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太执拗在过去了,活在噩梦里醒不来。
“小安,你的脑袋……哥哥还给你……”白慕北搭在红木箱子上的一软,失去了控制,滑落在地上。
陆柠突地一声撕心裂肺的长叫,喊破了音,“慕北——”
白兜兜找了那么久的脑袋就在眼前,她只是个三岁大的小孩子,没有那么多想法,立马打开了红木箱子。
看到里面的骷髅头,白兜兜愣住了。
哦豁。
一朝回到解放前。
她还是骷髅头吗?
不管是不是骷髅头,都是她自己的脑袋,白兜兜小心翼翼地抱起箱子里的骷髅头,而就在她抱起的那一瞬,脑子里快速地闪过无数画面。
三岁的白安安在乡下生活得就像一只小鸟一样,漫山遍野地疯跑,自由自在。
六岁的白安安生了一场大病,母亲背着她四处求医,每天打针吃药,瘦成了柴火人。
十六岁的白安安回到白家,跟一只刺猬似的,见人就扎,不然受了欺负,母亲知道了一定很难过。
偏偏在那天遇到了陆廷祈,少年淡漠如华,不妖不媚,是她璀璨的生命里盛出一朵清莲,让人心生向往。
十八岁的白安安被绑在了一张冰冷的手术台上……
“砰~”
骷髅头掉到地上,白兜兜没想到自己真的是白安安。
望向四周,熟悉又陌生。
“兜兜,你怎么了?”陆柠几近崩溃,白慕北死在自己面前,现在兜兜又像失了魂儿似的瘫坐在地上,粉嫩的小嘴也失去了血色,“哪儿不舒服吗?漂亮阿姨带你去医院……”
白兜兜反手抓住陆柠的胳膊,抬起头,神色复杂地看着她,“阿柠,不用了,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陆柠反应过来,一把搂住白兜兜的肩膀,“你刚才叫我什么?!小安,真的是你吗?”
白兜兜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仍是清澈明亮,又透着她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成熟感,“阿柠,帮我带一句话,我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陆廷祈,等我……”
话音未落,白兜兜倒在了陆柠的怀里。
事发突然,真如晴天霹雳一般,陆柠的心就像石头使劲地向下坠着,她伸手探了探白兜兜的鼻息。
死了!!!
最后眼睁睁地看着脚边的骷髅头凭空消失在面前。
……
白兜兜再醒来的时候,身体比以往重了很多,她看向自己的手,笑了。
她长大了。
是白安安死时的模样。
白兜兜站在穿衣镜前面,望着镜子里的少女,亭亭玉立,就像春日里绽在枝头那朵最娇媚的桃花。
这么美好的样子,如果三爷爷……陆廷祈能看到就好了。
“兜兜醒了?”校长推门走进来,女强人在外威武霸气,一回到家就温柔感性,看到白兜兜醒来,眼睛立马红了一圈。
白兜兜转过身轻轻地抱了抱她,“校长,兜兜回来了。”
校长抹着眼角,推她一下,“小崽子,校长想死你了。”
“兜兜也很想校长。”突然恢复记忆,白兜兜有些不习惯,说话神态还像个小孩子。
校长捏了捏她的脸,“不管兜兜多大,在校长眼里都是孩子。”
再说她活了几百岁了,十八岁对她来说不就是个孩子嘛。
白兜兜抱住校长一只胳膊,晃了晃,撒娇:“校长,我想见陆廷祈。”
第54章 太惨了
白兜兜抱住校长一只胳膊, 晃了晃,撒娇:“校长,我想见陆廷祈。”
校长拍拍她的手, 叹气:“女大不中留啊,去一趟小说世界, 脑袋找回来了, 但心却丢了。”
“校长~”白兜兜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 “走之前我答应了陆廷祈,办完事就回家的,他现在一定还等着我呢。”
“兜兜, 你知道那位大人什么身份吗?”校长将白兜兜拉到梳妆台前面坐下, 自己站在身后帮她一下一下地梳着头发。
“我知道, ”小孩子的白兜兜或许不知道,但长大的白安安一定听说过, 毕竟死神领域到处都是关于那位大人的传说,右眼红瞳, 冷面鬼王, “陆廷祈是鬼王。”
“既然知道, 为什么不放手呢?”校长也是心疼兜兜, 当兜兜是自己的女儿。
“我喜欢他, 不是因为他是鬼王, 在我这里,他只是陆廷祈。”白兜兜眼神坚定, 然后想到什么,笑了,“就像我喜欢吃糖,不会因为吃多了长虫牙就不喜欢了。”
校长沉默了片刻, 突然问道:“那位大人怕鬼,你应该知道吧?”
“嗯。”白兜兜单手撑着下巴,望向镜子里的校长,“鬼王为什么怕鬼?”
校长一声叹气,“说到底还是原生家庭的原因,那位大人小时候受了太多苦了。”
“校长,你给我讲讲好不好?”白兜兜转过身拉住校长,眼巴巴地求道。
校长没法拒绝,清了清嗓子,故事缓缓展开:“那位大人之所以是一只红瞳,因为他身上流着一半人类的血液……”
上一代鬼王与人类女子相爱生下陆廷祈,后来鬼王迫于王族追凶,不想拖累自己的妻儿,不得不悄然离开他们。
鬼王很爱鬼夫人,但鬼夫人不信,她从鬼王离开那天就恨死了他。
她觉得鬼王是嫌弃她的身份,才没有带她和儿子一块走。
从此之后,她就开始没日没夜地训练陆廷祈,逼他飞速长成新一代鬼王该有的样子。
但那时候陆廷祈才一岁多,普通人类幼崽的模样,话说不明白,路都还不会走。
鬼夫人却将他关在小黑屋里,召唤地下的亡灵纠缠他。
不管陆廷祈怎么大哭大喊怎么拍门求鬼夫人,鬼夫人都无动于衷,她将所有的希望寄予儿子身上。
直至陆廷祈生出一只红瞳,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
听到最后,白兜兜颤动着睫毛:“三爷爷太惨了。”
“别哭了,”校长抽了纸巾给白兜兜擦眼泪和鼻涕,“不是你非要听吗?我已经讲得很客气了。”
白兜兜连连点头,“我知道,但就是忍不住……太心疼三爷爷了。”
故事里悲惨的环节,校长都是一笔带过。
但白兜兜对陆廷祈感情不一般,自行脑补了不少画面,又想到在小说世界里,陆廷祈看到那么可爱的夏夏他们,都怕到不行,可见童年心理阴影有多大。
“校长,鬼夫人不是人类女子吗?为什么能召唤鬼魂?”
“也不是普通的人类女子,鬼夫人是招魂师,不然也不会认识上一代鬼王,”校长摇头,叹息,“本事是真有本事,就是人太执拗了。”
“就像白夫人一样。”白兜兜感叹道。
“不是像,”校长纠正她,“她就是。”
白兜兜惊一跳,“白夫人就是鬼夫人?!”
“至少欺负白慕北的那些年,白夫人身体里面就是鬼夫人。”
“难怪……”白兜兜恍然大悟,“白夫人知道白安安就算死了也还能回去。”
回去!!!
白兜兜倏地站起身,“校长,快送我回去吧!”
“白安安死了还能回去,”校长深深地看了一眼白兜兜,“但白兜兜不行,你回不去了。”
“为什么?”
“这是鬼夫人最后的执念。”白兜兜不是她亲生,她都心疼得要死,鬼夫人却一而再再三地把自己儿子逼上绝路,就算坠入地狱,也要他不得好过。
那位大人好不容易才遇到救赎,最终还不能跟白兜兜走到一起。
太造孽了。
“不会的!我不信,还有办法的!”白兜兜从抽屉里找出小说原文,一边着急翻阅一边念念有词,“我答应了陆廷祈,一定要回去的,不能让他等太久……”
可是……
她还没翻几页,小说书就在她手里一点一点地化成了烟雾,她用尽力气,到头来留下的也只是一手的空气。
那种绝望,那种无力感……
白兜兜跌坐在地上,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她真的回不去了!
校长蹲在她面前,心疼得跟着红了眼睛,将她轻轻地揽进怀里,像哄小孩子一样,“兜兜乖,兜兜不哭,校长给你吃糖好不好?”
所以一开始她让她放弃。
“校长,我不想吃糖,我想见陆廷祈最后一面,我知道您一定有其他法子。”白兜兜抓住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校长又一声叹气,“走吧,我带你去。”
这是白兜兜第一次来混沌领域,呼吸困难,校长喂她吃下一颗白色药丸,才稍稍好了些。
一片浓雾,能见度不到十米。
白兜兜迫不及待,“校长,穿过混沌领域就可以回到小说世界吗?”
“兜兜,我们回不去了,只能见他最后一面。”校长往白兜兜身后的方向指了指。
白兜兜蓦然回首,心一下子怦怦地猛跳起来。
浓雾就像沙画一样,一笔一笔地勾出了陆廷祈的身影,然后有了色彩,画面展开一些,最终形成了影像。
陆廷祈坐在家里客厅的沙发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玉石佛珠。
周遭安静得可怕,空气像是凝固了一样。
陆柠抱起哭睡过去的白星泽上楼,小心翼翼地开口:“三叔,兜兜走了,你不能一辈子将她放在家里,还是早些入土为安吧。”
等所有人退下,偌大的客厅只剩陆廷祈的时候,他轻拨佛珠的手才停了下来。
撩起眼皮看向盖着白布的小孩儿。
“淘气~”半天,他勾了勾唇角,带着宠溺的语气说她。
白兜兜之前也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躲在被子一动不动地吓他。
只是这一次……
他等了好久,白兜兜都没有突然掀开被子跳起来扑进他怀里。
陆廷祈摸了摸小孩儿的手,没有温度,又摸了摸她的心跳,静如死水。
他一把扯掉白布,看着躺在沙发上就像睡着了一样的白兜兜,一点一点地攥紧了手里的白布。
小孩儿真的走了。
再也不会跟在他屁股后面一遍一遍地喊他三爷爷。
再也不会抱着小枕头可怜巴巴求他跟她一块睡觉。
再也不会张开小手要抱抱,往他怀里钻来钻去地撒娇。
……
再也不会有人时刻惦记着他,不管是好吃的还是好玩的,她都要带回家给三爷爷。
陆廷祈就这样一直站到天黑,最后抱起白兜兜往楼上走去,“算了,既然答应了你,我就一定会做到。”
陆廷祈遣走了家里的所有人,包括陆柠和白星泽,也被他赶回了陆老爷子那边。
白兜兜走的时候是初夏,温度已经很高,陆廷祈担心她身体挨不住,就将卧室改成了冰窖。
陆廷祈将白兜兜放在她自己小床上,穿着她最喜欢的熊猫崽连体衣,头发扎成两个可爱的小揪揪,小脸蛋白白嫩嫩的,浮着一层薄薄的冰渍,就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小糯米团子。
“兜兜,还有一个月就要放暑假了,到时候三爷爷带你去清水镇好不好?”陆廷祈拿着毛巾小心翼翼地擦着白兜兜的身体,“中午想吃点什么呀?三爷爷给你煎牛排怎么样?”
房间温度过低,陆廷祈一说话全是白气,将他的脸染得模糊。
不多时,陆廷祈煎好牛排端上来,已经切成很小的一块,还有一杯温热的鲜橙果汁。
叉起一小块牛排喂到白兜兜嘴边,柔声哄道:“啊~”
死人当然不会张嘴。
陆廷祈又不是不知道,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又减肥吗?你呀~”陆廷祈无奈地摇摇头,“那就喝点果汁吧。”
舀起一勺子果汁喂进白兜兜嘴里,果汁又从嘴角流出来,陆廷祈拿出定制手帕帮她擦干净,继续喂,继续擦……
一杯果汁终于见底,手帕也湿透了,挂在椅子上滴着水。
晚上,陆廷祈将白兜兜抱到自己床上,脱了外套躺到白兜兜身旁,搂她入怀,轻轻地拍她后背,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兜兜,晚安。”
陆廷祈等白兜兜回来,一直等到那副身体生命的尽头。
等了她整整十八年。
陆廷祈走的时候四十五岁,头发已经全白,奄奄一息地躺在医院,拉住白星泽的手,“将我和兜兜合葬了吧。”
……
这就是白兜兜见的陆廷祈的最后一面。
真的见到了他最后一面。
校长就像看了一部悲情电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大人太可怜了!怎么那么可怜!我要是编剧就好了!”
相较于校长,白兜兜冷静多了,只是眼角有些湿。
陆廷祈到死都坚守跟她的承诺,不放弃不抛弃地等她回去。
她又怎么忍心食言呢?
“好了,兜兜,我们回家吧。”校长起身拉坐在地上的白兜兜,就像看完电影离场一样。
白兜兜一动不动,仍是死死地盯着刚才放映影像的地方。
对她来说,那不是电影,是陆廷祈苦熬的人生。
“同学们知道你回来都高兴坏了,斥巨资给你办了一场接风晚宴,”校长知道白兜兜难受,但事情已成定局,总不能一直消沉下去,“走吧,兜兜。”
白兜兜缓缓地抬起头看向校长,扯了扯嘴角,牵出颊上甜甜的梨涡,“校长,您先回去,我想一个人待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