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庄闲适自在,亲自给花浇水,苏麻在一旁小心服侍着,却不能像她一样淡定。
擦干净手,孝庄慢悠悠回了正殿,看看时辰,皇帝下了朝也该过来了,吩咐苏麻备上茶点,果然,没一会,康熙大步迈了进来:“孙儿给老祖宗请安。”
“来了,快坐吧,到了祖母这,哪用得着那么多虚礼!”孝庄招了招手。
“谢老祖宗。”康熙还是行了全礼,才在她身边坐下,看了下四周,奇道:“老祖宗今儿这可真清净,表妹竟然也不在。”
“行了,你还不知道原因?”孝庄轻哼了哼,也不真怪他,指了指桌上的茶点:“这个啊,就是你那表妹孝敬哀家的,便宜你了!”
康熙嘿嘿一笑,端过盘子吃了两块桃酥,眼前顿时一亮:“果然好吃,表妹可真偏心,还是老祖宗最疼我!”
孝庄对他这样孩子气的表现很是受用:“你要真喜欢,你表妹还能舍不得……”
说笑一阵,孝庄挥退宫人,仅留苏麻伺候,问道:“自你亲政,哀家很少过问你朝中之事,这次的事想必有你的理由,保成聪慧可爱,你疼爱他也属正常,但你是皇帝,日理万机,照顾那么小的孩子,又哪来的精力?太子的教育,也用不着那么小就开始,他也得和他皇额娘多亲近呀。”
康熙喝了口茶,去了嘴里甜味,对孝庄所问也不意外:“老祖宗,您还不知道,太医院刚为皇后会诊,没个五六年是养不回来的,皇太子总不能长于宫妃之手。孙儿更不忍心劳累老祖宗。”
孝庄神色一变:“皇后身体竟那样差,前些日子不是说能出房门了吗?”如果皇后有心无力,那太子确实也不能送去坤宁宫。
“那话不尽不实。”康熙眼神暗了暗,叹了口气:“那日皇后是精神了些,才让太监抬出去晒了会太阳,也好给屋子换换气,谁知见了风,病又加重了,这几日还是低烧,清醒的时候少,朕都没让太子过去。”
“这么大的事怎么没人来禀告,反而都要你亲自处理。”孝庄越说越火,转头问苏麻:“坤宁宫现在谁在主事?”
苏麻没来得及回答,康熙连忙安抚孝庄的怒火:“老祖宗息怒,是朕不让她们打扰您的,这些日子天气多变,朕不想您为此烦忧,皇后虽然卧病,倒也无性命之忧,只是须得好好养着。”
“哀家好得很,皇帝不必担心。仙蕊天天吵吵着要我喝这个吃那个,亏得今年连小咳嗽都没有,不然耳朵都得唠叨出茧子了。”说着抱怨的话,孝庄一脸的嫌弃,眼里却是满满的笑意。
“那不是……”
慈宁宫笑声阵阵,翘首企盼期的众妃嫔自然等不到她们想要的结果,她们不知道的是,对于孝庄来说,一切以大清为重,而皇帝能和太子从小培养感情,孝庄更是只会支持。
……
太子住在乾清宫就此定案,坤宁宫则反应复杂的多了,冰凝头一次发现循规蹈矩的唐嬷嬷竟然这么爱唠叨。
“真是老天保佑,皇上这么看重小阿、啊,不对,现在是太子了,娘娘,这真是天大的荣幸啊!……”
那还好点,她只是念佛,然后一整天就跟吃了兴奋药一样,可没等两天,又变得忧虑了,而后就是不停的发愁:
“怎么封了太子,太子就再不来了呢?娘娘,这可怎么办?已经好几天了……”
“难道,难道是真的……”
“这可怎么办啊,娘娘?”
“你出去吧,在外守着就好。”冰凝受不了有人在耳边不停的念叨,她现在有空就借着乌木雕凝炼神魂,现在那小家伙不来打扰不是更好。
再说她本就没带过孩子,何况这是异时空,哪里知道优秀太子应该是什么样的,教育更是从何谈起,就算那孩子养在坤宁宫,她至多也就保他性命而已。
“娘娘!”唐嬷嬷再受不了主子这般云淡风轻的样子,急得红了眼:“宫里都在传,太子会交由佟妃娘娘抚养,这……”
“出去!”
“娘娘恕罪,奴婢僭越了!”唐嬷嬷心头一突,慌忙跪了下来请罪,她是皇后的奶嬷嬷,比之一般主仆感情深厚许多,以前主子一直倚重她,她才着急之下乱了规矩。
冰凝眼底一片冰冷,考虑是不是把她撵走了事。
唐嬷嬷额头冷汗都冒了出来,正要求饶:“娘娘……”
“这是怎么了?”康熙站在门口,惊讶的挑眉,皇后昏迷以来,这还是第一次见她动怒。
主仆二人看向门口,冰凝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好像他以前天天来,这次突然隔了这么久也很寻常一样。
将唐嬷嬷打发出去,让梁九宫在外守着,康熙踱步缓缓走了进来,在她床边坐下,伸手探了探她额头:“没再发热吧?”
“嗯。”冰凝一动不动,任由他动作
“那就好。”康熙微微松口气,又告诫道:“以后得多注意,你现在身子虚,就算低烧,也会大伤元气。”
冰凝淡淡点头,心里清楚,虽说得了那灵芝的生之力,延了些寿命,但这身子基本废了,又找不到其他有用的药材,只能尽力修复神魂,偏偏她这一次低烧断断续续,每日里昏睡居多,效果自不必说。
康熙心里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涩然开口:“怎么你好像一点都不在意?”
冰凝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本以为这人发现了他的身份,会出手对付她,怎么还这么关心她的身体,难不成还指望他的皇后还能换回来?
意料之中没有答案,康熙微感挫败,转而问道:“方才怎么了,唐嬷嬷不是一向很得力么,对你也忠心?”
“她太唠叨,我嫌烦。”冰凝木着脸,想着还是把她换了为好。
“为了什么事呢?”康熙眼中闪过笑意。
“她听说要把太子交给佟妃,很担心。”冰凝回答。
康熙眯了眯眼,凝视着她:“你呢,你担心吗?”
唐嬷嬷担心的,无非是太子日后只亲近佟妃,反而疏远生母,甚至皇后地位可能会受影响,他当然不可能将太子交给佟妃,哪怕再值得信任,一旦牵涉储君,就说不准了。
“你不会作出对他不利的决定。”冰凝难得惊讶,抬眼看他。
康熙默,为自己这样得她信任隐隐高兴,忍不住握上她手,然而触感冰冷,喜悦又淡了些:“朕决议亲自教养保成,不会将他交给任何人。你先养好身体,保成这几天闹着要来你这呢!……”
说到保成,康熙总有说不完的话,新换的奶嬷嬷,一开始不肯吃奶,非得选个漂亮的;不小心翻了身,翻不回来就哇哇大叫什么的;其实他每日和他在一起的时间也不多,许多都是听宫人说的,但那种孩子一天天长大的自豪喜悦,他巴不得多找些人来分享。
冰凝想到那软趴趴的小东西,每次来就喜欢待在她身边,还叫唤个不停,师傅说她小时候可乖了,不哭也不闹,好像自从到了这里,看到那小家伙,她会经常想起师傅师姐千篇一律对她小时候的描述,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以前闭关几年甚至几十年,她更有过百年凡人界的历练,从不曾体会到师姐说的“孤单”、“想念”,现在却有点懂了。
康熙说的口干舌燥,注意到冰凝才不同以往的冷淡,更是得意。
“啊,对了,上次那事,朕派了太医再查过一次。”康熙临走才想起他来的目的,假装不经意谈起。
冰凝眼睛一亮,仔细听他说。
“那人当时的伤势虽重,血留得也多,但其实没伤着要害,且那是个壮年男子,至少是能撑到一个时辰,应该只是一时闭气而已,但性情大变却是真的。”康熙说完,问道:“你觉得,会不会是被换了?”
“我不知道。”冰凝摇头:“人说生死之间有大恐怖,性格因此扭曲也有可能,你真想追根究底,不如查一下这人行踪吧,总能发现点什么的。”
她连自己怎么换到这个身体都不知道,修真界夺舍也看灵体是否匹配的,而这个世界,和她以往认知的差别太多,若她日后脱离了这具身体,倒是可以一探究竟,出事的京郊虽说偏远,并非人迹罕至,没有什么天灵地宝出现过,那人若真被换了魂,难得那身体有什么特别的?
……
第10章 各有心思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康熙心猛地被揪了下,为帝多年,也算见惯生死,他自己也曾多次遇到性命威胁,得天花时只有尚不懂事,但他亲政之前,鳌拜的威胁就如悬在头顶的尖刀,但他有足够的勇气面对,并不畏惧;但说出这句话的人,是个娇弱女子。
康熙颤抖着手扶上那熟悉而陌生的脸,神情变得恍惚,嗓音暗哑:“那天,是不是很痛,害怕吗?”这样柔弱的女子,她嘶喊着“保孩子”的时候,害怕吗?
冰凝忍耐着没撇开脸,淡淡道:“当时只剩下本能,哪里还会有什么想法!”他这副摸样只怕是误会了,不过,她附身时,原身就已经离魂,而她也只来得及凭本能动作
“那后来呢,后来怕不怕?会不会、后悔?”康熙连声问,身子猛地前倾,展臂将她连人带被抱紧,也不知道他想问的是谁。
冰凝徒劳的动了动,又哪有力气挣脱,有些恼火,没有作声。原身灵魂早已入了轮回,哪里还会有什么感觉,至于她,又怎么会害怕,生死危机她经历过无数,每次都会有感悟或突破,希望这次的经历,也有所获吧。
康熙头埋在她颈后,呼吸急促紊乱,良久,直起身来,除了眼睛有点红,神色温和如常,为她顺了顺凌乱的秀发:“朕拉着你说了这么长时间话,累了吧?”
冰凝身子僵的有些难受,放松下来,顿觉疲累,眉尖不自禁颦起。
康熙叹了口气,轻轻将她扶靠在他胸口,将床头靠垫拿走,又拉过枕头,再扶她睡下,动作有些笨拙,却极力轻缓小心,又仔细为她掖好被子,柔声道:“睡吧,朕等你睡下就走。”
冰凝确实累了,闭上眼睛,很快沉沉睡去。
康熙默默看了会她睡颜,才起身走出内殿,见唐嬷嬷战战兢兢跪在外面,脚步顿了顿,沉声道:“日后宫里的事,若和太子有关,就告诉你们主子娘娘,她怎么处理都听她的;若是其他的,她不爱听也就罢了,别拿些闲言碎语烦她!”
“嗻。”唐嬷嬷身子一抖,忙磕头领旨,听着脚步声远去,不敢起身。
“皇上已经走远了,您快起来吧。”不知过了多久,小宫女过来搀扶起她。
唐嬷嬷顺着她的手颤巍巍直起身,只觉背心凉飕飕的,低声问:“皇上,是不是早就来了?”
小宫女缩了缩脖子,咬着唇,怯生生躲过她视线,唐嬷嬷脑子里立时轰鸣一声……
康熙自不会在意那番话对唐嬷嬷的影响,皇后身体不好,本就不能再劳心劳力,倒是宫务,也该定下人来掌管,刚才在慈宁宫,老祖宗的提议正好。
于是,就着立储的余波,皇上突然宣布,要喜上加喜,大封后宫,宫中顿时沸腾了,入秋后,御花园别有一番动人景致,相携游园的妃嫔,摇曳身姿,美不胜收;小阿哥小格格嬉笑着着喷跑着;慈宁宫更是热闹非凡,众妃嫔使出浑身解数欲讨得太皇太后欢心,或者探听一些有用的消息。
实在是康熙对后宫基本一碗水端平,在他大婚前就已入宫、为他生儿育女的几个还都只是庶妃,虽说有些占着一宫主位,到底名不正言不顺;明确按妃制的也只有遏必隆之女钮祜禄氏,和皇上的嫡亲表妹佟佳氏,这可是他大婚以来第一次封赏后宫,宫内外都轰动了。
“今年才十三年啊,不是还有三年的吗,怎么会呢?”承乾宫寝殿,布置得温馨雅致,窗户下的软榻上,宫装丽人低声呢喃着,神色恍惚,爱笑的娇美粉颊尽显迷惘,还带了丝惊慌:“那以后会怎么样呢?那个皇后,难道真的是……”
“娘娘怎么啦,从慈宁宫回来脸色就不好,还不让人在里面伺候?”殿外,李嬷嬷小心趴在门上,却什么也听不见,转过头来问一旁同样不安的大宫女书琴。
“我不知道啊嬷嬷。”书琴摇了摇头,清秀的脸上满是茫然,眨巴着眼睛:“明明是好事啊,太皇太后说皇上准备大封后宫,可娘娘当时就有点奇怪。”
李嬷嬷也糊涂了,几人面面相觑,难道是因为娘娘进宫世间太短,担心到时分位不够好看……
钟粹宫,德婉带了两名宫女从正殿出来,款款而行,虽然心里藏着事,但对路上向她行礼的宫人温和颔首,她身后的宫女却知晓主子现在定然不喜,尤其她刚被正殿那位好一顿冷嘲热讽,更着意小心,生怕主子把火撒在她们头上。
果然,刚进偏殿,德婉面色就沉了下来。
初岚战战兢兢上前为她沏了杯茶,德婉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都出去吧,有事会叫你们,初彤留下!”
“是。”
没有外人,德婉咬着下唇,眼底的怨毒迸发出来,隐在阳光后的脸生生带出了几分阴寒,瞅见绣篮里她没日没夜辛苦绣了一半的佛经,恨恨的一把抓了过来,就想撕个稀烂。
“主子!”初彤惊呼一声,阻止她:“主子息怒,这是献给皇后娘娘的,您若是……”
德婉眼一瞪,就要发火,手上却没再用力,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最后还是将佛经重重丢了过去:“该死,若不是、若不是……”
初彤扑过去接住,额头都急得冒出了汗,仔细检查没有破损,她们做宫女的不识字,才建议主子绣佛经,每晚主子歇下后她们继续仿着绣,毁了就太可惜了。
德婉嫌弃的撇过脸,若不是不用担心这初彤背叛,就这蠢笨样,早被她赶走了。
初彤小心将绣品放好,静静站着等候吩咐,主子留下她,该是有事吩咐。
德婉见她这副低眉顺目的样子,想到那个在皇上面前也这样的董氏,恨得牙痒痒的,耳边似乎还有她那一声声刺耳的尖笑,不过生了个短命的二格格,哼,她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