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自己从最开始坚信不疑到最后开始自我怀疑,所有人都站在他的对面,看他的眼神悲悯有之,冷漠有之,无奈有之,他们告诉他,章美心抑郁而终,让他放过自己,也放过大家,他不禁扪心自问,自己是不是真的精神不太正常。
虽然真理总是掌握在少数人手里,但更多的时候,我们容易在随波逐流中迷失方向。
他的过去荒唐、压抑、混乱、自卑,记忆里人物的形象固化而深刻。
母亲责任感重,优柔可怜,面对他总是不知所措。
父亲阴沉怪异,不论他是叶雾白还是叶砚炀,都得不到父亲完全的认可与关爱。
哥哥温和善良,可就是收获了太多的爱,看待世界的眼光太单纯,他爱父母,也爱他这个弟弟,过于想让父母与他和解,结果两头都不落好。
他离开了家,其实不知道要做什么,人如同河流浮萍,没有根,没有目标。
在游学的旅途途中,偶尔在一个午后,坐在一家甜品店门前,想到了叶悟北的梦想。
回国后,他来到一处小城,开了一家小店。
这家小店叫“WUBEI”,他以叶雾白的名字和身份继续生活。
他并非天生温柔,只不过是千锤百炼。
作者有话要说:写了很多很多很多遍。
剧情会贯穿全文,尽可能结合感情线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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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你们都需要叶雾白这样的角色来填补悟北离开的空缺, 也需要叶雾白的包容把这件事抹平。”
叶雾白毫不留情地撕开了表象, 拣重点把过去捋了一遍。
夏葵的注意力全在他身上, 他一直背对着他,黑色的外套像是一座深沉的牢笼,将他笼罩在三十二年的循环中。
她不由念起小时候的自己,有一段时间她总想着怎样才能讨好继父,让这个男人少骂一点, 让这个家安静一些。她乖巧得不得了,每天一放学就给继父买烟打酒,学着看眼色,只要继父眼角飘来一个眼神,她就知道该递水杯, 还是赶紧滚蛋。
现在想来, 自己那时有点讨好型人格,不敢拒绝,害怕被抛弃,每一天都被深深的不安控制, 唯恐半夜里鬼魅会趁着黑夜将她掳走, 而这世上没人发现自己的消失。
她不知道叶遂此时此刻作何感想, 会不会有一丝愧疚,把儿子当自己的所有物任意肆虐,甚至怀疑小儿子会伤害到兄长和母亲。而其他四位不可置信的表情如出一辙,康琼都忘了继续捂住她的围巾。
叶雾白的这一步算得上破釜沉舟,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不仅打乱了章有为的步调,其他几个人的心理防线也被一而再的击破。
如果叶砚炀和叶雾白全是叶雾白,那么他们以为一些叶砚炀或者叶雾白知道的秘密,就不再是秘密,甚至这些已经成为了捏在叶砚炀手里的武器,用不用全看他心情。
贾舟从情感上牵扯不深,是最快一个反应过来的,他当即反问:“如果你是叶砚炀,你为什么当初醒来的时候谎称自己是叶雾白,当年你分明可以说明自己的情况,警方会重新考虑你的证词。”
章有为也问道:“是啊,这么说来,你醒来的时候是自己选择当叶雾白。”
叶雾白垂眼,于他而言,这是他倒下前最后的记忆,无数次冲破禁区,违背他的意愿,放慢速度加无限循环在他眼前播放。
可能是因为这幅画面被回忆了太多遍,他把每一个细节都定格,放大了无数倍去打量,记忆里他刚一转头,就看到章美心失去了平日温和清雅的风度,惊恐到扭曲的面孔,张大了口形对着他喊:“砚炀,小心。”
当初,他每日都做记录,塑造出两种人格,设定他们之间互相知道,但关系并不好,还故意做出叶砚炀吃番茄炒蛋,叶雾白不吃番茄炒蛋的伪装,他尽一切可能让自己看起来无懈可击。而他一直以为章美心是贪念叶雾白的好,把他当作悟北的替代品。直到母亲过世,他再次见到母亲的医生朋友才得知,身为母亲,章美心整天挂心自己的儿子,每天都要想今天是砚炀还是雾白,他们毕竟是至亲,加上日日观察,难免察觉到一些异样。
然而,她并没有直接去问儿子,而是找到了朋友,起初没能得到答案,她朋友挡了几回,实在挡不住,只好如实相告。
可最诡异的是,章美心知道后竟然没有揭穿,一如既往地对待他。
后来,叶砚炀才从医生那里得知,在章美心看来,儿子会选择这样的做法,根源在她,她没有平衡好对大儿子和小儿子的爱,总是觉得大儿子身体不好,需要多照顾点,忽略了小儿子从父亲那受到的巨大打压,当演化成势不两立的父子对抗的时候,她已经无力改变,可能她连悟北都不如,悟北经常跟她说,弟弟情绪不太好,需要多关心,但改名成叶砚炀的叶雾白,看上去独立强大,实际上内心敏感到不会再让她轻易靠近。
现在,出于强烈的自我保护意识和对这个陷入泥沼的家最后的温柔,叶雾白才变成现在这样。她没去揭穿,不敢纠正,至少现在的叶雾白愿意与他们交流,不会拒绝她的关爱,还会把温柔和善意反馈给她,她只剩下这个小儿子了,他想要做什么,只要人在身边,她什么都可以接受。
直到在她临死前喊出的话,他才明白过来,原来母亲一直都知道,只是配合着他的演出。
他被人打晕后没死,很可能是当时凶手来不及下手。等他醒来后,他发现自己脑子一片空白,只有昏倒前母亲的那句“小心”,当面对那么多人的围观和追问,他下意识地把自己切换到了叶雾白的频道上。
如果当时凶手听到了章美心喊他叶砚炀,那么他现在作为叶雾白就会比做叶砚炀安全。
他绝对不能让凶手知道他失忆了,这是他的第一反应,如果凶手在暗,他在明,那么盲目暴露自己会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
好在,他还有这个办法伪装。只是这个方法是把双刃剑,他如果继续双重人格的身份,那么他的证词就有可能被质疑。而且,当时对他还有一件不利的事,调查发现,是他约了章美心见面,可怕的是他记不起来当初约见的原因。但鉴于章美心手腕伤口确实是自杀造成,他又昏迷在现场,有明显被击晕的痕迹,其他再无有效人证物证。
“因为不能辜负妈妈临死前的保护。”叶雾白淡淡道。
叶遂整个人晃了晃,慢慢回过头。
这里是十二年前的案发现场,明明已经做了大改造,可是暗潮涌动的诡异,莫名让人焦躁烦闷,忍不住想要离开,就连夏葵都觉得有一团阴影总是在身后一般。可是,叶雾白从进到这个门开始,情绪一直很平稳,看不出有丝毫起伏,就好像他在这里不用呼吸,不为这里的意义所动。
“事到如今,大家都可以坦诚相见了。这件事里,没有人是无辜的。”
叶雾白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在不同人心里起了不同的化学反应,有人心里像是被他撒了把硫酸,直要把埋在最心底最见不得光的东西都给烧出来。
胡炎指着夏葵手里的盒子:“砚炀,雾白?不管叫你什么,总之,你把我们叫来,究竟要说什么,不会是想给我们看这盒子里有什么吧,那就别了,我们都看过了,没东西。”
“把你们叫来的,不是我,是你们的恐惧、自私、软弱。”
叶雾白原地踱步,脚下是不急不徐的拍子,他说话的语调像是回到了店长美人的时候,听起来温和,实则字字落刀,让那些心中鬼祟的人,快要收不下胆战心惊,完全不知道他会干出什么。
夏葵扫了眼那几个人,表情都绝了,章有为下意识捏了捏口袋,去看贾舟,贾舟沉着气,没去看任何人,胡炎圆咕隆咚的眼珠转着朝四处看。
“那你呢,你收到了什么来的?”
没想到,先开口的是贾舟。
“我收到了一个日记本。”叶砚炀大大方方地从他带来的包里拿出来,夏葵稍稍偏过头才能看到,本子封面非常普通,干干净净的黑色皮面,边缘有些磨损,夹在纸页中的书签线露出一截,底下分了岔。
“你还说不是你!”章有为跳了起来。
“我收到的和你们收到的,有关系?你们收到的是什么” 叶砚炀淡定地为自己辩白,装模做样地翻开几页,“没想到,我妈这日记写得这么好。”
胡炎猛然向前一步,伸手就要抓,叶砚炀早已料到,轻轻松松地侧过身躲了过去。这胖子摸了把头发,掩饰过尴尬,原地转了圈。
康琼躲在最后头,尽量把自己缩在一个没人关注的角落,低下头看了看手心里被捏皱的信纸,刚才他们在对峙的时候,她已经悄悄把藏在包里的纸拿出来了,和在场的其他人一样,她在一天前也收到了匿名信,没有任何落款,实际上是某个人的日记,截取了其中一部分复印下来。这个某个人她太熟悉了,因为这个笔迹在她读书生涯到之后工作的几年,她早已熟稔于心,现在再次看到,她第一反应是把纸反扑在桌上,身体本能地往后靠,不敢再看一眼。
然后,那一晚上她都没睡着。
她隐隐感觉到,他们都收到了一样的匿名信,只是内容不同。
她是离章美心最近的人,老师确实有记日记的习惯,她只装见过一次,记忆里好像是这样一本黑色的本子。
只是为什么会在十二年后,出现这本日记?
还是真如叶砚炀所说,老师带着日记和不甘,来“杀”他们了。
康琼下意识地一个激灵,掌心的汗渗透了薄薄的一张纸。她来之前还抱着侥幸心理,可如果这张纸就是从叶砚炀手里的日记印下来的,那么,她做的一切,老师都看在眼里,但老师生前什么都没说,还一直帮她。
“琼琼最近心情不太好,家里急需钱,现在是实验关键阶段,我顾不过来,有些忽略她了,但她说自己已经解决了。我有点奇怪,她从哪里借的钱,她不说,我也不好多问,她好像恋爱了,我其实不小心撞见过几次,那人不想跟她公开,这就很有问题,真怕她被人骗。”
康琼手里的这段话到此结束,但明明后面还有笔迹,她很想知道,章美心有没有提到这个人是谁。
那边,叶砚炀一副反应过来的样子:“难道,你们收到的东西真和这本日记有关?这里面可有不少隐秘,我看的时候吓了一跳。”
此话一出,这一晚上,变脸变得够累的众人,再次变了脸色。章有为下意识去看康琼,贾舟的身体稍稍倾向了章有为,而胡炎则有些犹疑不定。
“这本东西是假的吧。”胡炎眯着眼,视线不离开叶砚炀手里的日记。
“是真是假,你们应该比我清楚。”叶砚炀拿着本子,书页在他的指下飞快地翻过,发出一阵轻微的“刷刷”声,“我都不知道,原来我妈当年承受了那么多压力。当年是谁第一个提出这个意见的,你们还记得吗?”
当年是谁第一个提议的。
叶砚炀抛出的这个问题,让当年涉事的五个人都陷入了诡异沉默,这是一个因为一个错误的开端,被无数个错误去填补,发展到一个无法挽回的结局。他们的注意力都被困在了最后的悲剧,而逐渐忘了悲剧的开始。
可能会有人说,事到如今,追究最初是谁先开始,还有意义吗?但是,这不是男女分手,理论谁先吵架这么简单。
“谁还记得这么久的事,当时悟北生病,你爸妈急得不行,也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就有了这个方案。”章有为皱着眉边回忆,边道,“老叶,你说句话,你一直是支持这事。”
章有为把这个烫手山芋抛给叶遂,叶遂当年因为长子的病,要说他差点发疯都不为过,坚决要求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把儿子救下来。可他在这方面没有能力也没有资源,情绪到了顶点,只能给章美心兄妹施压。
叶遂也没推脱,直截了当道:“有一天晚上,美心回来跟我商量想要做一个比较冒险的实验,我觉得只要能救悟北,什么都可以。”
“也就是说,是美心提议的?”胡炎插了一句,“后来你就来找我了。”
“不是,她那天去见了个人,说是找人请教了一下,以悟北当时的情况,我们与其等着拖着,送到国外,不如自己动手,可能还有一线生机,那人承诺在科研方面可以给我们资源,我们要负责找到合适的实验人员。”叶遂笑了笑,丝毫没有淡化他阴郁的神情,反而更加神鬼莫测,“虽然最后悟北还是没了,但我还是应该谢谢你,贾教授。从大学起,你就对美心很照顾,那段时间,你能出手相助,我们一家都感激不尽。”
坦白说,光从表面看,贾舟要比叶遂老上许多,叶遂保养得好,就算阴阳怪气,也是英俊的,贾舟也不知是做研究太费心,还是管儿子太操心,跟叶遂看着不像同龄人。
他进屋后就没放下过身段,德高望重的气质也让他说的话多了几分可信度:“不用客气了,美心是我师妹,帮她是应该的。”
“是啊,那时候我因为悟北的事,差点和她闹离婚,多亏你帮她。”叶遂意味深长地说道。
贾舟面色不改,极为冷静,义正言辞地说道:“叶遂,你总误会我和美心的关系,我再说一次,我不过是帮了同门,也是真心想帮悟北治好病。斯人已逝,你口下积德。”
夏葵没想到今天还能看到这出家庭狗血剧场,只是还没等她回味过来,章有为那头出声道:“老叶,这我要说句公道话,当初美心投了上千万吧,我还借了她三百万,老贾那年不是要评副院长吗,有些项目需要拉一把,有些关系要打点,大家合作都是很正常的来往,无非正好能帮上悟北,不存在什么私情,你也太小心眼了。”
贾舟一愣,飞快地回头,章有为不知自己说错了一般,以为他帮着澄清了事实,还朝贾舟笑笑。
夏葵发现叶砚炀开始拉着椅子坐下了,一副看戏的姿态,他就坐在离她一臂之外,她用余光就能把他全身看个遍。反之,他也同样能看到她。
只是,他们都一本正经地目视前方,好像身边的人毫无吸引力。
贾舟保持着风度解释道:“老贾,我没拿过美心的钱,美心跟你借钱做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
“我可以做证,贾老师是真的想要帮我们而已,以他当时的身份地位,何必冒这个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