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残疾首辅冲喜——布丁琉璃
时间:2020-10-31 10:00:55

  “我自会安排。”闻致顺着明琬的视线望去,随即解下身上的斗篷披在她身上,替她系了个不甚工整的结,“走罢。”
  回到府中,两人沐浴更衣,洗去一身疲惫与血腥味,相拥着在榻上躺下。
  他们谁也没再提李绪的生死或是佛殿中逃亡的新娘,只是静静地拥着,汲取彼此身上的暖意,然后悄然睡去。
  明琬一觉睡到日落黄昏,睁眼一瞧,身边早已没了闻致的身影。
  长安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李绪又潜逃在外,宫中收尾工作繁冗复杂,闻致这几日都是早出晚归,常常归来时明琬已经睡下,天还未亮又要进宫处理公文政令。
  十一月,忠勇伯家传来消息,他们刚出嫁的姑娘到底没撑过去,在第一场雪降临长安的那个夜晚撒手人寰,结束了自己短暂悲哀的一生。
  同时传来噩耗的还有宫中。
  三更天,厢房外冷风呼啸,间或有大雪压塌枯枝的咔嚓声,闻致解衣上榻,从身后揽住明琬蜷缩侧躺的身子,在她柔白的颈项处落下细密炙热的吻。明琬被闹醒了,想着与闻致已有足足一月不曾缠绵,便放软了身子随他去,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他的攫取。
  情正渐浓,忽闻外头传来急促的敲门声,这次竟是小花亲自前来,于门外通传道:“闻致,宫里那位快不行了!”
  闻致皱着眉,微红深沉的眼睛望着身下的明琬,像是盯着一块到嘴边却不得不放下的肉,满脸欲求不满的不悦和冷戾。
  明琬几乎已能想象待会儿小花的下场了,不由抚了抚他的眉间,笑得没心没肺:“去吧,别耽搁正事了。”
  闻致深吸一口气,哑声警告满眼恶劣笑意的明琬:“下次,一并补上。”
  “下次的事,下次再说。”明琬翻了个身,拉起被褥蒙住红晕未褪的脸。
  闻致下榻穿衣,伸手将她的被褥拉下来一些,“别闷着。”
  明琬闭目,翘着唇线哼了声:“知道了,公公爹爹的。”
  闻致一愣,而后才知道她这句“公公爹爹”是对“婆婆妈妈”的改良,不禁哑然。
  十一月中,距离燕王李绪逼宫一个月,年迈的天子惊怒不平,被亲儿子所砍的伤口持续恶化,危在旦夕。
  闻致一日未归。
  到了日暮之时,宫中丧钟长鸣,响彻天际。长安街上所有的小贩、百姓俱是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望向宫城的方向。
  帝王殡天,一切的热闹与娱乐皆被禁止,还未天黑,长安街已陷入一片空前的沉寂。明琬让药堂的药生和伙计们都提前归家去,自己也收拾好物件准备回府。
  正整理着药箱,却见一名留守的伙计匆匆而来,禀告道:“闻夫人,外头来了个病人,要请您去诊治呢。”
  明琬手一顿,只好将收入柜中的药箱又拿了出来,吩咐伙计道:“请他进屋来看诊吧。”
  伙计道:“那病人受伤很重,说是不能轻易挪动,只能请夫人移步前去。”
  骨骼断裂有内伤者,确然不能轻易挪动。明琬不疑有他,背起药箱道:“带我去见他。”
  药堂门外停了一辆马车,赶车之人一身黑衣,将箬笠压得很低,看不清脸。
  车内传来几声压抑的低咳,明琬停住脚步,问道:“车内病患何处不适?可否让我看看伤处?”
  咳嗽声停了,继而一阵窸窣声,一只修长且苍白的手指挑开了车帘,露出一张无比熟悉的脸:温润如玉,却又狠毒无双。
  明琬面色一变,下意识后退一步,攥紧药箱的背带道:“怎么是你?”
  她回身看了眼闻府的侍卫,就在自己十步开外的地方守着,这么近的距离,李绪怎么敢出现在这?
  车帘后,李绪依旧眯着狐狸般上挑的眉眼,只是面色白得不像是个活人,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鬼魂般没有丝毫血气。他手中握着一把烧焦的骨扇,徐徐道:“闻夫人不必紧张,我此番前来,只为一个问题。”
  明琬后退一步,张嘴欲呼,李绪却是轻声打断她:“我劝闻夫人莫要轻举妄动,放心,我对你没兴趣,只是想求教一番。但若夫人乱喊乱呼,惊扰了不该惊扰之人,难保我的暗卫会误伤到谁……到时我走不了,也不会让闻夫人活着,大不了鱼死网破。”
  事到如今了,他还一口一个“闻夫人”唤得极为亲近,仿佛还是当初那个紫袍华贵的温润王爷。
  另一边,跟着明琬的侍卫似乎察觉到了异样,互相给了个眼神,按刀围拢过来。
  李绪此时来闻致的地盘简直是自投罗网,实在不像是他的性格。
  明琬稍稍镇定,倒想看看是什么问题值得李绪放弃出逃的大好时机,冒死前来。
 
 
第81章 结局(下)
  闻府的侍卫已围拢上来。但他们并不认识李绪, 只按着刀询问明琬:“夫人,此人可有异常?”
  赶车的黑衣人似乎是个高手,隔着一丈远的距离,明琬都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她抬手示意侍卫不要轻举妄动, 得想个办法通知小花他们布阵, 将李绪一举拿下……
  然而李绪像是看透了她的想法似的, 展开一抹苍白病态的笑来,徐徐道:“我说过了, 我只是来找闻夫人叙叙旧,若是事情闹大,对谁都没有好处。夫人收养的小姑娘叫含玉,是么?很可爱的孩子, 眼睛倒有几分像小姜……”
  “李绪!”听到含玉的名字从李绪嘴中出来,明琬浑身血液倒流,忙吩咐一名侍卫回府确认小含玉的是否安全,而后皱眉望向李绪,冷冷问道, “你我的时间都不多了, 要作甚不如直说。”
  到底是大夫,一眼就能看清自己的身体状况,李绪把玩着掌心那把烧得乌黑的骨扇,嘴角的笑意淡了些许:“小姜在哪?”
  都到这种地步了,他还是这副多情公子的模样,明琬嗤了声, 攥紧拳头道:“姜姐姐已经死了。她是被谁逼死的,燕王殿下不是比任何都清楚么?”
  李绪抬起狭长上挑的凤眼,看了明琬许久, 那温凉的眼神,没由来令人想起嘶嘶吐信的毒蛇。
  片刻,他笑了声,轻轻道:“撒谎。若是小姜死了,你为何不哭呢?”
  他此刻越是平静,便越让人觉得不寒而栗。明琬呼吸一窒,后退两步道:“疯子!”
  李绪自顾自说着:“那具烧焦的尸体不是小姜,你们将她藏哪儿去了?”
  “她已经死了!流干了泪,烧成了灰,死在了你最后的那场阴谋中!”明琬视线倏地模糊,像是浸透了雨雾,所有压抑的情绪尽数释放,红着眼瞪着李绪道,“无论你多不相信,无论你问我几次,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她这一生从未做过半点错事,唯一的错,就是不该救了你!燕王殿下,你若真的爱她,为何不随她去死?”
  李绪笑得咳了起来,像是要将眼泪都咳出来一般。他深吸一口气,眼尾呈现出病态且妖冶的红,悠然道:“你们总是不信,好像本王对她除了利用就没有其他了。不过说起来,身居高位者,有几人的手是干净的?闻夫人可曾知道,闻致明明察觉到了我的计划,却为何按兵不动,直到最后时刻才出兵救驾?”
  他用最温柔轻淡的语气,说着最阴寒的话语。明琬不得不时刻保持警惕,免得被他套了进去。
  “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李绪将骨扇轻轻按在唇上,苍白的唇线扬起,“不错,雁回山之战的确是我的人泄露了行军路线,闻家麾下的拥趸太多了,几乎大半个长安城的贵族子弟都追随闻致,把他当做信仰一般膜拜,叫我怎能不除之而后快?”
  “七万条性命,你会遭天谴的!”别说是闻致了,便是明琬听了亦是怒气难平,恨不得将李绪千刀万剐。
  然而李绪只是轻飘飘反问:“难道因闻家声势过大而睡不着觉的,就只有我一人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
  “闻夫人不妨去问问闻致,为何父皇早就听闻了本王插手雁回山之战的风声,却从来不怪罪惩罚本王呢?”
  明琬感到寒意从骨髓中透出,不敢顺着他的话深思细想,冰山一角的下面,必定有着更触目惊心的阴暗。
  定了定心神,她冷静道:“那些权谋之事,我不懂。我只知道冤有头,债有主,你因恨刺杀皇上一人,是为私仇。但雁回山的七万将士无辜,困死在燕王府的百官无辜,不管什么理由,牵连无辜就是错了。”
  未等她说完,李绪纵声大笑起来,畅快且疯癫,苍白着脸上气不接下气道:“说得妙极了!你们一个个标榜正道,一时间我竟不知谁比谁歹毒,谁又比谁可怜!”
  “燕王殿下,有人来了。”黑衣车夫稍稍抬起箬笠,沉声提醒。
  “我会找到小姜的,替本王向闻致问好。”说罢,李绪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放下车帘,马车立刻冲破闻府侍卫的阻拦,长嘶着扬长而去。
  “明琬!”闻致的声音靠近,随即指尖一暖,闻致握住她道,“没事吧?”
  明琬摇了摇头,随后想起什么,问道:“含玉呢?”
  闻致将她揽入怀中,嗓音透着初冬的寒意:“在青杏那儿,已经确认过了,没事。”
  明琬放下心来,靠着闻致的胸膛汲取温暖,直至身体全然放松,她的眼泪才止不住地淌了下来,吸着鼻子道:“别让他跑了,就当是……为了姜姐姐。”
  “放心,不会有事。”闻致难得安慰了她几句,声音沉稳有力,令人信服。
  明琬平复了一会儿,擦了擦眼角起身道:“我听到了宫中的丧钟……这个时候,你怎的有时间回来?”
  十九岁时的闻致以为“喜欢”是一种挥霍,终日独来独往,以至于忽略了身后的她。二十五岁的闻致终于明白,“喜欢”应该是一种珍视,是在彼此需要时的相互扶持,所以他听到消息后立马从宫里抽身回来。
  为了一个死去的人而忽略身边活着的亲人,不值得。
  闻致擦了擦她的眼角,道:“马上还要回宫,我让小花跟着你。”
  他将自己最得力的下属留给了自己,明琬心中一暖,摇首道:“不必了,你让小花去做更重要的事吧,这两日我在府中歇息,不出门。”
  闻致数夜未归。
  燕王府失火,先帝驾崩,新君即将登位,再加之李绪逼宫之事不知为何泄露了出去,长安人心惶惶,诸多事情需要闻致主持坐镇,明琬想与他见上一面简直难上加难。
  夜里又下起了雪,黎明前窗外一片清寒雪色,格外明亮。
  明琬于睡梦中翻了个身,手臂正好打在一片结实的温暖上。她迷迷糊糊,胡乱地摸了摸,直到被对方握住手,这才骤然惊醒,揉着眼睛“嗯”了声,果然见到身边躺着闻致清俊安静的睡颜。
  闻致睡着的时候不似平日冷漠沉稳,长而密的睫毛盖住了那双过于深邃锋利的眸子,倒显得柔和了不少,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年。
  自宫中大丧,诸事未定,明琬都不记得自己有几天没有看见他了,当即转过身拱进他的怀中,从被褥下揽住他劲瘦结实的腰肢。闻致睁开眼看了她一眼,哑声道:“再睡会儿。”
  说罢复又闭上眼,鼻挺唇薄,抵着她的额头陷入倦怠的沉睡中。
  风雪还在继续,距离长安城百里之外的荒山之中,苍木积雪掩映,兀立着一座古朴宁静的青檐道观,檐下牌匾隐约可看清“玄真观”三字。
  一名年轻男子捂着伤处踽踽独行,一步一个血脚印,在黎明前厚雪覆盖的野径之上留下一行触目惊心的红。他伤得很重很重,口鼻中不断溢出大口大口地鲜血,上挑的狐狸眼已有些涣散了,却仍咬牙撑着前行,朝山道尽头的玄真观一步一步挪行,仿佛那儿是云顶仙宫,是他必须朝圣的圣地。
  身后的追击者步伐靠近,道旁的积雪簌簌落下,发出毛骨悚然的窸窣声。李绪以剑为拐,踉跄着爬上最后一阶石阶,靠着门口落满积雪的石狮,颤巍巍伸手去触碰那只生锈的门环……
  然而带血的手指还未触碰到道观门扉,数支羽箭飞来,他扑倒在地,手犹自朝前伸着。
  道观中的青袍女道听到了动静,提灯开门一看,顿时被满目血色惊得说不出话来,端着佛尘道了声“罪过”,忙转身回观中找人帮忙。
  “是谁?”虚弱年轻的女声。
  “是个快死的年轻人。”提灯女道的声音,“你身子还未好,快些躺下,我和师妹去应付便是。”
  积雪被染成透红,李绪却忽的笑了起来,笑得连背上的箭矢都颤抖起来,鲜血大股大股从他身体中涌出,像是开出一朵妖冶苍凉的荼蘼。
  “找到……你了……”他嗬嗬说道。
  眼中的光彩渐渐覆灭,凝成一片枯槁的死寂,但他仍是半睁着眼睛,染血嘴角微微扬起,像是见到了此生最美的光景。
  一队禁军很快搜寻上来,为首的查探了一番李绪的鼻息,而后挥手道:“将尸首带回去!陛下说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不稍片刻,道观中的两名女道取了纱布和药材匆匆而来,然而再次开门一看,晦暗的雪地中只留下一大片殷红的血迹,以及被纷乱脚步践踏成血泥的积雪。
  长安城。
  “什么事耽搁这么久?晚膳凉了可惜,我就让丁叔他们先吃了。”明琬懒洋洋撑着下颌,让厨房重新热了饭菜。
  “李绪找到了。”闻致解下斗篷,神色与往常无异,“在玄真观外。”
  明琬一顿,立即坐直身子:“他怎么会……”
  “没有碰上。”闻致道,“禁军及时将他的尸首带回了长安。”
  明琬松了口气,伸手抚了抚闻致微蹙的眉头:“那是他的报应,你终于可以安心了。”
  闻致神色果然消融了不少,接过丁管事递来的热毛巾擦净手指,忽而唤道:“阿琬。”
  “嗯?”明琬挑眉。他一唤“阿琬”,准没好事。
  “今晚有雪,”闻致说了句不相干的,而后才将帕子叠好搁在桌子上,顺势捉住明琬的手道,“可要饮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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