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没有多余的东西。
男人在卧室里翻箱倒柜,不知道在找什么,他又拉开衣柜,在最下面一层的角落里找到了那些看上去幼稚又可笑并且落满了灰尘的玩偶娃娃。
沈执把兔子玩偶拿了出来,拍拍上面的灰尘,揣在怀中,他垂眸沉默着盯了好一会儿,随后整个人往后仰了仰,安静躺在床上。
沈执用手挡住眼睛,遮住白炽灯朝他投来的刺眼白光。
人都是有自尊心的。
人也是一种很容易就吃醋嫉妒的生物。
小时候时常挨骂挨打沈执的内心,非常羡慕被母亲疼爱光明灿烂的邻家小女孩。
不仅仅有羡慕,刚挨过打的他,也会产生嫉妒的情绪。
为什么她就能有一个温柔的母亲?为什么他就只能日复一日忍受饥饿疼痛的生活。
所以起初,那个扎着两个小辫、白白胖胖漂漂亮亮的小姑娘朝他投来善意的时候,沈执觉得她是在向自己炫耀。
她在施舍一个可怜人。
而他并不需要她的施舍。
所以他冷漠相待。
后来,日子久了,沈执逐渐淡忘初期他的偏见。
沈执对她的思念;应该是他对过去的思念已经到了一种病态的程度。
他虽身处在黑暗中,却也一直有被人温暖过。
是他自己没有珍惜。
用蓄谋欺骗回应她的满心欢喜。
每一次,永远地,都故意只剩下她一个人。
沈执用力攥紧着怀里的这只陈旧的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小兔子。
茶茶送过他很多东西,因为太多了,因为习惯了,所以他从来学不会珍惜。
一次又一次弃之如履。
像这种幼稚的玩偶,有些之前就被他丢到了垃圾桶里,因为他嫌弃幼稚可笑。
还有一些就像废弃物一样被他塞在不见天日的柜子里,落满灰尘也没有去碰一下。
沈执心口不舒服,他缓缓睁开眼,满目的血丝,直起身子,他挪着沉重的脚步沉默的从床底翻出那些被他随手塞进箱子里的东西。
里面都是些小玩意。
有游戏手办、人物卡片,还有些是早已过期了的糖。
这辈子,只有茶茶一个人喜欢往他手里塞糖。
镇上经常会有赶集活动,那时候他们两人身上都没有什么钱,一条街从头逛到尾,也就只能在摊位上买三四样东西。
茶茶经过糖果铺子就移不开脚,伸手把兜里的零花钱掏出来,全用来买糖了。
那些被用玻璃罐装起来的糖果,茶茶全都塞给了他。
“多吃点糖,很甜的。”
沈执不爱吃甜的,一直到今天,这些糖果还一颗都没被动过。
记忆不能回想。
在有了忏悔之心之后,每一次回想都是自我折磨。
初中那段时间,沈执未必没有看出来茶茶想要融入他的朋友圈的心思。
沈执只是假装不知道,然后用冷漠关上了那扇大门。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愿意茶茶和那些人接触太多。
沈执这天晚上没有回家,他也不嫌弃屋子里好几年没住过人,穿着衣服躺在床上,睡了一觉。
*
周一那天上午,沈执要去院系里办一些手续。
因为精神状态不好的原因,他需要请一段时间的长假。
而他这学期的学分也早已修够,只需要在期末考试回来参加考试就行了。
沈执顺利从院系领导手中拿到批准好的假条,第二天就打算收拾东西回家。
崔南和冯景年心里都有数,眼看着沈执桌上的药瓶越来越多,还总是会问他们,“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这状态确实也没法再继续上课。
崔南心说这都是爱情惹的祸。
好好一个人,成什么模样了。
离校那天中午,沈执从教务处出来遇见了好久没见的姜妙颜。
她和从前没什么变化。
有韧劲有生机,笑容灿烂豁然开朗,也依然还是那么的漂亮。
但沈执心里的那点喜欢,确实没有了。
姜妙颜也没想到会偶遇他,愣了两秒,笑着对他摆了摆手,“班长大人,好久没见了。”
她还是喜欢叫他班长大人。
沈执听了也没什么感觉,他点点头吧:“嗯。”
姜妙颜问:“你是来找老师办事吗?”
沈执回道:“已经办好了。”
女孩泰然自若,面对他没有一丁点的不自然。
沈执想起来姜妙颜在每个关系熟悉的男孩面前,好像都是这幅样子。
但从来没听说过她真的和谁在一起了。
沈执不欲多说,“我先走了。”
姜妙颜拉着他的胳膊:“既然有缘遇见了,不然我们一起去吃个饭。”
沈执冷冷甩开她的手,皱着眉,“不用了。”
当初拒绝他的时候,姜妙颜把话说的很死——【没有男女之情】【只当成很好的朋友】【没想到他会误会】。
既然拒绝的那么决绝,为什么回国之后还要不断接近他?
答案几乎已经到了他的嘴边。
其实他心中已经明白了。
沈执前脚刚走,姜妙颜的同学开玩笑似的问:“妙颜,怎么你和沈执也闹翻了?看来你们关系也不怎么样啊。”
姜妙颜在同学面前丢了脸,强撑着面子,故作洒脱:“也许他还在生我的气。”
同学显然没信,刚才沈执的眼神可不是生气,而有一闪而过的厌恶。
还在上课时间。
校园里有些荒凉。
几百米之内也看不见一个闲人。
沈执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数学院附近,他刚走到数学院教学楼的时候,下课铃就响了。
每节大课中间有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
沈执控制不住自己想要靠近她的心,脚步迈开,就往里面走了。
课堂休息,茶茶跑到了连接两栋教学楼的天台上吹风。
天台上没多少人。
茶茶从下俯瞰着教学楼外的风景,目光跳向远方,刚从洗手间里出来的于故,看见少女双手扶着天台边缘到她胸口的栏杆,她踮着脚,往远处望去。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目光。
茶茶转过身来,发生了那么尴尬的事情,她此时还是无法像个正常人一样面对他。
少女的格子裙摆随风摇晃,笔直修长的长腿白的打眼。
她脸上神情并不自然,“我去上个洗手间。”
说完就逃离似的离开这里。
于故不慌不忙:“我在这里等你,一起回教室吧。”
茶茶当作没有听见,跑到洗手间,镜子里面的少女脸颊通红,含羞带怯,眉眼隐隐约约透着些说不清的风情。
茶茶用冷水扑了把脸,洗脑似的在心里默念:“没事没关系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自我安慰收效甚微。
一想到于故就在外面等她,茶茶简直都没勇气离开洗手间。
离上课还剩下不到五分钟,茶茶就算是不想出去也得出去。
她抱着侥幸心理想,也许于故已经回教室了。
很可惜,天台上的少年没有离开。
可能是因为太紧张,或者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总之不知道为什么,茶茶迈过门槛的时候,对上了于故的眼神,她被盯得心慌意乱,走路没看路,平地都能狠狠摔上一跤。
她啊的叫了一声,惊叫声短促而急切。
茶茶的身体像飞了出去一样,不受控制往前扑,眼看着要和地面来一个亲密接触。
茶茶害怕的闭上眼睛,那一瞬间,少年朝她跑了过来,双手用力拽住了她的胳膊,稳稳当当接住了她。
茶茶这一跤摔的猝不及防,她整个人都扑在男孩身上,响声之后,两个人跌倒在地,只是倒地姿势不同。
于故被茶茶压在身下,他的眼镜不知道被她打落到什么地方去了。她跌坐在他身上,双腿搭在他的腿上,双手搂着他的脖子。
方才的电光火石之间,两人的唇无意蹭到了一起。
男人的唇瓣柔软而温凉,茶茶茫然无措的眨了眨眼睛,脸蛋像煮熟了一样火热滚烫。
他们现在的姿势真的很尴尬。
茶茶着急从他身上爬起来,越慌动作越乱,脚底一滑,又重新扑了回去。
茶茶清晰听见少年紊乱急促的呼吸,温温热热落在她的颈间,她的小脸红的没法看。
被压的人明明是于故,他反倒比她还镇定,轻声闷笑,哑着嗓子问:“腿软了?”
茶茶闷着脸:“没有。”
于故嗯了声,随后忍俊不禁道:“腿别软,慢慢来。”
边上的同学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转过头就看见好像亲到一起的两个人,耳边连声的“哇哦”让茶茶的腿变得更软。
沈执恰好从楼梯走上来,他站在楼梯口,安静地看着这一幕,看见少女仓促爬起来时,红透了的小脸。
第48章
茶茶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心跳加速,脸上烧的厉害。
从于故身上爬起来之后,她埋头就往前跑,眼神躲躲闪闪,根本不敢去看身后的男人。
她的胳膊忽然被人从身后拽住,于故整理好皱巴巴的衣服,和颜悦色道:“慢点走,别又摔了。”
她红着脸憋出一个字:“嗯。”
回到教室,茶茶的心跳也还是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扑通”“扑通”“扑通”茶茶能清楚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她把手放在胸口上,深而缓的长呼吸了几次。
啊啊啊啊真的好烦啊。
怎么就摔倒了呢。
方才两个人几乎是身体贴着身体,于故身上硬硬的,唇瓣却比她想象中要柔软。
亲上去的时间虽然也就几秒钟,但是真的……软软的凉凉的,像在吃果冻。
陈心意看她心不在焉,问:“茶茶,你怎么了?”
茶茶现在满脑子都是果冻果冻果冻,她没听清楚陈心意问了什么,不假思索,嘴里冒出来两个字:“果冻。”
陈心意懵了,“什么果冻?你在说什么啊?”
茶茶猛地摇头,“没什么!”
上课之后,茶茶安安静静,一个字都没说。
陈心意这不像她,平时上课很活跃啊,怎么今天这么乖?
一定是去上厕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她戳了戳茶茶的腰窝,“你刚刚是不是和于故一起去上了厕所?”
茶茶火烧眉毛似的,急急跳出来解释:“你不要胡说!一男一女怎么一起上厕所!你少看点凰文,脑子里根本不纯粹!”
陈心意:“……”陈心意狐疑望着她说:“我又没说你们俩进的同一间厕所,你这么激动干什么?不是吧,你不会真的梦游一样跟着他进了男厕所吧?”
茶茶小脸爆红,“没有。”
陈心意:“那你为何如此反常?”
茶茶思考了好半天,才扭扭捏捏把刚才的事情告诉了她。
陈心意做了总结:“所以你先是因为看呆了于故,然后摔了一跤,扑倒在他身上,亲到他了是吗?”
茶茶勉强点了点头:“好像是这样。”
陈心意开门见山:“你是不是喜欢他?”
茶茶当场炸毛,尽管陈心意问这话的声音很小,她还是怕被别人知道,她掩耳盗铃似的立马捂住陈心意的嘴,“你小点声!怎么可能!”
之前她对于故就真的没有别的想法。
一个有点可怜的、缺爱的、但是性格很好的、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但是自从那天看见不该看的,她就没办法再用以前的目光看待于故。
今天亲上之后,她脑子更是成了一团乱麻。
“你做春梦的对象都是他,怎么不可能了。”
“那不是春梦。”
“没有干成,我明白。”
在老司机面前,茶茶只有脸红的份,她想不通自己是怎么了,干脆就不说话。
但自从这天陈心意说她是喜欢上了于故,茶茶心里就更乱了,和于故相处的很不自在。
接着茶茶又听说沈执休学回家了。她没问沈执为什么会休学,他们说他好像生病了。
茶茶也没有问沈执生了什么病,他怎么样都与她无关,陈心意在宿舍随口说完沈执的事情,茶茶只是说:“沈执以前身体挺好的,可能这回真的病的很严重吧。”
都请假休学了。
茶茶并不知道沈执休学之前来找过她,看见她红着脸从别的男人身上爬起来,看着她在周围的起哄声中落荒而逃。
沈执当时的情绪已经到了临界点,他硬生生忍了下来,而后转身离开。
陈心意巴不得沈执休学到他们毕业再回来,刚分手那段时间,茶茶天天哭天天哭,在食堂吃着饭,眼泪也会掉下来。
有一回她在宿舍里,电脑列表循环她的歌单,她在浴室里洗澡,电脑里刚好放到梁静茹的分手快乐。
她洗完澡出来,正好听见那句——“分手快乐,祝你快乐。”
当场就知道不好,表面上还要装作没什么事情。
她和茶茶开玩笑,“男人就是狗,遍地都有,这个不行,就换下一个。”
茶茶好像被她的话逗笑了,挤出一个笑:“对,分手也挺快乐的。”
笑着笑着,她就哭出来了。
吓得陈心意赶紧把电脑里的歌给关了。
那段时间很难熬。
现在好了不知道多少。
有句话说得对。
最快速走出上一段恋情的办法,就是奔赴下一段感情。
*
茶茶不再做厕所的梦,连着几天梦见那个吻的后续,她好像被情欲蒙了心,坐在棉花糖似的云朵上,捧着于故的脸,咬住他的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