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夫妇探案日常——鹿谣
时间:2020-11-01 10:09:31

  花涴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好意思笑笑,露出两颗洁白的牙齿。
  如汀亲自登门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并且给了诚意满满的银子,越千城自是没办法拒绝她。
  何况,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让如汀将心放进肚子里,他收下那两枚银元宝,亲自送如汀离开。
  春日里的光阴总觉得比冬日长,其实是天长夜短的缘故。送走如汀后,越千城他们围在竹林环绕的凉亭中,人手捧一盏茶。
  白羽生翘起二郎腿,懒懒散散靠在椅背上,故意拿顾一念开涮道:“我说,一念,同是穷困潦倒的书生,你怎么就遇不上这等好事呢?”
  顾一念抖抖衣袖,磕巴道:“大、大丈夫志在四方,焉能靠红袖救济,自给自足、自力更生,哪怕饿死腰杆子也是挺直的。”
  白羽生掩唇偷笑,“你不羡慕?”
  自欺欺人似的,顾一念扬起下巴,“才不。”
  越千城坐在花涴旁边,他能闻到淡淡的栀子花香,很清新,该是花涴身上佩戴的香包。抽抽鼻子,他道:“如汀说重山住在瞿凤郡,明日我去找他一趟,想办法说服他,让他放弃寻找茜素的下落。”
  花涴沿着茶杯沿吸水,“重山那人……瞧着就像脾气执拗油盐不进的,你打算怎么同他说?”
  越千城抬头望天,“明天再想吧。”临近傍晚,日头往西山靠拢,天色有变暗的趋势,他低头望着花涴,“天快要黑了,我送你回瞿凤郡吧,正好我今晚也在那住下,明天一早去见重山。”想到如汀痴情的眼神,他不由得叹一口气,“早点把事情解决了,才不辜负如汀姑娘一番心思。”
  花涴饮尽杯中茶水,“好,我去牵马。”
  越千城本想自己送花涴去瞿凤郡,不带那几个叮叮当当的拖油瓶。
  幻想一下,月色如水,夜来香开满路旁,他与花涴在月亮下并肩而行,夜风吹动彼此的头发,哪怕什么话都不说,仅是不经意间对视一眼,也很令人心潮澎湃。
  但,那几个拖油瓶猴精猴精,直接越过他,向花涴说要与她一起去瞿凤郡。
  花涴耳根子软,如何能耐得住那几人软磨硬泡,是以最后出发时,两人的花前月下变成了五人的叽叽喳喳。
  越千城的脸冷得赛冰窟。
  鉴于人比马多,越千城和花涴只能放弃骑马,改为牵着马陪他们一起走路。
  越千城的脸色缓和一些——嗯,也不赖,走路比骑马慢得多,他可以和花涴多相处一会儿。
  太阳彻底坠进西山,夜色来势汹涌,眼前似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黑色烟纱,看什么东西都不真切。
  霍嘉他们仨只是想去瞿凤郡而已,并没有想要打扰越千城和花涴的意思,他们很有眼力劲,故意离得远远的,隔着朦胧夜色,只能看到三道浸在暗处的人影。
  花涴牵着黑爷,回头向后望望,回过头来,不解地问越千城,“咦,他们怎么离得这么远?”
  越千城随口道:“怕马,他们小时候被马踢过,不敢靠得太近。”
  这个理由太拙劣了,好在花涴性子纯善,没往深处想。
  马蹄敲打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花涴握紧牵马的缰绳,突然问越千城,“你有没有惧怕的东西?”
  越千城想了想,“有,我怕血。”想到鲜血涌出的样子,他打了个冷颤,“小时候经历过一次可怕的事情,差点儿死掉,从那以后我便怕血,尤其害怕鲜血淋漓的血腥场景。”
  他都打冷战了,想来是当真惧怕。花涴想,越千城所说的“可怕的事情”应当很严重,譬如被刀子割伤血流不止之类的,总之严重到差点死掉。
  她没再往细处问,怕让他想起痛苦的往事。
  毕竟,她也有段痛苦的往事,她知道回想起痛苦的往事有多难受。
  故意换成轻松的语气,花涴将话题岔开,“对了,你上次说你小时候住在燕归城,那你住在哪条街啊?”柳叶眉弯弯,她不好意思笑笑,“虽然我功夫好,可相应的,记性不大好。我总觉得与你似曾相识,却想不起在何处见过你。”
  这不是越千城第一次听花涴说与他似曾相识了,每一次听花涴这样说,他心里就要纠结一番。
  其实,越千城很想与花涴相认,左不过谁都会有一段不光彩的过往,他的过往实在是太不光彩、太怂了,怂到他现在只要一想起,就忍不住捂脸叹气。
  抬头望向漆黑的天幕,他敷衍道:“记不大清楚了,等哪天回家我问问。不过,”他先向花涴透露了一些信息,让她日后有个心理准备,“我小时候……很上不得台面,性格并不和如今一样。”
  花涴在凌云城多日,常听城里的人说越家大少爷有多么纨绔、多么不成器,她猜测越千城幼时可能比现在还顽皮,属于上房揭瓦为祸乡里的小霸王。
  就和她一样。
  柔软的绯色裙摆随夜风舞动,花涴单手紧紧衣领,坦诚道:“我小的时候也不是如今这个性格,很顽皮,顽皮到我娘脑壳疼,时常念叨我选错了时辰错投了女胎。”
  越千城在花涴看不到的地方挑眉——他知道的。
  经过一段时日的相处,越千城觉得是时候问出那个问题了,月亮的轮廓逐渐明显起来,他在月下牵马前行,小心翼翼地问花涴,“可以同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你改变了性子吗?”
  花涴低头看向脚尖。
  她想起了一些人、一些事。
  不过须臾,等她再将头抬起来,那双明亮的眼眸中倏然沁满泪花,只消眨眨眼睛,大颗的眼泪便会滚出来,“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可怕到我常常做噩梦,有段时日需要服药才能安睡。”
  双层眼皮抖动,越千城微蹙剑眉——会是,那件事吗?
 
  ☆、第四十三章
 
  越千城并未料到花涴会因此流泪, 若是提前晓得,他决计不会问她这个问题。
  他正手忙脚乱着,思忖该不该扯下衣袖给花涴擦眼睛, 身后冷不丁传来焦急的呼喊声,“一念!”
  几声唤罢,霍嘉突然阔步追上来, “城哥, 花姐姐,快停下, 一念不见了!”
  花涴擦擦眼泪,很快将情绪调整过来, “啊?一念不见了?”她抬手揉鼻子, “他不是一直和你们一起走的吗?”
  霍嘉频频回头看向远处的夜幕,“他是一直和我们一起走的来着,可方才走着走着, 他突然说听到有哭泣声, 还说是个女人在哭。他想拉我四处找找, 我寻思大晚上的,这又是荒郊野外, 哪里会有女人跑这儿哭泣, 就没答应他。”他苦恼挠头, 那头鸡窝一样的头发愈发乱蓬蓬, “我也劝他别去找了, 可我转身和小白说了一会儿话, 等再回过神,身边哪还有他的影子!”
  白羽生将双手搭在唇边,大声向四下呼喊, “一念!一念!顾一念!”如石沉大海,听不到任何回声。
  天色这样暗,行路本就不方便,顾一念又是标准的路痴,他若是迷了路,只怕绕到一个月后也绕不出这片荒地。
  更严重的是,这附近有沼泽,还有水塘子,随便顾一念掉入其中哪个里面,都无生还的可能。
  神色不由得凝重起来,越千城问霍嘉,“他在哪儿听到哭泣声的?”
  霍嘉不假思索,“就是咱们方才路过的那一大片荒地。”
  越千城当机立断,“走,往回找找。”
  幸好,夜不是太深,天上也有圆盘一般的月亮,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花涴来自六扇门,经过系统而严格的训练,她知道在这样的夜晚找人,绝对不能分散开,大家要聚在一起,如此出了事情也好有个照应。
  他们几个人围在一起,一壁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一壁不停呼唤顾一念的名字。
  唤了半天,始终无人应答。
  这片地是凌云城到瞿凤郡的必经之路,中间有一条笔直的官道,两旁是无人耕种的荒地。由于土质不好,庄稼长势差,卖粮食的钱还抵不上往地里花的钱,是以这块地荒了有几十年,鲜少有人踏足。
  至于那些踏足的人嘛……这片荒芜土地上长满了及腰高的杂草,是很好的遮挡,躲在草里拉个野屎什么的很合适。
  夜风穿身而过,虽不大冷,却也让人冷颤连连。
  白羽生抱住手臂,来来回回搓着,不停往这里功夫最高强的花涴身边挤,“这地儿真吓人,大晚上的,怎会有女子胆子大到敢来这儿,我说,顾一念别是被女鬼勾了魂儿吧?”
  越千城虽然担心顾一念出事,却还不忘伸出手臂挡一挡不停往花涴身边挤的白羽生——能靠近花涴的男子只有他,其余人等请靠边站。
  花涴安慰白羽生,“别怕小白,世上没有这么玄乎的事儿,一念可能只是没跟上你们的步伐,掉队了。”
  白羽生战战兢兢“嗯”一声。
  他们又往回走了半里,仍是没有发现顾一念的身影,到达一块大石墩子附近,霍嘉突然道:“就是这儿,顾一念就是在这儿和我说听到有人哭的,我记得他还靠在大石头上歇了会儿脚。”
  花涴停下脚步,弯腰看了看大石墩附近,并没有什么异常。但,当视线移向大石墩旁边的荒草地,她立时察觉到不对劲:这里的草被人踩过,且踩的时间应该不长,倒伏下去的草稞子还没完全恢复正常,仍维持着半倒伏的状态。
  光是来回踩一趟,草稞子应当不会倒下去这么久,想来踩草稞子的人应该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该是在犹豫不决,无法确定该不该走进去。
  这很像顾一念的性格。
  越千城也发现了,他走到倒下去的草稞边朝里看,只看见一片茫茫夜色,以及茂密生长的杂草。
  花涴提议,“往里走一走吧,他可能从这儿进去荒地中了。”
  其他人纷纷点头同意。
  把两匹马拴在大石墩子旁边,他们往荒地身处艰难跋涉,不停呼唤着顾一念的名字,期待有所回应。
  杂草地是虫子们的乐园,有些虫子昼伏夜出,此刻正是它们精力最旺盛的时辰,除了此起彼伏的虫子鸣叫,他们听不到其他动静。
  在荒草堆里走路很艰难,不知走了多久,花涴停下来擦汗。常年习武的人感官都很敏锐,她正抬起袖子擦拭额头的汗珠,隐约听到句十分微弱的求救声:“救、救我,我在这儿!”
  她忙示意大家安静下来,支棱起耳朵,她大声向四周道:“一念,是你吗?你在哪儿?”
  又是一道微弱的声音,不过比第一遍清晰不少,大家都隐隐约约听到了,“我……我在下面。”
  白羽生吓得鼻涕都快要淌出来了,他抓住越千城的袖子,瑟瑟发抖道:“他说他在下面,不会是……地狱吧?”
  越千城扒拉下他的手,故意吓唬他,“我听老人说,若一个人能听到地狱传来的声音,那他离下地狱也不远了。”
  白羽生拿小拳拳捶他。
  花涴不大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她继续支棱耳朵,仔细辨别声音传来的位置。
  是从斜前方传来的。
  她压实脚步,慢慢向斜前方走去,越千城紧跟其后。
  茂密的草稞遮挡了脚下的地面,也将视线遮去一半,花涴光顾着听声音了,没有留意脚下,当她能够十分清晰地听到顾一念的求救声,一个黑咕咚咚的洞口赫然出现在她脚边。
  花涴抬脚向前,眼看着下一脚要踩空,越千城眼疾手快,忙伸手拽住她,“小心!”
  花涴这才看到脚下的黑洞,身子条件反射性地向后倒去,重心跟着后移,她径直倒进越千城怀中。
  好在是后背与越千城的前胸相贴,而不是正面紧贴着倒下,万一再上演一出恶俗的嘴对嘴桥段,那花涴真是尴尬得要跳进黑洞中了。
  她忙站直身子,红着脸向越千城道谢:“谢、谢谢你。”
  少女娇软的身躯手感很好,越千城意犹未尽地收回手,将双手深深藏进衣袖下,“没什么,注意脚下。”
  白羽生和霍嘉相视挑眉,一切尽在不言中。
  握紧系在腰间的长鞭,花涴强行让剧烈跳动的心脏平复下来。她小心翼翼靠近那个突兀出现在地面上的洞口,试探着向下面喊,“一念,你是在这下面吗?”
  顾一念激动的声音传上来,“花涴姐姐,我在这下面!”
  还能说话,且说话的声音正常,看来没什么大碍。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这是一口用来取水浇灌作物的水井,乃是当年第一个试图在这块荒地上种东西的大户开挖的,随着这块地的荒废,这口井也无人使用,渐渐地井水干涸,井底只剩下松软的沙子。
  好在这口井并不是特别深,花涴将她的长鞭当做绳索,将鞭子的一端抛到井下,几人合伙用力,把顾一念拉了上来。
  来来回回折腾这一趟,每个人都觉得身心俱累,幸而最后有惊无险。
  大家围到顾一念身边,问他可有伤到哪里,是否需要去城里找个郎中瞧一瞧。
  顾一念惊魂未定,他抱住膝盖坐在及腰高的草稞子上,浑身瑟瑟发抖,眼眶里的泪花还没干,吓得说不出话来。
  霍嘉顶着鸡窝头将顾一念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没瞧出哪里有受伤的迹象,他安慰他,“不怕不怕,大老爷们儿哭什么,只是掉井里罢了,花涴姐姐这不是将你救上来了嘛!”
  不知道在怕什么,顾一念仍旧抖个不停,牙冠也紧紧咬住。
  花涴亦出声宽慰他,“没事的一念,不用太后怕,我们找到你了,你放轻松些。”
  眼眶中噙着的眼泪滚落下来,顾一念抬手擦去,他抬起头,挨个望着围在他身边的这几人,嘴皮子抖动半天,说出一句令大家都惊慌不已的话:“井、井里有具尸体!”
  多亏有那具尸体,他踩空摔下去时才没断胳膊断腿,只是擦破了一点儿表皮,还有,脚腕也有点儿疼。
  大家这才明白顾一念为何吓成这样——掉进位于荒郊野岭的枯井中已够令人害怕了,偏偏枯井中还有具尸体,这给谁都得吓破胆啊。
  花涴常和尸体打交道,她亦曾将某个逃犯变成过尸体,撸起袖子,她摩拳擦掌道:“我下去把尸体背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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