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往常,齐茂行说不得还会发现对方的迟疑,好好问清楚其中缘故,但今日,因为这送礼的乌龙,都已经耽搁了半晌,他心下着急,便也顾不得多言,只随口应了一句,便当前推着轮椅只管往府里进。
却是没有看见身后老管家,满面复杂的神色。
苏大哥回来了,自然不能再与前几次一样,直接去苏磬音的小厢房里,苏府的下人们,便客客气气的将人送进了前院待客的厅堂。
厅内,刚刚回来的一身苏家大哥苏德笙,一身长衫坐于左首第一,对面则是刚刚与他分别的苏磬音。
虽是久别重逢,但兄妹两个人却都没有说话,磬音低头垂眸,一动不动,苏家大哥则是端着茶盏,在手上划来划去,瞧着简直有些坐立不安。
瞧见齐茂行后,苏大哥先是松了一口气,接着又满面复杂的看了一眼一旁的苏磬音,放下茶盏,不冷不热的应了一句:“哦,妹夫来了。”
不需要太敏锐的五感,齐茂行只刚刚进来,便发现屋内主位上的苏大哥,甚至于一旁的苏磬音,面色表现都是格外的不对劲,甚至于这整个厅内,都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紧张氛围。
这……只是为了他大婚的失礼,应当不止于此?
齐茂行心下困惑,又隐隐觉出了几分不安,推着轮椅上前几步,与大哥抬手见了礼,还未来得及说什么。
一旁的苏磬音,便毫不耽搁,率先给了解释:“我才刚家门口,一旁冲出来一个人拦了车头,说是有人命关天的急事要找你,外头人来人往的,不太好看,我便先将人带进来了。”
齐茂行满面诧异,正要细问,可苏磬音说罢之后,便又看也不看他一眼,只侧头摆了摆手。
一旁的角落里,果然立即上来了一个低着头,浑身狼狈的女人。
“二爷!求您救命!”
这女人一出来,就扑通一声跪下,哭得涕泗横流,格外悲痛!
齐茂行一看看去,都压根没认出是谁,他细细分辨了半晌,直到听见了这有些熟悉的声音,心下才猛然一惊,瞬间明白了眼下这情形的缘故。
是丫鬟揽月。
如果单说揽月,还记不起这人是谁的话,苏磬音在一旁,声音里一丝起伏都无的补充了一句:“是揽月,就是当初表姑娘身边的丫鬟。”
主位的苏家大哥见状,在这瞬间凝滞起来的气氛里,忍不住的轻咳一声,他侧着头,只瞧着神情,简直比齐茂行这个正主还尴尬的模样。
“嗯,这个,妹夫既是有事,便先忙,先忙,我正巧也要出去一遭,嗯,妹妹你宽坐、宽坐……”
说罢,苏家大哥逃也似的匆匆躲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齐茂行:???我就一会儿没在!回来天就变了!
苏大哥(一拍大腿):唉,我早觉着这个妹夫不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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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其实齐茂行打小就是个傲头傲脑、宁折不弯的顽固性子, 不信邪、不认命,就算撞着南墙,都要再狠往前挤两下试试能不能撞破,用太子殿下的话说, 倔的恼人。
但是此刻认出来眼前的揽月, 就算是齐茂行, 一时间竟也忍不住疑心起了自个最近是不是八字不顺?开罪了哪位过路神仙,专门给他丢了几个槛儿?
怎的偏偏在来的路上, 才忽的知道了大哥还有一位小侄女儿的存在?怎么偏偏他不过就是分头去现买一份见面礼, 就是分开了这么一会儿功夫里,就叫磬音在苏府的大门口遇见这么个败兴的玩意!
换一个时间,这事儿不会闹在苏府外头,就算不换, 但凡是他当时在场, 不说立时处置了, 最不济最不济,也要按在苏府外头,决计不会将人带进苏府来。
从前表妹的丫头, 扭过头来找他救命?却找到了磬音的头上, 且还是在他特意与大舅哥见礼告罪的日子, 被领进了夫人的娘家——
这都算是什么事!
齐茂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对着丫头的哭泣求肯理也不理,只是推着轮椅往前走到了苏磬音的身旁,伸手叫了一声:“磬音……”
苏磬音的手心原本是放在案上的茶盏上,见他伸手,便猛的缩了回来。
她微微抬眸,神情说不上生气, 当然,越发算不得高兴,只是淡淡的,侧头示意地上的人:“先将正事儿解决了再说罢。”
齐茂行的心下便又是一空,他张了张口,面上的低落之色一闪而过,再转向厅中的揽月时,便是明显的怒意:“可是齐君行指使你来的?”
没错,哪里有这般凑巧的事?他疑心还是齐君行这个小人故意打听好了,专挑着在苏府的时候派人过来恶心他的。
“不是、不是,是赵王府,出府以后,奴婢一直与姑娘住在城西的小宅子里,可是七天前,十几个人忽的破门闯进来,什么也没说,就硬是押了奴婢与姑娘关进了赵王府,直到如今还不肯放出来,奴婢听说,是赵王爷的郡主瞧上了大爷,要招大爷做郡马了!”
地上模样狼狈的揽月又是狠狠磕了个头,连哭带求:“二爷,赵王府这般凶狠,定然是不会放过姑娘的,看在往日的情分,您救救姑娘吧!姑娘,姑娘还怀着身孕呢二爷!”
听着这话,苏磬音与齐茂行两个都有些动容。
苏磬音在意的,是这个表姑娘居然真的去做了齐君行的外室,还这么快就有了身孕。
而齐茂行眉心微沉,听到的却是“郡马,”与“七日前”这几个词句。
他直起了身子,面色冷的刺人:“齐君行要做郡马的事儿你是从何处听来?既是也将你关进了赵王府,这会儿又是如何出来的?”
揽月身子一抖,哭得更惨:“满王府的人都是这么说,二爷,赵王府不拿我们当人看,非说我与姑娘都是王府的逃奴,关在廊下角房里,每日还有干不完的苦役!”
“奴婢好容易寻机逃回来,去了侯府里寻二爷,才听说您已经不在府里住,又顺着打听了二奶奶娘家,今儿个才好容易又寻了空隙,来与二爷求救。”
“冲撞了二奶奶,求二奶奶恕罪!奴婢实在是心疼姑娘,并不是有意冒犯的!”
说着,又一下下的冲着苏磬音磕起了头。
苏磬音原本的性子,是一向都看不得下人奴婢这么与她下跪磕头的,她觉着折寿,也担不住。
但是这会儿对着面前的揽月,她却是面无表情,连拦一句的意思都没有,任凭她磕的再响,心下也是毫无波澜。
有什么好拦的,都已经去过了侯府,表姑娘怀的是他齐君行的钟,那你该去求找齐君行去啊,跑这儿来求齐二什么?
哼,只怕也是知道那齐君行是个靠不住的,不敢为了她们得罪赵王府。
也对,这都这么多天过去,这事儿齐君行想必早该听说了,若是打算救人,想必也早就去救了。
这个丫鬟也是装模作样的,还说什么心疼姑娘,只怕是心疼自个,怕自个没了命还差不多。
苏磬音这么想着,有心质问出口,又觉着这样倒像是为齐二开脱鸣不平一般,到底便也没说出来,只是扭过了头,又分三口缓缓咽了一大口清茶,想要借着这个动作,让自己恢复平常心。
为了这么鸡零狗碎的事生气在意,实在是不值得!
而听着揽月这话,另一旁齐茂行,却是越发发觉了不对劲之处。
老赵王爷就是出了名的手段狠戾,眼里最是揉不得沙子的一个人。
京中谁不知道,赵王爷治家如治军,甚至王府的侍卫都就是军中挑出来的。
赵王府的下人,一旦疏忽犯错,那是要直接按军法处置,拉在在院子里,放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被活活打死的都不算新鲜。
都已经将这主仆两个关进王府了,结果揽月跑出来一次还不够,还能先去侯府里打听了消息,再第二遭找到苏府来?
赵王府这样的行事与手段,如果说只是跑出来一次,他还能勉强认为算是这丫头运气好命大,这么屡次三番,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她能出来,压根儿就是赵王府里在背后坐视、甚至默许纵容的。
再联想到上次见面时,小王爷的阴鸷狠厉,齐茂行的眉头便皱的更深。
“你——”齐茂行还要再细问,外头便也证明一般,立即传来了一道急促的脚步声,紧跟着,便是老管家着急的在厅前露了面。
“姑、故娘、姑爷……哎?德笙少爷呢?”老管家气喘吁吁:“了不得了,外有来了几个人,亮了身份,说是赵王府的小王爷!”
苏磬音闻言一惊,忍不住的便站了起来。
相较之下,齐茂行却显得冷静的多,他抬头看向苏磬音,声音温和:“赵王府的人,是冲着我与齐侯府来的,原与苏家没什么干系,也不必请大哥来了,磬音,你且回小厢房里坐一阵儿,待我打发了他,再去与你和大哥告罪。”
苏磬音转身看向他,凝神思量一阵,便也摇了摇头:“请大哥还在屋里稍待就是了,我要留着,瞧着事了,再与你一道与你大哥解释。”
说罢,见齐二像是还要再劝,她便又仰头质问一句:“还是说,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不能叫我知道?”
齐茂行闻言一愣,接着,便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一双星眸熠熠生辉,声音醇厚:“没有的,磬音,你要信我,除了事关朝中要害机密,实在不得开口的,我这个人,里里外外,没有丁点不能叫你知道的事儿。”
他说这话时的面色与声音,都实在是太过纯粹真挚了,叫人生不出丁点的质疑,即便是眼下这样的情形,苏磬音就忍不住的软了大半的心肠,面色都瞬间平和了许多。
既是这般定下了,苏磬音便只和齐茂行一道等在了门口。
没等多久,外院门口,便能瞧见一道身着玄色的身影远远而来,阴沉的像是离群的孤狼,自然,就是上次在状元楼里见过的小王爷。
“见过王爷。”苏磬音这一次却是十分平静的与齐茂行一道低头见了礼。
赵小王爷摆了摆手:“往后都是一家人了,不必多礼。”
齐茂行面色沉静:“小王爷这是何意。”
小王爷扯了扯嘴角嘴角,分明是个笑模样,却无端的叫人发凉:“丹城郡主对你那兄长十分中意,再过几日,宫里赐婚的旨意就该下来,齐君行要做我赵王府的郡马,你是齐侯府的人,可不就是一家人?”
果然如此,若非定下了婚事,赵王府不必屈尊降贵,折腾一个小小的吴琼芳。
丹城郡主情形不同常人,这为其出头的,自然也只能是赵小王爷。
齐茂行心下明白了什么,面上也只又拱拱手,径直道:“恭喜尊府喜事,只是不知道,小王爷来苏府,又是为何?”
小王爷大马金刀在主位坐下,撇了一眼烂泥一般瘫在地上的揽月:“来捉一个逃奴。”
说着,他垂了眼角,面上是再明显不过的杀意:“留着你一条命,是要你出来办差的,本王叫你去求齐君行,谁叫你跑苏府来的?你既是听不懂话,认不得路,这双招子耳朵,也不必再留了。”
揽月浑身抖的如鹌鹑一般,但是自打小王爷出现,她就活像是被捏了脖子一般,声儿都不会出了,用尽了浑身的力气,也只能哀求的看向了一旁的齐茂行。
齐茂行微微皱眉:“若属下记得不错,这丫鬟,还是齐侯府的奴婢,不知何时成了王府的逃奴。”
小王爷便是阴恻恻一笑:“哦?那我一会问带她去见见齐君行,倒要问个清楚,这一对奴婢,到底是齐侯府,还是我赵王府的?”
他说的一对儿奴婢,显然,值得不单是这一个丫鬟,还有怀着身孕的吴琼芳。
而齐君行会不会为了吴姑娘杠上赵王府,救下这为他怀着身孕的外室?
不必问,事情都已在眼前摆着。
齐君行但凡有一丝意思,揽月也不至于过来求他这一个“废人。”
要攀附王府,当郡马,却在赐婚前被王府查出在外有养有外室,这事儿原本就是他齐君行的错处,就算王府将人打杀了,传出去,也是天经地义,齐侯府都说不出哪怕一个不字,反而还得低头认错。
更莫提,就算不占理,以赵王府的嚣张,殿下都不放在眼里,又怕过谁?
齐茂行又一次沉默起来。
“怎么,难不成齐将军不忘旧情,到了这份上,都还要为青梅竹马的表妹强出头不成?”小王爷却还不完,仍旧嘲讽似的看向他。
齐茂行这一次抬了头,面色却是格外端正严肃:“属下表妹已然病故多月,小王爷虽身份尊贵,也不该这般妄议亡者。”
表妹那边,他是早已有言在先,只从琼芳抛宗弃祖的一刻起,他的表妹“吴琼芳”便已经死了,剩下的,只不过是齐君行的外室,随她再姓甚名谁,总是与他再无干系。
他说话,向来是算数的。
至于揽月,这是齐侯府的奴婢,如果他还是从前齐侯府的嫡出长孙,哪怕是对上赵王府,事关齐氏的名声体面,他也会将人要回来。
自家的奴婢,没有这么不明不白的叫旁人抓去的道理,就算是处置打杀,那也该是齐侯府的事,轮不着外人来插手。
但他现在已经自认出府两清,再与齐侯府不相干了。
齐侯府的爵位好处他再不沾,侯府的未来与体面,自然,也不该他继续担着。
既然这小王爷故意将人放出来,是想叫揽月去试探敲打齐君行的,齐茂行自然更不会牵扯进他们的狗咬狗里。
他抬抬手,示意对方随意。
小王爷见状,便又是一声冷笑,再不说话,只一抬手,当前出了门去,
直到赵王府的人像是拖着一只死狗一般,带了揽月跟在小王爷身后走出了苏府大门。
苏磬音却仍旧有些惊魂未定,立在原地愣了一阵,转身问道:“赵王府,是打算要了吴姑娘和揽月的性命吗?”
齐茂行摇了摇头:“不会,赵王府向来目无王法,从无顾忌,他若是想杀人,早就杀了,不会再废这个力气将人关进王府里,还故意叫揽月出来,这般亲自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