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没有履行的约定,现在想起来,已经没有了机会。
气氛似乎突然变得伤感起来,岑钺却没有被拉入这种伤感。
他冷静地看着岑天南,说:“那么,你今天带我过来是为了什么?我认为你应该知道,越是提起母亲,我只会越恨你。”
岑天南是故意来拉仇恨值的吗?
那他做得很好。
岑钺几乎是面无表情。
岑天南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似乎奇怪于,岑钺没有跟他共情。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膛:“岑钺,你母亲的去世,是意外,我是你父亲啊,难道你不想弥补这一切?你为什么不明白,我会像你母亲一样对待你,生活并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改变。”
“是的,你说得对。”岑钺直直地看着他,“母亲的死,对于你的生活来说,并没有什么改变,少了我,更加不会有什么改变,所以,请你以后可以不要再来找我了吗?”
“你说……什么?”岑天南震了震。
岑钺继续道:“我和你来这里,也是有话要对你说。我母亲死后,应该有一部分遗产是我可以继承的,我会想办法找到代理的律师来跟你商量这件事情,请你把母亲的遗产转交给我,从此之后,我们没有什么必要再联络了。”
岑钺说着远超出他这个年龄的成熟的话。
但可以想见,他对此思考、筹谋了多久。
上一次见面,岑钺并没有提这个事情,现在看来,他不是没想到,只是当时还没有了解清楚遗产继承的概念,所以暂时没有提吧?
岑天南忽然感到一阵迷茫。
黄愿……死了。那之后有一个月左右的记忆,在岑天南的脑海里是模糊的。他不太清楚自己做了什么,想了什么,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还在一如既往地工作。
没错,一如既往。
他的生活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改变,就好像黄愿只不过还是在闹脾气,带着岑钺在外面生活。
岑钺也没有传来什么特殊的消息,一切都那么平静。
所以岑天南一直对这件事情没有什么真实感,就好像一个已经设定好程序的情节点,只有某个□□被引发之后,其中的角色才能感受到后续的喜怒哀乐,而那个□□迟迟没有到来。
现在它来了。
岑天南看着自己的儿子在自己面前,清清楚楚地要求不再来往,分割遗产,断绝关系。
他的儿子。他们之间的纽带,本应该是他的妻子。
现在岑天南才彻底明白过来,他们之间的纽带已经断了。
那个□□沉寂了许久之后,终于还是引燃了。
岑天南双目猩红,俊朗的面容瞬间变得苍白。
但是岑钺早已对他失去了兴趣,看也没有看一眼。
岑钺偏头看着空气中的某处,淡淡地说着:“说实话,我现在也还没有完全准备好,合适的律师还没有找到,现在也依旧用着你给我的生活费。所以请你那边尽快一些,我不想再用你的钱了,这样才可以尽早和你理清关系。”
回去的路上,岑钺坐的是公交车。
车上人不多,司机帮他搬了轮椅。
岑钺看着窗外的景色,想到最后一言不发的岑天南,他也有些意外,今天竟然会这么的顺利。
从一开始,就很顺利。那个操纵陈姨的女人,竟然真的这么不长脑子,泼人脏水的事情,说干就干,难道不怕被抓到把柄……
岑钺突然一顿。
不对,他现在才想到,仅仅凭借他的能力,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地戳破两个成年人携手的阴谋,更别说这还是赌上了一套学区房的阴谋。
代价这么昂贵,却一戳就破?
现在想来,他找到陈姨和人交易的线索,也太轻松了,简直像被人刻意降低了难度。
岑钺猛地翻开口袋,对着古绫说:“又是你,是不是?”
白嫩嫩的小精灵早就不记得那么久以前的事,见他翻开口袋盯着自己看,就黏糊糊地往他怀里钻。
今天小恩人没有被坏人欺负,古绫很满意,在岑钺自然而然伸出来接住她的手心上懒洋洋地翻了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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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某个角落里,空气中传来刻板无感情的电子音:“……岑天南突破了心理防线,终于承认黄愿的死讯,精神崩溃,狂性大发。穿书目标《爱的囚徒》指定剧情已触发,请宿主做好穿书准备,倒计时开始,三、二、一。宿主已成功投放,穿书攻略系统祝您早日完成任务,平安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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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哒”一声,门落锁的声音响起。
徐博士赶紧抬头,看清门口的人:“小钺,你回来啦。”
岑钺和徐博士对视,稚嫩的脸上,终于多了丝柔和的色彩。
有人等他回家,有人叫他“小钺”,语气亲昵。
他没有做过错误的决定。
自从小古绫来到他身边后,他每一件事情,都在让生活变得更好。
包括今天所做的决定。
岑钺转动轮椅,去洗了手,坐到餐桌边上。
餐桌上已经装好了两碗米饭,另一个小碟子上用白米饭摆了个半圆,用土豆泥画了两道弯弯的眼睛,看起来是个很慈祥的笑脸,旁边放着一把小勺子,古绫专属的小勺子。
岑钺微微笑了笑,拿起筷子,古绫也特别高兴,拿着小勺子朝徐博士不停鞠躬。
“它……它干嘛呢?”徐博士眨眨眼,看着不停晃动的小勺子。
岑钺抿着嘴角:“她说,谢谢你。”
后面三个字,岑钺的声音有些沉。
这不仅仅只是古绫想说的话。
徐博士脸一红,偏开头用力咳嗽起来,咳得特别假,眼神乱瞟,不自在地转移话题说:“啊,吃菜吃菜,快吃菜。”
窗外的天色渐渐变黑,屋内暖黄的灯光照着长桌,饭菜的香气,碗碟碰撞的声音,就已经能组成最热闹的图景。
作者有话要说: 古绫is watching you
渣爹的身份哈哈哈早就有人猜到啦_(:з」∠)_背景板而已不用在意~
亲亲所有大宝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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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来, 动一下这只脚试试。”
岑钺双手紧紧握着轮椅扶手,盯着自己的双腿,憋着嗓子用力, 放在轮椅上的双腿却纹丝不动, 始终没有抬起来半分。
他呼出一口气,细密的冷汗从额角冒出来。所有使出去的力气都像是泥牛入海, 对于自己的双腿,他没有办法控制。
“啊, 果然两条腿都不能自主行动啊。”屈着一条腿蹲在岑钺面前的中年人推了推眼镜, 又从随身背着的箱子里拿出一个布包,贴在了岑钺的小腿上。
很烫, 岑钺没忍住“嘶”了一声,蹙眉看过去。
中年人点点头:“嗯,是有感觉的。具体的检测我现在没有设备做不了,不过初步估计你这个问题不是很严重, 配合治疗和复健,是可以康复的。”
岑钺眸光闪烁, 额角的汗凝聚成滴,从脸侧滑下。
他记不清自己被母亲带着去过多少医院, 找过多少医生, 其中不乏省级三甲医院的特邀名医,可是从来没有得到过积极的答复,他的这两条腿就像两截木头一样令人束手无策。
这还是第一次, 听到有人用这样轻松的语调告诉他,没什么大问题,积极治疗,就可以康复。
岑钺低着头没有说话, 如若这位医生知道他一个月前还在失禁的状态,腰椎以下完全不能自理,一定会不可置信。
他真的摸到希望的边缘了。
岑钺平复着自己的呼吸,视线转向右边,攥着轮椅扶手的右手,悄无声息地伸出一根手指,古绫很默契地飞过来,坐在他的食指上,双腿挂在空中晃,大眼睛望着他,满是担忧。
岑钺朝她笑了笑。
那位医生收起箱子站起来,转头朝徐博士打招呼:“师叔,我这边已经看过了,暂时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有个事儿挺麻烦的……”
医生看向岑钺。
岑钺微微握拳,心又提了起来。
那医生说:“就是你这边没有三甲医院,我没法以出公差的时间过来,只能去挂我那个医院的号了,挺麻烦的,之后还要住院。”
岑钺有些呆,出神道:“就这?”
“啊。”医生挠了挠头,回想下自己是不是还有什么没说的要补充,想完之后,点点头,“嗯,就这事了。”
岑钺提起的心又缓缓降了回去。
他真的不习惯这样顺利的感觉,中途竟然没出什么问题,岑钺有些恍惚。
徐博士过来拍了拍那个医生的肩膀:“行啊盛星,辛苦你了,吃了饭再走吧。”
盛医生无语道:“师叔,我接了你的消息,是休了年假过来的,以为你会带我玩儿一圈呢,你叫我吃了饭就走?”
“哎呀,你也看到了,我这还有工作嘛,不方便……”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走远。
岑钺深吸口气,对手心里的古绫说:“我真的要治好了,是吗?”
古绫抱着他的拇指蹭蹭。
小恩人头顶的黑雾已经少了一些,但还没有完全消失,她还要更加努力才行。
因为有外人在,中午吃饭的时候,古绫没有在桌上吃。
徐博士单独给她熬了一小锅甜粥,放了很多材料,煮得腻腻的,等会儿放凉了可以直接用勺子挖着吃。
期间徐博士跟盛医生说话,聊他们学术上的问题,还有以前学校里的师长亲友的近况,从头到尾盛医生没有问过岑钺的身世,大概是徐博士提前跟他打了招呼。
吃饭到一半,徐博士的手机响了。
他拿起来看了眼,皱着眉放下筷子,走到一边去接。
屋子不大,餐桌上也能隐约听见徐博士在跟电话那边有些不耐烦地说:“我都跟老胡说过了,不用来找我,你们也不用谢我,有这空闲,多陪陪长辈……”
盛医生好奇,问岑钺说:“这是怎么回事?小钺你知道吗?”
岑钺点点头,把之前徐博士救了人的事情跟盛医生说了。当然,省略了如何发现那个人有危险的部分。
盛医生点点头,笑道:“我这师叔啊,还是一如既往的刀子嘴豆腐心,看着特难相处,其实是个大好人,从以前就特别爱做善事。”
盛医生似乎是回忆起了以前的事情,眉眼带笑,眼角的皱纹都柔和了几分。
岑钺应了一声,说道:“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徐博士像是很讨厌胡森……就是那个被救下的人的儿子。对方这几天经常打电话来,要上门感谢,徐博士每一次都拒绝,拒绝得都快暴躁了。”
盛医生摇摇头,说:“能不讨厌吗?徐师叔的父亲,也是我们学校的老教授了,我听说,临终前同僚们去看他,他还在病床上数落徐师叔,说他老大不小了没个正经,不结婚生子。”
“徐师叔的父亲啊,为这个事情跟徐师叔斗了半辈子气,最后了都还没和解,其实也就是操心徐师叔晚年,怕他一个人不成家,形单影只的。都说人家结婚,养儿防老,可这哪有说得准的,辛辛苦苦养了儿,照样不防老的,现在社会上多了去了。”
“所以徐师叔看到这种事情,自然会生气了,不过他不是生别人的气,是还在跟他爸生气呢。徐师叔是气他爸一辈子也没理解他,哎,我这师叔啊,甭管多大年纪,有些地方,还是像小孩子一般心性。”
岑钺捏筷子的手紧了紧,问:“徐博士,到现在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吗?”
盛星点了点头。
岑钺沉默地微微低下头。
这个信息,在当时徐博士的求职应聘简介中,是没有提到的。
所以说,徐博士一直是一个人。
盛星笑着对岑钺说:“不过小钺,你跟我师叔处得还挺好的啊,他那人没别的毛病,就是太孤高,能跟他玩到一起去的可不多,总是容易被嫌弃,也就只对小孩子有点宽容度了。”
岑钺定定地看着他。
岑钺终于明白,为什么徐博士会留那样的信息。
“照顾小孩,我和小孩,井水不犯河水。”
他不是想找工作而已,或许是从学校的工作退休之后,感到孤单,想找个陪伴。
再碰上胡森这样的案例,他感到生气,同时又感到伤心,是在看到别人的境遇之后,对自己的晚年也有了焦虑感吧。
盛星果然没有留很久,吃过午饭就去了机场。
徐博士送他上了出租车,拍拍手上楼来,换鞋关门。
岑钺转着轮椅,从房间出来,沉默地看着徐博士。
徐博士惊悚道:“你干嘛?眼神很奇怪。”
岑钺坐到桌边,说:“我想修改下协议,增加一点内容。”
徐博士狐疑地跟着他坐到桌上,两个人隔着一张长桌对坐,岑钺双手交握,放在桌面上,十分有谈判架势。
徐博士:“???”
他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觉得自己不能输,于是也端着手,脊背挺直,居高临下地睨视着岑钺。
“你想改什么?”徐博士的语气中明显有着防备。
难道是这小子要跟他闹脾气了?要辞退他?
徐博士冒出许多个想法,越想越生气。
岑钺拿出准备好的纸质协议,装模作样地翻了翻,然后指着其中一行道:“这里,我想将乙方的工作模式修改为住家保姆,即,更正为,乙方在甲方家中居住,直到协议失效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