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出团住的旅店算是临城为数不多能落脚的地方,就是条件仍然简陋。
自然比不得江城的住所。
四面徒壁,就一张木制床、晃晃悠悠的桌椅,衣柜里全是樟脑丸的气息,幸好浴室空间不算小,楼层走廊的尽头还有水房和几台洗衣机。
夏桃唉声叹气的:“早知道下基层受这种苦,我就应该把秦潇潇换过来。”
想象到那种场景,夏桃讥讽着说:“她来参加,那是妥妥的变形计啊,不知道大小姐又会怎么作妖。”
要是秦潇潇过来,那也就没棠宁的事儿了,所以说还真是阴差阳错。
夏桃终于回过神,捧着热水暖手,好奇地问:“宁宁,你想来临城是因为程怀恕?”
“不是我想来。”棠宁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挽了下耳后的发丝,“就机缘巧合吧。”
“那你可得把握机缘巧合啊。”夏桃有意揶揄,“我都看见程少校特男人,直接给你抱起来了。”
棠宁没想到夏桃晕着车还能这么眼尖,耸耸肩无所谓道:“反正他也就把我当小孩儿照顾吧,不会有别的心思那种。”
夏桃转着眼珠,似是在思索她这句话的真实性。
......
夜凉如水。
程怀恕跟孟亚松从作战室出来,眼见着队里的两个新兵还在前面插科打诨。
今晚上,两个新兵刚结束负重跑越野五公里,气喘吁吁的,汗液还弥在额角,看着年轻朝气又有活力。
“明天去打球?”
“你就是想看漂亮小姑娘吧?”
“......”
孟亚松过去拍着他们的肩:“你们两小子聊什么呢?”
孟亚松脾气和气,两人也就没顾忌:“就......演出团来的人。”
队里已经传开了,说下基层的演出团里来了几个漂亮的小姑娘,个个腰细腿长,气质不俗。
其中还有个最好看的,肤色雪白,清纯明丽,说的跟天仙下凡一样。
孟亚松也侧过头,满脸写着探究:“程队,你不是去接的人吗?到底漂不漂亮啊?”
两个新兵同时一哽,说实话,也挺想知道他们平日里不苟言笑的队长会怎么评价。
程怀恕话音微顿,声线沉稳有磁性,轻吐出两个字:“漂亮。”
“我靠——”孟亚松震惊道,“你能说漂亮的人,我觉得应该跟棠宁妹妹长的差不离。”
程怀恕:“.......”
他要怎么说,告诉孟亚松你这嘴开过光,还真就是棠宁么?
两个新兵看起来更兴奋了。
程怀恕眉间一蹙,留了个笔挺的背影给他们:“明天加练。”
得,两人直接呆愣在原地,孟亚松更是爽朗地笑了几声,觉得他们又可怜又好笑,直接撞枪/口上了。
不过冷静下来,孟亚松才感知到不对劲。
平时程怀恕对这种都是睁一眼眼闭一只眼,怎么今天就脾气这么大了?
身后,两个新兵你看我、我看你,再度议论起来。
“你看你,惹程队生气了吧。”
“你到底去不去?”
“没看见队长脸色都青了吗?”
“气都生了,人没见着,多亏啊——”
......
行李收拾好,稍晚些,演出团一行人在附近学校的食堂用餐。
毕竟听说这旅店提供的饭菜都是清汤寡水,可能会难以下咽。
食堂腾出来个专门的窗口给他们排队打菜,待遇还算不赖。
棠宁选了几样荤素搭配的菜,就安静地坐着吃饭。
夏桃胃口不佳,但碍于转机、坐车一天的疲惫奔波,还是撑着把饭吃完了。
他们这次下基层演出,时间紧、任务重,修整一晚,明天就要去空军基地参观,之后就是节目汇演、文艺指导交流。
洗完澡后,棠宁坐在床沿,给团长报了个平安。
窗外,黑夜浓稠,云层绵密,也只有在临城,才能看见那么多明亮的星星闪烁在夜空。
要是不来随团演出,单独过来切换生活模式,似乎也不错。
夏桃穿完睡衣才感觉到不对劲,身上痒的不行,像是过敏了一样,露出来的肌肤全是红疹子。
“宁宁,我是不是吃了什么过敏了?”
她带着哭腔,觉得这次到临城像是触了霉头,身体状况接二连三的。
棠宁仔细看了下她身上的红疹,结合夏桃今天的症状,她判断说:“小夏,你是到了临城水土不服。”
“那怎么办啊?”夏桃都快自暴自弃了。
棠宁只能跟组长打电话,急切地问:“栗组长,这里哪边是医院啊?”
栗组长关切道:“怎么,小棠,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不是的,是夏桃。”
棠宁来之前在行李里带了感冒药,但过敏的没觉得常用就没携带。
现在看到夏桃这么难受,不停地去挠红疹子,她也跟着于心不忍。
栗组长想起来程怀恕的交待:“你还是去找程少校吧,他对这一块熟。”
棠宁应了声,最后还是握着手机,神情犹豫。
这么晚去找程怀恕,他会不会觉得麻烦或者不方便?
她只能先把情况报告给此次下基层的团长,团长沉吟片刻:“你在这边军区有没有认识的人?带人去军医处看看吧,我会交待清楚的。”
棠宁心口一窒,一字一顿地说:“程怀恕,程少校,是这边空降旅突击队的队长。”
到底还是麻烦了他。
他们这次随团演出有上头批的文件,是可以在特定情况下进到军区的,程怀恕就让站岗的战士放了行。
程怀恕单手抄兜,帽檐下的一双眼毫不避讳地与她对视。
夏桃是真的感动又愧疚,戳着棠宁的手肘讪讪一笑:“对不起,最后还要请动你家程少校......”
棠宁耳根子一热,什么叫她家程怀恕?!夏桃这口无遮拦的毛病还真是一点儿没改。
程怀恕走在两人前面,影子拖曳的很长。
她走的不快,后来还要跟夏桃一起赶着才能追上程怀恕大步流星的步子。
应该是感知到了棠宁的吃力,程怀恕还特意在原地等了她一会儿。
经军医诊断,夏桃的症状确实是水土不服,开了外敷药后,说是还要再打一瓶点滴。
棠宁就坐在旁边病床的陪护上,细幼的双腿晃荡着。
她眼睫垂下,头顶的白炽灯落了层清淡的阴影,在无声的静谧中几近昏昏欲睡。
“睡着了?”程怀恕进来病房,用漫不经心的眼神睨过去,嘴角微微勾起。
她着实吓了一跳。
脑袋一歪,棠宁彻底清醒了。
近在咫尺的,是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还有他淡淡的气息。
“小叔叔。”棠宁揉着睡眼,眼神朦胧,“确实有点儿困。”
程怀恕拿了双干净的拖鞋过来,让棠宁换上。
“饿不饿?”他漆黑的双眸里似笑非笑的。
还没答话,肚子先咕咕叫起来了。
棠宁尴尬的想暂先原地消失。
程怀恕从口袋里拿出来一个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小块物件:“吃吗?”
“好。”她确实饿了,答的也干脆。
程怀恕解释说:“这是我们空勤的压缩饼干,在外面出任务可以随身携带的。”
棠宁咬了口,没什么味道,不过能饱腹就行。
后来,她打算在陪护的位置上小睡片刻,等着夏桃的点滴打完。
程怀恕压低着帽檐,气定神闲地站着。
小姑娘睡着的模样很乖,睫毛浓密卷翘。
耳朵绯红,让人很想捏上去试一试手感。
骨架小,应该一只手就能圈到怀里。
安静的病房内落针可闻,夏桃已经侧过去睡下了。
他莫名感觉到了热意升腾,军装衣领子下的后颈全是汗。
男人深邃的眼眸里念头横生,最终只是略微弯腰,视线与她眼眸齐平。
他将手掌放在她不安的眼睫前,替棠宁挡落刺目的灯光,在手背落下克制的一吻。
作者有话要说: 摇摆在不做人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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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
棠宁就小眯了一会儿, 中途一直因为白炽灯太刺眼的原因,一直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
似乎是在梦境里,刺目的光被遮挡, 她甚至沉溺在了熟悉的木调香味里。
再度醒来,夏桃的点滴打的差不多了。
她身上还盖着程怀恕的军装, 上面残留着他身上的温度。
难怪会闻到属于程怀恕的味道。
棠宁扶了下额头, 从困顿中清醒过来。
军医见点滴打完就把针拔了, 又跟夏桃叮嘱了几句,让她接下来几天尽可能好好休息。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他们本来就是随团过来的, 一切行动也不能擅自做主。
棠宁换好鞋, 又把那一双干净的拖鞋规整地放在病房里。
夏桃睡的手都麻了, 起来活动了几下后还是困兮兮的。
再拧开病房门把手出去时,走廊清浅的灯光下, 男人半倚在墙壁上,站姿规矩, 肩颈线流畅, 一点儿也不显得闲散。
程怀恕一直等在病房外, 见她来了, 才把手里一个白色袋子交到她手上。
里面满满当当地装着很多药盒。
“我让医生开的药, 身体不舒服就别硬撑。”他这叮嘱的口吻真的挺像老父亲的。
她接过袋子说:“谢谢小叔叔。”
说实话, 棠宁这会儿由衷地感觉到了温暖,能在穷乡僻壤得到照顾真的是件特别容易让人心生暖意的事儿。
程怀恕在外面消解了许久, 内心的躁动才消散,所以此刻态度听着有点儿冷,不咸不淡地说:“早点休息。”
对着男人离去的背影,她喃喃道:“晚安。”
—
经过一晚的休息调整, 棠宁在陌生的床上醒来时,果然是被部队的号声闹醒的,这比订十个闹钟都有用。
“宁宁,我浑身像散架了一样......”夏桃眼睛没睁开,就已经哈欠连天了。
棠宁去察看她身上的过敏症状,好在身上的红疹消退了些,等缓解几天,水土不服的症状也许就能有所好转了。
也是受罪,夏桃起床后连妆都不想仔细化,整个人病态很重。
棠宁扣好呢子大衣,就看见手机上栗组长发消息过来,说是已经在旅店下面等着了。
她跟夏桃一起下楼,临城的早上寒凉,风声瑟瑟,似是延续着昨天暴雨后的凉意。
棠宁把呢子大衣裹紧了些,眼尾冻的泛着红。
栗组长四五十岁,嗓门挺洪亮:“小夏,你身体怎么样了?”
“谢谢栗组长关心,好多了。”夏桃说这话时还是病恹恹的。
“我们今天先去参观歼击机的飞行。”栗组长一兴奋嗓门就更大了,简直像个移动的大喇叭。
车内,他一路滔滔不绝地介绍道:“西南空军军区这边的历史可长着呢,当时打量优秀的歼击机飞行员就是从这儿成长起来的,只不过很多都以身殉国,埋没在浩瀚的历史里了......”
现在空军队伍的建设也是靠着一代又一代的人传承着这么发展起来的。
棠宁还是第一次在山头看歼击机飞行,几架飞机如利箭疾驰,穿梭在缭绕的云层里。
随着不同的操作,机身方向不断变化,俯冲、向上......像是在很自由地拥抱蓝天,留下属于它们的专属印记。
夏桃也看的热血沸腾,被水土不服折磨的病症全没有,双眸放光地盯着那一通流畅的操作。
直到歼击机完成最后的收尾动作,从山头的位置返航,最后稳稳当当地落了地。
山色空濛,耳边轰鸣声不再,却让两人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诶——你们看——”栗组长遥手一指,吸引了棠宁的目光。
不远处,一朵朵洁白的伞花开合,从飞机上顺势而下。
应该是低空跳伞项目,距离只有几百米,意味是开伞的时间只有很短,跳伞人员需要极快的反应和对身体的协调控制能力。
栗组长看着飞机下波光粼粼的水面,知道他们这是在训练高难度项目,空中跳伞再到水下埋伏,也是作战方式的一种。
程怀恕从水里起身,黑发湿/漉漉的,他随意甩干了一下,瞳仁黑的纯粹。
他站在岸边,一声令下:“一队,收队。”
所有人集中收队,站的笔直,目不斜视。
程怀恕穿着作训服,衣摆还在往下淌水,他嗓音低沉有力,交待道:“今天上午的练习内容到这里,之后这个项目将计入你们的考核内容。”
孟亚松拧干了衣摆的水,长吁出一口气。
这项目是真累人,比越野跑累多了。
每次的空降旅集训,都能让人再脱一层皮,这说法一点儿不为过。
孟亚松累成这样,还惦记着一事儿,眉峰扬着:“对了,程队,今儿中午要不要让演出团的小姑娘们过来食堂吃饭?”
“德行。”程怀恕呛了他一句,神色冷淡。
孟亚松莫名其妙控诉了句:“不是你说别人漂亮的吗?”
他觉得自己的好心被糟践了,装出委屈的模样:“程怀恕,我可是好心来着,你再这样,老婆本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