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磬音便越发不解:“可是,这……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齐茂行便看向她,面色便露出几分复杂:“我早说了,齐君行招惹丹城郡主,就是不知死活。”
“郡主身患痴癫之症,或许一时好哄骗,可有赵王爷父子在,只要她瞧上了什么,赵王府就自然收拾的干干净净,送到她的面前。”
这一句“收拾的干干净净,”像是瞬间点醒了她,苏磬音心下一震,忽的明白了其中关节——
不单单是为郡主处置外室,这小王爷要让齐君行,亲手将怀了身孕吴姑娘当作奴仆送去赵王府里,甚至还会叫这孩子,日后就这般齐君行的眼皮子底下出生长大。
正常的郡马按礼不可纳妾,但暗地里却也可以有丫鬟有通房,也可以有庶子,只不过因为出身,会比寻常人家的庶子地位更卑微罢了。
但齐君行当然不可能与寻常郡马一般。
有赵王府在,这孩子,不可能是齐君行的血脉后代。
莫说什么妾室庶出了,甚至连明面上的身份都不会有。
吴琼芳本人,都只是赵王府里奴才。
奴婢配出来的,人都不算,当然,也是奴婢。
赵王府要的不是杀人,是诛心。
第95章
但想明白之后, 苏磬音一时间却有些回不过神:“齐君行,他也是侯府子弟,又不是寒门,皇亲国戚、皇后娘娘的母家, 赵王府怎么敢……”
就算是有君臣之别, 是兵权在握的赵王府, 齐君行给郡主当郡马,不同于寻常人家的娶妻, 算是入赘尚主……
可是这也太嚣张了些!
吴琼芳主仆算不得什么, 赵王府为郡主出面,便是干脆打杀了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可这小王爷却偏偏要齐君行亲手将自个有孕的外室双手呈上,再亲眼看在自己的血脉儿女养在府中为奴为婢, 说不得连王府有脸面的下人都可以随意折辱, 贱如草芥。
子女是如此, 那他齐君行自个又算是什么?
更说夫主了,赵王府甚至压根没拿齐君行当作女婿,如此手段, 说是调-教不驯的家臣奴婢, 只怕也就是如此。
齐茂行闻言低了头:“上一个被丹城郡主刺伤的新晋探花, 说起来,也不是没有门第的,他乃是河西刘氏子弟,打前朝便有名有姓,传了几百年的世族,无辜被刺,一句委屈都没敢诉, 反而带伤自贬楚南去了,刘氏都未曾说一个字。”
苏磬音闻言便也忍不住沉默起来。
当今即位才不过二十来年,便是算上太-祖,本朝也才传了将将三十年功夫,这几大前朝开始就有名的世家,虽明面上不如这开朝的武勋权贵,但是树大根深,便是一时枝叶不显,积累与沉淀也都在下头,当真轮起来,只有比齐侯府强的。
楚南那地方,过去就与流放无异,至今未归,也就是说刘氏这般一个前途无量的嫡支子弟,就算是这样废了。
这么说起来,一个齐君行,又算什么?
最起码,齐君行还好好的,没伤没残。
“赵王爷为国尽忠,痛失满门,只留了下这一丝血脉,还落下了这疯癫之症,忠臣之后,受些荫蔽,原也是该得的。”齐茂行低着头,又平静开了口,只是面上却也隐隐露出几分冷眼来。
其实磬音的确说的没错,老赵王爷忠心耿耿,肝脑涂地报效的君王只有是太-祖爷,□□爷征战半生,开国立朝,也的确一直都对这个义子诸多私心偏袒,比亲子更甚——
可太-祖爷早已驾崩几十年了。
上一任没能定下的刘氏子伤后,是当今陛下亲自出面,加官授权,安抚了刘氏。
一次且罢了,陛下或许还看着往日的情面,并不往心里去,可赵王府父子一脉相承,却还是陷在往日的风光中不知收敛。
功劳总有耗尽的时候。
当今陛下还是出了名了好脾气、念旧情,等到日后改天换地,龙椅之上,坐上了如今的殿下呢?
天下太平,将军卸甲,往日再是风光无限,手握重军,那时候也已过去了,悬在西边的日头,终究是要落下去的。
“你莫在意,也就是一时的风光罢了,嚣张不得几日。”
看着面前的苏磬音面色似有几分低沉,齐茂行便又上前与她安慰起来,面上满是关怀之色,说罢,又低头保证道:“今日是我疏忽,你放心,日后,我必不叫这些碍眼的东西,再闹到你眼前。”
苏磬音闻言摇摇头,只恹恹侧过了头,淡淡道:“这谁能料得到呢,也怪不得你。”
齐茂行却越发认真起来:“磬音,你若不高兴,就说出来,与我生气动手都成,不要这般自个憋着。”
苏磬音这才抬头看他一眼,勉强抬了抬嘴角:“怎么,我心情不好,不耐烦理你,你也难受啦?”
说罢,见齐茂行坦诚点头,她便又撇了撇嘴,带了些小脾气道:“原本就是你留的尾巴,活该你难受!”
齐茂行听着,却反而笑了起来:“是,我都是该受的,我只是不愿叫你因我不爽快。”
“就是嘴上说得好听……”
苏磬音瞪他一眼,虽是这般说着,面上便也渐渐松了下来。
齐茂行这才也放下心来,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张张口,又认真看着她说了一句:“磬音,往后,我若是再惹你生气,你也要记着,不要为难自个。”
苏磬音闻言一愣,原本想要质问一句还有下次,可话未出口,垂眸看见了齐二眸中的认真郑重,一时竟是不知为什么也生出几分隐隐的不安来,只是微微蹙了眉心,却未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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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两个的私语且不多提,送走了恶客,今日来探望苏大哥一家子行程,却还是要继续的。
苏磬音站起身来,只叫齐茂行自个去与大哥解释,她则是起身去了后院,先去见了一道过来的嫂子。
大嫂是康梁人氏,当地习惯都将家里没出嫁的姑娘连着名字叫什么娘,大侄女叫芸娘,小侄儿才刚满月,还不取名,就只叫二娘子。
苏磬音在后头与她的大嫂见面,笑眯眯的给大侄女儿送了见面礼,夸了她聪慧懂事、小小年纪就是个美人坯子,又夸二娘子长得结实,嫂子养的好。
这倒也不光是客气,她这大哥随了苏父,是一副浓眉大眼,一瞧就忠厚正直的标准面貌,大嫂也是圆脸细眉的官家好女,两个女儿一点儿没有长歪,都是眉目标致漂亮孩子,一个绵绵软软,细声细气的唤她姑姑,另一个小家伙圆圆乎乎,小胳膊藕节似的小床上扑腾,吐着泡泡朝她弯着眼呀呀笑。
只喜叫苏磬音都忍不住庆幸起了还好齐二又多跑了一遭,若不然,她却只拿几个锞子来,都对不住这么可爱小侄女儿。
其实苏家大哥一直跟在父母身边外放,苏磬音则是留在京城陪伴祖父,连正经的父母兄长都不怎么亲近。
对大嫂自然就越发不熟,真算起来,她们两个见面的次数,一只手掌就能数得过来。
不过,正是因为离得远,不接触,反而没什么龃龉,再加上齐茂行给备得礼又是十足的丰厚贴心,再是难缠的媳妇也不会这时候去找小姑子的不痛快。
更莫提,苏大嫂原本也不是个难缠的性子。
这会儿一见面,两个人就当真是一个塞一个的谦让客气,嫂子夸妹妹长得杏眼桃腮,身段风流,怪不得嫁的夫君这般能貌双全,几个月就给妹妹请了诰命。
小姑子就赞嫂子端庄大方,连着生了两个贴心伶俐的人女儿,芸娘贴心,二娘子又活泼伶俐,难道大哥这般敬重,实在是难得的好福气。
至于一边儿夫君残废、命不久矣,一个连着生下两个女儿,其实心下已很是着急的这种事,交浅言深,两个人谁也没提,另一个就也只当是不知道,只捡好听的说。
小小的屋内,慢慢弥漫着夸夸团的和乐氛围。
而另一边的前厅内,齐茂行对着苏家大哥,就显得端正认真的许多,刚一见面,就挺直了身子,对着他深深的弯下了腰去,为他大婚时的失礼,与今日的惊扰告了罪,又送上了精心准备的赔礼来,只请大哥看在他年轻识浅的份上,包涵一二。
苏大哥原本就是个老实人,加上大婚之时,这个妹夫的不好惹他还记在心里。
若是齐茂行不开口,他还能撑着面色教训几句,可妹夫一上来就这般郑重其事的送礼认错,他自个便先泄了七分的心气。
只勉强为自个妹妹抱了几句不平,叫他往后再不许如此,见齐茂行立即答应之后,苏大哥便彻底垮了,只叫着外头下人赶紧上茶果点心,又连声吩咐管家准备,要叫妹子夫妻留饭。
齐茂行客气几句,见苏大哥是真心留客,便也听话应了下来,只是规规矩矩坐在下首,听着苏家大哥说话,时不时恭敬应和。
说了几句,齐茂行想到了什么,便又忽的问道:“不知大哥回乡守孝,又辗转来回,可有耽搁了读书,来年高中,有几分把握?”
若是换一个脾气大的,见他一个武人来问自个春闱把握,说不得就要暗暗生气的。
不过架不住苏大哥是个好脾气的,闻言一点不在意,反而只是摇头叹息道:“为兄愚笨,虽不敢偷懒。但天下人才济济,祖父从前便说过,我之前中举便已有几分侥幸,戒骄戒躁,沉下心,春闱不必着急。”
这个齐茂行之前也听闻了,身为苏家人,读书上虽也不差,却也并不算天赋异禀的那一拨。
毕竟,若是大哥当真是神童,四年前就能下场应试了,苏太傅也不会压他三年。
为此,齐茂行便略微压了声音,继续道:“大哥可有考虑过,这一遭,也暂且不考?等来年恩科?”
说前半句时,苏大哥神情如常,直到听着了后面的“恩科”二字,手下便忽的一颤。
什么时候才能开恩科?
最常见的,便是旧帝驾崩,新帝登基,天下大赦。
当今陛下还是在呢!背地里议论天子圣躬,这可是大逆不道的事。
苏大哥虽还未当官,却也知道厉害,面上一惊,立时起身,便朝外头看了一遭。
齐茂行当然是确定了周遭没有耳朵才敢开口的,苏大哥瞧了一圈,最近的下人也守在廊下,决计是听不着屋里的话的,这才惊魂未定的转回身来,试探道:“妹夫是说……”
齐茂行这一次却不再开口了,只是静静看着他,微微颔首。
没错,单从最近殿下对他的吩咐,他也看得出,宫中陛下,是撑不得多久了。
以太子殿下的行事,等过了三月国丧,必要大赦天下、加开恩科,另取学子。
春闱三年一次,可参考的学子,大致却是有数的,明年春闱考一次,第二年再开一次恩科,便等于上一茬最优秀的已经被筛过一次,下一茬的却还没来得及跟上来。
这实质上,便是等于沾了光。
平常时候落榜的,说不得这一次就能得中,同进士说不得就能中进士,便是有把握得中的,说不得,这次就能得了三甲。
这倒且罢了,更要紧的,所谓恩科,便是新帝登基之后,第一次定下的天下门生,不论什么,第一次得来的,总是会多留意些,便是帝王,也不能免俗。
而身为人臣,能让君王记住你,却是比一次春闱的功名排次,还更要实惠千百倍。
只是事关陛下龙体,这样的内情都是瞒得紧紧的,并不会外传,寻常人便是想沾这样的光,也并未能成。
就像现在,虽说才是夏日,但是次年的春闱,就已经开始往送名了,送名也只有一月的功夫。
吏部收了学子人名数目,才可以按着名字一步步开始查明资格、准备考场等诸多琐事,而对参考的学子来说,名字一旦送上去,除非病重不起,亦或者父母长辈逝世守孝这等实在不成的缘故,无故缺考者,是要落罪的。
要等恩科,这会儿便不能送名,可若是这一个月里不送名,之后又没遇上恩科,那里外里,便等于又要耽搁三年光阴再等下科。
事关重大,苏大哥不敢全信,却更不敢不信,除了道谢之外,之后的对话用膳时,便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满腔心事。
直到齐茂行夫妻告辞离去,半日里都心神不定苏家大哥这才回了书房,却是亲自磨墨,动笔写起了家信。
这事儿他自个定不了,最终,还是决定去问问远在岭南的父亲。
当然,什么新帝恩科,是决计不能明写的,苏大哥思前想后,前头写满了家常闲话,最后才提了一句,妹夫齐茂行来过,与他探讨了一番学问,最终建议他等暂且不考,再等下次,可否?
这么说外人看见并无什么毛病,可家里人都知道,齐茂行是走了武路的,如何会考他的学问?
知道这个的,便会看出其中的不妥当之处。
而苏德笙有自信,父亲看到这话后,能猜得出其中内情。
路途遥远,家书送出去近一月功夫,宫中都已给丹城郡主与齐侯府长子齐君行下了赐婚的圣旨,加封齐君行为郡马都尉,赐财银万两,因为赵王府请旨,不必另修郡主府,着与赵王府完婚。
赶在了送名前的最后两日,苏父的回信才又到了焦急不已的苏大哥手上。
前头也照旧是一些家常嘱咐,直到最后,才轻描淡写了回应了儿子的询问,只一个字——
可。
苏大哥看着这字,静静沉默了两息功夫,便起身将桌上的《时文集》都暂且合上,又将书架上的四书重新拿了起来。
既然不送名,他的时间便一下子多了许多,可以将自个的学问好好的再从头捋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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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上辈子的苏妙娘,白长了一副妖媚身,顶着狐狸精的名声,却生生被人教成了木头傻子,老老实实谨言慎行,夫主的偏宠都硬生生挡了,唯恐叫人误会。
可最终还是被诬陷红杏出墙,活活绞杀,被拖走前,她听到的尽是怀疑与恶意:
“长得就是个狐狸精!”“早知道是个不安分的……”
不料一睁眼,又回到了被当做礼物送给陈王的十六岁!
苏妙娘赤红着眸子,摸了摸脖子上还没消去的蚀骨之痛,一挑红唇,媚骨天成。
都知道王爷这次当差带回了一个狐狸精,撒娇弄痴、奢靡无度,没骨头似勾的王爷意乱情迷、不顾朝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