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差范鹏没见过本尊，他问小孟有没有照片，孟凡君说：“人家正经应聘工作，我上来就拍照，不把人吓跑啦？”
“坏了许哥的好事可担不起。”
此刻许子慕正在朋友开的道馆里玩。
由旧仓库改造而成的宽敞大厅里，一群半大孩子被教练领着练习踢腿。旁边几间小课室，六七岁的小萝卜头们也有模有样地比划着。
许子慕没正儿八经学过跆拳道，他小时候还不兴这个，经这位黑带的哥们儿指点几回，很快上了道。
馆长说喜欢同他切磋，出招快准狠，不像馆里某些教练，纯粹花拳绣腿，中看不中用的假把式。
许子慕也乐得用这种文明的干架方式宣泄精力。他体内的暴虐因子一直都在，并未因年龄增长而逐渐消弭，反时刻影响着他为人处世的风格。
但凡跟许子慕做过生意的人都晓得，他说一不二，该赚的钱绝不手软，却有本事令你心服口服，下回仍乐意跳他这个坑。
两人闹出一身臭汗，结伴到淋浴间冲澡。
道馆条件不比家里，跟公共大澡堂差不多，许子慕浑不在意，脱光衣服围条浴巾进去。
馆长在一旁揶揄他：“压根没见你怎么锻炼，身材比我这天天运动的还好，苍天不公。”
许子慕笑得随意：“世间哪有绝对的公平？”
在外人面前，他自信、嚣张，亦有膨胀的资本。
洗完澡取外套时，许子慕抽空瞄眼手机，群里的消息已经到99+。
之前仨人聊得热火朝天，直到万磊发出那条感叹：“靠，这姐姐不光离异，还有孩子！”
大家伙儿瞬间噤声。
万磊和孟凡君都未婚，接受许子慕属意一位离过婚的女子已然不易，带着孩子的话……
范鹏是当爸爸的人，当即给许子慕私发条讯息：“再考虑考虑，后爸可不比后妈好当。”
道馆音响里播放着周杰伦的老歌，似无意识的低语呢喃：
漂亮的让我面红的可爱女人，
温柔的让我心疼的可爱女人，
透明的让我感动的可爱女人，
坏坏的让我疯狂的可爱女人……
许子慕面无表情地回复：“别瞎掰，她是年少时的白月光、朱砂痣，仅此而已。”
江柳烟感觉面试结果不太好，她说希望工作不要占用太多私人时间，因为有孩子需要照顾时，那位万总惊讶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他可能想找一位没有家庭负担、随叫随到的秘书，江柳烟不行。她若一门心思为赚钱，就该留在兖城，珑县掘地三尺，也未必找得到愿意出三十万年薪雇佣她的公司。
离职时，有位老客户说愿意绕开国企平台，同江柳烟继续合作，她没答应。
客户是现任主抓业务的副总分给她的，江柳烟干不出过河拆桥的事。这位副总后来也知晓客户的意思，给江柳烟离职申请签字时，他说：“五年内，你想回来随时欢迎，再久我就没办法保证。”
所以，即便对方说回家等通知，很可能意味着再无下文，江柳烟也没有太过焦虑。
回家后她同乔晨乔曦分享在培训班发生的趣事，有个胖胖的小男孩英文名叫LION，家里养了条哈士奇，他模仿狼嚎特别逼真，竟是跟家里的狗学的。
乔晨凶巴巴地嗷呜一声，问：“是不是这么叫的？”
“音再拖长一点，下次你们跟妈妈一起去，看他现场表演。”
乔曦说：“妈妈为什么不来幼儿园当老师？那样我就能天天见到你。”
江柳烟吓唬她：“妈妈要是给你们当老师，肯定比文老师凶多了，你真的愿意？”
仔细一想，乔曦有些动摇，改口道：“文老师特别好，今天有两个男生抢玩具打架，老师只让道歉就原谅他们了。”
“那不然呢？”
乔晨抢着回答：“以前我们吴老师会罚站。”
俩宝贝爱吃虾，邱含翠晚饭熬的虾仁粥，给江柳烟的那碗是单独做的，还添了两只鲍鱼。
“鲍鱼养胃，你多喝点。年节里好容易养点肉，这两天又瘦回去了。”
江崇礼拿起调羹尝一口，赞不绝口：“味道不错”，扭头又对江柳烟说：“要不是你和孩子们回来，我也没这等口福。”
过了两日，江柳烟已对应聘的事不抱希望。每天按时接送孩子们，顺道儿去菜市场买菜，回家对照网上的菜谱实验新菜式。
曹培培缠着江柳烟陪她在瑜伽馆办张卡，约好每周去锻炼两三次。她因为二宝还小，这届没带班主任，晚上不用看自习，时间相对自由些。
生孩子之前江柳烟练过瑜伽，她身体柔韧性好，当时的教练还建议她考个证做兼职。后来乔晨乔曦出生，别说锻炼身体，正常睡眠都不够，便日渐荒废了。
年近三十重新捡起来，才发现肢体已经僵硬得不像话。教练是二十来岁的女孩子，对江柳烟说：“姐姐别看你瘦，腹部还是不够平坦，肌肉也比较松弛，坚持锻炼到夏天就会有漂亮的马甲线哦。”
江柳烟与曹培培相视而笑：“为了马甲线，努力加油！”
元宵节后一直是大晴天，温度略有攀升，积雪终于融化干净，周六江柳烟与父母带孩子们去爬山。
珑县只有个无名矮山坡，以成年人的脚力，上下一小时足矣。宝贝们腿短上台阶费劲，走走停停的，光是上山就花了五十分钟。
左右是出来玩打发时间，也没人嫌她们慢。
山顶有个凉亭，站里头可以俯瞰半座县城。乔晨评价说没有兖城好看，房屋太矮，没有彩色摩天轮，虽然有个大湖，冬天却结冰不能划船。
“可它是妈妈的故乡啊！等到春天，这座小山上会开满野花。端午节环城河里有赛龙舟，夏末秋初田野里是一望无际金黄色的麦浪……”
江柳烟恨不得时间过得快些，把珑县四季最美的景色呈现给女儿们。
她正抒情抒得投入，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很意外的，是万磊通知她周一到公司报道。
“我们朝九晚六，正常情况下不用加班。主要工作内容就那天说的那些，来人力资源部签完合同她们会具体同你说。”
“我以为我被PASS了。”江柳烟实话实说。
万磊扑哧一笑，“怎么可能？”
他故意当着许子慕的面拨这通电话，生意人的根本，卖人情得卖到明面儿上。可许子慕一副漠不关心的表情，让万磊非常地没有成就感。
“好的万总，那周一见。”
万磊把手机撂一旁，唉声叹气道：“想讨许哥一声谢，难如登天。”
许子慕专心致志地看牌，“你最好是认可她才选她。”
“认可啊，怎么不认可？在我心里她就是正牌嫂子……”
“滚。”
衰了足足大半个正月，许子慕这日手气奇佳，赢得另外三人彻底没脾气。
更气人的是，他赢完钱就要走，“明天要起早回趟兖城，今晚不想熬夜。”
甩手掌柜只能当一阵子，当不了一辈子。
回家洗漱完毕躺床上，许子慕给江柳烟发讯息：“我明天回兖城，大概会呆个四五天，需不需要捎什么东西？”
以此为由头联系她，多少有些牵强，许子慕为不让自己尴尬，顺手那本书搁腿上翻着。
学生时代他其实不厌烦读书，他看的书很杂，唯独不爱课本，受不了老师填鸭式的教育。
高考完也不至于没学可上，他自己不乐意去，任凭许父打骂讲道理都不起作用。
等了十多分钟，江柳烟才回复：“想给女儿们带点，担心你不会挑……”
都说男人和女人隔着星球，那男人和四岁小女孩之间，隔的就该是星系乃至宇宙了吧？
江柳烟不敢想象许子慕到母婴店挑宝宝用品的情景，她说：“谢谢，还是不麻烦你了。”
“你把图片发我，我让别人帮忙买好。”
江柳烟一想也是，怎么忘记他是大老板了，有的是替他跑腿的人。
她从网上挨个儿找到图片转发给许子慕，女儿们的零食，洗护用品，小衣服，衣服还要说明尺码，就这些不知不觉说到半夜。
许子慕丝毫不觉麻烦，甚至有瞬间的恍惚、无法宣之于口的奢望，但刚冒出点苗头便被他无情掐灭。
单纯地帮朋友个忙不行？为什么要贪图那些有的没的？
他回忆起高二那年暑假，比他矮一级的江柳烟总爱穿条粉蓝色格子连衣裙，纤细紧实的小腿露在外头，走路不好好走，老是跳着跑。
她来找许嘉睿问物理题，从书房出来时不小心与许子慕撞个满怀，许子慕抬起胳膊一挡，生平头一次意外碰触到女孩子的胸。
软软的，带着体温，像在太阳底下晒过的棉被。
江柳烟脸一红，恶狠狠地瞪他一眼，拔腿便跑。
许子慕因此衍生出诸多绮念，却在几天后，听到许嘉睿不无炫耀地跟他说，江柳烟在他抽屉里塞了张纸条表白。
“你喜欢她么？”
“她将来不知道考不考得到北京去，我也不知道会在哪里读研，谈喜欢太早。”
许嘉睿理性而务实，年少的许子慕不是，他那时曾想过，如果那个女孩喜欢的是我，我会拼尽全力与她在一起。
第15章 chapter 15
孩子们需在八点前入园，早午餐都在学校解决。江柳烟送完乔晨乔曦，还能返回家里吃完早饭再去上班，便是身处小县城的好处。
地产公司满打满算三十余人（有些长期驻扎在项目上），尚不及江柳烟以前国企单证中心人多。
管人事的是位三十多岁的大姐，姓徐，与江柳烟签合同时偷偷同她念叨，原先的秘书是万总家亲戚，二胎如愿得儿，回家当全职妈妈去了。
话里话外透露着对前任的不喜，说她就晓得狐假虎威，小秘书整得比老总派头都大。
万古地产在建项目有两个，一个叫桂花苑，主体工程已完工多半，再等四五个月即将封顶；另一个叫明悦府，刚刚开始平整土地，钉子户闹死闹活不肯拆迁，令万磊十分头痛。
近年来拆迁几乎皆由政府出面，赔偿条款各地基本统一，但不幸摊上不讲理的主，最急的还是开发商。谁不是背着贷款拿的地？睁眼就欠银行一笔利息，耗不起那个时间。
与前任之间没有交接，江柳烟只能自己摸索着来，万磊大约也有控权的意思，只让她帮忙做些文书类工作。
江柳烟读书时文科成绩就好，做事情条理清晰，整理资料、撰写公文是她的强项。
之前的外贸公司本部几百号人，省内及国外还有全资工厂，请国外知名咨询公司量身打造的管理体系，江柳烟行事自然而然地沿袭着大企业规范作风。
第一天圆满结束，临近下班时万磊诚心夸赞：“幸亏有江秘书在，我再也不用对着一大堆资料摸不着头绪。”
他比江柳烟小一岁，琢磨着叫江姐也不合适，索性以职务相称。
江柳烟谦虚道：“隔行如隔山，我对地产行业知之甚少，需要学习的对方很多，多谢万总不嫌弃。”
“下班大家一起聚聚吧？权当欢迎你入职。”
江柳烟真心不想应酬，奈何人在职场身不由己，她推辞道：“单为我一人就算了，不好意思占用大家休息时间……”
万磊解释：“年后本来就说要聚聚，你是正巧赶上。”
江柳烟只得打电话说不回去吃晚饭，邱含翠听完不乐意：“这不也是变相加班？早跟你讲找个清闲的，身体比赚钱重要。”
江柳烟小声说：“我争取早点结束。”
她是总经理秘书，饭局中自然与万磊同桌，作陪的是各部门业务骨干以上级别。别的不提，工程部的老大哥们性格耿直，劝酒功夫更是一流。
江柳烟打定主意不碰酒的，硬是没扛住那帮人的软磨硬泡，好歹喝杯红酒应付过去。
万磊从旁观察，愈发觉得江柳烟人不错，同她相处起来很舒服。
不因身为女性而骄矜，拒绝别人时留足情面，说话语调温温柔柔，也会清楚地展示她的底线在哪里。
他其实顶害怕江柳烟是宋晓晓那一挂，能力没脾气大，动不动就发疯，看在许子慕的面子上，他还不得不供着，万幸她不是。
江柳烟时刻牢记秘书的身份，把在座每个人都应付得妥帖。县城里叫不到代驾，散场时万磊邀江柳烟搭他车，命司机先送她回家。
二人最先离开，待车子开出一段距离，有人八卦万总是不是看上江秘书。徐姐适时打消他们的遐想：“江秘书都有孩子了，不可能的事。”
“可万总态度不对劲啊，怎么感觉在江秘书面前矮她一截似的？”
万磊没告诉江柳烟他与许子慕认识，诚然他最初碍于许子慕的嘱托选择江柳烟，目前看来她完全胜任这份工作，何必让她徒生误会？
到桃花源小区门口，已经是晚上十点，万磊说：“明早我去趟工地，你可以晚点到公司。”
江柳烟都打算推门下车了，又堪堪停住，转回身问：“要不我陪您一起去？”
“不用，工地上又脏又乱，不适合女同志。”
他这样说，反让江柳烟更加坚定，老板都去得，她一个秘书还穷讲究什么？“是桂花苑还是明悦府？”
万磊叹口气，“明悦府，后面大片地基都做好了，前面那几户还住着不肯搬，总得找他们谈谈尽早解决。”
江柳烟道：“那我九点前过去。听说搞建筑的都要下工地，我也想跟着万总多学点。”
万磊不禁细细打量江柳烟一眼，外表看起来颇柔弱，却难得有股子冲劲。
家庭与事业注定无法兼顾，大多数女人有了孩子后，对待工作的态度渐渐敷衍，不过为贴补份家用。而她，年近三十仍想着学习提升。
万磊不再多劝，笑道：“行吧，记得别穿高跟鞋，明早见。”
宝贝们早睡着了，二老在客厅看电视等江柳烟回来，声音小得快听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