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愉一看便知应该是思她的情郎了,她揶揄一笑,倒也没追问让她羞臊。
宫女脸上红晕未消,继续道:“宫外很漂亮的,尤其是入夜后,家家户户门前都挂着花灯,远远望去,长长的街道两侧灯光绮丽,像是幻梦一般。还有夜市,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有。且这个时候,忙碌了一天的人们也会出来游玩,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有漂亮的姑娘,英俊的郎君,还有带孩子出来玩的小夫妻,很是热闹。”
“还有在宫外时也很自在,没有这么多规矩,也不用看想着要讨好谁,要……”
她忽然打住,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脸色瞬间变白,紧张道:“陛下恕罪,奴婢并无抱怨的意思。”
“嗯,无事,不必紧张。”姬愉将手肘放在妆台上,动作很放松,透出几分懒散:“毕竟,不只是你,有时候朕也会这么想。不过朕没去过宫外,也不知道宫外什么样子。”
“只是听你这么说,朕还真的挺向往的。”
“朕在宫中待着拘束而无趣,而且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朕总是想什么时候才能去体验一段不同的生活,朕也好想出宫去看看。”
宫女拭着女帝柔顺的青丝,听见她话中的惆怅和向往,也不禁为她难过起来。
谁都知道女帝是个傀儡,宛如一只被囚在笼中的雀,只能于这四方天地仰望高空,活得也许还不及她们这些宫人。
至少她们还有出去的机会,可女帝若非死,怕是一辈子都要待在这冰冷的宫中。
“圆圆。”姬愉忽又笑起,目光通过镜子朝她望去:“你知道朕怎样才能出宫吗?”
看着镜中女子期待的双眸,宫女轻声道:“陛下若真的想出去,可以派人去找摄政王,得他的同意即可。”
取得他的同意?姬愉脸瞬间垮了,正欲瘪嘴就听见宫女踌躇的声音响起:“其实还有一种方法……”
她立刻竖起耳朵。
“如果有能代表摄政王的信物,将它拿给守皇城的侍卫看,他也会放行。例如之前来教授女王的老太傅,就得到摄政王赐下的一块令牌,所以才能在宸宫内自然出入。”
闻言姬愉双眸一亮,然后点点头,轻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
今天是巫浔让姬愉考虑时间的第三日。
前日他派人送来了候选皇夫的名单,姬愉笑容满面点头接过。可送的人前脚刚走,她就随手将其丢到桌上,看都没看。
有什么好看的,她又不选。
转眼到了时间。
姬愉下了早朝,走在回宫的路上。她低头踢着一颗小石子,正踢得欢快,却猛然闻到一股清淡的冷香。
她瞬间抬头,正见迎风处静立着一白色的人影。
阳光下,他雪白的衣衫上金纹暗线泛着流转的波光,高高的领口束起至颈,微露小点凸起,其余柔光冷色皆被隐藏在领下。
金辉中他似是寒冰铸成的玉人,冰雪为肌肤,白玉为骨,一寸一寸的清冷,即便被这温暖的阳光笼罩着,也驱散不了半分。
他淡望过来。
姬愉脚步顿住,身体有点僵硬:这就来要结果了?怎么办?她还没准备好。
算了,先糊弄过去再说。
见她定住不动,巫浔抬脚走来。立在她面前停下,用平静的语调问道:“陛下可选好?”
果真是为此而来。
姬愉身子放松,缓缓溢出个鼻音:“昂~”
他点头,似是满意,接着问:“谁?”
谁…?谁…她卡住。姬愉没看名单,这天朔的的男子本就识不得多少,只对那朝堂上的大臣上稍熟些许。
但再怎么慌不择路也不能拿这些人充数吧,人老头们胡子都半把了,孩子可能比她还大。
这就罢了,主要是怕她说了,眼前这个看着不像是会开玩笑的,别真把人整来给她当皇夫,到时候真就大发。
该说谁呢?姬愉正苦恼之际,一身着暗红朝服的青年从不远处走来。
她双眼瞬间一亮,指着青年脱口而出:“就是他!那叫什么…,什么…”
巫浔看过去,黑眸微不可见的眯起。
朝服青年见姬愉指着他,巫浔也看着他,以为女王和摄政王有事唤他,便提脚走来。
“叫…”姬愉手还没放下来。
青年弯腰行礼,声音温润如玉:“臣单云朝参见女王,摄政王。”
“对,单云朝!就是他。”姬愉放下手指,重重点头。
单云朝抬眸看向姬愉,神情微有些困惑:什么是他?
巫浔默看单云朝片刻,转头对着姬愉道:“单丞相不在名单内,皇夫需在名单上选择,请陛下换一个人。”
皇夫?!单云朝呆住,下意识的看向姬愉。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君即将上线,叮——
☆、第7章
姬愉没看他,她有些为难的咬着下唇:“可是朕就看中了单丞相,只想选他怎么办”
“既然如此……”
姬愉盯着他漂亮的双唇。
“就让臣来替陛下选择。”
她瞬间耷拉下脑袋。
姬愉无力地摆摆手:“不用麻烦爱卿了,朕自己来就好。你容朕再回去看看,明日就给你答案。”
“可。”
两人算是谈完了,可怜单云朝听得云里雾里,还全然处于发懵的状态。
他怔怔发声:“陛下,你……”
“嗯?”
单云朝站在姬愉身后,她侧过身子想要听他说话,却猛然一个趔趄欲向后倒去,她当即将身子一俯,试图控制身形,然冲劲太猛,竟改成了倒向前,于是下刻便撞上一个紧致温凉的胸膛。
手指攥着他劲腰两侧的衣带稳住,鼻尖萦绕着淡淡清香,她不自觉地吸吸鼻子嗅了嗅。
不等巫浔来推,她迅速起身站好,扭头若无其事地道:“你刚想说啥来着?”
单云朝未答,看着她和巫浔像是还没回过神。
于是,姬愉也朝巫浔看去。
巫浔并未看他们,他的目光落在被姬愉弄皱的衣角,眉头轻不可见的蹙起。
顺着他目光看去,姬愉感觉出他有些不高兴,立刻上前赔笑道:“不好意思啊,朕刚没站稳。”
说着她上手就要帮他把衣服整理好,却被他抬手拦住。
他黑眸如清潭:“不必。”
“这样啊。”姬愉缓缓收回手,和善地笑笑。
“陛下。”单云朝终于回过神来,他上前一步,张口欲问什么,却似又不知从何问起。
姬愉转身对着他,自是知道他想问什么,本欲开口,却下意识地回头暼了眼身后。
然后微怔,只见身后空空一片,那道白影已然远走。
她这才安心回首道:“抱歉。”
突如其来的一声抱歉,然都是聪明人,单云朝联系着刚才女帝与摄政王的谈话,很快猜出事实真相。
莫名其妙地做了挡箭牌,他心觉无奈,但并未生气,只是温润一笑:“能得陛下所用,是臣之荣幸。”
面对心胸宽广的君子,姬愉汗颜之下也松了口气,然后友好真诚地回以一笑。
……
而远处的青石路上,高大修长的白影缓缓移动。阳光落下洒在他的指尖,他轻触上腰侧,那有一物已消失。
刚才女子温热的手指从腰侧滑过。
他看着前方,黑眸平静如水。
……
姬愉与单云朝道了别,转了个身继续向明德殿走去。
途中阳光明媚,晒得人身上暖洋洋的,仿佛心情也被这明媚的天光影响,尽是欢欣。
她走着,抬手一枚玉佩垂下,不大不小的白玉,色泽莹润,细腻无暇,似一抹月色散发着温润纯洁的柔光。
姬愉望玉而笑,甚是自得。
神鬼不觉地从巫浔身上顺走玉佩,她果然还有点用。
笑完,她将玉佩握入手心,攥紧。
万事俱备,成败看今夜。
……
时值半夜,宸宫内寂寂无声。突有守更人穿庭而过,锣鼓一声响,无回音。
三更已至,夜色透过窗户,落入卧房。
卧房内,夜明珠光华悠悠,寂静的寝宫在冷光之下显得有些孤清。
姬愉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中那张陌生的脸细细描画着。
她化妆技术极好,能变腐朽为神奇,亦可让美玉化草木。草木平凡不入眼,正如镜中这张脸,剑眉,厚唇,以及蜡黄的肌肤和颈下由特殊材料所制的喉结。
目光向下,起伏的山峦成了平川,单薄小巧的肩膀被撑成了一条较宽的直线。脚下长靴增高几分,她站起,长袍垂下,背挺直,身形修长,赫然是副男子模样。
以男子之身行天下,可以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亦可掩人耳目善其身。
姬愉满意的看着镜中的自己。
一切准备就绪,姬愉欲离开,推门将出时手顿住。
想了想,她还是转身回到榻前,站定后弯腰翻开枕头,抬手拿起那把匕首。匕首短小,很好隐藏携带,她将它别在腰后侧,由外袍遮掩住不会轻易被人发现。
似乎没有什么再落下了,这次姬愉终于走出大殿。
她轻掩好门,殿外月光清柔,夜色静谧。她向前走了几步,还是转头看向这庄严辉煌的宫殿。片刻她终于扭过头,抬脚离开。
她的身影隐入夜色。
夜静悄悄地,很温柔。宫人们睡得香甜,谁也不知道当他们从梦中醒来后,明德殿中,已无女帝。
黑夜中,月光照在宫墙琉璃瓦上,有一身影穿梭如鬼魅,雁过无声,风过无痕。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减少被人发现的几率,姬愉用上了轻功。女帝大概是自幼习武,武力不错,尤善轻功,速度为最佳。
很快,她来到宸宫的最后一道关卡。
姬愉立在暗处,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看守宫门的侍卫。
宫门口只站着十几个守门的侍卫,看着不算太多。她抬头,依稀感觉到高高的宫墙上有人影浮动,暗处应潜伏了不少人。
她握紧了手中的白玉,徐徐吐出一口雾气,昂首挺胸的向宫门口走去。
她步伐很稳,走得不快,神情冷淡看不出情绪,就连呼吸都保持在一个频率上。
姬愉告诉自己,要保持镇定,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得慌乱。
当她走到宫门口,果不其然被守门的侍卫拦住。
侍卫打量姬愉几眼,沉着脸问道:“干嘛的?”
姬愉面无表情的拿出白玉:“我是摄政王身边的守卫,俸摄政王的命令进宫办事。他吩咐我事情办完,须立刻出宫向他复命。”
侍卫接过玉佩,细看片刻。上有特定的标志,的确是巫浔的玉佩。
他看着玉佩上的图案,神色有些狐疑。但是,摄政王身边的人都有统一的令牌,且都登记在册,进出宫是凭借令牌认人,就是怕有心人混入宫廷。
既然他说自己是摄政王身边的守卫,出示的应是令牌才对,怎么会是玉佩?想着,侍卫沉声问了出来:“令牌呢?作为守卫你们不都有独属的令牌吗,拿出来,给我看看。”
姬愉怔住,没想到还有这一出。但她神色不变,淡定的开口:“没有令牌,我的令牌昨日执行任务时不慎遗失,还来不及补办,于是摄政王将玉佩给了我,说是先以此作为进出宫凭证。”
她表现的太过从容淡定,使人不自觉信服。但侍卫心中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感。
他没想过巫浔玉佩会被人摸走,因在他们心中,摄政王是站在云端上的人,无论是武艺,才智还是权力,说是无敌都不为过。
且这玉佩为贴身之物,巫浔不喜人碰,所以要想从他身上顺走,在侍卫心中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凡事有例外,保险起见,还是派人先去隐楼证实过为妙。
隐楼,摄政王居处。
侍卫正欲开口,突有一人从后而来,附他耳处暗语一句。他抬眸看姬愉一眼,点点头。
而后,他将玉佩交还给姬愉,微抬下巴道:“行了,你走吧。”
姬愉接过玉佩,抬脚便走。
宫门已开,她缓缓走出这幽暗的深宫,心中略微疑惑:看那侍卫的神情,好像是要拒绝她。那人到底对他说了什么,以至于让他迅速改变主意。
静看着姬愉远走的身影,重重的宫门再次合上。
侍卫转过头来。刚才那人只在他耳边说了几个字:“摄政王有令,勿拦。”
他想,这人大概真是摄政王的守卫吧。
隐楼深处,烛光明灭,桌案前端坐着白影。
他应已沐浴过,此时身着雪白中衣,中衣领口紧束,只略微露出半截细腻冷白的肌肤,清冷禁欲气息油然而生,让人忍不住想扯开那紧束的领口,看看领下的风景该是多么美好。
吱呀一声,平映推门而入,立在桌前,躬身。
巫浔眼眸未抬,指骨修长如竹轻执笔端,淡漠抬手否决折中言论。
“走了?”虽是问句,语调却极平,无甚起伏。
“是。”
“嗯。”巫浔淡淡点头,继续下笔:“先跟着吧。”
“是。”平映转身出去。
……
天还未明,夜城一片沉静。家家户户大门紧锁,此时,百姓们都还处在睡梦之中。
一路走来,街上几乎无人。偶有几个流浪汉蹲在街道角落,途中有人经过,只神情木然地抬头,瞥一眼,然后拢拢衣服继续抱臂睡着。
姬愉极速向前走着,她得赶在天亮前出城,尽量越快越好,不然等太阳出来,宫里发现女帝失踪,不知道还会生出什么变故。
可当她靠近城门口,便知道自己出不去了。
城门口的守卫森严,出城需要凭证,她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