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里,许肆月依然不太能抓到顾雪沉的影子,想扒掉他衣服欣赏身体的美梦也一直是幻想,别说实现,连擦边都困难,只能全凭脑补。
好在加了色气镜头的新连载人气暴涨,拿到了首页推荐位,评论数也直线上升,除了彩虹屁之外,其中有些内容让许肆月不得不在意。
“黄花鱼太太是神仙吧!为什么人物这么美,互动这么撩,还能把主角的包包画得那么好看!我要不是手残,真想动手照着做一个!”
“太太可不可以考虑出周边?就要第一话女主刚出场时候拿的那个小挎包!不管多贵我都要买!”
“你们只喜欢包吗?明明礼服更惊艳!每次女主穿上各种小礼服,都盼着男主亲手撕开!”
许肆月随手一翻,十条里有四五条是这样的,再加上那天编辑的话,确实有很大一部分读者,在关注着她笔下人物的衣服配饰。
她不自觉低下头,定定凝视自己的双手。
原本……她就是个设计师啊。
大学学了设计,热爱也是设计,她的天赋,能力,从前的执着和热情,都放在这件事上,哪怕在英国四年的折磨里,她也潦草画过很多图。
约好去明城艺术馆的下午,许肆月特意隆重打扮,想精致漂亮地接回妈妈的画。
临出门前,她电脑一响,漫画网站后台弹出一条新的私信:“黄花鱼太太!求您给我一个授权!我想把女主的两款包包拿出去手工制作,保证绝不商用,就是自己背,跪下磕一万个响头!”
许肆月顺手想回个可以,但发出去前的一刻,她手停住,脑中像有什么锋利的东西一刺。
那是她的画,她的原创设计。
为什么……
她不可以自己做?
许肆月没有回复,关电脑准备先下楼,却在推门的一刻,手机骤然响起,显示一个明城本地的陌生号码。
她以为是艺术馆,积极接听,然而听筒里传出来的声音,让她目光一寒。
“姐姐,你在瑾园吗?我……我在外面试了各种办法都不准进,只好给你打电话了,”许樱轻软又急促地说话,唯恐她挂断,“你的号码是以前我从梁嫣那里知道的,不是什么不良渠道,你放心!”
“我是想说,程幻阿姨有三幅画在明城艺术馆展出,今天到了时限可以取回——”
许肆月冷声打断:“你怎么知道?这件事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许樱立刻说:“爸中午就去过艺术馆了!他把那三幅画都带了回来!我也是看见了才知道,他还在跟我妈商量出手,好像已经找到了买主!我急得没办法,才来瑾园找你。”
许肆月脑中轰的一下,激起的血液几乎把她淹没。
她挂断许樱的电话,立即给艺术馆的联系人拨过去,对方核实以后,抱歉地说:“不好意思许小姐,因为当初把画送来艺术馆的时候,把您和许丞先生都登记为家属联系人,我们的同事可能分工有误,就分别联系了,许丞先生今天来得很早,并且强调你太忙没有时间,让我们不要打扰,他作为程幻老师的丈夫和您的父亲有权领取,我们依照规定,就交给他了。”
许肆月的情绪到了爆发临界,生生压下来。
她发再大的脾气,说许丞另娶已经不是她妈妈的丈夫,把这些不严谨的工作人员都告到免职,现在又有什么用?许丞把画拿走了,也许为了怕麻烦,今天就会找人出手换钱!
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许肆月稳住气到发抖的手,给许樱打过去:“你开车没有?!”
许樱大声说:“开了姐!我就在瑾园大门外!”
“进来接我。”
许肆月把长发高高扎起,快步出门。
她来不及叫车,来不及找负责她的司机,她必须争分夺秒去许家。
不止要回三幅画,还有她留在那里的记忆和属于她的东西,正好一并取回来。
外面阴天了,暗灰色的浓云层层叠叠覆盖在天际,压得人难以喘息。
深蓝科技基地大楼十六层办公室,顾雪沉捏了捏酸胀的眉骨,手随着目光快速移动,检验庞大复杂的代码。
乔御进来打开灯,试探着说:“顾总,瑾园那边的管家机器人有消息传过来,太太刚才出门了,坐的是一辆陌生宝马,扫描到驾驶人,是……许樱,我又顺着查过了,应该是因为艺术馆有三幅画被许丞领走,太太去抢画的。”
顾雪沉猛然抬眸,眼前视野却毫无预兆地在刹那间一片昏黑。
他发不出声音,所有想说的话全部挤压在喉咙里,像带着尖刺的武器,一路割着血肉坠入深渊。
他反射性地按住桌沿,短短几秒钟,骨节就已绷得要突出皮肤,泛出极限的青色。
乔御似乎在惊恐地叫他,他隐约听得见,又被不知从何处袭来的巨大钟鸣声侵袭,一声一声,犹如丧钟砸在他耳朵里,震得一片嗡鸣,翻搅着五脏六腑。
顾雪沉凭着本能去摸抽屉,胡乱翻找熟悉的药瓶,手指被边缘的金属划出口子,他毫无所觉,机械地倒出药粒吞下。
药很大,很涩,他没有时间喝水,强行往下咽,无比剧烈的恶心感却不给他机会,掐住他的咽喉。
“给……肆月……”顾雪沉的头犹如被刀劈斧凿,他短暂的失去视力,眼前什么也看不见,踉跄着站起身,用尽力气咬字,“最好的……车……去许家……接她……”
剧烈的疼痛能把人折磨疯狂,无数尖锐的利器捅进他太阳穴里肆虐,他的世界一切光芒消失,只剩下最残酷的蹂|躏。
顾雪沉撑不住了,跌撞着找到卫生间,甩上门呕吐,他没怎么吃东西,根本吐无可吐,脑中劈下来的刀斧丝毫不肯减轻,要把他打落地狱。
乔御吓得跪到他身边去扶他,救护车的电话马上要打出去的时候,听见他微弱嘶哑的声音:“找……江离,别让……其他人看见我。”
到最后一刻,他终于拿仅剩的气力,讲出和自己有关的几个字。
华仁医院的救护车没有鸣笛,悄悄开进深蓝科技的地下车库,江离穿白大褂,带人进了封锁的专用电梯,一路赶到十六楼,狂奔进办公室。
江离看见顾雪沉的第一眼就爆了粗口,他疼得衣服凌乱,头发湿透了,那么精雕细琢的一张脸白得像纸,嘴唇咬出破口,还在殷殷流血。
江离大骂着“活该,找死,你不疼谁疼”,却等不及别人慢手慢脚,直接把他从沙发上背起来。
顾雪沉一动没有动,已经陷入昏迷。
华仁医院距离深蓝科技不算远,救护车开出大楼,就一路响起鸣笛争分夺秒,顾雪沉被推进抢救室之前,清醒了片刻,他双眼还是涣散,静静看了一下江离,断断续续说:“别告诉,肆月。”
江离怒目横眉:“你再敢说一句话,我现在就要你命!剩下她自生自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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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樱把车开进许家之前,许肆月犹豫许久,还是给顾雪沉打了个电话。
内线号码无人接听,微信语音无人接听,文字也不回,最后她给他手机拨过去,响了很久后还是自动挂断。
许肆月抿了抿唇,不愿意承认心里有一抹失落不安。
又不理她了。
她攥住手里的包,硬着心思想,不理就不理,她又不是要依靠他。
许家败落后,许丞为了最后的颜面,其他房产都已经出手变卖,唯独一直住的这套别墅还留着。
许樱刚把车开进庭院里熄火,许肆月就推门下车,一楼客厅是落地窗,里面人影晃动,她恍惚看到男人熟悉的身影,手里揽着几个画框,像是准备要外出。
她站在院子里,看着这栋生活了多年的房子,与记忆里并没有多大差别。
花园里有她荡过的秋千,有她养过的兔子,外墙攀爬的花是她亲手种下,角落里断掉的瓦片是她恶作剧弄坏,房子里的人,她的父亲母亲,也曾经恩爱扶持,把她当成掌上明珠。
许樱从后面跑上来,紧张叮嘱:“姐姐,无论吵架的时候爸怎么说你,你都要记着,你最好,最漂亮,最骄傲,你要做公主。”
许肆月轻轻冷笑:“我本来就是公主。”
没人捧着,没人爱护,她也依然是。
许肆月挽了挽垂落的鬓发,直接闯进许家大门,在许丞夫妻目瞪口呆的注视里,她甚至笑了一下,镇静说:“要去卖画?先等等,十分钟。”
她上二楼,踹开自己原本的那间卧室,里面值钱的东西都没了,有的卖掉,有的被许樱还给她。
许肆月轻车熟路找出一个大旅行袋,把那些许丞眼里一文不值的,妈妈的遗物,她画过的厚厚设计图,从前顾雪沉送过她的礼物,全部收进袋子里,一件不剩。
许丞大步追上来,瞪着她问:“你想怎么样?婚礼上闹得那么难看,一点脸面也不给你爸爸留,现在又跑回来拿东西?!”
许肆月扯开袋子扔给他看:“拿怎么了?哪件不属于我?!”
她漂亮的唇翘着:“许丞,不是我的东西,我嫌脏,你求我我都不会要,但是我的,谁也别想染指。”
女人在楼下闻声大哭:“月月你这是干什么?我们都是一家人,我戴你外婆的首饰,也是为了婚礼上给你长脸,你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地误会我,误会许樱……”
许樱气急败坏地低吼:“妈你恶不恶心!”
许肆月半句都懒得听,她撞开许丞,拖着袋子下楼,三幅画就端端正正摆在客厅的茶几上,每一幅的边角都贴了标签,标注着要卖出的价格。
她伸手去拿,女人扑上来护着,想掐她的手。
许肆月干脆利落地把巴掌甩在女人脸上,“啪”的一声脆响,她居高临下挑眉:“滚。”
许樱在哭,帮着许肆月把画往起拿,怒视生下她的母亲:“你能不能有点小三的自觉,不要沾程阿姨的东西!你凭什么!”
许肆月死死扣着画框。
其实很重,很大,她的手臂负担不了,但她撑着一口气,硬是稳稳托着。
许丞气急败坏来拦,最后的体面也扯掉了:“许肆月,我真后悔生了你,把你养这么大!我倒不如养条狗!养狗还知道感恩,你呢?嫁了人就想一刀两断?你以为顾雪沉把你当什么好东西!人家一时兴起花钱买了你,等他腻了你就什么都不是!你还是要回来求我养你!”
“我跟你妈是商业联姻,本来就没感情,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些年宠着你纵着你?”许丞指着她,“就是因为樱樱,因为樱樱得不到她应有的,我才把这份愧疚放到你身上!”
许肆月静静看着他,忽然想笑。
原来全是假的,没有什么真的属于过她。
她以为最坚不可摧的父爱,竟是别人的寄托。
许肆月想用最难听的话反击,却听见许樱先一步爆哭出来,呜咽着大骂:“你是不是有病!你们是不是都有病!商业联姻也是婚姻!婚姻里找别的女人就是最恶心的出轨,你们不但出轨,还生了我这个不应该存在的狗杂种!”
客厅里陷入死寂。
许樱完全不顾虑用词,冲着许丞怒吼:“我应得什么?我就应该被流产,被掐死!我姐姐那么好,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生的,聪明可爱漂亮优秀,我连她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我从小到大,只要偷偷看到她一眼,我都一天不敢吃饭!怕弄脏我心里头最好看的影子!”
她瞪着许丞:“你凭什么骂她?凭什么卖她?她就应该和你这样的渣爹断绝关系!”
她又瞪向亲生母亲:“你凭什么动程阿姨的东西?你是最心机的第三者,利用初恋当幌子,自己无耻不够,还要拿女儿扮可怜上位!让我的血也变脏!”
许樱满脸眼泪:“我姐姐做错什么了?你们谁也不配说她一句!”
许肆月之前有多气,现在就有多荒唐。
她第一次认真看了看许樱,瘦兮兮没营养,丑了吧唧的,还笨,被梁嫣利用,话也说不好,什么破词都用。
许肆月最后环视了一眼整栋别墅,看着许丞说:“从今以后,我和你没有关系,我就是饿死,也不会再吃你一粒米。”
“这些画是我的,你想都别想,”她一双桃花眼锐利灼人,“别忘了,你已经再婚,我妈妈的继承人只有外婆和我,你的脏手再敢碰一下,我会告你非法冒领巨额财物,送你进监狱。”
许丞面如土色,厉声道:“你不就是凭着顾雪沉才敢这么硬气?抛开他,你什么都不是!不学无术,只会浪费我的钱,顾雪沉早晚对你——”
别墅外院门没关,阴暗天色下,一辆黑色劳斯劳斯平稳开到大门前,常来接许肆月的司机匆匆下来,站在半开的门外,恭敬得体说:“太太,忙完了吗?顾总让我来接您,您如果需要吵架或者动手,我都会全力效劳。”
许丞夫妻俩的脸色顿时难看无比。
许肆月一滴眼泪也没掉,慵懒说:“打架不必了,浪费时间,就是搬东西手酸。”
司机连忙推门进来,半弯着腰把许肆月手中的东西都接过去,用身体挡开许丞:“太太,回家吧。”
许肆月慢条斯理打开眼镜戴上,挺直脊背出门,许樱哭哭啼啼追上来,不太敢碰她,小心翼翼叫:“姐姐……”
许肆月侧头:“你别叫许樱了,应该叫许嘤嘤嘤。”
许樱纠结地小声问:“嘤嘤嘤有点长,姐,我叫许嘤嘤行吗?”
许肆月没理她,坐进劳斯莱斯后排,司机把车门关上的一刻,她才卸下力气,窝在车门边上,颤抖着深深吸气。
“太太,”司机轻声问,“回瑾园吗?”
许肆月没回答,问:“顾雪沉呢?”
司机卡了一下:“不清楚,我只是按顾总交代的过来。”
许肆月用力掐着手腕,掐到通红,又给顾雪沉打了一遍电话。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打,明明猜到他不会有什么好语气,甚至会冷嘲热讽,但就是……想跟他说,她把画抢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