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缓缓僵住,捏着化验单的手指也僵硬的不得了。
于故脸上的表情几乎没有变化,所以连茶茶都看不清楚他现在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静默无言了很久。
茶茶先打破沉默,她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头,把化验单放在旁边,然后用双手捧着他的脸颊,漆黑的眼睛珠子,比被水洗过的玻璃珠还要通透,她看着他,一字一句慢慢地说:“我怀孕了。”
于故眼中情绪变化莫测,不可置信望向她,非常惊诧,没有做任何的准备,他咬着字,问:“怀了?真的?”
“化验单不是在你手里吗?这哪还能有假。”
“所以你今天请假是去看医生了?”
茶茶点头,“对,这两天在公司吐的多,觉得奇怪,就去挂号看医生了。”
于故的手压在化验单上,心情复杂闭上眼睛,调整好心情后再次睁开,望着她,叹气道:“身体不舒服怎么不告诉我?”
茶茶垂着脸,装作没听见。
于故捏捏她脸颊上的软肉,“去医院得让我陪着。”
茶茶现在就是不高兴本人,她问:“你都不关心我肚子里的孩子怎么样了吗?”
于故掀了掀眼皮,任谁都听得出他语气里的敷衍,“嗯,孩子怎么样了?”
茶茶抱着双臂,“孩子不是你的。”
“哦?是吗?”
“算了,不跟你扯。”顿了顿,她问:“你到底想不想要孩子?”
说句真心话,于故没想过这么早要孩子,结婚才不到一年,要孩子真的太急了。
但是茶茶貌似喜欢小孩,何况,她现在已经怀孕,他就算不喜欢也得装作喜欢。
“想要,怀了你就好好生下来,我一定会当个称职的父亲,把他养大。”
茶茶听了这段话,面色稍缓,她又问:“那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于故选择了个官方的回答,断然不会出错的那种:“生男生女都一样。”
茶茶嗯了声,小手轻轻放在肚子上,她说:“我想要个女孩,我觉得肚子里就是女宝宝。”
“直觉吗?”
“嗯嗯嗯!”
于故搭着她手背,他认真地说:“你如果真的想知道,可以让我妈妈帮你问问。”
茶茶毫不犹豫拒绝:“我不要,提前知道就没有惊喜了。”
男孩还是女孩对于故而言真的差不多,如果是个女儿,充其量他养孩子的耐心会好点于故又问:“如果是个男宝宝,你会不会哭?”
“不会,都是我生的孩子,我才不嫌弃。”茶茶下午睡了一觉,现在精神十足,“一会儿我们得把这个消息告诉爸爸妈妈。”
“好。”
茶茶迫不及待把这个消息分享给了她的家人。
江家人五味杂陈,尤其是江州,替她高兴的同时又有点怅然若失。
一转眼,当初那个动不动就掉眼泪的小姑娘也要做母亲了。
她也才二十出头多一点点,自己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公主,就要承担起家庭婚姻的责任了,以后任性的机会越来越少。
江州越想越觉得难受,早知道当初不该让他们那么快结婚,在家里多留几年,过过自由生活。
“哥,你在听吗?”
“在听。”江州勉强笑了两下,“回头给你寄点补品。”
茶茶舒舒服服沙发上,“不用,家里还有好多。”
江州沉默很久,突然,他问了句:“茶茶,你开心吗?”
“挺开心的呀。”
“那就好。”
茶茶接过于故递来的苹果,咬了一口,“哥,我连孩子都有了,你怎么还是连个女朋友都没有。”
“大人的事情,小孩少管。”
“你真的没有女朋友吗?陈心意跟我说前几天在酒店偶遇你了。”
“我不能住酒店?”
“她看见你带着女孩子。”
“……”江州那天确实带着人去酒店开房,他也没想会被熟人碰见。
他转移话题,“明晚回家吃饭。”
“好的哥哥。”
回家吃饭的这天晚上,茶茶神采奕奕,精神特别好。
楚清映看着她手舞足蹈的样子,都觉得害怕,她说:“都是要当妈妈的人了,以后可得稳重点。”
“妈妈,我就算要生孩子了也是你的宝贝。”
“是是是,当然是了。”楚清映让她端端正正坐好,又问:“身体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没有,就是想吐,太难受了。”
“我怀你的那个时候,也经常吐,后来每天都吃点山楂糖就好了,我还以为你会是个调皮捣蛋的男孩,结果生出来却是乖乖软软的女孩。”楚清映不太愿意回忆以前的事情,她继续说:“待会儿妈妈给你做一罐山楂糖,你带回去吃。”
茶茶抱着妈妈的胳膊,粘着她说了声:“好。”
母亲还是想离婚,父亲还是不愿意答应。不过父母的关系这两年有所缓解。
父亲好像终于学会尊重爱人,未经同意不会再来打扰母亲,和她保持着微妙的距离。
茶茶也不知道自己的母亲,这辈子到底有没有拥有过爱情。
楚清映身体不好,吃过晚饭就上楼休息。
碗筷收在洗手池里,茶茶厚脸皮指挥起她的哥哥:“你洗碗。”
江州挑高眉头,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吐出几个字:“妹妹,做梦吗?”
茶茶仗着肚子里有货,威胁他:“难道要我这个孕妇干这种粗活吗?”
江州的手轻轻碰了下她的肚子,很快就收了回来,他说:“你老公不是还在吗?”
江州利用自己大舅子的身份,毫无心理负担让于故去厨房洗碗。
茶茶不肯。
于故揉揉她的脸,安抚道:“我去吧,应该的。”
他穿好围裙,进了厨房。
茶茶看不过眼,站起来想去厨房里帮他一把,半道上却被她的哥哥拦截下来。
江州抬起下巴,“去沙发上坐着。”
茶茶不听话,“为什么是我老公洗碗不是你洗碗?我们才是客人。”
江州被她气笑了,他说:“因为你们是蹭饭的。”
茶茶不服气,双手叉腰和他理论,“是你求我们来的。”
江州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在沙发上,自己也跟着坐在旁边,他气定神闲剥了个石榴,“我没有,别造谣。”
茶茶气呼呼地说:“下次和你打电话,我要录下来。”
江州把剥好的石榴粒装进碗里,推到她面前,“随便你。”
茶茶望着鲜红饱满的石榴,不争气地咽了口水,然后说:“我不吃嗟来之食。”
江州啧啧两声,勾唇轻笑,心情甚美,“少自作多情,石榴是剥给我未来的外甥女吃的,好吗?”
茶茶边吃石榴,暗戳戳地想下次回家吃饭,一定要让她哥哥洗一次碗。
—徐玥自打知道儿媳妇怀孕了,就建议小两口从市区搬回弄堂。
于故上课忙,茶茶也要上班,平时在家没人照顾怎么能行呢?
于故起初没同意,他说:“妈,你和爸比我们两个还要忙,搬不搬回来住,差不多。”
徐玥被呛的没话说,“可是你们这样,我们当父母放不下心。”
于故蹙着眉毛说:“我已经让院里领导每周少排我几节课。”
徐玥说不动儿子,只好作罢。
茶茶怀了孕也照常去上班,平时穿的高跟鞋全都换成平底鞋,主管知道她怀孕了之后,对她很是照顾,每天都让她提前一个半小时下班。
同组的同事去寺庙求神拜佛时,还顺便给她捎带了一份吉利,把从主持哪里求来的平安符转交到她手里。
一晃又过了几个月。
茶茶的肚子渐渐大起来,坐久了腰酸,站起来腰也还是酸。
六个月的时候,茶茶跟公司请了孕假,收拾东西回家养胎。
她和于故暂时先搬回了她的家,和她妈妈一起住。
茶茶开启每日吃了睡的生活,天气好的时候,就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边晒太阳边睡觉。
孕妇的生活悠闲无聊,怕辐射对孩子不好,她连手机都不怎么看。
生活里唯一有波澜的时光,便是陈心意跑来找她玩的时候。
陈心意每次过来都会提一篮子水果,单身少女看着她的肚子发出感叹,“这快要生了吧。”
“离我的预产期还有四个月。”
“哦,那也不远了。”话题一转,陈心意忽然说起姜妙颜的事情。
距离茶茶上次听见姜妙颜的名字,已经过去一年的时间了。
她抚摸着肚子,漫不经心地问:“她怎么了?”
陈心意剥了个橘子,“她被人打了。”
茶茶有些惊讶,“啊?”
“你都不知道当时的场面有多精彩。”
“你在现场?”
“我不在,但我看见视频了!”陈心意想起那段视频都还津津有味,“好像是个误会,有个女的怀疑姜妙颜和她老公有一腿,怒极之下带着娘家人,去姜妙颜的单位当众把她打了一顿。”
“不过后来弄清楚了,姜妙颜和那个人的老公是玩得很好的朋友,走得近但是没其他乱七八糟的关系。”
茶茶听了不觉得奇怪,“姜妙颜和谁都喜欢以‘哥们’自居。”
陈心意幸灾乐祸,“活该她被打,故意不和有妇之夫保持距离,这不是找打吗?这视频还被传到了网站,上了社会版面的新闻,最近这段时间,好多人在网上骂她,还把她上学时的事情都给扒了出来。”
大大小小的事情,包括学校论坛里那些没有被删的帖子,都被网友翻了个底朝天。
小三这种生物,在哪儿都人人喊打,如同过街老鼠被人唾弃。
一旦被打上这种标签,就很难再撇清关系。
姜妙颜被迫请假待业在家,看着网上那些恶毒刺眼的话,情绪崩溃,被骂的躲在家里不敢出门。
屋漏偏逢连夜雨,更加雪上加霜的是,有人忽然爆出她以前在学校里同时勾搭三个男神的事迹。
其中就包括人气不得了的闻淮。
闻淮的粉丝战斗力惊人,透过蛛丝马迹扒出来好像确实是真的。
姜妙颜目前是北城第一舞蹈团的首席舞者,本就小有名气,又因为闻淮,而被推上了热搜。
当然,没有人站在她这边,更没人在网上主动替她说话,多得是落井下石,跟风一边倒的人。
“她抢过校花的男朋友。”
“她专业钓鱼,海王一个。”
“她就喜欢抢有主的人,热衷抢别人男友的贱人。”
姜妙颜也不是吃素的,手抖着发微博:【是闻淮先追的我。】
她想趁此机会,洗清自己的污名,都是他们先追她的,她无辜她清白她什么都不懂她天真。
没过几分钟,闻淮一点也不给面子的反击:【确实喜欢过,也追过,最后被拒绝了。但是我实在不懂姜小姐拒绝我之后为何三番五次再来纠缠我。】
这番话说的也够明白,拐着弯指责她无差别钓凯子。
姜妙颜洗白不成彻底翻了车,一下子在网上成了个臭名昭著的人。
名誉扫地后,又被舞蹈团辞退,失去了工作。
茶茶听完这些曲折的事情后,竟然困了,“她好像有点惨。”
这句话,完全没有任何同情的意思。
陈心意说:“惨什么啊,她如果老实点,人家老婆能被逼的上门去打她?”
茶茶点头,然后叹气:“这么对比起来,我当年好像还挺窝囊。”
骂也没有骂,打也没有打。
仿佛她是不占理的那方,归根结底,当初如此卑微,只因为自己没有被偏爱的底气。
陈心意笑嘻嘻道:“这不就有人给你报复回去了。”
茶茶打了个哈欠,“谢谢那位好心人了。”
晚霞火红,枝头蝉鸣,翠绿的林梢上立着几只黄鹂,鸣声悦耳。
茶茶昏昏欲睡,强打着精神,开口挽留陈心意吃个晚饭。
陈心意放下给宝宝买的鞋子,说:“今晚不成,我还得去相亲。”
“好的吧,那就下次。”
“那我走了,改天再过来找你。”
茶茶把她送到门口,对她挥挥手,“路上小心。”停顿几秒,她好心好意地说:“祝你相亲顺利,早日找到高富帅。”
从她毕业,陈心意不是在相亲,就是在相亲的路上,可直到今天,依然没相到合适的对象。
不是嫌对方丑,就是嫌老。
茶茶边打哈欠边转身,余光一扫,她脚步顿住,住在隔壁的男人刚好出来倒垃圾,穿着家居服,阳光照射下皮肤比吸血鬼还要白,他动作僵硬,目光艰难从她的脸上移到弧度明显的肚子上,他不敢太大声说话,怕把人吓跑,他问:“孩子多大了?”
茶茶扶着门框,“六个月。”
沈执大概也看得出来她不是很想和自己说话,他忍了又忍,只敢说一个字:“哦。”
茶茶转身进了自己的家,关好院门,就再也听不见声音。
沈执还干站在门口,脸微微垂了下去,手脚被风吹得冰冷,等到他整个人快僵成雕塑,身体才动了一下,抬起头,目光缱绻望着她消失的方向。
茶茶回屋喝了杯热水才缓过来,她现在已经不怕沈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