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方才说对嫏儿一片真心?”楚玉嫏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笑话一般, 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她拨开了司马静的手,站了起来与他对视,她矮了司马静一个头的距离,然而司马静是低着头看她的, 这个视线倒也正好。
“殿下弹劾我三叔, 连着我四叔五叔, 还有我父亲全部都受了波及。楚家世家之首的地位被狠狠的动摇了一番。”
楚玉嫏抬手为自己拭去了眼泪,看着他的笑容颇为放肆, “不光如此, 还有崔家也被弹劾,舅舅被下了牢狱,即将问斩。崔家的爵位被收回,从世家中除名。”
她笑容明艳, 逼近着他:“殿下与我说, 您一片真心的待我, 您说这笑话是不是太好笑了些。”
司马静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沉了下去,他做的这一切不过是想为她讨回个公道罢了。崔铉不是个好人, 他残害百姓, 对楚玉嫏不好。还有楚桦, 他为了得到楚家,几次三番的想动手杀人。还有小崔氏,她既然自己动了手,他便没有做什么了,谁能知道她还有那番心思呢。
“孤那是因为……”
他刚想解释一二,却又将话咽了下去。现在说有什么用呢,这些话, 他本该在青云观中就与她说清楚的。然而那日却被她气昏了头,转身走了。
他本想着,等她想通自然会来向他认错,却不想认错没有,她反倒更会气人了。
“是呢,殿下待我,真的是极好。”
楚玉嫏看着他,目光沉溺着极致的温柔,抬手抚摸着他的脸颊。
她理解他了,终于想通了?
司马静呼吸莫名一重,正要抬起她的下巴,却不想下一刻眼前的女人神色变狠戾了起来,那原本温柔至极的动作也化为了狠狠的一巴掌。
啪——
清脆利落,出手极重,司马静原本白皙的侧脸瞬间就出现了一道红红的掌印。
这清脆的一巴掌后,空气都一瞬间寂静了。
“你竟敢打孤?”
司马静凤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眼神渐渐冷漠下来。
他不相信连日以来如此温柔的楚玉嫏,竟敢如此。
楚玉嫏勾唇讥讽一笑,后退一步,曲膝行礼:“臣女要恭喜太子殿下了,您不用娶我了。”
“臣女,可是忍耐您很久了呢。”
“母亲一死,臣女得守孝三年,如今婚期尚未定下,三面之后又有什么变数,谁也说不定啊。”
语气里讥诮,还带着嘲笑。
如果说她将这婚事推迟三年,还有想看晟王和太子的皇储之争谁输谁赢的意思。然而在太子识破她所有伪装,没有表露出来而是在一边淡然看着她笑话的时候,她与太子就再无可能了。
世上男子无人不喜纯善可怜又无害的女子,他们厌恶心机深沉的,也害怕那些心思阴毒的。
如今她已经在太子面前暴露了她最黑暗的一面,已经再无挽回的可能。既然如此,她便索性不再装什么了,不如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凭着自己高兴。
司马静如此高傲,如今她这般践踏他,应当是不会再想着娶她了。
.
司马静看着她不怒反笑。
她终于不再跟他演戏了?被拆穿后,就恼羞成怒了?圣旨不可违,这个太子妃是她想做就做,不想做就不做的吗?
她这一巴掌,打的可真是极好啊。是想破罐子破摔,与他划清界限了?
她想都别想!
司马静冷嘲一笑,伸手就攥住了她的手,将她抵在了石桌上。楚玉嫏一惊,想要挣扎,却被他死死禁锢了双手。
司马静逼近她,冷笑:“你这样想离开孤?呵,想都别想,等三年又如何?你现在是太子妃,三年后也是,以后也都是。”
楚玉嫏几乎半边身子都靠在了桌子上。
两人离的极近,几乎鼻息相交。司马静眸子漆黑带着冷意看着她的眼睛,她几乎就想立刻移开头。
陌生又危险的气息逼近,男子身上清冽的味道铺面而来,有些像是龙涎香。
楚玉嫏不由蹙眉,下意识侧过头:“太子殿下请自重!”
除了神志不清的那次,因为礼教的束缚楚玉嫏还从没离哪个男子如此近过。
“自重什么?你是孤的太子妃。”司马静眸色幽暗,抬手挑起她的下巴,想要凑近那一抹殷红。
楚玉嫏皮肤细腻,脸蛋嫩得像豆腐一般,指腹一片柔软腻滑。
“现在还不是!”
压迫感逼近,楚玉嫏蹙眉想抬手推开他,然而双手被死死的摁住挣脱不得,不由冷声呵斥:“殿下想要做什么?”
“孤想做什么?孤只是觉得你是不是忘了,当初在马车上……你是怎么对孤的?”司马静看着她难看的脸色,有几分想笑,不由松开了手,“楚玉嫏,孤只是想提醒你,你的身份。”
禁锢松开,楚玉嫏飞快的起身,后退了好几步整理了一番衣裳,神色却极为警惕的看着他。
司马静神色有一瞬的寒冷,他直起身站在那里,身姿颀长:“楚玉嫏,你以为你借口守孝,孤就拿你无法了吗?这桩婚事孤说了算,孤说在哪一日成亲便在哪一日成亲!”
楚玉嫏从他身上察觉了冷冷的凉意,让她觉得心凉不已。
他冷笑着看她:“孤不但要娶你,你会一直是太子妃,甚至乃至以后成为皇后,稳坐正宫之位。”
“孤会娶侧妃、庶妃、良娣、昭媛。到时候,你便守着你要的尊位,孤独终老罢!”
楚玉嫏十指紧紧的掐着,指甲几乎渗入了肉里。她面上却重新挂上了微笑,昂首看着他:“殿下说完了?”
她当真丝毫不在意,司马静只觉得一瞬间心里凉透了,他自嘲一笑。
一挥衣袖,转身离开了。
这个女人,当真是嫏心似铁啊。
.
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眼前,楚玉嫏才松了口气。
突然,她发现四下有些安静,她抬头看去,原本站在不远处的那些婢女早已经不知什么时候退下了。
桃花树下,站着一个玄衣男子。男子腰间配着一把短刀,手扶在短刀的刀柄上。他就站在那里,距离不远不近的,静静的看着她。
楚玉嫏手脚有一瞬间的凉了凉,她唇色苍白了两分。
晟王怎么也来了,他方才看到了多少,又听到了多少?
远远的,两人遥遥对视。
楚玉嫏注意到,晟王的右手,一直放在那刀柄上细细摩挲。这几乎是他习惯性的动作,大概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
他只有在猜忌谁时,或者心有杀意时候,才会习惯性的摩挲刀柄。
楚玉嫏也喜欢随身携带着武器,然而她一个世家贵女,带着刀剑总是不划算的。所以她头上一定会有一支或者多支金簪。
“殿下?”楚玉嫏做出方才才看到的神色,神情惊讶又带着委屈,她慢慢向他走近。
她实在不确定晟王听进去了多少,又看到了多少。然而她只能尽量的将事情圆回来,她与太子已经不可能了,不能在晟王这边也翻了船。
“嫏妹。”
司马勋神色深邃,就这样定定的看着她。
这个表情就差没有直接说明,刚才那些事情本王都听得差不多了。
楚玉嫏眼眶一红,眼泪就犹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落下来。
她着着一身白衣,鬓角间簪着一朵白花,看着可怜极了。
司马勋视线在接触到那泪珠时,神色一瞬间便软了下来。他大步走过去,手里面已经多了个帕子,他将帕子递了过去。
语气有些无奈:“本王还没说什么,你怎么就哭了?”
楚玉嫏面上一派可怜之色,手上不动声色的将原本手里攥着的帕子塞入袖中,接过了司马勋递过来的帕子,拭着眼泪,声音哽咽:“殿下虽什么都没有说,嫏儿却知道殿下的意思。殿下不过是因为嫏儿与太子站在一起,就心生怀疑了。”
“嫏儿休要胡说。”司马勋蹙了眉,“本王从未怀疑过你与太子。”
“那殿下方才神色那般难看是为何意,莫不是朝堂有了难处?”楚玉嫏眼眶通红的看着他。
“没有,嫏妹不要多想。”司马勋神色软下来,“他那般对你,本王却不能上前阻止,心中刺痛罢了。”
楚玉嫏垂了眸,明白他方才那些冷意都不是对准她的,那便没有什么了。
她仔细的思虑了一番,确定方才她除了那一巴掌没有什么其他出格的举动后便放心了下来。
“殿下……此次母亲去了,嫏儿怕是要守孝三年了。”
楚玉嫏抬眸看他,神色动容,“殿下可能”
“那是自然。”司马勋微笑着,抬手摸了摸楚玉嫏的发顶,楚玉嫏就突然被这亲昵吓到了,她敏锐的抬头望过去。
对面不远不近处站着一个人,一袭白衣,背影颀长。
正是太子,她怎么也没想到司马静会重新回来。
并且他就那样站在那里看着,神色危险。好像再说,她只能是太子妃,如果再与司马勋纠缠,他便便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她了。
第69章
楚玉嫏笑了笑, 眸光流转,她不去看司马静只盈盈向司马勋俯身一礼:“殿下,”
司马勋看她并没有躲开他的触碰,不由满意的勾了唇, 眸光接触到远处了司马静时便带上了几分挑衅。
司马静静静的看着, 看见她转身离开的背影, 嗤笑了一声。
楚玉嫏,你给孤等着。
天色渐渐暗了, 天边霞光绚烂无比。
楚玉嫏没有再去灵堂, 她径自回了关雎院。
卧房的美人榻上,玉枕横卧。
长蓉担忧的看着自家小姐,方才她虽站得远了些,但是那一幕却隐隐约约的看了个清楚。
小姐从来都是情绪不外漏的, 哪怕从前在气的时候, 她也能不动声色的笑着, 给对方挖着陷阱下着绊子。
这是长蓉第一次见她动手打人,第一次动手就打这么……这么,打不得的人。
小姐的行事作风及胆量, 远不是她们这些做婢女的能揣摩的。
苏芷惊吓之余也是佩服, 太子也是能耐, 竟然将向来脾气好的小姐激怒成那样。
只是撕破脸,这下小姐怕是与太子彻底没有了可能,那便只剩下晟王这一条路了。
楚玉嫏坐在软榻上,手里捧着热茶目光有些飘忽不定。
那茶太热了,雾气氤氲,熏着眼睛莫名的舒服。
她眼睛一酸,眼眶里又滚落了泪珠来。
“小姐怎么了?”长蓉被吓了一跳, 私下里,她从未见过小姐掉眼泪。有些慌忙的想去拿帕子,就见小姐自个儿那了帕子拭去了眼泪。
楚玉嫏捧着热茶,看着长蓉,突然就笑了,眼眶红红的,跟个兔子似的:“不过是哭多了,眼睛有些疼罢了,怎么紧张成这样?”
姑奶奶啊,您要是不天天搞这些事情,哪个会这样担心啊。
长蓉心疼之余,赶紧吩咐婢女:“去煮两个茶鸡蛋来,给小姐敷敷眼睛。”
婢女赶紧领命退下了。
“小姐接下来如何打算?”长蓉问,颇为无奈,小姐已经十七了,再等三年就是老姑娘了。到时候,如果晟王不愿意按照约定立小姐为后,或者晟王夺位失败又要如何?
怎么办?
楚玉嫏想笑,这么多年来,哪一次不是这样。
天无绝人之路啊。
楚玉嫏打定了主意,认定了司马静没有办法违背伦理祖制,大逆不道,孝期赐婚。
然而,她没想到,太子他向来也是个不按照常理出牌的。他想要的东西又怎么会仅仅是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的死,而推迟三年的呢。
东宫之中,朱楼碧瓦,水榭庭台。
花园之中,一个着着白袍绣金丝梼杌纹的少年人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边走边说着什么。
青石小路歪歪斜斜的向前延伸着,路边的竹子长得正是丰茂。绿油油的,直挺挺的,茂盛的挤在一起。
“难道除了下个月,这半年内就没有其他吉日了吗?”司马静皱眉。
穿着红色官袍的李监正,白花着胡子,佝偻着脊背,无奈的劝道:“殿下,楚家才办了丧事,这就算不用守孝,也得多等几个月吧?还有这崔家,崔家是楚小姐的外家,这崔铉又是楚小姐的亲舅舅。等小崔氏下葬了,便又轮到了崔铉。”
楚家和太子不一直是水火不容的吗,莫名其妙的就有了赐婚的事儿。
李监正也不知道这位祖宗在玩些什么,瞧着是对那楚家小姐格外上心,都这样了还想着怎么尽快与人完婚。
你说你这,既然上了心就别对楚家和崔家动手了呗,这不是在打楚家小姐的脸吗?
司马静脸色难看,他何尝没有想到这茬,然而这个局面却是他一手造成的,他连该怪何人都不知道。
“这等崔铉处斩之后,也不能立刻成婚吧,这还得等。”李监正掐指算着,“这三个月又三个月,要等大吉日,那得等到明天开春了啊,满打满算还有一年的时间。”
看着太子又不满的蹙了眉头,李监正哎呦了两声,赶紧劝道:“殿下,今年不是个好年啊,这连接发生了这么多事,哪一样是好的?您不若就先再等一年,明年必定否极泰来。”
太子大婚这样的事,哪里容得他胡闹,孝期强娶也就罢了,日子还定的那么近,生怕别人不知道是吧?
李监正知道,他今日若是依着了太子,怕是明日陛下就要他头顶的乌纱帽了。
司马静想了想,成婚这么大的事,放在哪个姑娘家身上都是一辈子的大事,这么草草的定了日子确实不太好。
明年开春就明年开春吧,相信楚玉嫏有再大的本事,也该死心了。
让人送走了李监正,司马静坐在廊桥上,看着湖里的锦鲤,时不时的往湖里投着食,颇有些意兴阑珊的样子。
看得有喜紧张不已,殿下一直没想起来那几个月发生的事情,但是那几个月发生的事就像悬挂在他头顶的一把刀,随时都可能落下来。
“殿下?夜露深重,可要回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