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怀恕立刻敛起神色,单臂夹着军帽,义正辞严道:“我给您签个军令状,这次任务我担得起。”
沈传鸿也是为了他的身体和心理状况着想,培养一个出色的空军不容易,尤其是像程怀恕这样的,但凡遭遇任何危险,都是军中的损失。
可是他也了解程怀恕的性子。
不让他去,他这辈子都可能忘不掉那次事故的阴影了。
沈传鸿一派为难,后来没顶住程怀恕信誓旦旦的说辞,大手一挥,啧了声:“行了,你小子就别在我这儿软磨硬泡了,保证书现在就给我写上,必须完好无损地回来。”
“是。”程怀恕眼神坚定,“保证不辱使命,完成任务。”
当天,空降一旅去西南军区集训的命令下达,作为突击队队长,程怀恕协助此次任务完成。
他三下两下收拾好行李包裹,手心还攥着一枚破碎的平安符。
之前孟亚松看见过这枚平安符还调侃了一句,说不知道是哪个女菩萨送的,让他这么宝贝。
不知道是不是质量问题,有一次训练转移期间,平安符的红绳断了一次,平安符直接摔了下去,碎成两半,后来还是程怀恕专程用胶拼凑起来的。
老人常言,保平安的物件出事,人还好好的,就是平安符帮自己挡了一次灾祸。
这四年,自从回到部队后,他思绪飘远的时候很少。
有一年在边境执行任务,战士们一起吃饺子,吃着吃着就有人哭了。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在满天风雪里,想象中的除夕夜此刻会是万家灯火,人的思乡、思亲之情就会喷薄而出。
程怀恕跟老爷子关系很淡,他自幼离经叛道,母亲患病去世后更甚。
亲情方面,他似乎一直都很淡薄。
而那一天,不知怎么,程怀恕突然想起了少女甜软的嗓音,一口一个小叔叔。
曾经,他暗无天日的世界里,什么也没有,除了棠宁。
可在他的记忆里,她还始终是个小孩儿啊。
程怀恕兀自笑笑,摒弃掉奇奇怪怪的悸动。
吃完饺子后,有新兵问:“程队,你为什么来当兵啊?”
他没说话,内心已然有了答案。
男儿保山河,洒热血,理应冲锋陷阵,万死不辞。
军机已经在机场就绪,程怀恕在关机前发完最后一条消息,耳边尽数是机翼的轰鸣声。
—
棠宁是当晚看到的消息。
程怀恕只留了句简洁的话:【去执行任务,手机关机,等我回来。】
由于任务的保密性,他连地点都不能留。
棠宁将这条消息反反复复看了几遍,明明两人还没在一起,可他的口吻就像在给女朋友交待行踪。
她摇摇头,觉得自己脑补的太多了。
将近一个月,棠宁没收到程怀恕的任何消息。
她心里空落落的,又想起了四年前的盛夏时他的不辞而别。
难不成又要错过一个四年吗?
算了,执念放下,也不能强求。
棠宁再次学着习惯生活里没有程怀恕的日子,有时间她也会跟程澈、程旭聚一聚,不过也仅仅把他们当做家人。
一直到十二月中旬,演出团接到通知需要排练元旦节目。
元旦的表演很盛大,节目数量也一直在砍。
最后在秦潇潇和棠宁的独舞中,上级领导在看完两人的排练后,敲定了棠宁的这支舞。
意味着,秦潇潇去临城前十拿九稳的节目被临时拿下。
秦潇潇自然不乐意,接到通知那天还跑到团长那儿去哭了好久。
不过团长也没办法,这是上级领导的决策,他能做到只有服从安排。
最后,秦潇潇气急败坏,直接来棠宁的训练室对线。
棠宁刚换下舞蹈训练服,就看到了来势汹汹的秦潇潇。
比起秦潇潇的虚张声势,棠宁则是沉静地垂下眼皮,划动了几下手机。
秦潇潇嗓音尖锐道:“棠宁,你个贱人,用什么手段抢走属于我的节目了?”
她越骂越难听:“你用了什么路子了?是不是陪程少校睡了,还是攀上了什么高枝?!”
这样的猜测不仅是恶意满满,甚至可以说是歹毒了。
等秦潇潇骂够了,她眼眶通红,结果发现棠宁连脸色都没变一下,白皙莹然的脸上一点儿都没有生气或难堪的表情。
棠宁摁下录音暂停键,长吁一口气,根本不想理会秦潇潇的狗急跳墙:“骂完了?”
秦潇潇脸色煞白,当即明白棠宁想做什么。
“棠宁你给我站住——你要是敢......”
“敢怎么样?”棠宁不惧她的威胁,笑容明丽,“这些话不是你说的么?”
她对秦潇潇已经算是一忍再忍,这次的人身攻击和侮辱甚至涉及到程怀恕,她不会再手软。
录音事件发酵后,演出团风言风语不断,团长也火速找到秦潇潇,眉头紧锁:“组织上觉得你的思想很有问题,决定是上级领导下的,没弄清楚青红皂白就胡乱指责演出团的其他人,你这是在打领导的脸啊。”
“现在我希望你回去好好反思,接受批评教育。”团长别的话也不想再多说,冷声道,“这次去临城下基层慰问的名额,上面商议决定改为棠宁、夏桃。”
棠宁的本意倒不是争取去临□□额,就是单纯不想让秦潇潇这种人春风得意,也不可能平白无故忍受别人的侮辱。
在演出团,只要靠的是实力站稳脚跟,来挑事的她也不怕。
临城在西南,环山抱水,气候宜人 ,就是由于地理位置原因,交通一直很闭塞,经济也只能满足当地的自给自足和部分旅游业。
演出团此行的就是下基层,要为一线官兵演出,还要进行相应的文艺辅导。
下飞机后,临城的天说变就变。
雷声阵阵,乌云翻涌,雨水连绵成雨帘,冬日的风凛冽刺骨,确实寒透到了骨子里。
好在有专门的人员派商务车来接待他们。
棠宁收了伞,坐在商务车后排,用纸巾擦拭着脸颊上的雨珠,本就清纯的长相显得更为出尘。
年纪稍大的接待组组长坐在副驾跟她寒暄:“小棠还没男朋友吧?”
棠宁礼貌回道:“还没有。”
组长认同地笑了笑:“我们演出团要到的就是西南这边的空军军区,你这么漂亮,要是觉得有合适的,可以先相处。”
夏桃也加入起哄的阵营:“对啊,给我们演出团带回去一个兵哥哥呗。”
满车人又是揶揄地笑着。
棠宁被闹得不行,抿着唇没说话。
真是很奇怪,一想到空军军区,她脑子里冒出来的就是一身冷蓝色军衬的程怀恕。
她又拿出手机,目光垂下,又从短信的界面挪向滂沱大雨的车窗外。
临城环山,接下来车子要走的山路特别崎岖,没一会儿就晃的人眼冒金星。
夏桃撑着座椅,都快晕车了。
棠宁拍着她的背,只希望能赶紧到住宿的地方休息调整。
奈何天公不作美,当棠宁抬眸去看以为到地方时,车子熄火了,一眼望去,直接停在了荒郊野岭。
雨幕不歇,狂风拍窗,暴风雨的加持让车子抛锚的情况更添一重阻力。
接待组组长暗叹了句:“唉,今天有点倒霉——”
他让其余人暂且留在车里,下车前跟大家交待说:“我让军区的人来接。”
夏桃强忍着晕车吐的冲动,开窗吹了会儿风,细密的雨打湿了她的衣领。
不过好歹冲淡了她头晕脑胀的难受。
棠宁让她枕在自己的腿稍微眯会儿,一起等着军区的人来接。
很快,泥泞不平的山路上出现了一辆行驶的稳稳当当的军用吉普。
他们车子的前面就是个大水坑,吉普车就停在水坑前,免得车轮陷进去就难办了。
接待组的组长语气激动,兴奋地冒着雨过来,喊道:“军区派的人过来了,大家快下车——”
棠宁搀着夏桃一起下来,往前走了好几步,鞋子被几乎被泥水泡了个遍,冰凉入骨的寒意刺/激着神经。
接待组的组长对吉普车里的人说:“先让女同志转移吧。”
车门打开。
男人一身熨帖的军装,风纪扣规整,双腿锋利似剪刀,军靴踩过泥泞不平的地面。
他撑着一把宽大的黑伞,雨水从伞沿滚落,像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
伞面遮住了他的神情,只能看到微微凸起滚动的喉结,禁欲又清冷。
程怀恕让姜小满先把夏桃转移到吉普车上,而后直接淌过水坑,三步两步走到车辆抛锚的地方。
棠宁半蹲着,把着的那把伞像随时都要被狂风吹跨。
小姑娘像一只可怜的小兽,在风雨中找不到去处。
泥点溅到了一些在裤腿上,不过棠宁也不甚在意,只是再一抬眸,她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军靴,接着是男人高大笔挺的身影。
棠宁的心跳疯狂加速,有惊喜,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她嘟囔着喊:“小叔叔。”
尾音甜软,真真像极了撒娇。
程怀恕走到她面前,像拎小鸡崽一样单手把人圈过来。
没让她淌过水坑,他穿过小姑娘的腿弯,轻而易举把人抱起。
而后叮嘱说:“抱紧。”
作者有话要说: 程叔叔:真好,又遇到我老婆了:)
这章也20个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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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
大雨噼里啪啦敲落, 伞面轰然作响。
而在宽大的伞面之下,棠宁的心跳声亦然。
她的一双手不知道怎么放合适,只能虚浮地勾着他脖颈, 嫣红的唇在颠簸的路况下,一不小心就会蹭到他的军衬上。
屏着呼吸, 轻咬下唇, 怀里的小姑娘格外安分, 一双水濛濛的杏眼像荡漾着水波,看人时温顺又无害。
程怀恕每一步都走的很稳,即使要淌过的是那么脏的泥水, 他都好像不在乎。
身为军人, 只要是在部队里的命令, 再苦再累就没有叫苦的规矩。
她跟程怀恕自江城一别后,已有一个多月没见。
穿着常服军装的男人轮廓仍旧清隽锋利, 扣子永远都是一丝不苟地系至最顶端。
就是短寸稍微长了些,薄薄地覆在他坚毅的眉骨。
终于到了吉普车旁。
程怀恕将那把伞抵住车门, 后背直接暴露在斜风暴雨下, 军装的颜色直接深了一个度。
棠宁被抱到后座坐好, 在他的庇护下一点儿都没淋到雨。
本来这次来接困在山路上演出团的任务, 是要由年轻的军官来承担的。
西南军区这边就让姜小满去了。
不过考虑到路况和天气, 程怀恕还是坚持跟姜小满一起过来, 也算保驾护航的安心些。
就是没想到,出现在他面前的会是棠宁。
小姑娘在大雨里一个可怜兮兮的眼神、娇娇软软的一声“小叔叔”就能让他压抑了数月的自制力全数丧失。
脑海里翻江倒海了一万种可能性, 却还是下意识对她敞开了怀抱。
接待组组长最后过来车上,也坐在后排。
相比于棠宁和夏桃的有人护送和转移,他就狼狈得多。
抛锚的车辆还要等到晚上军区的过来拖走,所以一行人直接回演出团住宿的地方就行。
栗组长拿着棠宁递过来的纸巾擦着脸上的水渍, 感激道:“今天多亏程少校和我们这位年轻的小战士,不然还真不知道这种突发情况该怎么办。”
程怀恕疏朗地轻笑,淡淡开口:“应该的。”
“哦对......还不知道这位年轻的小战士叫什么?”
姜小满比较内向,在部队里也属于话少的队伍,莫名被热情相待还不太适应,局促地回道:“您喊我小姜、小满都行。”
“看着才二十出头吧?”栗组长语气温和,直接开始了寒暄模式。
姜小满:“二十二。”
栗组长眼睛一亮,满腔欣喜地说:“诶,那就是跟小棠年纪差不多,就大了一两岁。”
“你们年轻人之间可以多交流多沟通,有共同话题嘛。”
栗组长也不知道是上了年纪还是怎么,特别喜欢给年轻的俊男靓女牵线搭桥,也不管对不对,总之要乱点一通鸳鸯谱。
此话一出,车厢里安静的像充斥着有毒的水银,都窘迫的没吱声。
特别是程怀恕,下颌线紧绷着,眉眼凌厉。
他只觉得“年轻人”这三个字格外刺耳。
姜小满一下子感知到了气氛的凝滞,暗示说:“其实我们队长也是单身.......”
夏桃憋不住笑,觉得这小战士求生欲未免太强了点。
栗组长了然一笑,也就打个哈哈过去了这茬。
程怀恕将吉普车停在了宿舍楼下,彼时大雨稍歇,就是地面还湿润着,全是飘落的树枝树叶。
远处云雾环山,天色渐晚。
演出团住的旅店就在军区附近,这种距离,每天早晚应该都能听见他们的号声和飞机训练的轰鸣。
下车后,栗组长跟程怀恕握了个手:“辛苦了,程少校。”
程怀恕掀起眼皮,看似熟络道:“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
棠宁收拾行李时,对于能在临城碰见程怀恕这事儿还觉得云里雾里的。
并且他最后说有事儿可以去找他时,瞥过来的眼神令她心颤。
夏桃晕车晕到难受,也顾不得干不干净了,靠在陈旧的椅子上休息,接了杯热水就咕咚咕咚喝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