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佛——大白牙牙牙
时间:2020-10-30 09:28:20

  说到这里,情女低下头,柔顺的长发挡住她半边侧脸。
  露出来的另外半张侧脸带着淡淡悲哀。
  “可是净化邪魔之气还不够,想要彻底终结邪魔之祸,必须将破损的界壁重新封印起来。而要做到这一点,需要一位成就无上佛法的佛修以身应劫,以骨做材料,以血绘阵。”
  再没有一个人选——比虚乐更合适。
  他的成佛大道,结局早已注定。
  他再不是为自己而成佛。
  那段时间虚乐一直在闭关修炼佛法,偶尔出关,也是在大陆各处游走净化邪魔之气。
  东霜寒这边,却并不太平——
  东霜寒的师父是剑宗太上长老于祖师。
  修为越高的修士越难留下子嗣,但于祖师非常幸运地拥有一个儿子。这个血脉来之不易,还是千年难寻的单系雷灵根,于祖师对亲子于文深悉心栽培且有求必应。
  但即使有这么好的灵根和修炼资源,于文深的修炼进度始终弱于东霜寒。
  也许是少年争强好胜的心理,又或是其他,总之在不断攀比中,于文深反而对东霜寒用情至深。
  于祖师从各方面考量,决定促成两人的婚约。
  这场婚约若是成了,的确算得上是沧澜大陆难得的喜事。
  但——东霜寒不愿意。
  她已是元婴期修士,拥有着这般实力,且长生大道可期,即使受了宗门的大恩,但她回报宗门的方式有很多种,凭什么要牺牲自己的婚约。
  况且那时,她一直心慕虚乐。
  那段时间,剑宗闹出的动静极大。
  刚极易折的东霜寒直接和剑宗翻脸。
  彼此互不妥协,最终以东霜寒被逐出宗门为定局,这场闹剧才落下帷幕。
  因为叛出剑宗,东霜寒苦修百年的剑道被废掉。
  被废掉剑道之后,东霜寒虽然还有元婴初期的修为,但她再也没有可能继续攀登长生大道巅峰。
  走投无路时,是虚乐庇护了东霜寒,让她暂时在无定宗山脚的小镇住下。
  她住在小镇上,陷入对未来的茫然之中。
  那应该算是东霜寒最狼狈的时候。
  虚乐见过她最风光的模样,也见过她最狼狈的模样。
  他曾经在她表达倾慕之意、最风光时疏远她,又在她最狼狈时对她伸出手,给她底气让她重寻长生大道。
  等她的大道之伤恢复后,某天镇子上下了场磅礴大雨,东霜寒午觉睡得久了,晚上就睡不着。
  她撑着伞想出门随便逛逛,意外在湖边遇到虚乐。
  素来冷静自持的佛子,淋着雨,静立于湖边。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到来,虚乐缓缓转身,突兀问她:“为天下人而求道,是大义。对吗?”
  东霜寒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想到他未来的宿命,她心脏剧烈跳动,哑着嗓子道:“对。但是,我觉得人多是自私,是为了自己才会去求长生大道的。”
  虚乐轻笑了下,没有再说话。
  东霜寒张嘴欲言,但瞥了眼虚乐的侧脸,她默默咽下自己的话,走到虚乐的身边站着,陪他一同观赏这场大雨。
  过了很久很久,东霜寒说:“你需要帮手,对吧。”
  身边的这个人背负着无定宗,背负着对抗邪魔之气的重任,随时要点兵点将送他的同门去迎接死亡,追求无上佛道不再是为了自己……
  她只要想想,就忍不住为身边的人难过。她甚至想伸手去拥抱他,安抚他。但东霜寒不敢。
  “什么?”雨声太大,虚乐有些没听清她的声音。
  “没什么。”东霜寒侧过头看他,“我要振作起来了。”
  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但她想好好陪着他。
  ——即使,只是以同寻长生大道的知己身份。
  这番话虚乐听清了,他笑起来,清朗如月,眸子里倒影着行星河湖光:“恭喜。”
  虚乐又出声:“雨越来越大了,贫僧送你回去吧。”
  他往前走了几步,察觉到东霜寒没跟上,不由侧过身子看向她,眼里带着淡淡的询问,似乎是在问她怎么不跟上。
  “我……”
  东霜寒攥了攥袖子,她快步上去,伸手搂住虚乐。
  这个拥抱,不带丝毫的情欲意味。
  也许虚乐是感应到了,于是他没有拒绝这个带着安抚性质的拥抱,在东霜寒退开时,还轻笑着在她耳边道了声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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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油灯的火黯淡下来,情女用一根小木棍拨弄着灯芯。
  说到这里,她似乎是有些困倦了,神情慵懒。
  衡玉神情若有所思:“当世流传的版本是,东霜寒祖师对虚乐佛子求而不得,所以弃剑道转修双修道,还创立合欢宗。”
  情女笑了下:“其实这个说辞也没错。”
  她的确是为了虚乐修双修道。
  只不过弃修剑道一事,另有隐情。
  衡玉轻声问:“那是怎样的契机,让祖师转修双修道的?”
  是什么契机?
  情女眼里带了淡淡的笑意。
  那笑意有些凉薄,于是看上去,就像是在自嘲。
  -
  邪魔的势力越来越强。
  元婴期和化神期的邪魔能拥有自我意识,他们有组织有纪律在背后行事,并且屡次向无定宗出手。
  那绝对是无定宗历史上最惨烈的时光,时不时就有佛修遭到暗算,莫名其妙惨死。
  他们的血浸透慈悲的佛像。
  那段时间,东霜寒走进无定宗时,总觉得里面供奉的佛像都染上了一层血色。
  邪魔不放过普通佛修,更不可能会放过已经成为无定宗精神支柱的虚乐。
  几番暗算之下,即使虚乐多有防备,还是不小心中了他们的暗算——他和东霜寒一同中了春毒。
  春毒取自化神期妖兽螣龙。
  龙性本淫,此毒又是取自化神期,中了此毒者,必须靠交合才能化去毒素,否则必然会有性命之忧。
  当时东霜寒的大道根基还没完全恢复,中了春毒后,她几乎没有一丝一毫的抵抗能力。
  说到这里时,情女猛地低下头,肩膀用力颤抖起来:“我受过虚乐不少恩情,只要我需要,他从不吝啬帮助。唯独那一次,他一直在诵他的佛经问他的佛道,连一眼都没瞧过我。”
  “……我甚至不能怪他。”情女的声音沙哑下来,里面夹杂着细不可闻的哭腔。
  他有他的佛道,有他的苍生,佛道决不能被毁。
  “那后来……”衡玉轻轻出声。
  “后来啊。”
  情女深吸口气,平复心情。
  她又恢复了那种冰冷的姿态。
  “我实在受不了春毒,眼看着就要爆体而亡,虚乐问我要活着吗……”
  情女自嘲一笑:“你明白心如死灰的感觉吗?即使你理解那个人,理解他做出的选择是正确的,但你作为被他放弃的那一方,终究还是会意难平。那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总之我……我放弃尊严,选择了活下来。”
  除了那个人外,是谁帮她解毒都无所谓了。
 
 
第一百零五章
  说到这里, 情女好像再也受不了一样,突然弯下腰,手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
  咳得剧烈, 似乎要把自己的心肺都咳出来。
  在原地沉默片刻,衡玉缓缓走上前:“冒犯了。”弯下腰搂住情女, 并且不断催动自己体内的灵力,想要给情女取个暖。
  情女睫毛轻轻颤了下, 没拒绝这份善意。
  “情女前辈可要休息会儿?”衡玉低声问道。
  “不必了, 歇会儿后,我未必还会有诉说的欲望。”情女直接拒绝衡玉的好意,“你也起来吧,顺便为我泡壶茶水, 说了那么长时间,我倒是有些渴了。”
  衡玉轻叹了下, 从储物戒指里找出一条干净的斗篷披在情女身上。
  随后,衡玉取出一坛酒和两个酒杯。
  “比起喝茶,我觉得喝酒更应景些。”
  -
  东霜寒的春毒解了。
  她原本是肆意生长的芙蓉花,骄傲且肆意。
  那一夜,直接将她的所有骄傲折断。
  人一旦钻了牛角尖, 就很难出来。
  东霜寒不告而别,离开了小镇,在沧澜大陆里游历。
  她中的春毒太深, 解毒过程又拖延得太久, 于是身体一直留有后遗症。
  那段时间, 她几乎自暴自弃。
  甚至在双修之时慢慢研究出了一条全新的大道——双修道。
  谁都不能否认东霜寒的惊才绝艳。
  就如剑宗始祖以剑问长生, 从而这世间多了剑道。
  就如佛祖以无上佛法问长生, 并且创立佛境, 从而这世间多了佛道。
  东霜寒这一步迈出去,成就几乎可以与剑宗始祖、佛祖他们比肩。
  慢慢地,东霜寒完善双修功法、完善媚术,研究出倾慕值和记录倾慕值的身份玉牌……
  一切准备就绪,她着手创立合欢宗,并且为合欢宗定下及时行乐的宗旨。再之后,她生生撑起合欢宗,以一己之力将合欢宗送入五大邪宗之列。
  如此惊艳的成就背后,东霜寒也有自己的痛苦——她没办法过心魔关。她已经在元婴后期停留百年之久,但无论如何都寻不到突破化神期的契机。
  为了解决心魔,东霜寒启程前往无定宗见虚乐。
  距离他们两人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足足三百年。
  虚乐还是那位朗朗似月的佛门之光,她却轻纱披身,有如媚骨天成。
  东霜寒没进无定宗,只是站在小镇湖边,问虚乐:“佛要如何为一人动情?”
  “佛渡无量众生,众生于佛眼中皆是平等。”
  “虚乐。”东霜寒问,“你对我,当真连一丝心动都没有吗?”
  她的身体轻轻颤抖起来:“纵使只是一丝也好。”
  虚乐双手合十长叹一声:“何必执着?”
  没过多久,虚乐成就无上佛法。
  得知消息后,东霜寒一夜白头,没过多久,她就顺利迈入化神期。
  -
  酒已经温好。
  情女直接拎起酒壶,把酒往嘴里灌:“你知道我一夜白头的原因吗?”
  衡玉端着酒杯,慢慢抿了口酒。
  酒有些烈,她不是很喜欢这种味道,就默默把酒杯放回到桌面。
  “三百年时间里,应该不止前辈一人修为毫无进展,虚乐佛子那边怕是也一直停滞在原地吧。”
  情女歪了下头,好奇地盯着衡玉:“你继续说。”
  衡玉整理一番思路,继续道:“虚乐佛子应该一直心存愧疚。祖师困于情欲求不得解脱,他那百年时光里,同样不得解脱。”
  “后来祖师为了突破化神期,决定去无定宗见他。这其实也说明,祖师愿意面对过往的那些不堪了。所以虚乐佛子心底的愧疚终于减淡不少,这才顺利成就无上佛法。”
  “前辈一夜白头,是因为意识到了虚乐对你的愧疚。那时候,你的心魔淡去不少,于是顺利突破化神期。”
  “……没错。”情女淡淡道。
  顿了顿,情女又问:“你看得这般通透,那你能告诉我……虚乐他可曾对我动过心?”问起这个问题时,情女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小心翼翼,似乎是害怕从衡玉嘴里听到一个格外残忍的答案。
  衡玉默然片刻,摇头:“晚辈不知。”
  故人已逝,谁又能说得清呢。
  情女苦笑了下:“也对。我身在局中尚且分不清他对我的感情,更何况是你。”
  沉默片刻,情女问:“你在幻境里玩得如何?”
  衡玉轻笑:“玩得很好,算是了却一番心事。”
  情女眉梢微挑,带着几分审视的目光落在衡玉脸上:“你们二人破除幻境的速度,比真实的恩爱夫妻还要快上许多。其实我很好奇你们的故事。”
  衡玉笑而不语。
  她并没有太大的倾诉欲望。
  也不会觉得,情女把自己的事情告诉她,她就必须把自己的事情也摊开告知。
  情女笑了下:“不愿说也罢,但我有一个问题,希望你为我解惑。”
  “情女前辈请说。”
  “你心悦于那位佛门之光?”
  长廊外突然刮起一阵风。
  门没有闭紧,被风吹得吱呀作响,越发衬得室内一片静谧。
  稍等片刻,还是没等到衡玉开口回答,情女轻笑起来:“是回答不上来,还是不方便回答。”
  衡玉说:“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情女笑声更大。
  见面这么长时间以来,她是第一次笑得如此开怀畅快。
  “心悦。不心悦。分明就只有两个答案,为什么会不知道怎么回答?”
  笑着笑着,情女又拎起酒坛子喝了几口酒:“说实话,我真想把你拎到问心镜面前,让问心镜来拷问你的内心。”
  衡玉很平静,甚至饶有闲情地问道:“问心镜?这是什么法宝?”
  “这是当年我闲着无聊炼制出来的。问心镜是一镜两面,当有一个人站在问心镜面前时,他所心仪的人若是同处一地,就会被问心镜直接召唤过来。”
  衡玉点头,等着情女继续介绍。
  “问心镜一镜两面,被召唤过去后,你们两人会身处于同一个空间,但这个空间暂时被问心镜一分为二了。只有完成问心镜的拷问,你们才能顺利汇合。”
  衡玉眨眼:“问心镜会拷问什么,要如何进行拷问?”
  情女想了想:“打个比方,你站在问心镜前,如果镜子把你照得清晰无比,这说明对方对你用情至深。如果镜子完全照不出你的身影,说明对方从未对你动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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