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与你成亲之后,才会执意和离。”
“自然……这般对不住你。”说到这儿,齐茂行的视线也忍不住的躲闪了几分,只不过一瞬之后,却又重新看回了她,只继续低头道:“只是事有先后,情有亲疏,当时情形,是我自个做下的错事,往后,我也只能尽力弥补。”
这一番话里的要素实在有点多了,苏磬音一时间竟是张着嘴又愣了好久,半晌,方才莫名道:“所以,你干这么多事,都是为了承诺和责任感?你对吴姑娘,从来没有动心过?
动心……
齐茂行听着这一个陌生却又莫名熟悉的形容,再看向面前一身素色棉裙,却扔不掩姝丽的明面夫人,一时间忍不住的将手心放在了自个的胸膛上。
顾名思义,若这动心,当真便是字面上,心口鼓噪不停,活像有什么东西在里头横冲直撞的感觉的话,那他却是当真感受过的。
齐茂行一时间陷入了沉思,没有回答。
不过苏磬音倒也并不在意他的回应,说罢之后,一时间便也忍不住的想到了她方才的疑惑。
这么一说,齐茂行对她的好,是不是就当真只是单纯的补偿?
毕竟之前齐茂行对吴姑娘的所谓“照应,”她是一直看在眼里的。
将人从教坊接回来,为吴家父母操办后事,为了她坚决和离……这种大事就不必提了。
就连诸多衣食住行之类的琐事,都是处处周全。
只她管抱节居账目的这一个月里瞧见的,变天的布料、换季的首饰,消遣的雅物、患病的药膳,一件件都是他亲自过问的。
物质之外,精神方面也都有考虑,最起码她这个明面的二奶奶,还要常常去长辈跟前服侍问安,可这位吴姑娘呢,不论难缠的李氏,还是强硬的老太太,都硬是被齐茂行远远隔开,拦的死死的,一句刁难质问都落不着!
甚至奉书这个唯一得用的贴身小厮,都被他派去,几乎成了鸳鸯馆里的下人。
如果齐茂行就是这么负责任的一个人,在无关男女之情的情况下,只为了之前的承诺,就能为吴琼芳知道这个地步。
那他因为愧疚之下的补偿心理,这会儿为了她上心到这般地步,似乎就也不是说不过去?
这么一想,苏磬音便觉着眼前这一副地形图都也不算什么,她重新上前,玩笑道:“原来是这样,我刚才还纳闷,你怎么的待我这般上心,险些误会了你对我起了男女之情呢。”
她启唇一笑,神态轻松:“你这人,是肩上不担点什么责任感不舒服吗?吴姑娘死了,便将这份责任感转到了我身上不成?”
“不,不是男女之情,也不是责任。”
齐茂行像是刚刚回过神来,将手从胸口放下来,只说的一派坦然:“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为你做这些,只是想看你快活,看着你这般有精神的模样,我便也觉着打心底里高兴。”
“仅此而已。”
苏磬音:……
作者有话要说: 齐茂行:嗯,我就是喜欢看你高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和男女之情没关系!
苏磬音:……???
第50章
从温汤回来的齐茂行, 对着眼前又是空空荡荡的主屋,一时间忍不住紧紧皱了眉头。
他三日前有关“仅此而已”的一番话说得是不假思索,理直气壮,事后也丁点儿不觉着有什么不对。
但是自那之后, 齐茂行却是一日日的发现了一个问题——
即便是同住在一间屋子里, 他也很难再遇到明面夫人苏磬音。
夜里自不必说, 虽只隔着一道简易的风屏,但拔步床天生就一座小屋子似的, 待一个人在里头, 只要自个不出来,外头完全看不着丁点儿动静。
夏日里天亮的早,天刚一蒙蒙亮,苏磬音且还在睡着的时候, 齐茂行便已经收拾妥当, 要按惯例出去外头射箭开弓。
等到他回来, 就到了用早膳的时辰,刚来的几天,原本还是一个桌子上用, 但最近几天里, 他的明面夫人苏磬音却总是会提早饿, 等着他射箭回来,苏磬音便都已用过了早膳,也说着诸如“屋里憋闷、”“身子太弱,要出去外头走动走动”的话头,急匆匆的出去。
而齐茂行用过了早膳之后,几乎每隔一日,甚至日日都要去温汤里, 寻苗太医“解毒,”且一去,少说也得半日的功夫。
这件事关系重大,自然不可能叫人瞧见。
这就便又错过了。
一天十二个时辰,除了这些,余下的时间原本也就不剩什么,苏磬音还不知怎么回事,不是去外头转悠,便是回来换了衣裳钻回拔步床里。
苏磬音口里说都是今日累了,要早点儿休息,好好睡一觉。
可齐茂行那是什么样的五感?别说那床帐里常常都点的灯火通明了,便是没有光亮,他都能听着苏磬音在里头下棋翻书、写字磨墨的细碎声响,有时候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还会在床上左右打滚儿、憋着声音偷笑,甚至嗑瓜子吃果子的动静都有!
齐茂行还当真不知道他这明面夫人这又是什么毛病?
明明不睡,却总去窝在拔步床后头作甚么?
不说闷在帐子里头会不会憋屈了,躺在床上嗑瓜子,她难道不嫌弃果皮都掉得一床难受吗?
一想起这个事来,齐茂行的疑惑的眉头便拧的越发紧起来。
“哎呀?少爷侬回来了?可要不要喝茶?”
伴着一道轻巧的脚步声,长夏抱了一叠刚刚熨烫平整的衣物从外头走了进来,看见门口的齐茂行后,声音轻快的开口问道。
齐茂行摇摇头,只是沉声开口道:“你二奶奶呢?”
“哎呀,我忙得很嘞,才去前头洗了衣裳,哪里顾得瞧二奶奶去了哪里。”
长夏将手里的衣裳放下:“少爷寻二奶奶,我去瞧瞧。”
自打齐茂行身边的十几个丫鬟走的走、躲得躲,最终只剩下了长夏一个贴身服侍的之后,她的确是比从前忙碌了好几倍不止,自然不可能与往日一样,时时都有人留意着屋里的动静。
不过虽然工作量翻倍的增多,但拿的月例也是三倍的,因此长夏的工作积极性仍旧很高,放下衣裳之后,转身去苏磬音的梳妆台附近转了一圈,看了看了台上的东西。
看罢之后,长夏就很有自信的判断道:“梳子篦子都不在,头油也少了一罐罐,昨天儿就听石青说二奶奶要去洗头,这时候肯定是去后头了。”
齐茂行却有些怀疑:“我才从温汤回来,并没有见着她。”
可虽是这么说着,但是因为长夏格外肯定,加上这庄子并不算太大,也并没有太多能去的地界儿。
齐茂行思量一阵儿后,一点没有想到苏磬音是在故意躲着他这个可能,推着轮椅转身出门,便当真朝着后院的人温汤而去。
才刚走到篱墙外,耳力惊人的便也确定了,苏磬音的确是就在温汤里,除了她之外,月白石青两个丫鬟也在,他走到院门时,石青正在劝着“前天才洗的头,小姐今个儿莫洗了吧,我给小姐篦一篦,好好通透通透便拿绸布子包起来,只泡泡身子就是了。”
跟着是苏磬音快活的笑声:“好,那就明天再洗,不妨事。”
月白便道:“咱们明儿还来吗?”
“自然来!还要过来多代一阵儿!”
苏磬音只说的不假思索:“我才问了,那苗太医说二少爷明日不用解毒,我要不过来,明天两个人都在屋子对着,多尴尬啊。”
若是寻常人,远远的听到了旁人在议论自个的名字,说不得便会故意等着,多听几句。
但是齐茂行却又不太一样,或许是因为自幼习武,他一向认为为人应当坦坦荡荡,事无不可对人言,这般在背后偷听的行径,实在是过于狭隘小气。
且因着他这过于敏锐的耳力,他反而越发注意避嫌,因此这会儿听了自个的名字,齐茂行顿了顿,不等里头说的更多,便立即开口,声音清朗的叫起了门。
院内的声音果然瞬间一顿,紧接着,伴着一道急促的脚步声,丫鬟石青开了院门,对着他有些诧异的福了一礼:“二少爷。”
齐茂行没有进去,只对着她很是有礼道:“我寻你家小姐有些话说,她此时可方便?”
闻言,石青转身回去温汤亭后问了几句,再等一阵儿,便是一道脚步清浅,却似乎有些迟疑似的脚步声,伴着苏磬音那娉婷的身影款款而来。
的确是没什么不方便的,苏磬音这会儿衣衫俱全,或许是天气一日日热了起来的缘故,她今日穿了一件广袖的白绫轻纱罩衫,只是一头黑发都拆了下来,鸦羽一般,既黑且厚,全都顺滑的垂在腰后。
在氤氲的温汤水气里,乌发若云,淑人似月,轻纱微微若居,恍惚间,竟是有了几分仙气缭绕的姿态。
这一幕落在门前的齐茂行眼里,绕是他早已习武,疏于笔墨,一时间也是有些回不过神,心头却也忍不住的冒出了一句不知何时背过的诗句——
写到水穷天杪,定非尘土间人。
齐茂行如何且不提,只说原本就是心存迟疑的苏磬音,这会儿走近了,看见齐茂行的怔愣,一时间便是越发有些发慌。
上辈子带来的坏毛病,她这人,一旦紧张无措的时候,就总是忍不住想咬自个的指甲。
苏磬音的手指这会儿就已经忍不住的放在了下颌,低眸叫了一声:“二少爷?”
齐茂行在这一声呼唤了回过神来。
殿下的皇庄布置的十分清雅,温汤竹亭之外也栽了几排隔挡的细竹,一旁还摆了石桌石凳。
借着推轮椅去石桌前的动作,齐茂行不易察觉的微微倒吸了一口气,努力无视胸膛里又剧烈撞动起来的动静,平静道:“也没什么旁的,这两日,总是阴差阳错,一直没寻着你好好说话,这才过来这儿找你。”
说到这儿,齐茂行又想到了什么,有些奇怪道:“你是何时过来的?我方才泡了温汤回去,应当是一路,怎么却没与你撞着?”
听着这话,苏磬音便不禁有些心虚的把目光往一边儿移了开去。
自打三天前,听了这明面夫君,实际室友,那说是表白不合适,但说不是表白,也仍旧是不太对劲的一番话后,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她,已经躲了齐茂行三四天!
她是故意避开齐茂行回来的方向时辰去前头绕了一大圈过来的,当然不会撞着!
这个问题没法回答,苏磬音也只能干笑两声:“许是不凑巧错过了吧……”
说罢,不待对方质疑,苏磬音便也立即转了话头,速战速决道:“二少爷方才说有事找我,只不知道是什么事?”
齐茂行抬起头,说起正事,他的心情便也平息了许多:“当初说好要教你飞刀飞镖,总也没能开始,习武这事,要想有所成,是要苦练不缀,日日都停不得的,你打算从何时开始?”
苏磬音闻言一愣,眨着眼睛,一时讪讪无言:“唔,这个……”
齐茂行好脾气的等了半晌,见她一直没开口,便主动问道:“此刻还早,今日可有空?”
苏磬音立即摇头:“啊,不早了,你看,我要沐浴,等完了天也差不多黑了。”
女子沐浴起来事情多,的确是要慢一些,齐茂行闻言点点头,便又道:“我明日不必解毒,那便明日开始?”
苏磬音又拒绝道:“我明日要洗头啊。”
“洗头要用整整一日不成?”
一旦开了口,再往下说去,苏磬音就理直气壮起来:“嗯,洗头是不用,可我总不能披头散发的学武,洗完了得等着头发干啊,你瞧,这么多头发,等干透了能绑起来,半天就也过去了!”
齐茂行抬眸看了一眼她身后浓密顺长的黑发,面无表情:“这也算有理,那后日呢?”
苏磬音一时哑然,顿了几息功夫,方才犹犹豫豫的开口道:“啊,后日,后日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你是不是又该解毒了?这是正事,我肯定不能耽搁你……”
“我知道了。”
没等她说完,齐茂行便忽的开了口,声音冷静且断然:“你不是事忙,是在躲我。”
再是不会看人脸色,齐茂行这会儿也发现不对了,他的眉形微微皱起,面上也露出几分低落来。
苏磬音的心头一慌,既无法解释,又害怕齐茂行这个直男一下子想明白了,立时便将事情挑明,那她便连装傻躲避的余地也没有了!
苏磬音忍不住的咬了自个的指甲,却也不及反应,只能眼睁睁的瞪大眼睛,看在面前的齐茂行面色严肃,一双黑眸仿佛能直刺人心,说的肯定无比:
“你受不得习武的苦,后悔答应学飞刀暗器了!”
作者有话要说: 齐茂行:滴滴滴,在吗在吗?
苏磬音:哎呀在忙,去洗澡~
第51章
次日, 皇庄的天气还是蒙蒙的半亮未亮,穿着一身靛蓝的短衣长裤、头扎布巾的苏磬音,便已经与齐茂行一道儿从屋内出来,一前一后的来到了院内美人蕉前的空地上。
苏磬音最终还是答应了齐茂行要求她练习飞镖暗器的催促, 从第二日就开始, 一早起来, 先去与他练习之后,再过来干洗头沐浴之类的琐事。
当然, 之所以答应, 除了她自个早已对此放下大话,承诺过绝不会偷懒之外,更重要的——
还是她发现自个完全摸不着自个这明面夫君的到底是怎么个思路,虽然现在还是这么直男, 连喜欢不喜欢这个事都没搞明白。
可是如果再这么说下去, 说不得哪一句不对, 齐茂行脑子里就真的开窍了呢?
那还不如干脆答应了这一件事,毕竟她又不是当真受不得学习的苦,这样还更轻松便宜些。
不过等到当着到了第二日, 亲身经历过之后, 苏磬音才忽的发觉, 即便就是单纯学习暗器这个事,也远远不像她之前以为的那样简单。
刚开始倒还正常的很,齐茂行满面认真,先叫她随意活动活动手脚,免得还未睡醒,身子都僵着,一会儿练起来说不得会受伤。
这个话听起来, 和上辈子上体育课前,先来做一套准备运动的意思差不多,苏磬音从一开始的生疏之后,渐渐的,就也将从前学过的准备活动回忆起了大半,一面做着,一面还颇有几分怅然,回想起了自个曾经在校园里青春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