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副驾驶上是许家明的私人助理,后座是许家明和鹿原。
门一关,小小的空间就四个人,都不说话,一时就很难熬。
鹿原捏着手上的包,目视前面。
期间,副驾驶上的助理接了个电话。他一开口,鹿原就微微蹙眉。这声音听着熟悉,似乎就是佳华找陆元谈判那天,冯松达带她在隔壁偷听到的那个男人。
鹿原忍不住抬眼看过去,没想到对方略一回头,注意到了她的视线。
鹿原连忙假装不经意,又收回视线。
那个男人挂了电话,倒是主动开了口:“没想到鹿翻译颜值这么高,只不过总觉得看着眼熟啊?是像哪个明星吗?”
这话不知是带着什么情绪问的,鹿原不知道如何回答,便斯文地笑了笑。
那个男人又问:“鹿翻译今年多大了?”
鹿原:“马上二十二。”
“年少有为啊!”那个男人赞了一句。
鹿原又笑笑。
整个对话,许家明在后座都没出声。鹿原没有回头,不知道对方是什么表情。但这个特助语气轻松,看起来在许家明面前颇为得宠,不然一般人谁敢在老总面前瞎开玩笑。
车开了一个小时,才到达会场。
鹿原从车里下来。
到了这里,工作就算正式开始了,从这一刻起,她必须寸步不离许家明。
酒会环境布置的很不错,自助餐形式,半屋子外国人,鹿原跟着许家明在人群里游走,外国客户基本都认识他,纷纷主动过来打招呼。
鹿原一个晚上都在说个不停。
某个间隙,鹿原想,许家明请她是不是真不认识她了,不然她随口瞎翻译,搞黄了合作也不是不可能。
但她心里明白,许家明不可能不认识她,绝不可能。
***
顺顺利利地完成了任务,酒会结束了。
许家明只是跟鹿原说了句“辛苦”,便转身潇洒离开。鹿原看着他的背影,心里说不上来是轻松还是失望。
看来今天是探不到任何消息了。
出了酒会宴会厅的大门,门口的露天停车场停了大几排的各路豪车。她穿过停车场,准备去对面打车回家。
走着走着,突然在一辆黑色商务车面前停住脚步。
这是……
鹿原慢慢回头,眼神复杂地看向身后的酒会大厅。
***
有外国客户见刚刚酒会上漂亮的女翻译又折返回来,开心地发出一起喝一杯的邀请。
但女翻译好像没听到,错过他的身边,直接进了酒会大厅。
***
许家明推开休息室的门,脚下立刻砸过来一个酒杯。
玻璃碎裂声引来大厅里其他人的观望,许家明冷笑一声,将门掩上。
“你是故意的?”休息室里站着的正是蔡文端,他一身正装,面带怒色,恨不得一把抓过许家明的衣领,“你为什么要请书仪当翻译?”
许家明耸耸肩;“人家小姑娘有这个能力,心甘情愿来工作,我为什么不能请?”
蔡文端咬牙:“你请她为什么不告诉我?”
许家明笑了:“一个小翻译罢了?告诉你?你是她什么人?这有什么必然联系?”
蔡文端死死盯着他,突然也冷笑一声:“我知道你是故意的,我看你接近我妈也一样吧?”
许家明连连摆手:“这我可太委屈了,明明是你看得那丫头在,不敢让她知道咱俩有不为人知的关系吧?不然你今晚大大方方出现,那丫头能拿你怎么样呢?”
蔡文端不说话了。
许家明阴阳怪气地叹口气,继续道:“也是,听说那丫头挺讨厌的我的?就是因为我把她那个司机的补偿金给吞了?呵——这丫头也是傻,她也不想想,如果不是蔡大少爷你帮忙,我怎么可能碰得到那六百万?”
蔡文端脑门青筋都暴起:“你给我闭嘴!”
许家明半点不怕他:“得了吧,蔡大少爷,你又何必给自己安一个深情的人设?你当年干出的那些事害了人家小姑娘一辈子,现在也包养着人家最讨厌的女同学,每日想尽心思插刀人家男朋友,怎么着?你以为人家会喜欢你会感激你?你是不是精神分裂?”
蔡文端怒喝一声,抡起胳博,一拳打在许家明的下巴,许家明没防备,一个趔趄倒在地毯上。
蔡文端看着地上的人,恶狠狠道:“让你闭嘴听到没有?”
许家明低头,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妈的,你这个野种能混到今天还不是我许家明明里暗里帮你,你他妈也敢打我?”
两个人扭打在一起,沙发茶几翻到在地,烟灰缸砸在墙上,摔了个粉碎。
有服务员听见动静在门外大声拍门:“先生?里面发生了什么?请打开门!”
窗外蹲着的鹿原已经惊呆了。
她捂着胸口,一瞬间脑子里很多画面被单拎了出来,连成一条线……她大喘一口气,缓了两秒,渐渐意识到如果被发现她又回来的话……这个会场一点也不安全。
她最好装作若无其事走掉。
弯腰踩上草丛,刚离开窗边的花坛,有一个外国客户从后面绕过来,碰见鹿原,大声跟她打招呼。
老外声音中气太足,隔着十米远都听得见。
房间里缠斗的两人突然没了声音。
鹿原身形一僵,心里暗叫不妙,她迅速回头看了一眼,似乎看到有人影朝窗户这边走来,鹿原也不管面前的外国人是何居心了,冲到对方另一侧,拉着对方的胳膊就往外走。
她不敢侧身去看那扇窗,只祈求这个高大的外国人能把自己的身形遮挡得严严实实。
快步出了酒会大门,正巧看见对面来了一辆空的出租车,鹿原连再见都没跟老外说,拔腿就冲到对街。
***
一路狂跳的心,直到进了家门还在砰砰直响。
鹿原锁死了门,将房间的窗帘全都拉上,所有的灯都打亮。她回到卧室,打开电视,钻进被窝。
脑子里全都是蹲在窗边那会听到的话:
“呵——这丫头也是傻,她也不想想,如果不是蔡大少爷你帮忙,我怎么可能碰得到那六百万?”
“你当年干出的那些事害了人家小姑娘一辈子,现在也包养着人家最讨厌的女同学,每日想尽心思插刀人家男朋友……”
“你这个野种能混到今天还不是我许家明明里暗里帮你……”
……
这些话太直白了,直白到鹿原不敢相信。
蔡文端他……
“害了人家小姑娘一辈子”、“你个野种”……
不会吧?
鹿原打了个冷颤。
“铃铃铃”旁边的手机响起,鹿原吓了一跳,她小心拿起来,是陆元。
鹿原迅速接通。
一开口就委屈地想哭:“陆元——”
她太想见他了。
陆元那边听起来很吵,他似乎走了两步:“你做什么去了?给你发微信你也没回。”
鹿原委屈极了,但是还没忘先问老太太的情况:“老太太怎么样?”
“今天不大好,”陆元声音听起来也很疲惫,“一直有点发烧,温度降不下来。”
炎症太厉害,祁淑英今天有两次都烧得说胡话了。
鹿原咬咬唇:“这怎么办啊?”
陆元安慰她:“医生说也常见,等消了炎,应该会好点。”
“嗯——”鹿原问,“你一天都在医院?累吗?”
陆元声音淡淡地:“有一点,但是没办法,老太太就我这一个孙子。”
“嗯。”
“你晚上做什么去了?”陆元又问了一遍。
鹿原小声说:“给一家公司酒会当翻译。”
“这么热的天,接什么工作?是一个人太无聊吗?”陆元说,“在家安心看书玩游戏,等廖峰去帝都了,你们约着去逛逛街,好好玩一玩。”
廖峰还有一个多星期才能来帝都,听这意思,陆元这一个星期也回不来。
鹿原不知道如何开口,她只好又“嗯”了一声。
“怎么了?听着不开心了?”陆原笑了,“想我了?”
“嗯——”鹿原听他这么问,更想哭了,“陆元——我想你……”
陆元倒很机敏:“你是不是今天工作受委屈了?”
鹿原知道说没有他也不信,只好说:“有一点。”
“乖,”陆元又笑了,“先记小本本上,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欺负我的宝贝儿,等我回去帮你报仇出气。”
第一百一十七章
鹿原两天没敢出家门。
但熟悉的环境慢慢安抚了她,花了两天时间,她整理了所有的思绪,心里渐渐明白了一些首尾,虽然细节还不清楚,有些事情已经可以肯定了——她当年的车祸以及蔡文端的身份,应该都有猫腻。
直觉告诉她,这事情还没完,最好在家避风头。
鹿原继续在家窝了几天,又隔两天她打开朋友圈看到蔡文端更新了去打高尔夫的照片。
那天会场偷听的事儿似乎不了了之。
鹿原心里的石头慢慢放下了。
与此同时,祁淑英的高烧终于退了,陆元视频通话的时候说,再过几天就可以带老太太来帝都了。
鹿原的心思全都放在了“老太太要来了,家里是不是需要再添置些东西”上。
***
她本来就对蔡文端的真实身份不感兴趣,但显然她不清楚对方不这么想。
***
夜深了,几日没回家的蔡文端,驱车驶进蔡家别墅的大门。
凝视着远处黑黢黢的高大建筑,蔡文端突然想起来合汀的蔡家——他和蔡书仪在那里长大,对他而言,那里还算是有些“家”的感觉。
而这里完全是个让他喘不过气的牢笼。
或者在蔡书仪眼里,过去合汀的家也是牢笼,所以她才会头也不回地就离开。
蔡文端想到这里,唇边勾起讥讽的笑。
家里人都睡下了,守夜的保姆来给他开门。保姆不小心看到他脸上的伤,刚露出一个震惊的表情,看到蔡文端阴测测的眼神,立刻把头低下:“少爷,对不起。”
蔡文端沉着脸一言不发,回到自己二楼的房间。
刚打开门。
“文端,你怎么才回来——”房间里有人,是蔡母。
蔡文端丝毫不意外,他迎着月色踏进房间,连门都不关。
蔡母见状,连忙把门掩上,又把灯打开。
一转身就看到炽亮的灯光下,蔡文端嘴角破了,眉骨乌青,眉心也有一道破皮,凝着发黑的血痂。
“好端端地也能够打起来?不嫌丢人?” 蔡母没好气道,“现在怎么办?被那丫头知道了……”
蔡文端打断她:“她不知道。”
蔡母提高了声音:“许家明已经调了监控看过了!”
蔡文端直直地盯着她,不出声了。
蔡母重重吐出一口气:“上一次是她命好,死里逃生又识相地自己离开蔡家,我才答应看在你的面子上放她一马,但是这次不行了!”
蔡文端眼底聚着震怒:“你想做什么?”
“现在由不得我了!你知不知道,你爸他得了病!可是一直瞒着咱们!”蔡母声音急促起来,表情狰狞,“他为什么瞒着我们?肯定对我们起疑心了!”
蔡文端一愣,问:“得病?他得了什么病?”
“肯定是大病啊!”蔡母肯定地说,“我偷听到他给孙律师打电话要立遗嘱了!”
蔡文端又沉默了一会,问:“那蔡倩倩知道吗?”
蔡母颔首:“我觉得知道。”
蔡文端冷笑:“你又觉得?”
蔡母嫌弃道:“这父女俩最近又是看画展又是听音乐会,完全不对劲儿,一个只知道挣钱,一个小门小户出来的,哪有那个品味!”
蔡文端这才发觉最近确实经常见到蔡父和蔡倩倩在一起,就算见不到,也能听到保姆们说二人又去看展之类的云云。
难道真的是打着看展的名义去看病?
蔡母见蔡文端似乎上了心,连忙趁热打铁:“文端啊,蔡书仪那丫头现在绝对是个大隐患,你想想啊,她一被查出来不是蔡家的孩子,蔡恒荣一脚就把她踢开,轮到你了,你却安心当大少爷享受蔡家的一切!凭什么她没有的你都有?是不是?你觉得她知道了她能高兴?”
蔡文端撩起眼皮冷冷看她,蔡母呵呵一声,又道:“她当然不会高兴,她会不满,因为她属于无辜者,不知者还无罪呢,对不对?可你呢?你怎么来蔡家的你心知肚明,这么些来你守着秘密就算了,可蔡书仪身份被公开,你作为相同身份的人却没有半点帮忙,相反的,你还算是车祸的始作俑者,你猜她知道一切,会不会也要把你拉下马?”
“可她不知道车祸的事情……”
“她会知道的,”蔡母声音很轻,像一个诅咒,“文端,纸包不住火啊,你爸爸也开始怀疑我们了,我们千万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一时寂静,只听得到角落里的复古落地钟在摆动钟摆。
蔡文端咬了咬腮,终于开了口:“你想怎么办?故技重施?但是我先警告你,杀人是犯法的!”
蔡母见他终于松口,轻松地笑了:“别紧张,蔡书仪那丫头再怎么样也就是女人而已,女人怕什么,你一个男人不懂吗?”
蔡文端盯着她,面色复杂。
蔡母冲他微微一笑,抬手拍拍他的肩膀:“也算成全你了,你本来就喜欢她,不然也不会几次三番找人家男朋友麻烦,不是吗?”
蔡文端仿佛被烫到,肩膀往后一甩,将她的手狠狠甩下:“你这是想毁了她!你已经毁了她一次了!”
“毁了她的不是我!”蔡母恶狠狠地盯着他,一字一字想要将过去掀开在蔡文端眼前,“是你!是你动了她的车!是你干的!”
“我后悔了!我后悔了!”蔡文端噌一声站起来,浑身抖了一下,愤懑挤满胸腔,他指着蔡母,厉声道,“是你逼我的!是你告诉我她知道我的身份了!可当时她明明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