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姑转身看一眼闵行舟,心中歉意顿生,最近是有些忽略他了,“今日想去哪里?”
闵行舟脸上堆满笑:“去哪都好。”然后转身对卫若谦作揖:“多谢闵郎君了,我们告辞了。”
英姑对卫若谦点头致意,跟着闵行舟走了。
这厢,冯婉瑜从箱子里拿出吉服看了一眼,无不赞叹的说道:“婵沅,你看看这吉服,打籽绣鸳鸯戏水的粉青色衬底,宫红大帔,外罩金丝,当真贵气非凡,这太子妃的嫁衣就是不一样。”
说完就要去取旁边的头冠。
还没拿出来,就听卫婵沅说道:“婉瑜,这身衣服应该是合适的,我不想试,许是昨晚着了风,我有些头疼,想休息一会。”
冯婉瑜关切的问道:“要不要请郎中瞧一瞧?”
“不用了,我多躺躺就好了。”
冯婉瑜有些担心的瞧了一眼坐在床边的卫婵沅替她关上了房门。
卫婵沅的视线落在那大红的嫁衣上,如此刺眼,这身衣服果真和前世一般无异,当时她试了又试,兴奋的一夜没睡,现在看着这身吉服似乎变成了捆着他的枷锁,一点也喜欢不起来。
很快到了迎亲这日,卫家上下都换上了喜庆的衣着,平时朴实无华的府邸也被装扮了一番。
太子大婚自有严格的程序,礼部前一夜就派来了尚仪局的女官做了详尽的准备。
一大早,睡意朦胧的卫婵沅就被喊了起来,在女官们的摆弄下沐浴、焚香,更衣,最后坐在了梳妆台前。
当把那重六两,镶嵌着一百零八颗东珠和红绿宝石的金丝冠戴上后,女官们终于退了下去。
门外等着的卫瑞阳进来看见女儿盛装模样,不禁红了眼眶,他抚摸着女儿的发冠问道:“重不重?”
卫婵沅摇摇头,然后跪下给卫瑞阳三拜磕头,身上挂着的金环玉佩,头上戴着的金丝冠发出清脆的声响。
卫瑞阳扶起女儿,“阿沅,你母亲去的早,她一定希望你今后会是开心幸福的。”
这是卫婵沅第二次听这句话了,但上一次她认为自己嫁给了爱慕之人,一定是幸福的,如今再听,却是另一番心境了。
她看着卫瑞阳两鬓的白发说道:“父亲放心。”
外面的鞭炮声骤然而起,女官将卫婵沅扶至中堂。
门外陈逾白已然骑着由红绢布装扮好的汗血宝马到了卫府门外。八名内监抬着红缎围的八抬彩轿置于中堂,卫婵沅与两位哥哥和婉瑜依依惜别后,由女官扶着上轿下帘。
坐上了彩轿,卫婵沅深呼了一口气,不论是前生的欢心到最后的绝望,还是今生的无奈保全和未知的迷惘,从此再也没了回头路。
这条由卫府通向东宫的路,像是一条不归路,她选择了家族,选择了爹爹和哥哥的性命,就必须要走上这条路。
轿外的喜庆,百姓的欢呼,盛大的仪仗和轿内人的心境形成了天上地下的对比。
东宫殿宇前,仪仗停止、只留下几个女官,其他跟随的内监女官皆撤去,陈逾白先行下马步入。
皇帝皇后和贵妃站在殿外高台之下,陈逾白走上台阶,停在下一级阶梯上,等着迎接自己的太子妃。
女官随轿到东宫高台之下,将卫婵沅扶下彩轿。她穿着厚重的嫁衣,头戴沉重的金丝冠,一步一步向陈逾白走去。
他伸手,她将手放进他的掌心。
他紧紧的握住她的手,两世相同的仪式,却是不同的心境,上一世只觉得平常,这一世他觉得自己握住了天底下最最贵重的珍宝,心中满是怜惜。
合卺仪式在礼部的指引下完成,卫婵沅由女官先送进了清心殿等候。
与此同时,薛玲玉和娄汐月的彩轿也分别将两人抬进了栖鸾殿和飞鸿殿。
等女官都退了下去只剩下卫婵沅一人的时候,她摸着满床的红枣、花生、桂圆、莲子,随手拨开一个花生吃了。
嗯,饿了。
折腾了一天,是真的饿了,前世她不觉得饿,傻乎乎的等了整整一夜都没有等到陈逾白,今生她知道既然等不到,干脆不等了,吃饱了睡觉。
吃了花生又吃了红枣,渴了就自己倒茶喝,吃饱喝足了,就自己脱了嫁衣,整齐的叠好放在床边,拉开被子,吹了喜烛,准备睡觉。
谁料还没躺到床上,女官就进门了,惊讶的看到屋内的情景说道:“太子妃,殿下还在喜宴上,并未说今夜在哪处就寝,您怎么吹了喜烛?”
“如何吹不得,我困了。还有,殿下今夜肯定会在栖鸾殿,你们也不必等了,都早些休息去吧。”卫婵沅干脆放下帷帐,不再去理会女官。
“这……”
女官站在门口也不知道该如何办了,她还是第一次遇上新婚之夜如此做派的新娘子。
喜宴结束,尚寝局的女官询问陈逾白今夜要宿在何处时,还特意说了第一夜理应是在正妻殿中的。
陈逾白却连想都没想直接说道:“去薛侧妃处。”
女官退下,忙去了栖鸾殿告知。
等在清心殿门口的女官和宫人战战兢兢等到这一消息后都松了一口气,若是太子说要来,这太子妃已经睡下,她们还真不知道如何办了。
陈逾白佯装醉酒一头栽在栖鸾殿的婚床上,女官和内监只得伺候太子就寝,薛玲玉也由婢女伺候着脱去了嫁衣头饰,躺在了酒醉的陈逾白身边。
帷幔落下,礼部,宫中各局也都舒了一口气,所有人都退了出来,回到了各处休息。
躺在栖鸾殿的床上,陈逾白虽闭着眼睛,脑子却十分清醒,很快就听见薛玲玉渐沉的呼吸。
来栖鸾殿前,他已让常禄给薛玲玉送去了安神汤,今夜应该会沉沉地睡个好觉。
起身,掀开帷幔,陈逾白走了出去。
卫婵沅睡的很不安稳,总是睡一会就醒了,干脆坐在窗边看院中的树木和月亮。
一看她才发现,这不是前世她在东宫住的同心殿。
同心殿的院落没有这般小,院中有个很大的池塘,而现在的院落只有一个小荷塘和一座小亭子,她又借着月光瞧了瞧四周的摆设,却比前世的好了不少。
真是件稀奇的事,这陈逾白究竟搞什么名堂。
算了,不想了,明日还要早起去紫宸殿请安,卫婵沅又重新睡到了床上,眼皮渐渐的沉了起来。
就在渐入梦境时,忽然感觉身后一重,她心中一惊,猛然睁开眼,很快就闻到了熟悉的龙涎香味。
是他。
味道是熟悉的,气息也是熟悉的,她想起身,却听男子暗哑的嗓音传来:“阿沅,别动,让我抱一会,就一会。”
作者有话要说: 大婚礼仪诸多私设,请勿深究~
第33章 怀抱
他从背后抱住她, 蹭着她的脖颈,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紧紧圈住怀中的人。
心,终于安宁了下来,自上一世阿沅逝去到今日, 他的心始终是空着的, 现在抱住怀中的人, 才感觉踏实了些。
卫婵沅睁着眼睛,僵着身体。
“阿沅, 放心的睡吧。”
她如何能放得下心, 本应该是在薛玲玉房中的人却跑到她这里来,第二天清醒后若是不认账,归罪自己半夜使了什么邪术将他引了过来,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这东宫的人欲加之罪的本领, 她上辈子领教的太多了。
“殿下, 你现在应该在薛侧妃的房内。”
陈逾白一个翻身,半支撑着身体看向卫婵沅,“阿沅你想让我到别的女人房里去过夜吗?”
她对上那双黑夜中明亮的眼睛, 面前人披散的头发扫在自己的脖颈上, 有些酥酥麻麻的, 她撇过头不看他。
陈逾白将手指插进她的发丝中,板正卫婵沅的脸庞,黑夜中女子的面容清秀如水,晶莹的眸子闪着耀眼的光辉。
他的拇指靠着她太阳穴的位置,一下又一下轻柔的按着,然后一遍一遍缕着她的发丝,眼中的温柔满溢。
“阿沅, 你现在是我的了。”
炙热的呼吸落在卫婵沅的面颊,她突然用力推开半压着身子的人,坐起来。
“可我并不想与你同寝。”
陈逾白斜着身子,望着女子倔强的侧脸,半晌没有说一句话。
他眼中的光亮慢慢淡了下来,越来越暗。默默起身,走到门边,背对着房内,微微斜着肩膀说道。
“我不会强迫你,但你别忘了,你现在已经是东宫的太子妃。”
卫婵沅冷冷道:“我的躯壳是,但我的心不是。”
打开房门的手停在半空,陈逾白阴沉着一张脸,回转身体,声音带着些嘶哑,“你为何如此对我?是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殿下说的好是指什么呢?是给了我太子妃的位份,还是抬去卫府的嫁妆,或者是这小院落?亦或是在成亲前对薛玲玉的百般重视,在大婚当日也歇在了她处给予我正妃的羞辱?殿下说的好,我没懂。”
“哦,或者是同她人缠绵完后,还不尽兴,又想来我这里求欢吗?”
陈逾白愣住了,他没有想到阿沅心中竟然是如此看待自己的,难道不应该为半夜特意来看她而感到惊喜吗?
他对薛玲玉是不得已而为之,他还需要容贵妃帮他对付皇后和陈逾行,现在是万万得罪不得的。
否则,别说是保护阿沅了,自己都是自身难保。将阿沅留在身边,是他的贪心,是像疯了一样没有办法控制的感情,他不知道这一世他这么做是对还是错,但是如果放手,他绝对做不到。
现在阿沅好好的在自己面前,成为了他的太子妃,这些就够了,他不应该奢求更多的,是自己太心急了。
“我只是想你了,来看看你。”他说话的语气像在哄生气的孩子,柔软的像怕吓坏了对方。
卫婵沅的语气不自觉的软了下来,“殿下看够了吗?看够了就可以走了。”
他望着她良久,最后叹了一口气打开房门走了。
憋着一股劲的卫婵沅,那挺直的腰板在房门打开又关上后,一下子垮了下来。
她下床坐在椅子上,随手倒了一杯凉茶喝尽。刚要继续睡觉,就听见房门轻轻的被敲响了。
咚咚咚——很轻很轻,但在寂静的夜里,显得突兀又清晰。
“阿沅,我是秦善。”
秦善?卫婵沅不解,为何此时秦善会出现?
她打开门,看见秦善穿着夜行衣,拿着长剑,侧身进来,第一句话就问:“你跟不跟我走?”
卫婵沅懵了,“阿善兄长你为何如此说?”
“匈奴平定已毫无悬念,无需众多兵将,我先行领了一支队伍回帝都,没想到正巧遇到迎亲的仪仗队,打听之后才知道你入了东宫。我记得走之前你分明说不愿,是不是被强迫的,我现在就带你离开。”秦善说着就要拉卫婵沅出门。
“阿善兄长,我们去哪里?你武功高强,可以来去自如,但是如果带上一个丝毫不会武功的我,恐怕刚走出这院子就会被团团围住,我们走不了,你还会被定罪,我不能害你。”
“可是太子并非你的良配,来之前我都听说了,太子在成亲前就偏爱薛家娘子,将仅次于同心殿的栖鸾殿给了她住,你则住在了这偏僻的清心殿。”
原来这里在东宫偏僻的位置上,挺好,正合她的心意。
“我是自愿嫁进东宫的,阿善兄长,你走吧。”
“我不相信。我已经回过府中了,你骗得了若歉若书却骗不了我,你看你现在脸上可有一丝喜悦之色?明明是你的洞房花烛夜,为何太子会半夜才过来,待了不过一盏茶功夫就走了?”
“是我赶他走的,我们只不过闹了一些不愉快,所以脸上才没有喜悦之色,但今日我可是欢欢喜喜坐上彩轿的。”
卫婵沅有些不明白,平日里最是稳重的秦善,今日怎么如此冲动?
秦善冲动不过是因为,在下了圣旨后,他清楚的知道了阿沅不愿嫁进东宫,也知道阿沅对自己没有男女之情,但他真心希望阿沅这辈子能过的好,嫁给两情相悦之人幸福美满,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冷落至此,还要和别人争宠。
他可以一辈子将心思隐藏,但却不能看到阿沅受到丝毫的委屈。
“今日你不愿走,我也不勉强,但是如果有一天你说你要走,我就是拼了命也会来带你走的。”
从秦善的眼眸中,卫婵沅读懂了一些东西,她笑笑,“阿善兄长,你放心,没人能让我受委屈。”
是的,因为她根本就无所求,又何谈委屈。
“希望你不是在宽我的心。”秦善依旧不放心。
“不会的。阿善兄长,你快走吧。”说着就把他推在了门边。
秦善不舍的看着卫婵沅,从怀中掏出一把小巧的匕首递给她,“这把匕首你留着防身。”说完又看一眼阿沅,最终还是离开了。
卫婵沅拿着匕首,抚摸了片刻,走到床边,压在了枕头底下,她躺在床上,心里似乎安稳了一些,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日是文芯喊她起床的,在看见文芯的一刹那,卫婵沅高兴地从床上翻身起来。昨日宫中女官说虽能带一个陪嫁丫鬟,但大婚当日是不许的,要第二日才能过来,没想到如此快。
“文芯,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担心娘子,天不亮就来了。”
卫婵沅拉着文芯走到梳妆台前,打开妆奁拿出对碧玉手镯说道:“文芯,这手镯你不是最喜欢吗?”
话问出口,卫婵沅才发现,今生的文芯并没有在自己出嫁前说喜欢这对碧玉手镯,但在她的潜意识里似乎已经认定了,忙又改口:“这手镯好看吗?给你。”
文芯却没接过去:“娘子,你已经给了我玉簪子,我怎么还能够再拿这对碧玉手镯呢?”
她不知道上一世自己死后,逐安是否拿了这手镯。但今生文芯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却是物不等人。
抓过文芯的手腕给她戴上,“不许拿下来知道吗?”
文芯眼中潮湿了起来,“娘子已经对我够好了。”
不不,不够好,入了东宫,她们的苦日子就来了,文芯傻傻不知道,但她知道。
“文芯,你听我说,你到了婚嫁的年纪了,我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