他是亏欠的那一方。
即便没有欺骗她这件事,他也是个不合格的,只要收获不会付出的那个人。
沈执开始胡思乱想,脑子逐渐昏昏沉沉,他想,今晚他总算能好好睡一觉了。
*
茶茶终于知道她这段时间接到的陌生来电都是谁打来的,一次又一次陌生的没有被拦截的号码,接通之后就剩双方长久的沉默。
她以为是别人打错电话,还好心提醒过几次。
后来接到没声的电话多了之后,她才慢慢起了疑心,以为是同学的恶作剧。
原来都是沈执。
他这是在报复她吗?不让她安生?
不,这也不对。
沈执那性子,冷的不行,恐怕他连报复她的心思都没有。
陈心意从浴室洗漱完出来,看见她盯着手机发呆,随口一问:“谁的给你打电话了吗?”
茶茶垂眸:“陌生人,打错了。”
“哦。”陈心意边吹头发,说:“你要不换个手机号?你这段时间被打错电话的次数也太多了。”
茶茶笑笑:“以后应该不会有了。”
陈心意吹干了头发,上床前仔仔细细抹脸做护肤,她这张嘴就停不下来,“茶茶,十一你打算干什么去啊?”
“十一我要去完成我们组的实践作业。”
“你们今年的实践作业是啥?”
“回稷山露营。”
“比我们好点。”陈心意抱怨道:“也不知道为什么有实践作业这个东西。”
实践课的作业还不能不认真的做,不然这门课程没有学分,修不够绩点,到了大四就无法顺利毕业。
茶茶叹气:“我觉得你的实践作业比我好,我有点害怕在山上露营。”
“怕什么?抽到露营的肯定不止你,你到时候记得结个伴。”
茶茶在心中默默记下这件事。
手机叮的一声又响了。
闻淮这些天不间断给她发短信,空了就给她打电话,态度前所未有的虔诚,然后申请重新添加她为微信好友。
茶茶同意了他的好友申请。
远在片场的闻淮看着手机那条通过消息,嘴角上扬。
他就知道茶茶容易心软,哪怕是冷落也舍不得冷落他太久。
他在对话框里打下一篇长篇大论,怎么也有两百多个字。
闻淮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错别字,点了发送按键。
然后——他看见了一个颜色鲜红字体巨大的红色感叹号,下方还伴随着一栏很小的字:【对方拒收了你的消息。】
茶茶同意他的好友申请,只是为了也拉黑并删除他一次。
闻淮气的牙痒痒,一脚蹬掉了身边的椅子,身后的助理和司机都被吓了一跳:“淮哥,椅子惹你了吗?”
闻淮冷着张一张脸,“我还不能踹个椅子?”
他是祖宗。
谁敢说他一句不是。
“您想踹就踹,踹烂了我们还有。”
助理和司机苦着脸四目相对,用口型说话:“是不是姜小姐又没回他消息?”
司机点头:“我估计是。”
之前闻淮和姜妙颜私下见面,都是助理和司机偷偷去学校接人,隐蔽性做的极好,绝不给狗仔拍到的机会。
闻淮不怕被曝光恋情,天皇老子也没法阻止他谈恋爱,他是怕曝光后姜妙颜的生活会受到影响。
司机和助理都不想干了。
拿那么多钱有什么用?这段日子闻淮一天比一天恐怖,比吃了枪药还要暴躁。
闻淮的拇指按在突突跳着的太阳穴,气顺了之后,搜索茶茶的微信号——呵呵,已经搜不到了。
茶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闻淮连加她好友的资格都没有。
“砰”的一声,椅子真让闻淮给踢烂了。
闻淮现在火气不小,剧组里的人都夹着尾巴做事,没有一个敢在现在去触他的霉头。
*
茶茶放假前在班上打听了一圈,只有于故和她一样,被挑中去回稷山露营。
露营出发日期在十月二的早上九点钟,学校大门口集合,有其他院系的同学联系的大巴车,租车来回,方便又安全。
本来国庆假期,江州打算带妹妹去朋友的私人海岛上度假,得知妹妹去不成,有些失落,皱着眉说:“要不然你不去了?”
茶茶摇头:“不行,那就没有实践类的学分了。”
江州也是过来人,他说:“我找朋友帮你把分加上。”
茶茶宛如一个正义使者,“哥哥,我从小就不作弊。”
江州低声叹息,轻轻捏了下她柔软粉白的脸颊,“可是哥哥很想和茶茶一起去旅游啊。”
茶茶仰着巴掌大小的脸颊,黑不溜秋的水眸望着江州,她张开双手抱了抱他,“哥,可不可以等我放寒假再去?”
江州哪能不答应,“也行。”
家里人得知茶茶要去露营,一去就是三天四夜,基本都表示不赞同。
尤其是江承舟,沉着脸,一整晚都不太高兴。
茶茶说:“爸爸,你为什么也不想我去?”
江承舟望着她,“太危险了。”
万一发生什么□□,怎么办?和她一起的都是帮没有经历的小孩,能撑什么事?
茶茶说:“回稷山是5a级景区,很正规,爸爸你不要那么夸张。”
江承舟也就是嘴上说说不同意,能不参加就不参加,事实上,他几乎没法抗拒女儿的任何请求。
他勉强答应下来,然后帮她准备好所有露营用得上的物品。
帐篷、睡袋、匕首等,光刀子就有三四样。
面对女儿震惊的表情,江承舟掀开眼皮,淡定道:“防身用的。”
相比江家父子的不情不愿,楚清映的反应就截然不同。
她很高兴,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就是要去多走走,体验体验自己没做过的事情啊。”
不要像她一样,很多听上去如常的事情,她几乎都没做过。
她的大学生涯,正常的少女时代,再江承舟出现在她世界里的那天起就截止了。
所以她希望女儿能活的自由自在,潇洒漂亮。
不要像她一样。
茶茶望着妈妈的笑容,抱了抱她,“妈妈,等我毕业了,我也要带你去露营。”
“好啊。”
江承舟笑了笑,“你要带你妈妈去哪儿?”
茶茶说:“不告诉你。”
江承舟轻轻笑开,张开双臂揽着楚清映的肩膀,半真半假道:“你妈妈是我的。”
茶茶小时候不太懂,但成年之后,渐渐就觉得爸爸妈妈之间有点不对劲。
茶茶还是能分得清爱与不爱的。
她爸爸很爱他妈妈,这些年哪怕工作再忙,晚上也会赶回家里吃饭。
茶茶也从来没见过他们俩争吵的画面,是真的很恩爱。
茶茶见过同学的父母,没有一对像她的爸爸妈妈这样。
有时候茶茶觉着妈妈看着爸爸的目光有些奇怪,内心矛盾。
好像有喜欢,有恐惧,也有很深的悲伤。
高二那年,茶茶特别天真地问过她母亲:“妈妈,你是不是不爱爸爸?”
那时的茶茶觉得如果要和一个自己不爱的人生活一辈子,那该有多痛苦啊。
如果当时妈妈点头承认,茶茶都准备说:“妈妈,那我们不要爸爸了。”
但是妈妈只是笑了笑,目光透过窗子,望向远方,她说:“我爱他。”
我是真的。
爱是假的。
可惜年纪小的茶茶相信了。
到今天全家人都没发现她说的是个欺骗自己的谎言。
江承舟给女儿准备的露营用具当天晚上就送到了江家,茶茶把这些东西塞进一个很大的背包里,那些奇奇怪怪的刀子被她锁进了抽屉里。
二号是个大晴天,万里无云,白天二十六度,晚上十度左右。
茶茶把她的行李放好后,找到空位坐了下来。
她昨晚因为兴奋紧张都没怎么睡,以为自己今天已经够早,结果于故到的比她还早。
于故知道她晕车,特意占了前排的位置,他拍了拍身边靠窗的座位,“茶茶,你过来,坐我身边。”
茶茶坐了过去,拉开蓝色窗帘,望着窗外的太阳,心情也跟着明媚起来。
于故剥了个橘子,先尝了尝味道,倒是不酸。
男人削瘦白皙的手指捏着两瓣橘子肉,递到她的嘴边,“很甜,你尝尝。”
这么亲密的动作实在不适合他们两个。
但于故自然地挑不出丁点破绽。
茶茶张开嘴,新鲜的橘肉入口,咬下去满是甘甜的汁水,好吃的让她眯起了眼睛,“真甜。”
于故就这么把整个橘子都喂进了她的嘴里,最后又把橘子皮放入她的掌心。
望着少女疑惑的眼神,于故说:“一会儿如果你晕车,就闻一闻橘子皮的味道,比吃晕车药管用。”
“谢谢。”
“不用跟我客气。”
茶茶没想到自己还会在这辆车上遇到沈执,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短袖、黑色工装裤,像个冷酷无情的杀手。
他来的有点晚了。
原本只剩下后排的位置。
但有个女孩子也许是因为喜欢他,舍不得他受颠簸,心甘情愿把位置让给了他。
这样一来,沈执就坐在于故和茶茶身后。
沈执现在见不得于故,五指不由自主握成了拳头。
他就是个虚伪的、惯会装可怜卖惨的、惺惺作态的贱人。
从学校到回稷山要三个小时的车程。
大巴车一路都开的很平稳,但茶茶还是晕车了,脸上白白的,很快就没了精神气,软趴趴像蔫掉的植株。
她手里握着于故给的橘子皮,凑在鼻尖嗅了嗅味道,闻着这股清甜的香气,胃里作呕的感觉才好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