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还在客厅睡,我要赶回家的高铁所以先出来了。”姜信宜皱眉,“你看看当当吧,她脸色不好。”
“知道了。”
客厅里横七竖八的倒着一些人。
有男有女,七八个,大家和衣而睡,在地板上,在沙发上,和一些凌乱的乐器摆在一起。
明当当甚至看到李辰。
李辰可能是给这些人捧场的,因为他对音乐一窍不通,昨天时郁大概参加了某场演出,或者自娱自乐的大型聚会。
为什么不带她玩呢?
这么想着,她眼睛发红,不是哭泣的红,而是憎恨,明晃晃的恨意盯着正从木质楼梯下来的男人。
他大概是唯一一个睡房间的,或者和刚刚走出去的姜信宜一起睡房间的人。
衣着宽松而舒适,是一套米色居家服,有微微翻滚的褶皱痕迹。
明当当看着他的脸,恍惚间不认识。
时郁也很意外的下来顺势摸她头,明当当没有避开,她现在做不出任何动作,只有眼睛可以活动,恨不得将他盯出一个窟窿。
“怎么来的?哥打算睡一觉,傍晚回去,催这么急?”他笑着在桌边喝水。
地上那些人睡得死,他说话时毫无反应,直到明当当发出第一声。
“你能不能不要走?”声音尖锐,即崩溃又渴望。无论路上做多少心理建设,到了面前,仍是自私的要求他放弃。
“什么?”他放下水杯,不明所以抬眸看她。
明当当直接就说,“你怎么还瞒我?不是十天后离开吗?”
“当当……”
“你闭嘴!”明当当说,“如果是拒绝的话你就闭嘴。”
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还在美梦里。
“当当……”他却要叫醒她,放下水杯,用残留着杯壁温度的拇指碰触她的脸颊,他在擦她的泪,那泪珠豆大一颗,从眼眶滚。
时郁叹息着,将她搂进怀。
她个子小,两人拥抱时,只能到他胸口。
“哥哥,你不是哥哥吗?”她哭着问。
“我是哥哥。”他向她保证,“哥哥永远都是你哥哥。”
“撒谎!”她恨恨地掐他腰肉,无意识的,纯粹一种发泄行为,“他们离婚了你就不是我哥哥了对吧?”
“……谁告诉你的?”
“你不能抛下我,我是你妹妹,夫妻关系可以解除,兄妹不可以的,对不对?”
他不答话。
明当当绝望,“如果不能承担到底,当时为什么对我好?我是猫吗,我是狗吗?你不要离开。”
“那是哥的梦想,当当不想让哥实现?”
明当当泣不成声。
此时此刻才深觉他的冷酷。
大概前六年的时郁都是一场幻觉,现在眼前的这位才是真的时郁,他对音乐的追求无与伦比,可抛头颅洒热血,与亲人为敌,与半路结识的妹妹分道扬镳。
但是明当当没有做好这种准备。
前六年她一直在被温水煮青蛙,在温暖的环境里得意忘形,结果油尽灯枯,幡然悔悟来不及。
……
除夕。
饭桌上明当当一言不发。
那个人无论怎么讨好她,她无动于衷,不过现在做这些已经晚了,实质伤害已经造成。
时郁好像也知道事已成定局,并不畏惧,哄了她两下后,自己沉默的和爷爷小斟。
大约晚上十点,外面燃起烟花。
明当当终于说,“明天能不能陪我去动物园?”
他答应了。
与出国的分别比起来,他愿意补偿她任何事。
第二天大年初一。
两人一早就从家出发。
晴天,阳光很暖,明当当穿了一件米色斗篷式大衣,她个子小但身材比例完美,一双腿显得长且直。
时郁没有穿外套,一件简单的卫衣,牛仔裤,两人从背影看,如果不是兄妹,那一定是最萌身高差的男女朋友。
但是从正面看,一切就暴露了。
她表情不明,他尽力讨好她,偶尔还逗她,那纵容的目光绝对和男朋友三个字不沾边。
到了动物园站下地铁,人潮汹涌。
时郁牵着她手,从人潮里挤出去。
可能这个牵手的前所未有的举动安慰了她,到了动物园她就肯开口说话了。
“我想先去看狼。”狼山在熊猫馆附近,两人先去看了熊猫,很不幸运,大年初一两只滚滚不开心,用臀部对着观众。
明当当趴在玻璃上许久,熊猫都没有转身过来,时郁就带着她离开了。
狼山在一个高坡,爬上去好费力。
哥哥拉着她手上去。
终于看到了狼群,凶猛的,瘦瘦的。
明当当泫然欲泣……
路上忍了无数次,这次也一样,得心应手,退回去,让鼻子恢复正常发音,“那里是什么?”
“长颈鹿之家。”他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下,声音也仿佛带着阳光,温暖,平和的。
明当当眼眶又不争气发红,忍了忍,到长颈鹿之家去看长颈鹿,那是一个大园子,宽阔而平坦,里面住了一对父母和他们的孩子。
小长颈鹿在爸爸妈妈的呵护下将头伸出栏外,吃游客给的胡萝卜。
这是一只天真无邪的小长颈鹿,还有微笑唇,吃的开心时会仰天眯眼唱歌。
明明是欢乐的事,明当当看得直趴在栏杆上哽咽不止。
她记得自己小时候有一次,想去动物园看长颈鹿,因为同学父母都带他们去过,只有她没有。
她想去。
但是明江远没有时间,母亲也因为身体不适无法出行。
后来这件事就成了她小时候的执念,想去看一次长颈鹿。
原来长颈鹿真的又高又猛,最小的孩子也仿佛宇宙那么庞大。
衬得人如此渺小。
“哥哥,你走吧……”她想通了,支持他追求梦想,就算全世界都反对他,她都不能做其中的一个。
也许他没听见?园子边人声吵杂,都在为小长颈鹿喝彩。
但是她绝没想到他会那么说,“你一路哭,哥怎么走?”
原来他看见了。
她以为自己隐藏的天衣无缝,于是哽咽回,“那你能不走吗?”问完又极速反悔,“你还是走吧。”
如此摇摆,如此折磨。
偏偏阳光耀眼,让一切无所遁形。
明当当想,她一定会永远记住这天的动物园,她在这里发誓,从此她就要长大了,不能再做那个惦记着动物园的小朋友,从这里长大,从这里与他告别。
所以在长大前,她哭得眼眶红肿,分不清东南西北。
像一种生长痛,必然绝然。
他安慰她。
在孔雀开屏的璀璨景象下拥抱她。
之前他们很少做这种全然亲密的举动,这天她需要被人拥抱,而那个人正是他。
“哥哥……”她哭肿着眼眶,下颌抵在他胸膛上,仰着视角望他,“我舍不得你……”
她说。
时郁看着前方,前方是一片山下的湖,听说是候鸟栖息的地方,他想带她去,把这片都看完,但好像景色无关紧要,只要他们在一起就好了。
她根本不在意这个园子有多大,景色有多美,她搂着他腰叫他哥哥,说舍不得他……
时郁无话可说,揽着她后背的同时,伸手温柔摩挲她头皮。
明当当的视角看到他的喉结一直在滑动,但是他没有说话,所以她知道自己让哥哥为难了,于是情感真挚的做最后结语,“哥哥……我爱您……”
他没说话,但他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复杂到她不懂,但是他的心跳快了,她听着那股心跳,跟他说再见。
哥哥,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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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荷是江家保姆的女儿,溜须拍马的本事一流
给江家大少爷背包、写作业,大少爷飙车的时候
她望风,大少爷进警局她敢装家长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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挥挥手把江大少爷和其他的一切都丢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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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倾一直嫌弃自己家那个叫纪荷的小跟班,嫌弃她土,嫌弃她直不起腰
嫌弃她嫌弃到
在纪荷离开前最后一次和他接吻的那晚,他喝了好多酒,叫了一晚上的“纪荷”……
.
江倾订婚宴上,留学归来的纪荷光彩照人
他忍不住问她,这些年过的好吗?
纪荷笑:“你看我像过得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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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妹妹
大年初三, 搬出住了五年的地方。
爷爷奶奶送行,给她准备很多东西,她一件没留, 重点搬走了自己的书,和一些日常生活用品, 衣服带的自己常穿的那些就够了。
时郁没回来前,她先离开了。
奶奶问她为什么不等哥哥,哥哥回来会着急的。
明当当无法告诉对方,就是因为不想等才提前走。
分别是世上最残酷的事情。
她做不到像父亲每次离开自己时的那种坦然, 毫无牵挂,她仿佛被陷在一个沼泽里,时郁就是那块沼泽, 可能走入时不经意, 幡然悔悟时差点命丧其中。
到了市区,找了一家宾馆住下。
接着打明江远电话,她甚至还回了一趟南山公馆,保姆告诉她,明江远已经大半年没回来, 还有许多行李在家里。
石夏年这回的男人是个本地人,不必住在她的屋子, 所以他的东西被堂而皇之放在前妻家里。
明当当在父亲那堆行李里找到一张房产证,名字很意外的竟然是她。
她打电话给父亲,始终接不通。
最后明当当决定自己去那套房子,刚好她没地方住。
回老家程序复杂, 她得转学,这件事得有监护人来做。她没有监护人。
房子意外的在她学校附近,步行去学校只要十五分钟。
明当当在房子里住下。
似乎什么都不缺。
精装修, 水电气全开,甚至物业费都缴满三年。
但是总觉得少了什么,于是打电话回老家,这件事也算明当当后来最为懊悔的一件事。
接电话的是她奶奶,不比时郁奶奶的高龄,她的奶奶今年五十岁整,精干有力,说话气调高昂,“当当啊,你爸爸怎么回事,欠那么多钱,家里都被人闹翻了,你们之前那套房子,他又卖掉,我是一分钱没见到,结果还被打扰。告诉奶奶,你现在住哪里?”
“在北城。”
“知道你在北城,具体在哪里?”
明当当留了个心眼,没说具体。
但三天后,她惊讶的看到那个老太婆,带着她的小儿子大孙女,齐齐出现在她家附近。
“当当!”她一个没注意便被对方盯了个正着。
她的叔叔叫明江华,有一个比她大五岁的女儿,父女俩一齐出现时,明当当就恶从胆边生。
……
“我们没地方住,你爸闹得我们鸡犬不宁,现在我们要住这里来,这房子不错嘛……”
“写的我名字。”明当当直接挑明。
那三人集体愣,继而笑,“你的就你的,我们又不抢。”
“你们怎么找来的?”
“你前继母住的那个地方,我们找过去了,你爸爸太不像话,把大家闹得不能过日子,那好好的婚姻也毁了。”他叔叔十分可惜,和明江远的书卷气比起来,这位十分大老粗,胸无点墨的典型。
明当当的奶奶也是奇女子,一母同胞,养两样人。
就如明当当成绩名列前茅,而和她叔叔家的女儿南辕北辙一样,这一家人有着泾渭分明的鸿沟。
明当当换了地方,晚上老失眠,在黑暗里她就数着日子,数着数着终于到那天。
早上,她早早起床,其实是一晚没睡,在厨房里烧了一锅白粥,这是她厨艺的极限,好在住进来后,她逐渐学会养活自己。
吃完早餐后,奶奶才起床,打着哈欠说要给她大孙女做牛肉面。
“当当,你吃饱了?要不要给你做一碗?”奶奶问她。
明当当摇头。
她来到卫生间洗漱,结果发现马桶边缘全是黄色尿渍,恶心的差点饭吐出来。
匆匆洗完,从房子里几乎逃了出来。
漫无目的在马路上走了一圈,忽然发现身后跟着一辆熟悉的车。
不用细看,就知道那是谁的。
她停步,等着那车靠近自己。
对方徐徐靠过来,接着落下车窗,明当当看到清晨他的侧脸,清隽,微冷,像路旁草尖上的寒露。
“哥要走了。”他说。
明当当垂眸,回,“我知道。”
“怎么不打一声招呼就离开?”他在怪那天她突然离开的事。
明当当心里忽然好受起来,“你之前不也没打招呼?”
讽地他无法回声。
明当当说,“我现在住这里,我爸总算对我还有一点牵挂。”
他点点头,说不出话来。
明当当又说,“不邀你上去坐了,家里有人。”
这回他开口,“他们会烦你吗?”
“你知道他们?”她后知后觉,“你回南山了。”又笑,“没事,家里人多,我住着才不怕。”
接下来无话题可聊。
时郁在等她,可明当当很不想送他,他明知道她不想,所以也不主动开口,就这么僵持着在马路边谁也不让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