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千城的手上拿着一把锁,他正把锁挂上门把,准备锁门,其他三个人围在他身边,脸上笑嘻嘻的,不知在说什么。
顾一念书读的多了,眼神不大好使,他最先看到停在门前的马车,然他没认出驾车的人是花涴,把包袱往背上挪挪,他转头道:“咱们叫的马车到了,这一路可有的颠簸,你们都要做好准备。”
小白笑着回他,“早让你帮着缝几个屁股垫儿,你偏不缝,待一路颠簸到京城,爷的屁股蛋儿怕是要开花了。”
霍嘉在他背后撇嘴,“啧,你的屁股蛋儿怕是早就开过花了——和人家有妇之夫乱搞,被人家丈夫打的。”
痛处被戳到,小白霎时恼羞成怒,他追着霍嘉打骂,无仙派的门口登时热闹非凡。扣上门锁,越千城抬起头,随口对他俩道:“好了好了,别闹了,把东西都拿好,赶紧上马车。”说着,他又低头沉吟起来,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不知道一天一夜能否到达京城。”
顾一念没和小白他们胡闹,老妈子性格使然,他想先把东西搬运上车。以瘦弱的身躯扛起大大的行囊,他走近马车,态度温和道:“车夫……”刚说出两个字,目光触及花涴的脸颊,他又惊又喜道:“花、花姐姐!你怎么回来了?”
他这声“花姐姐”一出来,无仙派门前霎时恢复了安静,花涴坐在马车上,托着下巴朝他们笑道:“几日不见,无仙派还是这样热闹呢。”
越千城一时没反应过来,怔然无言立在那儿,只有和风吹动他棉白色的衣袂。
花涴问他,“你们要去哪儿?”
顾一念心思单纯,不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他脱口而出道:“城哥正要带我们去京城找你呢,他说……”
幸而越千城及时反应过来,将顾一念拽到身后,捂住他的嘴向花涴解释道:“你,你别多想,我是觉得凌云城这地儿太小了,不够我施展手脚的,所以想去京城走一走,闯荡一番。”
花涴挠头——什么多想?多想什么?越千城这么紧张作甚?
欲盖弥彰一般,越千城先开口问花涴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以后都不会再来凌云城了吗?”
花涴朝身后的马车努努嘴,“计划有变,最近坊间总有闹事的,门主派我来瞿凤郡镇守。路过此地,正好把夜月的尸体送回来,我答应他的,要让他和木小姐团圆。”
越千城挑眉:“瞿凤郡?”是管辖凌云城的郡呢,郡首距离凌云城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近的很。
他展眉微笑,这下好了,不用背井离乡去到完全陌生的城市,他也可以见到花涴。
信手将包裹扔给顾一念,他跳上马车,与花涴并肩坐着,从她手里接过驾马的缰绳,“我和你一起去。”
花涴挑唇,“好,我正愁找不到人挖坑呢。”
春风和煦,草长莺飞,他们调转马车的方向,向木清婉的埋骨之地走去,风儿拂动他们的头发丝,温柔,和缓,纷飞如柳。
无仙派的大门边,小白抬手摸着下巴上刻意留出来凸显男人味的短胡茬,自言自语道:“啧,城哥也难过美人关啊……”
作者有话要说: 关爱中老年作者,别让等待成为遗憾……( ?° ? ?°)铁汁们评论走一走呀~
☆、第二十三章
叵阳坡仍旧日光充足,木清婉的坟茔安静躺在坡顶,春日里所有植物都生机旺盛,不过几日不见,坟茔边便已长满荒芜杂草。
恐木小姐的尸身正在腐烂,越千城与花涴没敢掀开她的棺木,他们又买了一具棺材用来盛放夜月的尸身。
在木小姐的棺材边掘开一个可以容纳一具棺材的深坑,将两具棺材并头摆放好,才重新将土填回坟坑中。
在坟前祭拜一番,他们驾着马车慢慢悠悠往回走。
车轱辘一圈一圈转着,偶尔会发出富有节奏的“吱吱”声响,黑爷拖着的这架马车有些年头了,除了车轱辘不响,其他什么地方都响。
松开驾马的缰绳,让黑爷自个儿往前走,越千城偏头望向花涴,“是六扇门派你到瞿凤郡来的吗?”
花涴愣了一瞬——嗯,虽说是她主动提起要到瞿凤郡来,可最终肯首的是六扇门的门主,所以,应当可以算是六扇门派她来的吧?
她不是很干脆的点头,“嗯。”顿一顿,补充道:“最近坊间不太平,有六扇门的人镇着,多少会好一些。”
越千城微笑,“六扇门这三个字有一定的震慑力,我记得你们鲜少出京城办案,想来你所说的不太平应该是十分不太平,有可能已经威胁到京城里的某些大人物的安危。”
花涴抬眸,若有所思地望着越千城——这个人,当真不是一般的聪明。只从她的只言片语中,他几乎已经猜出六扇门派人外出的真相,若是她再多透露一句,也许他便猜得到全部了。
抱着手臂靠坐在马车的车厢上,日光有些刺眼,越千城微眯双眼,闲话絮语一般平静道:“昨儿个小白告诉我,说在木小姐还未离家之前,他曾看到许多次,有个喜欢穿黑色衣裳的男子时常坐在木府的屋脊上往下看,屋脊下方,正对着木小姐居住的庭院。黑衣男子坐着的地方很是隐蔽,只有从更高的地方才能看见,小白的轻功甚好,他平日里喜欢到高树上午睡,所以,只有他看到了那个穿黑衣裳的男子。”
云儿淡淡的,风儿轻轻的,恰如越千城此刻低柔的嗓音,“小白说他原以为那人有什么不轨的企图,然他盯了那人几次,发现他不过只是远远看着木小姐,从来没有下去同她说过话,就和凌云城里其他那些偷偷喜欢木小姐的人一样,只敢远观不敢靠近。”
“后来,木小姐走丢了,屋脊上那人也不来了,小白一开始没把这件事情想到一起,直到我和他们几个说夜月喜欢穿黑衣裳,穿得还挺好看,小白这才把两个人往一起想。”
日光扑在面颊上,温暖得像是暖炉中的火,花涴沉吟片刻,感慨唏嘘道:“夜月……他一定喜欢木小姐很久很久了。”
只是,碍于身份或是旁的什么东西,他将这份爱潜藏心底,直到经造化辗转,这份爱再也无法继续潜藏下去,他才放开一切与木清婉相爱。
只可惜,最终收场的仍是一出悲剧。
她迎着日光揉揉眼睛,颇为感慨道:“你说人到底是个什么物种呢,有机会在一起时不好生珍惜,非要等到失去时才追悔莫及。我想,有些话还是早早说出口比较好,免得最后和夜月一样,空有满腹话语,倾听之人却已不在。”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越千城偷偷睁开眼睛,用眼角那一抹余光觑视花涴姣好的面庞。
仍和他记忆里的一样,孤高中带着一眼就能识破的善良,只是当年的顽劣劲儿全都不见了,取代的是故意练就的沉稳和镇定。
越千城很想问一问花涴这些年过得怎么样,虽然这个问题显得很俗套,可却是他此刻最想问出口的问题。
他还想和她说一些别的事情,想与她相认,想邀请她一起去城楼上看星星。
但……他收回视线,重新将双目眯起,静心感受阳光的温度。
现在都不是时候。
他们之间还需要再熟稔一些。
驾马回到无仙派,越千城从马车上跳下,拂一拂前额被风吹乱的头发,他问花涴,“快到吃午饭的时间了,留在无仙派吃饭吧,你喜欢吃什么菜,我让一念去做。”
花涴也从车上跳下来,解开扣在黑爷身上与马车接连的绳索,为难道:“一念做的菜是很好吃,我也很想留下来……可是,我还要赶去瞿凤郡,那边有人等着,去的太迟不大好。”
越千城想了想,也是,此番花涴到瞿凤郡来和上次不同,上次是私下前来,谁也不认得,这次乃是过了明面的,算是官差,她如今代表的不是自己,是整个六扇门,一举一动都得注意些。
没有再规劝花涴,替黑爷整理整理凌乱的鬃毛,越千城叹息道:“也罢,瞿凤郡准备的饭菜定然比我们这里要好,你现在过去,到那里正好赶得上吃中饭。”
花涴笑了笑,翻身骑到马上。
越千城抬起头看着她,清澈的少年瞳子中泛起柔和的光芒,“一个人在异地定然无趣,过几日我去瞿凤郡找你,你想吃什么,我带些去。”
花涴咬咬嘴巴,唇角绽放一抹笑意,“随意。”握住缰绳,勒着黑爷在原地转了一圈,她对越千城道:“把小白他们都叫上吧,人多热闹些。”
越千城点点头,目送她驾马离去,“路上慢些。”
花涴遥遥应答,“知道了。”
洒拓的少年身形伫立风中,白色衣衫上沾染了些许泥土灰尘,却也遮盖不了他一身的清正朗朗。
不带任何市井气息,干净,洒脱,虽未涉足江湖,却自有江湖儿郎的无羁气度。
越千城在家百无聊赖的等了两日。
无仙派在凌云城里的名声不好,平日里压根没有什么生意上门,倘使有生意上门也都是些拿不上台面的小事情,譬如修桌椅板凳或者爬树救猫儿什么的,霍嘉和小白全包了,根本用不着越千城出手。
唔,而今的无仙派距离比肩六扇门还有很长很长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啊。
两日后,琢磨着花涴应该安顿好了,越千城头一天晚上给马儿喂足粮草,只等着天一亮便去凌云城的郡首瞿凤与花涴会面。
他压根没打算带顾一念他们去瞿凤郡——呵,那三个家伙像山上的野猴子一样活泼,有他们在,他别想同花涴安心独处。
所以他没和他们提这件事,就等着天一亮开门闪人。
然,当他一觉睡醒,把自个儿上上下下收拾干净,满怀期待的打开门,第一眼便看见老老实实坐在大厅里的那三个人。
越千城呆住了。
无仙派的人从来没有在早上这个时辰到的这么齐整过。
他的视线先放在顾一念身上,“顾一念?”眉心一皱,他问他,“你背包袱作甚?”
屋里就数顾一念坐得最端正,也数他的表情最欢快,像是私塾里的总角孩童,即将和夫子出门郊游,脸上充满期待。
越千城甚至怀疑他能从包袱里掏出干粮。
顾一念满脸都写着天真无邪,“和你去瞿凤郡啊。”他眨眨水灵灵的眼睛,“小白说今儿个瞿凤郡办桃花节,还说你要带我们去找花涴姐姐玩儿,我从凌晨就在准备了。”他抖抖身上背着的包袱,“包袱里装着米粉糕,我记得上次花姐姐挺爱吃的,所以这次做了些带给她。”
嘴像棉裤腰一样怎么都扎不紧的某人从敞开的窗户中翻身逃走,生怕越千城找他的麻烦。
越千城默默叹气——白羽生这家伙,前天一定躲在哪里偷听他和花涴说话了,而且他还挺有自知之明的,猜到他不会带他们去瞿凤郡,所以招呼都不打一声,干脆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没有办法,越千城只好硬着头皮带他们三个人去瞿凤郡,他只希望这三个人有点眼力劲,别耽误他和花涴独处。
说到底,花涴是六扇门派出的人,头上顶着京城俩字,是以瞿凤郡的官员们不敢有所怠慢,将她的衣食住行一概安排的妥妥当当。
这两日,花涴没怎么出门走动,她在忙着记下瞿凤郡的地图。
她有个习惯,不管先到哪里,先要把那个地方的路给记熟了,如此后面才方便行动。
两日够记下许多东西,花涴把瞿凤郡及其所管辖的几个城的路线路都熟记于心,想着是时候到街上逛逛了,顺便找找和崇月阁有关的线索,便换上常服,准备出门去。
花涴带了几身六扇门的捕快衣裳来瞿凤郡,可平日里穿着官服上街闲逛太扎眼,没准百姓们会觉得心中恐慌,是以她准备平日里穿普通女孩子家的常服,等到查办案子时,再穿六扇门的捕快官服。
这一日阳光甚好,云淡风轻,是个静谧安宁的春日,花涴从落脚的客栈出去。
在阴暗的房间呆久了,乍一看到阳光有些刺眼,她站在客栈的牌匾下,抬手遮了遮眼睛。
等到能够适应这样的日光,她放下遮眼的手,视线向前延伸,越过客栈门前的石狮子,越过来来往往的行人,径直落到那棵三人环抱粗的梧桐树下。
嫩叶丛生的梧桐树下,几位年轻儿郎束手而立,他们柔软的衣衫上洒满金灿灿的日光,婉转璀璨,年轻人特有的蓬勃朝气在他们身上肆意流淌。
越千城站在最前面,他用那双会笑的眼睛朝花涴打招呼。
花涴眯起眼睛,回他一个灿烂的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 我好喜欢这篇文的男主,我决定,要把他当成笔下最满意的角色之一!!
☆、第二十四章
心里有说不清的情绪在翻涌,花涴觉得那应该是欢喜,她走上前去,笑着问越千城,“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越千城抬头望向花涴身后的客栈牌匾,日光下,镀金的“风月栈”三个字格外显眼。
“猜的。”他走近花涴,“你是京城来的人,瞿凤郡不敢怠慢,肯定要寻城里档次比较高的客栈让你居住。且你要常常往返于官府和客栈,这两者间的距离不能太远,我想了想,离瞿凤郡官府比较近且档次高的客栈只有这家。”
花涴挑了挑眉——她又一次见识了越千城的聪慧过人。
顾一念兴冲冲挤到花涴身边,欢欢喜喜的把包袱里背着的东西往外掏,“花涴姐,我给你带了些米粉糕,是今儿个早上做的,还温乎乎的,你赶紧吃一块吧。”
顾一念这家伙像张白纸,年岁虽比在座的任何一人都大,但许是诗书读多了,人有些冒傻气,性格同不谙世事的小孩子很相像。
他没有一点儿坏心思。
花涴的肚子正好饿了,她忙双手接过顾一念递过来的米粉糕,连声道谢道:“谢谢谢谢,先生真是有心了。”
读书人就愿意听人家喊他们先生,顾一念被花涴的这句“先生”喊得晕晕乎乎,脸上的笑容都快要溢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