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雪沉苍白的唇上渐渐恢复血色,不自觉浅笑了一下,看得乔御发愣,心里激动雀跃恨不得满公司的狂喊大魔王笑了。
“顾总你要去哪?”
“回家。”
顾雪沉开车回瑾园,让阿姨下班,把冰箱里的新鲜食材都找出来,选出四种肆月最爱吃的,洗净手站在厨房,亲手整理。
他把材料切好装盘,等把肆月接回来再下锅。
肆月喜欢吃他做的菜。
其实他很早就学会了,四年前她不辞而别的那天,原本他也准备了很多菜在自己狭小的出租房里,想生平第一次,过一个生日。
还有不久就又到那一天了,他希望……他能活到那个时候。
晚上七点,顾雪沉开车去机场,他不敢暴露得太多,只能留在车里,隔着一段距离目不转睛注视出口,等肆月出来,他就装作刚好遇到。
她会……过来吻他。
顾雪沉攥着方向盘。
他还想跟她睡在一张床上,今晚他一定不会发作,他太想她了,想到溃败,无能为力。
八点四十,有一波下飞机的乘客陆续从出口离开,顾雪沉的手机屏幕停在许肆月的通话页面上,他看到她的身影,随即按下拨通。
顾雪沉的手搭在车门上,准备推开,前方不远的许肆月低头看看手机,却并没有接起。
封闭车厢里,等待接通的声音没有了。
顾雪沉垂下眸,看到被挂断的电话。
他指尖冰一样,又打。
许肆月依然没接,跟她同行的程熙已经拉开出租车的门,照顾她进去。
顾雪沉僵冷地坐在车里,出租车几乎跟他交错而过,暗色车窗后,许肆月的脸模糊不清。
几秒后,他手机上收到微信。
无敌小月亮:“在拍摄,很忙。”
顾雪沉眼瞳里只余无底的漆黑,他扔开手机,猛踩下油门,跟上那辆出租车,一路车海泛滥,绚烂灯光晃在他的脸上,照不出一丝温度。
他像座没有生命的玉雕,机械地追逐那道随时要消失的影子,心在胸腔里被一刀一刀地割开,斩成碎末。
半个小时后,出租车停在程熙家的楼下。
顾雪沉坐在一片黑暗里,无声凝望着许肆月,手心里残破的疤疼得刺骨,双眼有如黑洞洞的寒潭。
许肆月跟着程熙上楼,进了家门就无力地靠在墙上,缓缓滑坐下去抱住膝盖。
程熙急得跳脚,蹲在她面前:“我的祖宗哎你到底怎么了!吃饭回来就这样,到底谁惹你了?!回海城又不告诉大魔王,跑到我家来躲,你究竟是躲什么呢?!”
许肆月看了她一眼,嘶声笑:“你不让我住,我就去住酒店了。”
程熙对上她缠满血丝的眸子,心里是真的害怕了,忙抱住她肩膀:“你有事跟我说啊,别这样我好心疼。”
许肆月摇摇头,费力地站起来往卧室走:“收留我一晚就行,一晚上……我一定想清楚。”
程熙在后面问:“能让你这样,是不是跟顾雪沉有关?肆月,我不知道谁跟你说了什么,但顾雪沉是什么样的,你最清楚不是吗?!”
夜里,许肆月蜷在小卧室的飘窗上,把自己缩成一团,紧到不能更紧,还是冷得战栗。
她咬着指节强迫自己镇静。
就算太多她不能解释的问题,都可以指向替身这个答案,但这么长时间她感受到的爱,就能这么轻易被推翻吗?
一次一次,顾雪沉拿感情,拿尊严,拿命来不声不响地疼爱她,她才是亲身感受的那个人。
她许肆月的爱就那么容易得到?
能让她死心塌地,恨不得燃烧自己的一切,是因为顾雪沉骨血灵魂的置换。
她被他深爱着,才从没有心长出了心,笨拙学会了去爱人。
如果全是假的,她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肆月!”程熙在外面咚咚敲门,“你睡了吗?!要是没睡,你赶紧看看楼下那辆车,是不是大魔王的宾利!”
许肆月一惊,差点从飘窗掉下去,她猝然转头,慌乱地掀开百叶窗帘。
楼下路灯拢出的模糊光晕里,一辆黑色宾利如重伤野兽般停着。
程熙家在三楼,能透过前档玻璃看进里面。
男人的手苍白清瘦,攥着方向盘,无名指上一枚熟悉的婚戒,在凄冷夜色里黯淡无光。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就提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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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许肆月盯着顾雪沉的手, 本来就昏沉的脑袋里嗡了一声,有好一会儿回不来神。
他怎么在!
她根本就没瞒住,顾雪沉早知道她在骗人了是吗?他会停在楼下,应该是从机场就一路跟来了, 那么她下飞机接到那两通电话的时候, 他其实是在默默等着接她?!
顾雪沉是亲眼看着她说谎, 敷衍,对他置之不理, 扬长而去……
不管她是不是替身, 他都肯定难过死了。
许肆月牙齿咬得酸痛,紧贴在窗口上往下看,忽然忍不住啜泣出声。
程熙看得心惊肉跳,急忙上前拍她的背, 试图激将法:“有问题就解决, 许肆月你不是遇到事情容易哭的人!”
“我以前当然不是, 我以前……只有让别人哭的份,”许肆月喃喃,“后来病了才爱哭, 他把我的病治好了, 又让我爱上他, 爱比病可怕多了,把我变得我又软弱又胆小。”
她失神地望着顾雪沉的手指。
那双手搂她抱她,维护她,扒开嶙峋的废墟找她。
许肆月轻声说:“其实我想过很多次,我这么坏,没良心,也没有美到独一无二的程度, 顾雪沉为什么那么爱我,我哪里值得。”
程熙着急地反驳:“你当然值得啊!我们肆月是仙女!”
“我不是,”她含着泪笑了一下,“连亲生爸爸都不愿意要我,连好多年的姐妹都背叛恨我,当初回国之前,我病得挺严重的,已经偷偷攒好了一瓶安眠药,如果不是顾雪沉及时把我拉住,我早就没命了。”
许肆月靠在窗棂上,用力掐着自己不想哭得太惨:“我是被他续了命,他怎么可以是假的。”
程熙眼眶也酸了,抱住许肆月:“我还以为你只是喜欢,现在看来,能让你爱一个人爱到自卑没信心,那根本就是沦陷进去了。”
她不敢太深问,指着楼下宾利说:“肆月,你直接去见顾雪沉好不好,无论你们俩之间有什么事,当面谈。”
许肆月把头埋进膝盖间。
她情绪太不稳定了,没见到尚且这样,真要这时候面对面,还是在封闭的小车厢里,不知道会怎么失控,万一朝顾雪沉歇斯底里发疯,她跟他之间可能连一个心平气和的机会都没了。
许肆月摸出手机,一句话打错了好多次,许久才发给顾雪沉:“我明天上午就回家了,你今晚早点休息,别熬夜。”
她这么说,雪沉应该就会回去等她了。
许肆月慌忙把窗帘放下,没勇气再看他的车开走,她推程熙出去,爬上床蒙住被子,片刻后,手机一震,在黑乎乎的被窝里亮得刺眼。
大魔王:“我做错什么了吗。”
许肆月颤巍巍的心被这句话狠剜了一下,她揪住枕头咬在嘴里,抖着手给他回:“没有,明天回去,我有话跟你说。”
夜里静得近乎恐怖,许肆月被子裹得再紧,依然控制不住浑身的颤。
她竭尽所能摒弃那些负面情绪,让自己保持清醒。
四年前和四年后那么多的画面,一帧帧在她眼前锋利地划,顾雪沉那双浓稠深暗的眼睛,像是要把她吸进去烧成灰。
不对……她心理上不健康,比别人敏感多了,雪沉对她如果没有真正的感情,怎么可能把她治愈?她早就排斥了!
她不信梁嫣的。
说不定那次醉酒只是她听错了,根本没有圆月这个人,那张照片上的男孩也不是雪沉!是她关心则乱!
她瞎猜什么,等明天回家,她就坦白去问他,让他亲口否认!
如果他不否认……
许肆月茫然地抱着自己,一直混混沌沌到后半夜,快天亮时,她通红的眸子凝视黑暗,不知不觉把嘴角咬出一片破口。
不否认的话,她就只剩下一条路可以走了。
要么这件事是真的,她的确是个悲哀可笑的替身,那她还赖在他身边干什么?祈求他的怜悯?还是熬着看以后谁先死,不要脸地等着继承他亿万家产吗?她再爱他,也没那么卑劣下贱,她会主动提离婚,滚得远远的。
要么这件事不存在,那害得顾雪沉苦苦隐藏,不能光明正大爱她的原因,她也实在无法再等下去了,她太笨,这么久都找不到答案,或许只有离婚,用跟他分开来威胁,他才能吐露真话。
最后一次……
许肆月身上温度尽失,瑟缩地把自己死死团起来。
雪沉,对不起,我真的走投无路了,最后再逼你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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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肆月不知道几点钟迷糊睡着,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她一下子清醒过来,翻看手机,快十点了!
再昏沉下去,上午都要过完了。
许肆月已经决定怎么做,就不让自己有迟疑退缩的机会,她马上下床收拾,尽量看上去体面一点,推开卧室门时,程熙正在外面来回踱,一见她出现,立崩溃地原地跺脚:“他……他还在!”
许肆月一懵,不敢相信地冲到阳台,日光鼎盛,照着还停在原位的宾利,男人的手不在方向盘上,早就无力地垂了下去。
一整夜加一个上午,顾雪沉执着地等她,动都没动过。
许肆月神经暴跳,心疼苦涩激得她胸口疼,她转身就想往楼下跑,手按住门把时又停住,这种状态太糟了,两个人的反应都容易脱轨。
她用力清嗓子,咳得满口辛辣,才把电话拨过去:“……你在哪。”
足足过了半分钟,听筒里终于响起暗哑到微微扭曲的声音:“你说上午回来,我在车里等你。”
许肆月额头抵着冰冷的门板:“我现在就出发回瑾园,你也回去,我们半小时后见。”
顾雪沉不挂,也不出声,极度窒息的沉默后,他轻轻问:“瑾园?不是家吗?”
他死气沉沉地靠在椅背上,腿像已经没了知觉,太阳穴里有几十把锥子在不停地刺,翻搅着血肉,每一下都深入骨髓。
肆月说回瑾园,不说回家。
他好不容易才拥有的那个家,又要被她收回了是吗。
她有话要跟他讲,是准备当面告诉他,她对他没兴趣了,腻了,还是要跟他划清界限,以后都不会碰他了。
顾雪沉低下头,他不该问的,会让肆月烦,她更要躲开。
他手指冰得很不灵活,迟缓地挂了电话,把车开到隐蔽的位置,一眨不眨盯着那个楼门,等许肆月独自出来,他充血的双瞳就没有眨过。
许肆月上车,他跟着,不远不近就在后面,透过两道玻璃和相隔的距离,注视她雪白的后颈。
他留下的吻痕都消失了,就像从没存在过。
程熙家到瑾园二十多分钟的车程,许肆月在门前下车,深吸几口气才解锁进门,以为会看见顾雪沉,家里却空荡荡的,她刚想打电话,外面就隐约传来车声。
许肆月心口跳得快要抽搐,攥着手回过头。
大门打开,男人很慢地走进来,阳光从他背后笼罩,他却整个人都埋在晦暗里,表情看不清楚。
五六天没见了,许肆月一看到他就想哭,强忍着眼泪。
门自动关上,“啪嗒”一声,震碎了凝固的气氛,许肆月一颤,避开视线。
顾雪沉在走近,可她丝毫也感觉不到他身上的温度,他没有来亲近她,略显吃力地脱了外衣,把衬衫袖扣卷起一点,双手翻动时,掌心粗粝的伤口露出来,有很多结痂的位置竟然又流了血。
他很低地问:“饿么?我给你做饭。”
许肆月嗓子堵着,不自觉顺着朝厨房看过去,目光猛一震,料理台上摆着好几个盘子,里面是整齐切好的食材,已经干了。
昨晚……他不仅接她回家,还准备给她做菜的。
许肆月强行支撑的情绪在这一瞬间突然坍塌,她看着顾雪沉的背影,带着哭腔喊他:“顾雪沉!”
顾雪沉似乎摇晃了一下,急切地侧过脸,哑声打断:“我们先吃饭!”
他勉力站着,头在被连绵的疼痛冲击,如果她说那些玩够了不想再理他的话,他真的承受不了,也许就等不到生日了,他只想把没有让她尝到的菜做出来,跟她吃一顿饭。
许肆月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感觉到的只有回避。
恨她的话,就早点让她解脱。
爱她的话,为什么不愿意多给她一点安全感,让她在别人挑拨时多些自信。
许肆月追上前两步,脱口问道:“不想吃饭,我有话跟你说!你告诉我,圆月是谁?”
空气猝然冷凝,连呼吸的空间也被剥夺,压迫得喉咙猛烈灼烧。
几秒钟犹如过了几个小时,顾雪沉缓缓转过身,不可置信地看向许肆月,手中还提着的外衣掉在地上。
“你说什么?”
许肆月愣了,高高悬着的心被他发自本能的反应刺透。
不是编出来的。
真的有圆月……
他眼睛黑得瘆人,只是因为她提了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