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如果我们猜得不错,等下他们还是会继续去游湖,到时陈宁定会心急,怕你再去挑弄是非,他会对苏姑娘下手。”
唐原坐到床边的小榻上,一边分析,一边轻柔地给季雨石捶起腿来。
“我已经分了些灵气到苏月儿身上,就等着他动手呢,晚上看他是不是又会‘生病’。”
女人满意地享受着二徒弟温柔的伺候,狭长的凤眼眯了起来,有些昏昏欲睡。
“可惜他昨晚没敢触碰结界,不然他今天就该养病了。”
唐原抬起的手微微一顿:“师尊昨日便知晓了吗?”
“刚见面时我就发现他神魂与肉身不契合,那么他盯着我是想采补,可盯着你与你师兄,那只能是因为你们比陈宁那副身体资质好,他想伺机夺舍。”
“我昨晚在房外布了个小结界,果然将他拦在了外面,”季雨石解释完,不仅看向榻上的二徒弟,有些好奇地问:“你是今早发现的?”
从她的角度,正能看到他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映出好看的阴影。
“之前我就很奇怪他的态度,”唐原手上动作没停,抬起头对季雨石笑道:“今早在饭厅时,我看到了他右边的犬齿,比寻常人锋利。”
第21章 针锋相对
严家闺女的脖颈,便是被凶手的右侧犬齿咬破血管的,而今早‘陈宁’打哈欠时,唐原看到他右侧的犬齿较常人尖锐很多,再联想到他莫名的的不屑与敌视,一下便想明白了。
庄玉韵猫在窗边,早已听得目瞪口呆,“你们是说,陈宁被魔修夺舍了?他不满意现在的身子,在觊觎我的肉身?”
“不是你的,是你们的。”
“这有什么区别吗!他是什么修为?师尊你会保护好我的吧!”
他发疯似的抓着头发:“为什么不直接把他咔嚓掉啊!”
“他身体里还有另一道灵魂气息,真的陈宁应该只是被压制,并没有死。我专修雷法,对魂体之道并不熟悉,贸然尝试,可能会害死真正的陈宁。”
“能灵魂离体夺舍他人,他的修为必定不会很低,至少元婴期才能做到,”季雨石很是坏心眼地向庄玉韵摇摇手指:“师尊得保护好你师弟,你是师兄,需要学会独立。”
接下来的计划,她可是得陪在唐原身边的,还真没功夫去照看大徒弟。
“你怎么能这么偏心……”庄玉韵即委屈又害怕,差点没挤出几点泪来。
他不想再看师尊与师弟那副土地主和小媳妇的样子,恨恨地将视线转到了窗外,没多久便看到两个人影。
斜对面的红绸小楼里走出两个人来,苏月儿一脸娇羞地笑着,秀美的脸庞上升起两朵红云,旁边陪伴的‘陈宁’眼神里明明满是不耐,却仍假笑着对红衣女子说着柔情蜜语的情话。
二楼客房中,庄玉韵猛然像青蛙似的趴在窗边的木地板上,扑倒时发出的钝响把正打瞌睡的季雨石吓了一个机灵。
“你这是在做什么,练功么。”她揉着眼睛,无奈地问。
庄玉韵想爬起身来又怕被看到,正在旧地板上匍匐着往前蹭,听了季雨石的询问,这会儿还有时间伸出右手,食指在唇边嘘了一声。
“嘘,他们出来了!”
“这么快,哈……看来他哄女人很有一套啊。”
季雨石很有闲心地打了个哈欠,坐直身子看向床边正静静凝视她的少年。
她在苏月儿身上布下了小半灵气,‘陈宁’如果老实还好,若是真的在游湖时动手,便会被灵气反震到神识,到时魂体与肉身更不契合,只能等待机会另寻他人夺舍。
而他觊觎的,资质最好的,莫不过紫霞宗送上门的两名弟子。
唐原对上她的视线,沉稳地点了点头:“明早我会独自去祖坟祭拜。”
唐家祖坟在青林镇西南,本就偏僻,因十三年前灭门之事,更是人烟稀少,唐原若孤身一人前去,定会引得陈宁尾随,伺机夺舍。
季雨石俯身,温柔地抚了抚少年发丝柔软的脑袋。
“不要怕,你只管去,其余有我。”
待到傍晚时,陈府前院突然一片鸡飞狗跳,嘈杂的吵嚷声远远穿到了膳厅里。
“皓儿,你去前面看看,让他们安静些。”陈老爷不悦地向外扫了一眼,支使了一旁正沉默着用饭的大儿子去管理下人,这才很没面子地对季雨石三人拱手致歉:“老朽管教不严,叨扰仙师了。”
敦厚男人默默地点了点头,才站起身来,之前迎季雨石几人入府的那个小个子家丁便从外面慌张地跑了进来,边跑边大声喊:“不好了,不好了老爷,二少爷他白日在湖边吹了冷风,旧疾又犯了!”
他一溜烟进了膳厅,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喘着粗气,声音颤抖地道:“二少爷是被抬回房间的,小马已经去请王大夫了!”
“什么!”陈老爷手一抖,筷子从手上滑落,在桌上滚了几圈掉到了地上,他猛地站起身,拐杖都忘了拿,急匆匆地往外赶,“白日还好好的,怎么这就病了,他还醒着吗?”
陈皓忙上前扶住了老人,先回头对季雨石三人点点头表示歉意,这才一边安慰一边扶着他慢慢向外走去,“别急爹,小马已经去请王大夫了,二弟不会有事的。”
转眼间,膳厅里只剩下季雨石师徒三人与一大桌的热菜美食。
“他可真会赶时候,”季雨石无奈地撇撇嘴,百无聊赖地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排骨,又将筷子一扔:“比汤圆做的差远了,我们快解决了这里的事情,回阁里做饭吃吧。”
“唔唔,”庄玉韵正在往嘴里塞油焖虾,他边吃边支吾道:“是比师弟的手艺差远了,季雨石你快些搞定,我们赶紧回去吧,我都饿瘦了。”
“……”
季雨石低头看看他面前一桌子的骨头,又瞅瞅他盛的第三碗白米饭,很是无奈地在桌下踢了他一脚:“别吃了,等会人家回来看桌上的菜都没了,你不嫌丢人我还丢人。”
扯着庄玉韵回到住处,三人各自回了房间,季雨石站在屋里,突然又走到门外,向隔壁看去,正看到唐原如青松一般立在房前,在那直直地望着她的方向,眼里似有墨色旋涡在流转,见她又走了出来,愣了愣。
季雨石将垂在脸颊旁的发丝抚到耳后,平日里凌厉张扬的凤眸柔和的弯下,像耀眼的太阳化成温柔的皎月,她柔软地笑着,对唐原道:“别怕,我会陪在你身边,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不会让他伤你半根头发。”
“我不怕,师尊不必担心,天不早了,您也早些歇息吧。”唐原扯出笑脸,艰难地答道。
他在那里站了许久,从女人对他笑笑后又转身回房,到她的房间熄了烛火,他还站在那,直直地盯着她陷入黑暗的房间。
在这一刻,他无比唾弃自己。
他唐原,在季雨石眼里永远只是需要师尊安慰保护的弟子,他就像一棵拼命生长的树,无论再如何努力修炼,也无法触摸到天边的皎月。
他想变强,他要变强!
白衫少年狠狠握拳,直到主院嘈杂的声响都已经消失,他才似乎做了什么决定,深深吸了口气,回到自己的房间。
天际破晓,阵阵鸡鸣从远方传来,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雾气,陈府厢房的雕花木门从里侧打开,唐原轻轻关上房门,向隔壁房间看了一眼,悄悄走出了陈府。
天空才泛起蒙蒙亮光,街道旁的铺子还没有开门,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都神色仄仄,满面倦容。
唐原径直出了西门,路旁已经隐隐有农人在劳作,身影绰绰,隐在清晨的白雾中让人看不清楚,他走上延伸向西南方的一条小路,路尽头有一片树林,只要穿过那里,就能到达唐家祖坟。
树林里怪木的枝叉横戳四散,空气潮湿黏腻地沾湿唐原的袍角,呼吸间都沁满了浓浓的阴寒水汽。
鸦鸣似幼儿啼哭,从四面八方传来,越行越深,本就稀疏射下的阳光已经消失,只有隐隐投射下的树影仿似在张牙舞爪,身后的黑暗里隐约传来声响,像是有恶兽正在追踪狩猎,只等着给前方的猎物致命一击。
唐原面不改色地大步向前走,身后的簌簌声响越来越近,却无法让前面的人有一丝停顿。
“嘻嘻嘻……哈哈……”
“呜呜呜……”
乌鸦啼叫不知何时变成了小儿的笑闹声,又变为女子的呜咽,唐原皆置之不理,暗处的‘陈宁’终于按奈不住,铁青着脸显出了身形。
“你这小子,定力倒是不错。”‘陈宁’铁青着一张脸,咬牙切齿地说道,自己的恶趣味没得到半点回应,让他很是恼怒。
依旧沉稳淡然的唐原这才停下脚步,他缓缓转过身来,看向面色青白、身体僵硬木楞的‘陈宁’,面无表情地道:“你果然来了。”
“本座不管你们在耍什么小把戏,别以为有了一个护身法器就可以多管闲事,既然你们敢坏本座好事,就别想活着回紫霞宗。”
“你的肉身正合我意,另一个小子虽然资质更好,可一身傻气。”
‘陈宁’狞笑着,可惜他脸太僵硬,做出的表情只是轻微扯了下唇角,“你说等本座夺了你的肉身,用这个身体去宠幸你那个狐媚子小师妹,会是个什么滋味?”
唐原一直淡然的表情蓦然巨变,往日温润的气息荡然无存,他周身荡起阴寒冷意,此时的他竟比‘陈宁’的气息更令人惧怕。
“喔喔?”
‘陈宁’惊疑一声,饶有兴致地笑了,好似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他突然艰难地抬起双手拍了几下,兴奋地道:“你这么激动,莫不是被本座戳到了痛处?那把身体给本座,让本座帮你完成你这个胆小鬼觊觎的事情,岂不美哉?”
“你废话真的很多。”
唐原脸沉如水,他腰背笔直,如傲雪中的青松,刀锋般的目光直直射入‘陈宁’的眼底,竟让他心神不稳,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你以为能夺我肉身,毁我神识,何不快些试试?”白衫少年扯起一边唇角,竟显出几丝邪逸之气,他斜睨着‘陈宁’,眼底挑衅之色化为实质,“呵,好看看是你吞了我,还是我……杀了你。”
“黄口小儿,就是你师尊来了都得向本座叩首,你竟敢如此放肆!”
‘陈宁’终于没了戏耍的闲情逸致,他被唐原不屑的眼神激得暴怒,一道虚影窜出陈宁的身体,携着阴冷寒气爆射向白袍少年。
第22章 非酋魔修
魔修的灵魂一离开陈宁的身体,尖锐的哭泣哀嚎声瞬间响彻幽静的树林,他的魂体几乎不成人形,溢满黑气的表面不住地膨胀扭曲,好似有无数身影在里面疯狂挣扎着想要逃出囚笼,畸形而可怖。
他爆射而出,携着无数枉死之人的怨气与愤怒袭向前面依旧冷漠的白袍少年,所过之处枝枯叶败,阴寒气浪蚀腐一切。
电光火石之间,慵懒的女声突然在两人耳旁响起,拖着长长的尾音,说不出的自在懒散。
“不过才出窍的小东西,也敢在紫霞宗的地界里装神弄鬼,大放厥词。”
空间突然扭曲,树木间萦绕的黑气荡然消散,一道艳红身影骤然浮现在魔修身后,她右手随意地探出,五指微曲猛然一扣,魔修飞射向前的身形便如同静止般停顿,不受控制地向后退去,魂体上扭曲颤动,凄厉尖叫声更甚。
唐原一直冷漠的面容猛然触动,他想上前阻止女人的帮助,他相信自己可以对付这个魔修,可他却像脚上生了根,灌了铅水一样,只能愣愣地凝视着女人,嗫嚅着:“师尊……”
细小的声音淹没在回荡满整个树林的刺耳尖叫声中,连他自己都没有听到。
“吵死了!”
季雨石不悦地撇嘴,被耳旁尖锐的噪音吵得细眉紧蹙,她右手微曲的五指突然握紧,响彻树林的惨嚎声骤然消失,魔修的灵体不受控制地蜷曲,像一张破旧的纸团,被她随意地团吧团吧扔到了面前的枯枝烂叶上。
她看着在地上挣扎颤抖的黑色小球,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之前又丑又吵,这样好多了。”
唐原几步走到她身旁,眉眼中又是失落又是欣然。
“师尊,我并不怕他,您不必如此小心。”
上一世坠崖后他明知是被利用,但还是修炼了仇临自创的功法,进境飞速只差一点便直入大乘,若不是那一世他被墨云剑蛊惑心神,只想一心求死,他也不会毫不抵抗地被仇临夺舍。
如今他没有仇临的意识引领,无法修炼那功法,但他的灵魂已经无比凝练,别说只是出窍的魔修,就是大乘期的灵体,他也能与之周旋。
在腐土中翻滚的魔修小球终于挣开一点束缚,他发出微弱而充满不甘与惊惧的声音:“紫霞宗只有两个合体期修士,没有女人,你到底是谁?”
“……”
季雨石沉默了,万万想不到,她在修仙界的地位如此卑微,竟然连两个师侄都不如。
“听说过‘布雨真人’吗?”季雨石自暴自弃地问。
“那个只会哭的女人?嗤,开什么玩笑,她才不会……”魔修的挣扎越来越小,突然醒悟过来,“是你?你就是‘布雨真人’,你以前在外界都是装的?”
季雨石对自己人尽皆知的臭名声很是不满,她再没心思跟地上的黑团贫嘴,悠然慵懒的表情一收,周身气势骤变,上位者的气息尽数压到魔修身上:“说吧,你是怎么来的,来做什么?”
大乘修士全修仙界跟魔界加起来也不超过十人,本就是实力的象征,他碰到的‘布雨真人’又与传闻中软弱窝囊的作风大不相同,浩瀚如海的威压让他根本生不出丝毫反抗之心。
魔修直接收起了拼命一搏的心思,将来龙去脉尽数脱出,只求事后一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