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星卓柔情脉脉的看着她,伸手勾了勾她的鼻尖:“小淘气,你真顽皮,过了河就开始拆桥了。”
蒯兴怀:“……”
荆州刺史:“……”
其余人:“……”
蒯兴怀深吸口气,视线挪到另一边去,不看这糟心的一幕,却正瞧见仵作验完尸体,站在一边不知道该不该过来。
他沉声道:“验尸结果如何?”
仵作小心道:“蒯公子身上只有一处伤口,同时那也是致命伤,一记力道十足的拳头打碎了他的颅骨,造成了他的死亡,初步判定,行凶者是个强壮的男人。”
成星卓看了眼抽着鼻子,可怜兮兮的强壮男人。
强壮的男人投给他不解而无辜的一瞥。
成星卓:“……”
成星卓默默收回了视线。
荆州刺史则点头道:“这也跟大船上的人,以及郑姑娘的说法相吻合。”
成星卓不耐烦在这儿继续等下去,帮赵宝澜紧了紧身上披风,怜爱道:“查案的事情归荆州管,我送这两位姑娘返回郑家。”
“且慢。”
蒯兴怀转过头去,双目望向赵宝澜和宝蝉,难掩凌厉:“我想请蔚姑娘和郑姑娘解释一下,为什么行凶的男人会从小船上忽然冒出来?”
成星卓握住赵宝澜的手,挡在她身边,神情冷淡:“蒯兴怀,你是在怀疑我的人吗?”
蒯兴怀脸色微滞,盯着他看了半晌,方才道:“我没这个意思,只是觉得有些可疑。”
“如果怀疑,就拿证据出来,如果什么证据都没有——”
成星卓短促的笑了一声,面沉如刀:“那就让开!”
第36章 扫尾完成了吗?
蒯兴怀眉头蹙起, 眉心处浅浅的露出了一道褶皱,默不作声的看了成星卓良久,终于让开了一条道路:“请。”
成星卓微微一笑, 想他点一下头,道:“多谢。”
然后他对赵宝澜和宝蝉道:“走吧。”
马车早就在边上等着了,婢女放了脚凳过去,赵宝澜跟宝蝉一前一后,踩着登了上去。
“等等。”出声的是蒯兴怀。
成星卓端坐马上, 手握缰绳, 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还有事吗?”
蒯兴怀看向马车里边的姐妹俩,文质彬彬道:“兴义是老来子,家父多有纵容,此前若有失礼之处,还请二位海涵。”
“唉, 算了, ”赵宝澜叹口气, 说出了那句国人经典语录:“人都死了。”
蒯兴怀:“……”
成星卓忍笑不语,最后向蒯兴怀道一句再会,便下令出发。
……
蒯兴义死后消息被封锁住了, 涉事人之外没人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成星卓将赵宝澜送回去, 待屋里只剩了他们两人时, 这才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赵宝澜:“就是我之前说的那样子啊, 蒯兴义意图不轨,被路过的见义勇为群众杀了。”
成星卓:“说实话,我替你兜着。”
赵宝澜:“真的?”
成星卓:“你不把事情原委告诉我,我想帮你扫尾都不行。”
赵宝澜狐疑的看着他:“你不会跟蒯兴怀合作,反手把我给卖了吧?”
成星卓转身就走。
“哎, 等等,你别走啊!”
赵宝澜见状,反倒笑了,把他叫住,说:“蒯兴义是我打死的。”
“哦,”成星卓意味深长的看着她,说:“强壮的男人。”
赵宝澜:“……”
赵宝澜气道:“你不听拉倒。”
成星卓眼底闪过一抹笑意:“那杀死后边两个人的男人是谁?”
赵宝澜道:“是我三哥。”
成星卓点点头,沉吟片刻,说:“这事你就不要管了,我来处理。”
赵宝澜“嗯”了一声,说:“好。”
成星卓手指在案上敲了敲,思量道:“此事我总觉得有些蹊跷,恐怕别有内情——你为何会在今日同你堂姐一道出门游湖?”
赵宝澜怔了几瞬,方才道:“我听府里的丫鬟说东湖有几十亩荷花,开的特别好看,又闲来无事,这才想过去瞧瞧的。”
成星卓道:“那丫鬟是你母亲身边的吗?”
赵宝澜道:“是啊。”
成星卓点点头,道:“叫她过来。”
赵宝澜吩咐着去叫了人来,不多时,那丫鬟便匆匆忙忙的过来了。
成星卓盯着她看了半晌,直到看的她神色惴惴,难掩惊慌,才冷不丁道:“是你自己知道东湖的荷花开了,偶尔提了一句,还是听别的什么人说的?”
丫鬟明显的楞了一下,然后道:“是,是前院的显芳姐姐说的。”
她显然察觉到了不对劲儿,面露不安:“世子,小姐,可是有什么不妥?”
成星卓道:“她是怎么说的?”
丫鬟回想了一下,惶然道:“就说东湖那边荷花开得好,连绵几十亩地,美极了,许多官家女眷都会到那儿去游玩……”
成星卓眉毛一挑,吩咐说:“去找显芳过来。”
……
显芳是在前院做活的,但她的妹妹在郑老太太院里做针线活儿。
成星卓顺藤摸瓜,找到了郑氏身上。
赵宝澜气个半死:“妈的,老子纵横天下多年,居然在阴沟里翻了船!不行,我得去揍她一顿!”
成星卓:“……”
成星卓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赵宝澜斜他一眼,说:“你怎么了?”
成星卓:“头疼。”
“我会看病啊,”赵宝澜说:“来给你扎两针就好了。”
成星卓:“多谢,但大可不必。”
……
蒯兴义死了也就死了,但蒯兴怀却没那么好打发,不给他一个过得去的交代,他未必会同昌国公府撕破脸,却难保不会寻机给郑家人使绊子。
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
成星卓手指揉着太阳穴,过了一刻钟之久,方才将手放下去。
他笑眯眯的看着赵宝澜,道:“我有个主意……”
赵宝澜听他说完,不禁叹为观止:“你好坏鸭!”
然后她美滋滋道:“不过我喜欢!而且我还可以再帮你完善一下这个主意!”
成星卓听她说完,眉头一跳,刮目相看道:“郑宜静,你也不是省油的灯啊。”
赵宝澜一拳打在他心口:“彼此彼此啦!”
“咳,咳咳!”
成星卓瞪她:“说话归说话,不要总打我!”
赵宝澜:“吼吼吼,不好意思,一高兴就忘掉啦!”
成星卓就觉得脑袋又开始疼了,捂着心口缓了好一会儿,才吩咐人去办几件事,到第二天午后,他再度登门,见了赵宝澜后,又令去请李氏与蔚家三兄弟往前厅去说话。
等人都到齐了,他将事情的原委讲述一遍,又敛衣行礼,歉然道:“此事皆是由我而起,我必然会给诸位一个交代。”
蒯兴义的事情被瞒的严严实实,李氏听他讲完了,才知道女儿经历了怎样一场横祸,当下惊怒交加:“郑氏当真心如蛇蝎,居然想得出这样下作的法子!若非我儿蒙上天庇佑,现下岂还有命回来?即便是回来了,下半辈子怕也是被人毁了!”
说完,又潸然泪下:“我们宜静是个苦命孩子,小时候受难,好容易回家了,又遇上这种事,果然生来就是跟郑家人不和的!”
蔚家三兄弟亦是义愤填膺:“居然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此事决计不能善罢甘休!”
成星卓温言劝抚几句,叫人去请郑氏过来,同时又扣住她的心腹,加以审问。
昨天早晨郑氏听人说郑宜静和她那个堂姐往东湖去泛舟了,脸上便带了三分笑,再晚点听说她们俩全须全尾的回来了,心里边便生出几分不祥的预感来,晚上睡觉的时候眼皮子一直在跳,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东湖那边封锁的严严实实,外人根本就不知道里边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她差人去打探了好几次,却都没有任何结果。
现下成星卓派人来请,她心里边便含了三分惴惴,进门一看,便见李氏与蔚家三兄弟脸上阴云密布,昌国公世子亦是严阵以待,就知事情要糟,转头想跑,却被右护法给拎回去了。
“庞夫人,您这是要往哪儿去?”
成星卓笑意幽冷:“要是不把事情给说清楚,今天您哪儿也去不了。”
郑氏额头已然沁出了冷汗,只是强撑着不肯露怯,这时候却有昌国公府的人进门,递了几张供状过来。
成星卓捡起来看了眼,笑意愈深:“您的侍婢已经招供了,关于鼓动宜静和蔚小姐往东湖去,以及收买蒯兴义身边人,煽动他对宜静动手的事情,对此,您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完了!
郑氏一张脸惨白如纸,脚下发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她想要辩解的,但往外散播消息的是她的人,去收买蒯兴义身边随从的是她的人,鼓动赵宝澜和宝蝉出门的也是她的人。
她根本无从狡辩。
说都是底下人自作主张?
这种谎话,连傻子都不会相信。
郑氏后背上冷汗涔涔,已然打湿了内里衬衣,湿黏黏的贴在背上,像是毒蛇的信子。
不能开口,什么都不能说。
她好歹是官家认证过的诰命夫人,昌国公世子固然品阶超然,但也不能直接给她论罪。
至于她出手害郑宜静这件事,毕竟也没能做成。
没事,郑氏在心里安抚自己,这一关肯定能过去的。
成星卓只看她神情,便能猜出她想法,垂眼看了郑氏半晌,方才疑惑道:“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你恨宜静,是因为你的女儿,可蒯兴义呢,你为什么恨他?”
郑氏茫然的抬起头来。
成星卓继续道:“先是想方设法叫宜静跟蒯兴义碰面,叫后者毁了宜静,同时你又暗中埋伏杀手,叫他伺机杀死蒯兴义和被你收买的随从,环环相扣,毒辣至极——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郑氏满脸愕然:“我不是,我没有!”
她惊慌失措的说:“我没有让人埋伏在那儿,更没想过要杀蒯兴义!”
成星卓脸上浮现出一抹冷意:“顽抗到底是没有用的,你的侍婢已经招了。”
“你,你这是屈打成招!”
郑氏目瞪口呆,捂着心口,恨声道:“我没有这么做过——我跟蒯兴义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这么做?!我都多少年没回荆州了,怎么可能找得到可靠的人手对蒯兴义下手?!”
“你找不到,但有人找得到,比如说——邱姨娘。”
成星卓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淡淡道:“一个月前,邱姨娘从钱庄里取了三千两银子,因为数额较大,钱庄那边记录了银票的编号。因着蒯兴义的死,荆州刺史大力整顿防务与治安,就在昨天晚上,巡防的官兵们破获了一个杀手组织,不仅在杀手组织的档案簿上找到了蒯兴义和蔚家三兄弟的名字,而且还找到了邱姨娘从钱庄里取走的那几张银票,编号跟钱庄那边存档的一模一样。”
他从袖中取出两张银票,猛地拍在案上:“你跟邱姨娘互相勾结,各取所需,邱姨娘找她兄长邱誉牵线搭桥,买凶杀害蔚家三兄弟,你也想趁机暗害宜静,再杀死蒯兴义,将一切都推到无辜的宜静头上,于是你们二人一拍即合,狼狈为奸!”
“不是我,我没有跟邱姨娘串通,更不知道什么杀手组织!”
郑氏惊慌不已,冷汗涔涔,忽然间抓住了一个破绽,厉声道:“我如果真想害郑宜静,那为什么不叫杀手把她一起杀了,反倒让杀手杀了蒯兴义?这根本说不通!”
“这恰恰是你最恶毒的地方。”
“你不杀宜静,却使人鼓动蒯兴义过去,毁她清白,我们可怜的宜静,清清白白一个女儿家,经了这种事,你叫她怎么活?”
成星卓目光森寒,威慑十足的看着她:“她还活着,蒯兴义却死了,蒯家岂肯善罢甘休?即便知道是自家理亏,怕也要报复宜静和郑夫人、郑源母子。叫宜静活着,眼见着自己的母亲和兄长因为自己而遭受折磨,这难道不是最大的残忍吗?而你,还有邱姨娘,这两个一向与他们母子三人不和的人,就趁机渔利,也扫除了这三个眼中钉!”
“荒,荒唐!”
这席话说的十分缜密,合情合理,郑氏从头到尾听下来,都觉得自己跟邱姨娘的确合伙干了这件事。
可是没有。
她真的没有做过啊!
郑氏鬓边垂下来一缕头发,早不复刚返回荆州时候的意气风发,周身都透着颓唐和狼狈:“这都是你捏造的,全都是你捏造的——没做过的事情,我一件也不会认的!”
最后一个字落地,空气中尚有回音,外边却有人来回禀,道是邱姨娘已经被带到。
郑氏听罢,就像是落水的人抓到了最后一根稻草似的,跌跌撞撞的从地上坐起来,双目紧紧地盯着门外,等待邱姨娘来帮她洗清冤情。
可是最终的结果还是叫她失望了。
邱姨娘穿了件水红的衫子,这是她最喜欢的颜色,从前跟郑武蜜里调油时,他说喜欢她这么穿,就像是裹了云霞似的,美不胜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