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里的意思,透着对岑千山能够成功的祝福和坚信。
岑千山抱拳行礼,“多谢前辈。”
“说来也是凑巧,前日我在金家的宴会上认识了一个年轻的女孩。虽然长得并不像,但她不论说话的神态还是语气,都总是让我想起阿雪当年的样子。”阮红莲笑着到,“于是我就想替阿雪来看看你。”
她却没有察觉,岑千山在这时候轻轻咳了一声,露出了一点不好意思的神色。
告辞离开的时候,阮红莲看着容光焕发,宛如重或新生一般的岑千山,心中有些疑惑。
“小山,你是不是重新有了喜欢的人?”她开口问道,“你可以如实告诉我,这么多年了,如果你能够放下阿雪,重新开始,我只会为你高兴。”
“不。并没有别人。”岑千山面色有些微红,“我这一生都只会是师尊的人。”
……
浮罔城的巷子里,挑着担子的货郎抬起头来,看着天空乌沉沉地压着黑云,远处的天边黑云滚滚,紫色的闪电在云中交织成网。不断有那狰狞巨蟒,张牙舞爪,劈向大地的某处。
“这劫云还没有散。”那货郎摇摇头,眺望天边,“到底是什么人在渡劫啊,眼看着这九天神雷都劈了这许久,居然还没有结束。”
“你还不知道吗?”一位客人回答他,“就是那位——岑千山,岑大家。”
“哦哦,原来是这位啊,难怪,难怪。”
在金家的那些高楼顶部,有人站在视野开阔的落地窗前,背着手,看着天边滚滚劫云。
“这么多年了,都不曾有人成功渡劫,使大家向上之心都渐渐歇了。这一次,倒是看到了一点希望。希望他能够成功吧。”
烟家的庭院内,烟大掌柜支着手臂坐在窗前,看着天空的雷电。
“家主,有何吩咐?”几位年轻的女子出现在屋中,跪地请示。
“走罢,随我一道去就近看一看。”烟掌柜站起身来,“我感觉,这个人或许真的要成功历劫了。或许,我们也能从中悟出点什么来。”
正值饭点,牛记食铺内十分热闹,坐满了客人。
老板牛大帅不思经营,反而点着三支香,在亡母的牌位前祭拜个不停,口中念念有词,
“阿娘,今日是岑大家在渡劫。就是从前咱家隔壁的小山。你在天有灵,多多保佑,保佑老天的雷全劈歪了,让他顺顺利利地过了这一关。”
店内坐着的大多是熟客,当中有不少从当年十妙街过来老街坊。见到牛大帅这副模样,忍不住说话,
“我感觉啊,岑大家没准就能过了这天劫。你说我们魔灵界,什么时候出过多情山这样的情种?没准贼老天就偏爱他这一挂的,给他过了这关。”
“说得也是,岑千山这样强悍都过不了天劫,那我真想不出来,谁还能过。”
“牛大壮,你赶快使劲拜,如果牛婶能保佑人过天劫,过了今日,你这铺子的门槛只怕都要被人踩断了。”
白塔皑皑的墓园之中,阮红莲坐在穆雪的墓塔前,将一杯酒浇在地上,
“阿雪,到了今日,我才发现自己事事比不上你。对术法的执着不如你,面对天劫的勇气不如你,就连看人的眼光也不如你。”
“你当年挑的这个徒弟,当真是很难得。如果你在天有灵,千万要好好地看一看他。”
“当然,我也不会再输给你们。从今日开始,我要重新开始努力修行。争取也有一日,能和你们一样,无所畏惧地站在雷云之下,面对天威,为自己的命运一博。”
第88章
在那劫云密布之处,黑云层层如盖,游龙般的紫电闪烁穿行,霹雳所向,天威浩荡无边。
滚滚黑云之中,若有天神睁目垂视人间,若有恶鬼四面疯狂咆哮。那种铺天盖地的神威和恐惧,使得修为略低一些之人根本无法靠近此地。
远处的山头,几个壮着胆子悄悄躲在那里的魔修刚刚探出头来,一道手臂粗的紫电撕裂天空,在地面之上炸开一片电网,夷平了数座山丘。
细碎的电幅一路跳跃,大地撼动,溅起的飞石甚至砸到了如此之远的她们头上。
吓得那些偷窥的女子匆忙缩回脖子,被这样巨大天罚之威压制得瑟瑟发抖。
“家……家主,我们回去吧,实在太可怕了。”有人牙齿打颤,浑身颤栗。
“闭嘴,都给我咬牙忍着,这么远看着都受不了,等到了那一天,看你们怎么过。”
在那样恐怖的雷电汇聚中点,有一男子长身而立,手持寒霜,与九天神雷对峙。
天地间骤明骤暗的电光,照亮了那张俊美无双的容颜。
他抬头直视空中蜿蜒盘布的雷电,眼里亮着坚定,嘴角甚至敢于勾起一点笑。
冷静的容颜和凛然的气势,混合出了一种夺目的美。
躲在山头的那些女修们,都忍不住地看住了。
这是一个属于强者的世界。
那寒霜傲骨的身躯立于雷云之下,无谓神威,与天道相挣,生出了一种令所有人折服的独特魅力。
何况他还生得那样美艳,有着悲惨的身世,是传说中凄美故事的主角。
“千万别死了啊,多情山。”一个女孩忍不住轻声祈祷,“我可是看着你的故事长大的。”
“加油,活下去,你还要找到你的师尊,和她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呢。”
“都已经坚持了这么久,再坚持一会,就挺过去了。”
“虽然有些讨厌你,但还是加油吧,岑千山。”
“别死了,让我们看一看魔修第一人的实力。”
隐蔽在四面八方的无数人,默默在心底发出这样那样的声音。
战斗中的岑千山并不知道孤独了半生的自己被这样多人惦念着。
站在他此刻的位置,深深体会到来至于天道对自己的恶意。滚滚天雷,连绵无尽,誓要将他这样逆天而行之人碾为尘埃,焚为灰烬。
岑千山祭出自己百年来制作的万千法器。血红的阵盘,赤金的法盾,交替出现在他的身前。
千机所化的大黑天神,小丫变化的铁甲,和无数强大的傀儡,轮番上阵,挡下天空中的雷神之怒。
在岑千山挺立的身躯后,隐隐现出虚空幻境。虚空之中,六道天魔的法身现出,同那天雷相抗。
原来。这就是师尊当年所面对的一切。
师尊当年独自一人面对着这样恐怖的场面。到了最后的时刻,她的心里该是多么的绝望。
即便如此,她因为担心自己被卷入,还是早早就将自己支到远处。让自己在尘埃落定,不可挽回之后,才匆匆赶来。
艰险的战斗,似乎无穷无尽没有尽头。
最终岑千山的灵力逐渐枯竭耗尽,他的耳边嗡嗡直响,久站的双腿都开始微微颤抖。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这样高强度的战斗下坚持了多久,此刻他耳边听不清任何声音,眼皮沉重地快要睁不开,世界只剩下那成片不断闪烁的紫电。
……
在逍遥峰的顶上,坐在师尊面前的穆雪心底某处莫名刺痛了一下。
她转头向窗外望去,九连峰上正值春盛,芳草鲜美,柳重烟深,气候温暖湿润。这里是逍遥峰,已经不是那个飘着雪,冰冰冷冷的浮罔城。
“小雪,小雪?发什么愣呢?”师尊苏行庭的声音把她拉了回来。
此刻的高堂上坐着掌门丹阳子,师尊苏行庭,师叔丁慧柔。正在商量关于穆雪结丹之事。
“你这孩子,掌门在这里,怎么还敢走神?”面色严肃地丁慧柔责怪了一句,“是不是心里害怕?到了那个时候,我和你师父会亲自为你护法,保你无失便是。”
掌门捻着胡须笑吟吟道“你这个年纪就结丹,真是令我们惊喜万分,我们归源宗还不曾出过这样年轻的金丹修士。你莫要担心,离你结丹尚有数日时间,若有不明之处,再细细问你师尊。”
苏行庭合起折扇,将穆雪拉到身边,温言交代,“为师已为你择一禁地,布好金帐护身阵。金丹天劫虽厉害,但也不必害怕。”
这些师长似乎比自己还更为紧张,看着他们为了自己结个丹,百般筹措。穆雪心中升起一股温暖的感觉。在这个世界,她几乎是被大家呵护关怀着一路长大,才让拥有了如今这般成稳坚定的道心。
穆雪对金丹期的天劫并不过于畏惧。
一来,她已经渡过一次,有所体验。二来,这些年性命双修,观心得道,自觉道心稳固,没有明显的动摇缺憾之处,不畏心魔。
只是浮罔城一行,勾起了前世今生总总回忆,想起多时不曾回家乡探望父母兄长,便禀明掌门和师尊,想在结丹前回家乡一趟。
她驾着映天云,来回用不上多少时间。苏行庭点点头,让她自去了。
穆雪高高兴兴地和师长们辞别,她一出门,刚刚还一脸刻板严肃的丁慧柔一下咬住了手绢,
“这孩子,连这个规矩都懂。她心里肯定是怕得很吧。”
穆雪并不不知道,自己误打误撞,遵照了仙灵界一个不成文的习俗。
但凡结丹,成婴,历练天劫。无论是否有师门长辈护持,都是一件十分危险之事,一个不慎,便是身损道消。
故而,大部分修士在渡劫之前,都会特意和家人好友会个面,留几句话语,以防再无相见之时。
穆雪年纪小小,也知道渡劫之前去见家人一面,不免让丁慧柔心疼万分,“她才十几岁,刚刚成年。到底在魔灵界都经历了些什么啊,为什么修为提升那么快,回来就到达临界点了呢,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苏行庭叹息一声,“我也是,宁可她慢一点,稳妥一些。可是这孩子天赋自小就高,机缘又是绝佳。只能说是她的缘分到了。”
孤月高悬,九连山下,平原万里。
一朵映天云月下惊飞,下仙山入凡尘,云上红衣烈烈。
坐在映天云中,向家乡飞去的穆雪总觉得心中十分不安。
怎么回事?她停下脚步,按住了自己的胸口,回家本来是十分高兴地事,为什么会觉得这样不安。
不会是小山出了什么事吧?
穆雪抬头看着天空,万里晴空之中,唯有孤月一轮,繁星数点。
小山此刻在干些什么,在他那里是否也看得见这样的星月。
雷云之下的岑千山已几乎已经无法抵御那依旧强大的九天神雷。
千机和小丫的自我修复速度都已经跟不上来。法宝和符阵,自身灵力也消耗差不多了。尽管他这一战,比任何人坚持得都久,但终究还是到了他已然到了山穷水尽,灵力耗尽的程度。
在这个时候,即便是他,内心不经也产生了一丝的动摇。
自己当初是不是不该留下那道彩门?如果在这里死了,就没有办法把这至关重要的法器还给师尊了。
不。没有如果。
我答应过她,要变得更强。
他伸手抹去了脸上血迹。割破手腕,血空书符。
绝不死在这样的时刻。绝不能输在这里。
百年的等待,这般艰难地和她重逢,如此不易才得到她的眷顾。
还有那么多美好的事想和她一起做。
是的,自己就是贪婪。
贪念着她细细密密的吻,贪念着她柔软温热的身躯,贪念着她带着自己的一切快乐。
从深渊中爬出,品尝到了这样的甜和美好。不肯放手,也不能放手。
不论是什么,也无法撼动他这颗执着着固守了百年的心。
雷声终于渐渐远去,乌云舒卷开来,天光从云间洒落,照在几乎被夷平了的大地上,洒在那历经万千雷劫依旧不曾垮下的肩头。
那人浑身是血,沐浴在天光中,抬头看着出现在头顶的星穹,
仿佛有星星从天苍穹中坠落,宛如飘雪一般。无数星辉从天而飘飘荡荡而降,全部汇聚进了驻立在大地上的那个身影。
那人莹莹生辉,耀眼夺目。
那人历劫重生,脱胎换骨。
三花聚顶,群阴剥尽。
纯阳无漏,圣胎初成。
“真的……结婴了。”远处的山头,有人慢慢站起身来,轻声赞叹。
有些地方,甚至响起了稀稀落落的掌声。
“怎么办啊,我为什么这么感动,好想为他鼓掌。”
“没错,我也想为他鼓掌。”
“是的,他好棒!多少年了,终于看到有人成功渡劫,即便我们是魔修,也终于看到了那一丝希望。”
“哼,岑千山能做到,我也能做到,我不可能输给一个男人。”
第89章
岑千山成功渡劫, 迅速成为浮罔城内街头巷尾最热闹的话题。
不仅是那些束于困局,进退两难的金丹期大佬们看到了希望。
便是普通低阶修士乃至凡人,也都因城中出了整个魔灵界都十分罕见的元婴修士而感到兴奋。
酒肆茶馆中, 几乎所有人都在热络地谈论着此事。书铺之内,关于岑千山生平事迹的各种书卷被抢购一空。
就连街边摆摊的商贩,都一排排地摆出录制了岑千山渡劫时影像的明灯海蜃台。
一群孩子蹲在摊位前, 当看见全景仿真的紫电从天而降的时候, 齐齐发出吃惊的呼喊声。
茶馆内的说书先生看着台下坐无虚席的听众,感到兴奋异常, 越发地卖弄起看家本领, 口角波俏, 抑扬顿挫, 将那近期最为热门的艳情故事描说得活色生香,入筋入骨, 引来台下听众阵阵喝彩声。
“却说那岑千山一时大意, 被困淫柳丛中。他正待挣扎, 一条柔嫩柳枝托起他的下颚,在他的眼前绽放了一朵小小的白花, 白花娇嫩,花心吐麝, 一股浓郁的甜香扑鼻而来。
岑千山暗道一声不妙,急忙屏息闭气,却为时晚矣。
那股甜香瞬息之间渗入肺腑, 顿时使他四肢一阵酥麻, 使不出灵气也驱不动法器,只能任凭那些柳枝密密缠绕上来,束住了要肢, 反剪双手,将他吊在花柳丛中。徒留一双长腿在露在树丛之外,无望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