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前,言颂将一个烛台丢向幔帐,火势迅速蔓延开来。
看着跳动的火光,言颂嘴角浮起一丝没有温度的微笑。一瞬间,疲惫、疼痛夹杂着身体里巨大的虚无感席卷他全身,他声嘶力竭地大喊一声,随即失去了意识。
雨花阁大火惊动了南院所有人。前庭正在娱乐的客人纷纷逃离。
娈童们望着这冲天的火光,茫然无措。直到他们发现楼前的一箱箱财富。
凌斓背着陷入昏迷的言颂站在暗中。这些财富,原是从那些娈童身上榨取来的,现在就还予他们。离开这里,去过正常人的生活吧。
凌斓还在院子里发现护卫的尸体横七竖八躺了一地,没有一个活着离开。她惊看宋易:“你做的?”
宋易点头:“不然呢?”
“只是护卫而已,杀他们做什么?”
“姑娘,你今夜可是制造了大案。这些护卫可都是和我们交过手看见我们真容的人,难道留着活口让官府追查我们?”
凌斓心里沉重异常,却也无法反驳。
作者有话要说:
不想再虐小颂颂了,小颂颂的悲惨人生到此为止~以后会强大起来,做姐姐的忠犬,与姐姐甜甜甜~~
第17章
宋易拿起一颗小红丸,放到鼻子边嗅了嗅,目光变得深邃起来。
凌斓看他:“怎么?”
“此药丸乃东洲所产,是东洲国某些组织用来训练和控制死士的。毒性发作时,那些内力深厚的武士都觉身处炼狱,用它对付一个没有半点武功的柔弱少年,着实残忍了些。”
凌斓闻之悚然。
“那个院主,为什么会有东洲的小红丸?此药物并不在外流通,”宋易若有所思地喃喃,“他那些钱财,都是靠经营那个欢场得的吗?”他对此颇有怀疑。
“南笑此人,死一万次也不为过!”凌斓愤然道。一激动,扯到了肩胛处一道伤疤,她疼得龇牙咧嘴。
昨夜那场打斗,得亏宋易护着她,才只落了肩上那一道浅浅的刀伤。伤口上的药也是宋易帮她上的。实在没有办法,当时已是深夜,老板娘也睡了,她能找谁帮忙?她是现代人,没有男女授受不亲的观念,露个肩膀而已,她没有那么别扭。但当宋易的手指在她颈窝处停留时,她仍是感到了不适。
宋易认真地看着她:“告诉我,你为什么杀南笑!”
“他不该杀吗?”凌斓咬牙切齿。
“该杀。但又与你何干?你独自接了任务?”
凌斓:“呃......”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有一个系统。
她看了一眼床上仍然昏睡的少年:“当时,我是为了言颂。”
宋易也随之望过去:“这个娈童,可真是南院的绝色啊。”眉头一挑,颇为纳罕:“你什么时候对娈童感兴趣了?那可是男人的玩物。”
“他不是玩物!”凌斓转头瞪了他一眼。
宋易不以为自己说错什么:“他们不就是供男人取乐的吗?”
凌斓有点生气,但对宋易—这个救过她两次的人,她仍是克制的:“人不可能完全是物品。但凡是个人,活着,都有对尊严的需求。”
“所以你为了他,杀了南院院主?你可知那南笑背靠大山,他身后的势力不是我们能对付的?”
“咦,我们不是杀手吗?杀人工具而已,也怕得罪势力?”
“但这次你并非为人所雇,不是工具。没有上家,这个账是算在你头上的。你与这娈童,是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凌斓十分坦然,“只是想帮他。”
隔了一会,宋易点点头:“我明白了。”
凌斓:你明白啥?
“这些年来,每次杀过一人,你便要行一次善,这点你没有变。”
诶,是吗?所以原主一直以来都厌恶杀人营生,身为男朋友的你装作不知觉吗?凌斓看了宋易一眼,腹诽。
宋易:“那你,打算把这娈童怎么办?”
“他有名字,他叫言颂。”
“你打算把他怎么办?”
“我......”凌斓暂时没想好,“待他醒来,再议。”
“好吧,阿斓,你做什么我都陪着你。先让我们下去吃点早餐。”宋易作势要去牵她的手。
“好。”凌斓麻溜地一闪。
宋易抓了个空,望着自己的手,嘴角扯动了一下。脑子受损后的这个阿斓,有点意思。
“你这脑部受伤的情况,什么时候才会好?需要我帮你找个大夫吗?”
凌斓:......你才脑子瓦特了。
两人离开屋里后,躺在床上的少年睁开眼睛。
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处理过了。手臂上的刀伤是她用绷带包扎的,胸口上穿刺的伤,她亲手为他涂上了药膏。
少年将手轻轻按在胸口,仿佛仍能感受到她指尖柔软的温度。
从出生起,他就从未体验过这种温柔疼惜的对待。
她说,他不是玩物。
眼角冰凉一片。他怔了一下,抹去,却又渗出来。
奇怪,为什么会哭?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他早就忘记了,太久太久了。
真好,有眼泪,是不是代表自己是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感受不到自己的情绪,悲、喜、怒、惧,没有,都没有。精神系统仿佛已经崩坏,他只有躯体本能的活着。
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复苏。
楼下大厅客座满堂,凌斓一路都听到有人在谈论昨夜京都的那场大案。
“听说了吗,那个南院,昨晚被一场大火烧了,院主和护卫被人杀死了!”
“有仆役被官府抓去问话,说那里的头牌娈童当夜就失踪了。”
“难道是那位头牌做的?”
“难说。这一大早街上就有官差在走动,就是在寻找线索吧。”
“要我说,那种地方,本就不该存在。”
“哈,你是没钱进去吧。”
凌斓略感不安,匆匆地吃了早点回屋,看见言颂已经坐起在床上。
老板娘随之跟了进来,抱着双臂打量言颂:“这便是你们从南院带出来的少年?啧,若是个女儿身,将来必是绝代尤物。”又转头看向宋易:“我这客流量很大,人多眼杂,又地处闹市,你们把人藏在我这,这位弟弟又长得如此耀眼,很容易引起别人注意的......”
宋易点点头:“我知道。”
“我不是赶你们,为了你......们,我冒什么风险都可以,”老板娘的目光没有离开过宋易,“但这里实在不是藏身之处,说不定官差什么时候就找上来了。”
宋易想了想,便凝视着凌斓道:“阿斓,跟我走吧。我跟你说过,我买了座宅子,位于京郊清净之地,你一定会喜欢。你不是要重修武技吗?那里是个习武的好地方。”
“好啊好啊!”凌斓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当务之急,当然是把武力值修回来呀。
“妹妹真是难得,能让他收心去过那种生活的人,也只有你了,”老板娘嘴上笑着,目光却有一丝幽暗闪过,“我去为你们准备点东西。”说着离开了屋子。
“你准备什么?”宋易跟着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凌斓和言颂。
凌斓走过去问:“可好些了?”
“她喜欢他。”言颂突然说。
“诶?”
“那个女人,喜欢那个男人。”
凌斓反应过来。他是说,老板娘喜欢宋易?也许是吧。但是,管它呢,与她何干。
“他喜欢你。”言颂又说。
“......是吗?”
“但并不代表,他跟她之间没有关系。”言颂漠然道。
“......”Emmm,凌斓在想刚刚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弟弟一副双眼早已看穿一切的神情?这位弟弟也太懂了吧。他是认为,宋易与老板娘之间有暧昧吗?这也并不奇怪,就算宋易喜欢的是原主,但对于倾心自己且又主动的女人,又有几个男人会拒绝?大概原主也是看清这一点,才伤心离开的吧。
言颂观察她的神情:“你好像并不在意?”
凌斓:“呵......”说实话她为什么要在意?这位前男友有点渣,但那又怎样,她又没有爱上他,渣不到她身上。对她而言,宋易救过她两次,是恩人这是事实。她眼下求助于他,这也是事实。
“以后,你打算怎么办?”眼下的她更关心的是这件事。
“南院没了,我能去哪?你把我带出来的,你负责。”
“我吗?”凌斓慌慌的,她该怎么负责?
“你说过,你喜欢我,但没有钱,所以把我劫走。从今以后,我是你的,不要钱。”
“......”凌斓僵化了。她为自己曾经的口不择言感到羞耻。弟弟,误会了!但言颂似乎是很认真地在说这件事,她开不了口解释。
“你是为了小红丸?”她突然意识到。他离不开小红丸,而那药现在在她手上。
言颂低了低头,用很轻的声音道:“算是吧。”
其实他不知道,到底是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小颂颂快撩起来~~
第18章
言颂:“以后,你就是我主人,可好?”
凌斓眉头一皱:“不好。”
言颂的心蓦地坠落,无声垂眸。到底,还是很难接受他这样的人吧。
凌斓:“什么主人不主人的,你又不是我养的宠物。我倒是养过一只,不过它更像是我主子。所以,别叫我主人。”
言颂眼睛闪烁一下,弱弱地:“是,爷?”
“......我是女的!!”
“哦,”言颂低了低头:“习惯了。”
“言颂,你知道我是个杀手吧?”
“我帮你一起杀。”言颂干脆且坚定。
凌斓笑了笑:“我没别的意思,但是,你杀得了人?”
“你教我武功,我就可以。”少年平静的神情透着一往无前的决然。
“那不如,”凌斓歪着脑袋,微笑看着他:“你叫我师父啊!”
原本只是打趣他,却听到言颂在下一秒立刻答了个“好”。
凌斓微笑的脸顿时僵住,懵了。言颂的神情太认真了,她完全没法跟他开玩笑。
言颂立刻下床,朝她行了个礼,郑重地喊了一声:“师父。”
凌斓僵在那里,不知道是不是该回一句“徒弟免礼”。她这么厉害的吗,竟成了未来大Boss的师父?但师父这个称呼,比起什么“主人”、“爷”,就太可以了好吗?
她想起了她的父亲。父亲曾是警队队长,身边经常有小实习生跟着,“师父”长“师父”短地喊他。父亲在指导徒弟办案时英明睿智的样子很帅,她真的很崇拜他。进警队成为她的执念,也是受父亲的影响。
突然也想过过当师父的瘾,虽然她没有什么可以教言颂的。她自己的武功也还在重启中。
话又说回来,言颂仍然是她的目标任务之一。她现在不会杀他,不代表以后也不会。把他带在身边也好,时刻观察着。若终有一日他要成魔,她必一剑毙之。
她心里给自己这样预警,却并不希望事情真的会那样发生。
陷在自己思绪里的凌斓没有发现,俯首在她面前的徒弟嘴角浮现一个浅浅的弧度。
言颂也没察觉自己嘴角不由自主上扬的笑意。真好,能留在她身边,什么身份都可以。
当天傍晚,宋易驾着马车带着凌斓和她的病弱徒弟前往京郊宅子。对于凌斓莫名其妙收了言颂为徒并要把他带在身边这件事,宋易心里并不是很舒服。但阿斓已做出决定,他也不敢说什么。
马车里有几坛老板娘给宋易准备的酒。老板娘说,那是她亲手酿的,宋易最爱喝。凌斓觉得,老板娘似乎已不想掩饰,她的举动似在宣告什么,或者说,是挑衅。
宋易本不愿老板娘如此,但回来后的阿斓,对他热情、恭敬,但她看他的眼神,没有爱。原来的阿斓,再怎么性子清冷,眼里却有藏不住的爱意。正是那样的眼神,让宋易很安心。让他以为,她是不会离开她的。然而,她真的离开了,回来的时候,还像变了一个人。他默许了老板娘的做法,就是想看看阿斓的反应,看她到底会不会在意。
她似乎真的不在意。
发现这一点的宋易心里有几分落寞。她曾说,他即是她的江湖。这个女子的爱,曾经那样深沉,怎么会说没有就没有了呢?他宁愿相信,她是真的失忆了。无论如何,他一定会让她重新爱上他,重新成为她的江湖。
凌斓是在一阵鸟鸣声中醒来的。清晨的阳光透过白色的窗纸柔和地铺在她身上,使她全身备感慵懒,根本不想起床。自穿来这个世界后,她第一次睡了个这么舒服的觉。
她打开窗子,看到一个身影站在院子里打扫,是言颂。
“言颂,早。”她趴在窗口朝他打招呼。
“早。”言颂转过头,回以一个微笑。
不同以往的面具式微笑,凌斓第一次觉得,他的笑有了一点真实感。
凌斓走到院子里,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扫把:“你那条胳臂不想要了?伤成这样还扫地!”
“不知道该做什么......”言颂迷茫地说。他从来没有好好生活过,不知道生活是什么。普通人是怎么过日子的,他们的一日三餐、一年四季都是什么图景,人间烟火是一幅什么画面,他没有经历过,他都不知道。
“你现在该做的就是好好养伤,把身子养好。不是我说你,你这身体,怎么习武,怎么当我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