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雾白朝她们跨了一步,先朝夏葵淡笑一下:“他们说差不多走了。”
夏葵不太在意道:“行,那走吧。”
叶雾白偏过头看向何子忧,他五官俊秀,平时又总挂着浅笑,看上去比较温和,这时候不笑,才发现他从眉梢到鼻尖都透着不可言喻的冷峭。
何子忧一阵窒息,整个人都僵住了。
叶雾白收了视线,漠然道:“我没什么可毁的,特别受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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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葵先他们一步出来,站在Club门口抽烟,门口三三两两的年轻人扎堆,勾勾肩搭搭背,谈谈情说说爱,也有人围着个店门口拍照打卡。
夜的喧闹才刚刚开始。
手里的烟头烧着,她慢动作般地吸一口,缓缓吐出,脑中回放着他刚才说的话。
叶雾白这人,说没脾气,还真不是,他的状态很佛,看起来对谁都挺好,往细里琢磨,他对谁都有一段距离,踩一踩他的底线,总是踩不准,以为他的底线是海纳百川,一不小心就踩中雷了。
她终究是看不明白他眼底的云雾缭绕,拨开后会是什么神色,直叫人欲罢不能。
有女生过来搭讪,把她从暗忖中叫醒,麻烦她帮忙拍照,她叼着烟,虚眯着眼帮她们拍好。随后,开始聊起来,主题从照片慢慢化开,大家心照不宣,如果聊得好的话,就可以约着喝一杯,就看你愿不愿意借对方抛来的红线。
“想什么?”
她没回头,便听出是谁的声音。
叶雾白站到她身边,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她面前的女生。
女生心领神会,找了个借口立马溜走了。
夏葵斜过眼:“可惜了,我喜欢的类型。”
也不等叶雾白什么反应,她转过身,站回到刚才的位置。叶雾白循着她的目光看去,一片霓虹,亮过天边的银月,看不出什么东西。
身边有嬉笑的年轻人走过,女生身上的事后清晨余留在空中的檀香久久没有散去,盖过了她的烟味。
“又抽烟了。”
“管我喝酒不够,开始管我抽烟了?”
“烟味不好闻。”
比起说什么对身体不好,他终于换了个说法。
“你觉得很难闻吗?”夏葵故意呵气。
叶雾白没躲,静静看着她,锁骨上的纹身是一串铃铛,沿着侧颈一直纹到后脖子,只有半边,像是断了线的项链。
无声似有声,黑暗里的性感。
他的眸色一寸一寸浓烈:“多试几次可能就习惯了。”
夏葵迎上他的目光,表情淡淡,明知故问:“你想怎么试?”
她大多数时候说话都是这个调调,他不确定她这番话是否可以视作邀约,会不会是他想多了,孟浪了。
但是,今天不同不是吗,她清醒着,他喝了点,又是生日,大约可以原谅他的出格。
仿佛有所感应,下一秒,她闭上眼,几乎同时,唇被人温柔地含住。
他的舌撬开她的齿贝,她口腔中多了一味酒的刺激,今晚她没喝,却一下子要醉了。
他的手穿过她的指缝,寻找最贴合的姿势,十指相握,她指间燃尽的烟头悄然而落。
心跳在这番缱绻旖旎之中越来越不受控,明明入秋的空气该是干燥冷冽,却忽然升起了潮意,水分继续加剧,逐渐能将人溺毙。
他的舌尖扫过她的小虎牙,似有留恋一般,回过头又轻轻顶着尖锐处舔了下。她躲了下,被他按着腰揽回来,她隐隐觉得腰上那一块要烧起来。
何子忧和贾疏他们出来的时候,恰好看到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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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贾疏第一反应是背过身, 可后面跟着一串目瞪口呆的同学们, 于是,重新转过身, 重重咳了咳, 装模做样跟各位同学说:“今天没白来啊,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到了。”
在世界中心的两人听到动静, 瞬间分开。
夏葵老油条,面不改色地单手插裤袋,还冲贾疏笑了笑:“都看了去,记得交费。”
倒是叶雾白,有些不自在地扭过头。
但他一直没放开她的手。
何子忧隐在暗处, 头顶灯牌偏偏在她的侧脸打了一层强白光, 如鬼魅一般, 看上去瘆得慌。
说什么他们是假装情侣, 叶雾白只是随便找人应付他人的过度关注, 抵抗过去对自己的影响。
全都不可否认,这个吻是真的。
当然, 如果要说这个吻也是刻意为之, 不是不可以,只是有点牵强了。
简薄来感慨:“大家凑一起,实在太难得了, 主要是老白不好,不积极参与集体活动,都不像你了, 以后得多聚聚啊。”
叶雾白笑笑,没正面答复:“有机会。”
有机会在中国博大精深的词义里,在现在的语境下,就是不想再见,千载难逢的机会才会再相见。
零点未到,还有许多人刚从车上下来,盛装打扮,带着兴奋劲进入充满诱惑的大门,不过他们这帮人经历了两波后,基本上要歇息了,毕竟第二天是个工作日。
“我送你们回去?”贾疏叫了代驾,回头问叶雾白。
夏葵晃了晃叶雾白的胳膊:“你没开车?”
“嗯,太堵了,我坐地铁来的。”
夏葵想一下就明白了,车子是她师父的,他这么守规矩讲道理的人,自然不会擅动。
她拉住他:“我们散会步吧。”
贾疏拉开车门,一只脚刚踏进副驾驶座,诧异道:“你们这么浪漫的?”
叶雾白推了贾疏一把:“谢了,我们自己回去。”
“没眼看,老白,你变了。”贾疏摇着头,捂着眼。
夏葵和叶雾白逐渐将背后不似人间的喧闹抛下,走出这片,路上清净了许多。
夜凉如水,银月如勾,四下静谧,唯有他们漫步踩踏落叶发出的沙沙声,竟与这夜出奇的契合。
地上,拖长的倒影之间紧贴着,像是宣告着什么秘密。
走出一段路后,夏葵打破沉静:“他们都是你以前玩得最好的同学?”
“嗯,那时候玩得比较好。”
他用的是过去式。
夏葵并不意外,大致看出他对这些同学的态度并不热情,仅是客气:“现在呢,我听你上次说,不想来同学会,今天怎么改主意了。”
“被骗来了。”他如实道,把过程又解释了一番。
“你不喜欢他们。”夏葵用了一个肯定句。
叶雾白下意识摸了摸脸:“这么明显吗?”
或许对他而言,知道他过去的人,是让他不安的来源。
“倒也不是,大概我比较善于察言观色。这里面只有贾疏跟你关系最铁,我看他今天喝得最多。”
“他家里也是一堆事。”叶雾白淡淡道,“他和教授关系也不像表面这么和谐,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不是师母的亲生儿子,以前家里闹得挺大,所以有段时间搬出来跟我住。”
这夏葵倒是没想到,看来人不论外表多潇洒,肩上压着什么,心里藏着什么,都只有自己清楚。
大概是因此牵动了思绪,夏葵沉着嗓子说:“我小的时候经常一个人,我也不知道我爸去哪混了,我妈去哪赚钱了。我坐不住,就跑出去玩,但我没兄弟姐妹,就去找邻居家的孩子,可人家有爸妈呀,到了饭点就喊着把他们抓回去,偶尔看我可怜,也把我提回去给一顿饭吃。吃了饭,我就赖在人家那做作业,因为冬天有暖气,还可以蹭一碗红豆汤。不过我还是有点眼力见的,差不多就回去了。但我家其实没人,我每次开门都要心理建设,因为家里头太黑了,好像海底的沉船,静谧压抑,偶尔窜过的老鼠闹出的动静,都能把我吓着。我们家那时候是排矮房,我宁可蹲在门口,下雨天的时候,听雨打在雨棚上的节奏,幻想那是鼓点的声音,晴天的时候就数着有几个人经过了我们这条巷子,偷偷听隔壁家里又在吵什么。直到困了,不得不回去那冰窖一样的家里。”
她低吟着,声音竟很温婉,他第一次听见她用这种和缓舒曼的语气述说,颇有些楚楚可怜。
“后来,我还帮邻居家的男孩打过架,可他却在快要小升初的时候跟我表白了,我吓得把他打了一顿。我那时候想,你喜欢我什么呢,我每天到你家蹭吃蹭喝,还抢你喜欢的饼干。后来,我遇见一个女生,我那时候想着法子追她,她是学中文的,我就投其所好,也看了很多散文、小说,她问我你喜欢我什么,我就班门弄斧,开始现学现卖书里看来的跟她探讨什么是爱情。她听都没听完,就说我根本看不起爱情,又怎么会知道什么叫做喜欢。我从未用心去了解一个人,也从不会说喜欢,追求人就是寂寞带来的附属品,用短暂的欢愉把眼睛蒙蔽,稍事缓解后,就开始忘记初衷,回退到原位。”
“就我这样的人,从不指望能活得幸福,但我也不会觉得这样活着有什么可耻。躲避别人的目光,是一件很累的事,我天性懒惰,不愿意受累,所以只好练就厚脸皮,所以,我的过去不会成为我的伤疤。何子忧怎么说,都戳不痛我,因为我都不在乎。你也可以骗我,这个世界,不就是看谁骗得过谁嘛,但是,骗子从我这里,得不到任何东西。”
“好了,针对我讲的两个故事,和一段总结,你可以发表感想了。”
陡然一个反转,叶雾白猝不及防,可她的表情不似玩笑。
她肯定不是凭白说那么多话,若是仅看表面,大概她是想说,她童年的孤苦造就了对家的冷漠印象,甚至辐射了后来感情观的不健全,可他总觉得不会这么浅显。
关键在于她最后那句话。
自从三天前,她单独和梁见空谈过后,就对他的态度很微妙,哪怕她今晚突然出现,她没有拒绝他的吻,也没有回应他的吻,有什么事情横在他们中间。
思忖只在几分钟,却仿若被拉长的倒影,沉默冲淡了暧昧,加剧了紧张感。
“我的感想是。”叶雾白停下脚步,转身面向夏葵,“你开始觉得,我并不是什么完美好男人了。”
从她的表情里,看不出他的回答是否正确。
“我也有一个故事,想听吗?”
他带着她重新迈开步子,只是比刚才更加慢。
“过去,有个男生,他是说有人口中的好孩子,他们说他谦逊、有礼,就是有点怯生,让父母省心。但是,他们更喜欢去逗他的哥哥,他们说他真聪明,活泼、可爱,胆子大,什么都不怕,是个小机灵鬼。”
“他也很喜欢他的哥哥,那种天生会发光的人,谁不喜欢呢。只不过,有时候光太亮,就会落下大片阴影,男生就是在这样的阴影下长大。他很小心的,他变得更加努力、谦卑,只有这样,才会换来一些赞美,真是个乖孩子,成绩这么好。他哥哥跟他完全不一样,偷偷去考驾照,玩赛车,说休学就休学,要组乐队,出专辑,赚了钱都捐给了公益,再回来读书,一个学期就考到了全年级前二十,和一个努力的学生相比,他是个天才。”
“后来,他哥哥病了,他父亲在痛苦之中,曾说为什么病的不是你,你是不是很希望他死。他很害怕,他不知道家里如果失去这个哥哥会变成很么样。他开始模仿哥哥,改变自己的个性,迎合父亲的喜好,他变得越来越像他哥哥,给了父亲极大的安慰。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喜欢他,好像以前的他不该存在一般。”
“他哥哥还是死了,然后有一天,他突然醒来,被告知,他母亲自杀了。”
叶雾白说到这里,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停顿。
夜也于心不忍,按下了暂停键,风谷空吟而止,栾花摇曳不落。
有时候,回忆不仅仅是一种感怀,也是一种残忍,你要追上那辆已经开走的列车,车上可能还带着余温能给人惊喜的温馨,也可能载着覆满尘埃被打包丢弃的心碎。多数人害怕打开的那一刻出现自己不想看到的,往往选择任其走远,没入雾霭。
他说的她未尝不知,但从他口中说出,便多了一份难辨的滋味。
“后来,他开了家店,叫‘WUBEI’,有人说你把自己的名字拼错了,他没解释。他哥哥叫叶悟北。”
这个问题她也问过,那时候他给了她一块蛋糕,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后来夏葵想想,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沦陷的,大概就是这一晚。
“我既希望你觉得我是个完美先生,又担不起这个称呼,你将我扒开,就会越来越发现,我不过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可我又想虚伪的当这个完美先生,好像只有这样,我才可能进入你的选择圈。”
有些人说话,举重若轻,平淡无奇,却能精准地击中人心底最柔软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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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夏葵睁开眼, 昏昏然辨明这屋子的摆设, 确认自己昨晚回到家里了。可下一秒,她又惊诧于自己竟然将叶雾白的家直接认同为自己的家。
习惯真的是件可怕的事, 悄无声息中, 就将人的感知慢慢同化。
窗帘缝隙已经大亮,她大概又睡到日上三竿。
屋外头很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