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天穿着一件珍珠白的衬衫,胸前垂着蝴蝶结,高腰的雾霾蓝阔腿裤,银色的尖头细高跟鞋闪闪发光,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耳边一对缀着星月的流苏耳坠轻轻晃动,看起来优雅又端庄,一点都没有刚下夜班的疲惫和狼狈。
好像在他能够见到她的时间里,她用永远都是这样的,精神奕奕,无一处不妥帖。
许应忽然有些好奇,她会累吗?
“当然会啊,我又不是铁打的。”耳边响起她微微带有笑意的声音,笑意才猛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将心中的疑问说出来了。
但也没有觉得尴尬,笑笑道:“是看你今天特别精神,打扮得......”
他说着,眼底的笑意更加浓郁,“有约会?”
虽然是调侃,但也未必没有试探的意思。
苏盈袖当没听出来,哼了声,“女人穿得漂亮就是为了去约会,为了给男人看?我以为许律师和其他人不一样,原来也不过如此。”
笑意当即讷讷,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我不是......我没有这样想......”
约会也不一定就是和男人约吧?对啊,于是他轻笑一声,“阿盈,我早就说过,咱们呐,都是五十步笑百步,你看你的想法也很刻板么。”
“我又没说你约会是和男人约,难道见小姐妹不需要好好打扮?扮得随意了,到时候自拍往朋友圈一放,多丢脸。”
说完还啧啧两声,脸上表情请似笑非笑的。
苏盈袖被他噎了一下,一个白眼横过去,皮笑肉不笑的咧咧嘴,“可惜了,我没有那样要好的小姐妹。”
顿了顿,她笑容一收,马上变得凶巴巴起来,“我就不爱和你们这种打嘴仗挣钱的人说话,现在、马上,给我滚下去!”
变脸速度比唱戏的都快,许应有那么一小会儿反应不过来。
等回了神,就看见她已经要动手推他了,下意识就往旁边侧身要避开,哭笑不得的叫她名字,“阿盈......你怎么这样,开玩笑而已......”
“谁跟你开玩笑了?”苏盈袖鼓着脸,顿了顿,语气忽然又缓和下来,“快下去,我要走了。”
许应一愣,问她去哪儿,苏盈袖解释道:“去外婆家,陪老太太吃饭。”
许应眼珠子一转,想说跟她一起去,可话还没说完就被她堵住了,“不了吧,许律师大病初愈,应该好好休息才对。”
她说话的时候,许应一直看着她的眼睛,见她面色平静,眼底波纹未动,平静中好似潜藏着不容拒绝的坚持。
顿时不由得在心里苦笑不已。
听着像是劝他不要乱跑,其实是在拒绝他,她容许他靠近她和枝枝,但她的外婆不可以,因为那是身份特殊的长辈,是她的家长。她也并没有打算像他介绍叶菲给她认识那样,让他更加接近她的私人生活。
许应有一瞬间的难堪,觉得自己是在自作多情,同时他也觉得挫败,因为没有得到过任何回应。
他甚至想干脆直接问她好了,愿不愿意,也就一句话的事,她要是不愿意,他就及早抽身,成年人嘛,没什么过不去的坎。
可是话到嘴边,他又舍不得。
再次想起母亲对她的评价,不好交心。一时心头像被揪了一下,觉得自己该再努努力,说不定哪天他就能走到她心里去了。
见他一直沉默,马这个脸,活似自己欠了他五百万似的,苏盈袖觉得有些无奈,“你......”
“那以后你能不能带我去探望老人家?”许应忽然出声。
到底还是想讨要一个以后的承诺。
可苏盈袖给不了,她抿着唇,眉头轻蹙,似乎有些难以决断,沉默半晌,要说话时抬头,撞见他微含期盼的目光,顿时又犹豫下来。
“你和我妈那么要好,你能跟她投诉我,那我呢,你要是欺负我,我怎么告家长?”他有些委屈似的,说完努努嘴。
苏盈袖顿时心软,“我没有......算了算了,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话音刚落,她就看见许应的嘴角轻轻一翘,又是那个意气风发春风得意的许大律师了。
苏盈袖觉得自己被他套了圈,又找不到证据,只好皱皱鼻子赶人,“快下去,这里不能停太久。”
许应白她一眼,想说什么,最后又没说,只道:“开车小心,宁慢勿快。”
“知道了,噜嗦。”苏盈袖也还给他一个白眼,说着觉得他婆婆妈妈,语气却是平静而柔软的。
看着她的车子开远,许应回身拨通手机通讯录里刚保存不久的号码。
“何律,有空么,请你喝酒?”
苏盈袖回到人民路的刘外婆家,在门口与正要出门的涂川碰个正着,“涂律师要出门?”
“跟朋友吃饭。”涂川笑着应道,说完就点点头离开了。
苏盈袖拿出钥匙开门,一进门就听见一老一少哈哈大笑的声音,屋子里的暖气扑面而来,迅速钻进每个毛孔。
“你们在看什么啊,笑成这样?”苏盈袖一边换鞋,一边纳闷儿的问道。
刘外婆抱着热水袋,抬眼看过来,看见她的穿着,哎呀一声,从椅子上站起跑过来,将热水袋塞她怀里,“怎么穿这么少,你不冷么,还是叫风把你脑子都吹走了?”
“......我不冷。”苏盈袖辩解道,“我穿得很暖和。”
“我不信!”刘外婆看着她,伸手拉拉她的衣袖,“你看,这么薄,风一吹就钻进去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顾着漂亮,等到我这个年纪就吃苦头了......”
她喋喋不休的数落着,苏盈袖还能不能反驳,当然,她真的没有觉得冷,这种冷,明明是外婆觉得她冷。
只有苏盈枝看出了她的新变化,大量半晌,立刻跳了过来,抱着她的肩膀凑上前看她的耳朵,“姐,你定的耳环回来了对不对?!”
苏盈袖这时笑了起来,又哼了声,“眼神不错,总算有人发现了。”
这语气有点埋怨呐,听着像话里有话,苏盈枝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到许律师,心里一动,装作不在意的问:“对了,姐,许律师还没出院啊?就一个输尿管结石有必要住那么多天院么。”
“出院了啊,今天出的。”苏盈袖没多想,听她问起就实话实说,“还是我送他回去的呢。”
苏盈袖哦了声,果然是见过面了的,那个不长眼没发现她姐戴了新首饰的,肯定就是许律师没跑了。
其实许应也冤枉,他都没见过苏盈袖的旧首饰,又怎么能知道今天戴的耳环就是新的呢:)
刘外婆听见姐妹俩的对话,有心想问问她们说的是不是袖袖刚认识没多久的新朋友,但犹豫片刻,又没问。
午饭喝炖了两个钟头的莲藕排骨汤,还有一大碗的粉蒸排骨,葱爆羊肉和菠菜拌粉丝,三个人吃也尽够了,刘外婆还教苏盈袖:“买回来的蒸肉米粉直接用,是不会这么香的,你腌排骨的时候,还得加点别的东西。”
“一小块腐乳跟红糖水化开,加点炒过的豆瓣酱,加点花椒,再加葱姜水,跟蒸肉米粉一起,同排骨拌匀了搁冰箱冷藏半个到一个小时,出来上锅蒸,这才好吃。”
苏盈枝听得眼晕,“怎么这么麻烦,算了算了,我不学了,以后回来蹭饭得了。”
刘外婆看她一眼,“我这手艺不教给你,都教你姐,以后呢,你要是不听话,就叫你姐不给你饭吃。”
“......外婆你也太狠心了!”苏盈枝一愣,随即叫了声,急忙伸筷子戳走两块排骨,“我得现在多吃点。”
苏盈袖笑着嗔她一眼,又倒了杯雪梨汁放到她手边。
吃完饭,苏盈枝耐不住困意,去午睡了,苏盈袖半靠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陪老太太织围巾。
“袖袖来,比一下,看够不够长。”刘外婆喊她,她凑过去,被珍珠白的围巾轻轻绕住脖子,柔软又温暖。
苏盈袖没有再走开,而是靠着她,看长了老年斑的手稳稳抓住两根竹棍,一下又一下勾着线。
“袖袖跟外婆说说,以后想找个什么样的对象?”到底耐不住好奇,刘外婆还是问了。
要是平时,苏盈袖会说随缘,什么样的都好,投缘就行,可这次,她倒还想了想,“......像我爸那样吧,脾气好的。”
“当医生的么?”
“......这个倒没要求。”
“主要还是能跟你交心,说说话,等你老了就知道,老伴儿老伴儿,就是个陪你说话吃饭的人。”老太太勾毛线的手停了下来,伸手摸摸她的脸,“我知道你心思重,怕遇上像你亲妈那样的人,可是袖袖啊,你得让别人能接近你,才能看清那是什么样的人。别怕,外婆在呢,外婆帮你看着。”
她拍拍苏盈袖的手背,看她垂着眼,睫毛颤颤,不知道在想什么,又觉得有些心疼。
她比枝枝活得更不容易。
苏盈袖听着外婆的话,没吭声儿,莫名就想起先前在车里许应看她的眼神,充满期待的,有些失望和委屈的,更多的是柔和又包容的。
她好像明白了点什么,又不太敢确定。
感情的事太复杂了,比最难的病症和手术还让她觉得困扰和烦恼。而且这种感觉很陌生,她不太喜欢这种可能会令自己失控的陌生事物。
可是外婆说的好像没错,她不该怕的。
想到这里,她身子一歪,就靠在了外婆的身上,老太太围巾已经打完了,顺势一伸手,就让她枕在自己膝盖上。
“袖袖在烦恼什么?”老人的声音温和慈爱,像是冬天里最熨帖的那碗汤。
苏盈袖眨眨眼,“外婆,人为什么会喜欢一个人,又会不喜欢一个人?明明是同一个人。”
“因为人是会变的,你会变,他也会变,生活也在变,最开始喜欢的,后来就可能成了讨厌的。你小时候喜欢吃的东西,现在还喜欢么?我看枝枝今天喜欢这个明星明天换一个的,今天和昨天心情不同,喜欢就可能会变。”
苏盈袖听着,沉默半晌,嘟囔着说了句:“我小时候喜欢吃鸡蛋糕,现在也还喜欢呐。”
老太太闻言笑起来,伸手摸摸她头发,“是啊,我们袖袖长情呗,以后姑爷有福了。”
她边说边拍拍苏盈袖的肩膀,动作很轻,也很有节奏,苏盈袖恍惚间想到了被母亲哄睡的孩子,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晚上吃了饭才回家,临走又被外婆塞了一堆吃的,刚到家,就接到了许应的电话,“出来玩么?假期最后一天,天气不错,别浪费了。”
苏盈袖听着他的声音,忽然想起刘外婆说的,你得让他能接近你,才能看清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呼吸顿了顿,慢吞吞的道:“枝枝说明天想吃烤肉,我打算在家做,你来不来?”
电话那头突然诡异的安静下来,是连呼吸声都没听到的那种安静。
正当苏盈袖以为他会拒绝的时候,他却出声了,“需要我买什么过去么?五花肉,鸡翅,烤肠,还有什么?蔬菜要哪种?”
“天冷,你就别出来买菜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波澜不惊,但苏盈袖还是从他比平时多了不少的话里听出一股紧张和雀跃,若隐若现的。
察觉到这点,她的嘴角就忍不住翘了翘。
作者有话要说: 许律师:委屈。
苏医生:……你眼瞎还敢委屈???
许律师:我爱外婆。
苏医生:……那是我的外婆,谢谢!感谢在2020-09-28 18:27:52~2020-09-29 19:34: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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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二天早上, 苏盈枝起床写完一套卷子,眼看着中午要到了,她便起身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
结果刚一出房门,就看见许应正套着她姐粉红色的围裙在餐桌前串肉串, 动作慢腾腾的, 一看就是个生手。
她愣了一下, 随即哦哟了一声怪叫,“许律师你怎么又上我家来啦?”
许应闻言抬起头, 有些茫然地看过来, 随即又露出笑脸来,“枝枝出来了,你姐刚才还问你卷子写完没有呢?”
顿了顿,他扭头冲厨房方向扯着嗓子喊苏盈袖:“阿盈, 枝枝卷子写完啦!什么时候开饭?”
苏盈枝:“......”你咋那么积极???
苏盈袖听见外头说话的声音, 从厨房探出头去, 先问:“你串儿弄好了么?”
许应举着手叹气,“......没有。”
没干过家务的许律师立刻遭到了姐妹俩的一致嫌弃,苏盈袖端着一盘鸡翅和海鲜出来, 看着他, 欲言又止。
半晌才拍拍他肩膀, 叹口气,“难为你了。”
许应有些茫然,不知道她这话什么意思,苏盈枝倒是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我姐意思是说,你能好好活那么大真不容易。”
许应顿时赧然,“......术业有专攻,我又不是专门干这个的。”
“所以啊, 我连菜没敢让你买。”苏盈袖笑吟吟的,接了他一句话。
昨晚接到他电话,听说在家吃烧烤,这个人自告奋勇要带菜过来,苏盈袖着实被感动了,但这感动只持续了一刹那,理智就告诉她,不行。
要是许律师去买菜,又不知道买哪个好,一股脑全买了,得吃到猴年马月去,还有,万一他在超市里迷路了怎么办?
让一个没干过家务的人独自采购食材是一件风险太大的事,苏盈袖不愿意惹这种麻烦,于是斩钉截铁地告诉他:“不用,你带着嘴来就行。”
等他来了,看见苏盈袖正在洗菜,又想帮忙,结果菜叶子都要被搓烂了,苏盈袖想了想,打发他去冰箱把提前腌好的肉端出来,给他示范了一次,就让他出去自己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