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辉帝都亲自动手了，这件事的性质就定了下来，北狄使者被朝廷派人斥责了一番，使者满脸愤恨，叽叽咕咕说了个不休。
下朝后明辉帝快步回到寝宫，把宫人统统赶走，自己坐在罗汉床上发呆，半响他忽然道：“现在不是以前，你不能如此不管不顾……我还没亲政，这样一来，黄维庸更能压制我，不让我接触朝政，你……”
半响，德江在外颤巍巍道：“陛下，您可要用茶？”
明辉帝长叹一声，收敛情绪，平稳道：“进来！”
第118章 外戚二十七
沈原揍了北狄使者，原本那些对她心动的人家就又踌躇了，这沈家二姑娘也忒厉害了，那是几个北狄剽悍的男子啊，她就这么把人的手脚打断了，使者的牙也打掉了一半，这娶回家，要是小夫妻拌嘴，那儿子还能有命吗？
那些公子们，听闻家中要去沈家提亲，那也是腿脚发软，有的哀求母亲：“娘啊，您就可怜可怜我，沈家姑娘我不敢招惹啊！”
就是康泰长公主的小儿子，抱着老子苦求，“爹啊，您可心疼心疼儿子吧，娘要我娶沈家二姑娘，您瞧瞧人家那剽悍样，我遭不住她两棍子啊，爹啊！”
驸马也知道和沈家联姻的好处，可他是男人，更知道儿子的苦处，沈家姑娘平庸一些笨一些倒是无妨，假如聪明一些那更是锦上添花，偏偏人家现在添了剽悍这个特质，等闲男人都压服不了，这就让人胆怯了。
假如沈家姑娘只有身份，其他没啥特别的，那娶了就娶了，将来让儿子纳上几房美妾补偿也行，现在看是不行的，你这里敢提纳妾，那头人家就敢把丈夫揍的起不来床，那就不美了。
驸马吞吞吐吐的和康泰长公主提了，小三实在不愿，你也不能强按牛头喝水吧。”
康泰长公主气的捶榻，她和沈原接触的多，自然知道沈原脾性，绝对不是个不讲道理的女郎，可是儿子犯了倔病，她这当娘的难道能不顾儿子？
何况李氏不喜女婿纳妾的话语已经传了出来，沈家大姑娘已经成了亲，听说那王百户确实未曾纳妾。
一般来讲丈母娘虽然不让纳妾，可闺女嫁了人，娘家也不好多管，没有妾室，家中有通房丫头你也管不着，或者男的喜欢眠花宿柳，你能把人捆住？
何况男子纳妾那是天经地义的，可你要是娶了沈家二姑娘，你敢纳妾试试，不，你敢睡旁的女人试试，不怕手脚具断，牙齿全掉，你就去睡！
豪门公子那个能受得了这个？
哪怕就是有品格端方的，我是不纳妾，也不能被家中老婆管成这样啊，那关乎于自己的面子，可要是娶了沈家二姑娘，这惧内的名声怕是再也摘不掉了。
沈原从婚姻市场上的香饽饽又变成了滞销产品。
她倒是浑然不觉，就是听闻明辉帝亲自挽袖子抽大臣，沈原觉得有些违和，日常进宫也能见到这位小皇帝，看着不像是这么热血的人啊，是不是憋的太严重，所以爆发了？
沈原为什么觉得明辉帝憋闷呢，因为明辉帝也一天比一天大了，她都及笄了，可是内阁丝毫不提让皇帝亲政，明辉帝心里能痛快？
而且出了明辉帝亲自动手抽大臣耳光的事，连几位太傅都被阁臣们埋怨了一通，君太傅就苦口婆心的对明辉帝道：“……喜怒不行于色，帝王怎可把好恶如此明显的表达出来，很遑论是亲自动手……不成体统啊，如今是孙颖言语不谨，陛下按捺不住，将来若是有御史参陛下，陛下难道亲自砍了人家脑袋？”
明辉帝再三保证，以后绝对不这样，才混了过去。
沈原也委婉的问过太后，皇帝表哥什么时候亲政啊？
太后嘀咕道：“说是皇帝还未成亲，那些大臣说，有道是成家立业，得先成家才能独当一面呢。”
沈原问，那可有名门闺秀应选？”
要皇帝成亲也得有人选啊。
人选自然也是有的，呼声最高的就是首辅黄大人家的闺女。
黄首辅这几年可是威风八面，也难怪，皇帝不亲政，黄大人大权在握，很有点不知今夕是何夕了，据说黄夫人去郊外红柳寺上香，那天就会封寺，单独接待黄夫人一家。
李氏也碰上过，然后灰溜溜的打道回府，沈原还微笑问李氏，娘咋不端出国舅夫人的身份，怕那黄家干啥？”
李氏白她一眼，你当我傻啊，陛下都要看黄家脸色，我去找人家麻烦，给娘娘惹事吗？”
沈家可是识时务的很。
沈原但笑不语，知道自家父母会看风向就行了。黄家的跋扈可见一斑。明辉帝这皇帝也确实当得憋屈。
沈原在家里都听到人家在议论黄家姑娘要当皇后的事，据说还有不少闺秀也要进宫呢，除了皇后那还有嫔妃，好容易明辉帝长大，不得赶紧播种啊！
沈原发觉明辉帝似乎不大喜欢黄家姑娘，想也知道，这是硬塞给他的媳妇，没的挑拣，还不能说不，这可太憋屈了。
再想的阴险一些，催着皇帝大婚，等到皇后有了孩子，明辉帝是不是可以去死一死了，大臣们能继续养小皇帝把持朝政。明辉帝死了，太后就成了摆设，太后都是摆设了，他们沈家就该滚回去了！
沈原嘴角泛出一丝冷意，这已经不再是政治博弈，而是关乎自家如何生存的大问题了。
她看着手中的小巧袖弩，这是她利用闲暇时候制作的防身器具，绑在手腕上，轻轻拨动机括，夺夺夺就是三连发的箭枝，她还能做出连发强弩呢，毕竟那二十年的装甲维修不是白干的，后来这种原始冷兵器她也研究过，制作出来并不困难，而且也符合如今的科技水平。
沈原派人去了解一下黄家的情况，她要知道的就是大家都知道的事，黄家的她也摸不到。
沈家风头在劲，和黄家还是差着距离，日常沈原也碰不到黄家姑娘，两家不在一条水平线上，没见李氏也得避黄家锋芒么。
然后沈原得知黄大人现在的妻子不是原配，原配只给他留了一个女儿就没了，如今的继室娘家也是侯府出身，嫁给了黄大人，如今已经生了三子两女，说要当皇后的就是这位继夫人的大女儿。
沈原让人去了解一下那位正宗的黄家大姑娘，得到的消息是，这位姑娘几乎如同隐形一样，想也是，母亲已经没了，家中全是继母做主，父亲如果不看重，这位姑娘的日子能有多舒坦。
沈原还是亲自去接触了一下这位黄家大姑娘，黄姑娘不大能出门，不过母亲的忌日她会出门上香。
沈原带着仆婢，那天一早也去了红柳寺，黄家大姑娘十分低调，倘若不是提前得知，谁也认不得这是首辅大人家的大小姐。
车架普通，随从仆婢看着也没什么气势，黄姑娘眼里甚至带着几丝暮气，不过待人接物什么的倒是清楚明白，沈原注意她，发现她拈香跪拜的时候滴下了眼泪。
对比那黄家二姑娘，简直不像一个府里出来的，二姑娘神采飞扬，出入车马仆妇众多，简直是众星捧月。
沈原思虑再三，下次进宫时沈原就同太后道：“娘娘，我想和陛下单独聊聊，您可以在一边，其他人不能要。能行吗？”
当然能行，太后如今想见且能毫无顾忌的见的也就哥哥一家，其他来的诰命，太后接待的时候总觉得心累。
明辉帝不知道这位小表妹要同自己说什么，他也没自作多情到认为这是小表妹喜欢自己啥的，这个小表妹不与旁人同，定是要和自己说什么事。
于是太后遣走了身边一干宫女侍人，胡公公和明辉帝的内侍守在殿门外，沈家其他人已经去了偏殿。
沈原一言不发，从袖口里拿了一叠纸出来，交给明辉帝自己看，上面写的就是康熙擒杀鳌拜的事，当然她是以故事的名头写的，接着把自己调查的黄家大姑娘的事写了上去。
明辉帝一开始看的时候瞪大了眼睛，后来慢慢眯了起来，呼吸却急促多了，等他看完，他奇异的看着沈原，沈原道：“陛下看完了吗？”
明辉帝慢慢点了点头，沈原就亲自把这几张纸放进火盆给烧了，然后她拿出已经拆成零件的袖弩，当着明辉帝的面拼好，让他对着太后桌上的瓜果试一下，瓜果瞬间被射了对穿。
明辉帝眼里闪过兴奋，沈原再把袖弩拆开，这就留给陛下玩吧，等闲也无人知道这是什么。”
明辉帝重重的点了点头。
沈原继续道：“当初陛下派人来接我们家进京，那白都尉很是忠心，就连他手下的王百户也是极为忠心的人，那王百户还是我姐夫呢！”
明辉帝这回是真的笑了，朕知道了！”
顿了顿沈原又道：“民女是不懂什么朝政的，不过那故事里的君王也不单单只训练了那一干少年，他还是联络到了支持自己的朝臣，否则也不过是替人作嫁衣裳。”
明辉帝就是想学康熙，也得朝中有人援手，否则灭了黄首辅，也不过扶起来其他首辅，难道明辉帝换个人压着自己？而这个沈原帮不了。
明辉帝眼蕴笑意，表妹放心，这些朕都明白。”
明白就行了，沈原能做的只有这些，其他伸不了手。
太后虽说从头看到了尾，但是什么都没看懂，也没听懂，就是看见儿子射那个瓜果吓了一跳，不过还是忍住了。
接着沈家就太太平平的出了宫。
过了几日，沈原给黄家大姑娘发了帖子，请她出来见一面，沈国舅家京里高门贵族哪怕看不上，也不会刻意驳了人家面子，何况是人家小姐之间见面，自然更不会阻拦。
黄夫人只是疑惑，国舅家和自家几乎不来往，旁人还要顾及沈家国舅身份，黄夫人依仗丈夫，那是不用把沈家放在眼里的，他家二姑娘怎么就认识自家那个都快隐形的大姑娘了？
问了大姑娘的仆妇，她们都摇头说不知道，黄夫人是个明面上还算合格的主母，沈原又是名声在外，她看不上沈家也不会在这种小事上太过阻拦，还是让黄姑娘赴约了。
黄姑娘如约来了，就是有些惊疑不定，她和沈家姑娘似乎没有来往过，自从母亲没了，她在家里也是隐身的，更不出门交际，以前的闺蜜也都疏远了，这位沈姑娘为什么要见自己？
沈原看见黄姑娘赴约，笑了：“黄姑娘愿意过来，我也放心了。”
黄姑娘有些拘谨，不知道沈姑娘见我何事？”
沈原是在自己家招待黄姑娘的，她让下人都出去，自己的丫头临走时还把黄姑娘的丫头一并拉走了。
只见芙蕖亲热的挽着黄姑娘的丫头笑道：“姐姐随我来，到我屋里，我请你吃体己茶！”
一顿搓弄，把黄姑娘的下人都带走了，黄姑娘莫名其妙的看着沈原。
沈原看着她轻轻道：“假如陛下让姑娘进宫当皇后，姑娘能明白自己的立场吗？”
黄姑娘蓦然睁大双眼，直直的看着沈原。
沈原面无表情，我不是寻你开心，如今你父黄大人权势滔天，一定要有个姓黄的姑娘当皇后，你若不愿意，就只能是你的妹妹了。”
虽说子女与父母的立场一定是一致的，黄大人对待结发妻子的女儿如此淡漠，同是女儿，二姑娘可以说是受尽宠爱，大姑娘的待遇只比仆人好些，只要这大姑娘不是昏聩不堪，哪能甘愿？
沈原也多方了解，知道这位大姑娘性子隐忍，因为如今在家无人可靠，只能一忍再忍，她母亲只生了她一个，连同胞姐妹兄弟都没有，她有何可牵挂的？
沈原继续道：“黄姑娘，不知道你母亲过世，有没有隐情呢？”
这个还是沈原从明辉帝那里得知的，明辉帝是翻了顺天府的旧案卷，看到当时黄夫人去世，她的老仆去顺天府喊冤，结果自然是黄大人赶来把老仆带走，说这仆人年老昏聩，就会胡说八道。
黄家权势大，黄姑娘的外家也没质疑女儿去世有什么疑问，顺天府小吏也就略记了一笔，这案子自然也没成立，沈原却从中窥探到了一丝凉意入骨的真相。
黄姑娘猛地攥紧了茶杯，半晌沙哑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沈原道：“我不用骗你，但是你也得明白你自己的立场。”
你要还是和黄家一条心，就是当了皇后你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黄姑娘忽然笑了：“我有母无父！但得此位，听凭驱使！”
父亲以为自己年纪小，记不得多少，可是母亲临终前的事自己记得清清楚楚，那时或许不懂，等到年长，那些违和之处细细想来，简直痛彻心扉！
母亲不就错在娘家势弱，偏占着父亲正室的位置，又没有生下兄弟，于是祖母见弃，不断磨搓母亲，父亲却视而不见。
直到继母出入自家成了座上宾，母亲整夜睡不着，看着自己默默流泪，后来母亲就病了，府里请医问药，母亲的病却一日日沉重。
再后来，哦，祖母拿出一支老人参，让熬了给母亲补身体，父亲却出手拦了一下，后来还是缩回了手，那碗参汤啊，还是自己亲自端给母亲喝的呢。
等到黄姑娘知道母亲的病虚不受补，吃了那人参汤等于吃下催命的毒，那时候祖母已经没了，继母早就进了们，弟弟妹妹都生了好几个了，地位已经无可撼动。
黄姑娘还知道了，那一株百年老参，还是这位贤良淑德的继母送来的。
黄姑娘能如何？她内心愤怒悔愧，却无可奈何，如果自己是个男儿，还能和家族决裂，自己出去奋斗一番，偏偏身为女子，不要说替母亲报仇，就是自己也丝毫动弹不得。
她在家里看着父亲和继母琴瑟和谐，看着母亲的牌位被挪到角落生灰，就连母亲的忌日，府里也慢慢忘了！她日渐沉默，沉默到父亲都快忘了她这个人，现在沈家姑娘递来了橄榄枝，自己怎么可能不接！
沈原笑了：“那我以茶代酒，先恭贺姑娘！”
两个姑娘碰了一杯。
第119章 外戚二十八
黄姑娘悄没声息的回了黄府，正好碰见继母生的女儿，自己的妹妹。黄二姑娘看见她忍不住皱眉，偏过头问丫头：“她怎么出来了，不好好在自己院子里待着，尽是乱逛！”
黄姑娘只做不知，一径回了自己那偏僻的院落。
黄夫人问了随同黄大姑娘去沈家的仆人，两位姑娘干了些啥。
下人哪里知道，一进沈府就被搓弄走了，沈家招待的极为周到，她们吃喝拿的也没客气，现在主母问了，只能编瞎话，不外乎说些小姐们日常干的事，吃喝穿戴啥的。
问起沈家姑娘为何邀请黄姑娘，黄姑娘的侍女赶紧道：“那日大小姐去红柳寺上香，归途中下起了雨，沈姑娘的马车陷了轮子，姑娘出手帮了忙，沈姑娘就记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