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千城忍不住侧目向她——姑奶奶,知道你胆子大,但是当得知井底有尸体后,您能不能不要这么兴奋。
一群大男人在这儿呢,纵然花涴的胆子再大,他们也不能让她一个女孩儿家下井背尸体。
白羽生的轻功还行,他可以踩着井壁攀上来。最终他们决定,把花涴的长鞭伸到井下,由白羽生下井把尸体绑好,用长鞭把尸体运上来,而后白羽生再自己攀爬井壁回到地面。
又费了一番功夫,所有人,包括那具无名尸首,全都安稳站(躺)在地面上。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人亡。
大晚上的,黑灯瞎火,几个人围着一具来历不明的尸体,一言不发,场面着实有些诡异。
☆、第四十四章
这是一具女尸, 身上挎着一个包袱,衣着很是光鲜亮丽,应当不是附近的农妇, 农妇哪有机会穿这样好的衣裳。
且女尸的身材很是标致,该有的东西都有,甚至还比一般人更大些。
越千城蹲下身子, 借着天上的月光检查尸体, 边看边说出他的猜测,“死了有段时日了, 起码两天,尸体已经由僵硬转为柔软。她死之前应该受过伤, 身上有不少淤青, 也许是摔到井下的时候摔伤的,死因大概也是这个。”
她的运气显然没有顾一念好。
霍嘉缩缩脖子,“死了两天了?那顾一念听到的啼哭声哪儿来的?”后背发凉, 他抱住手臂喃喃道:“怪力乱神。”
顾一念不敢靠近, 他离得远远儿的, 机械化地重复一句佛号,“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崇信世上无鬼怪的花涴沉默了, 眼前的场景实在太过诡异, 由不得她不胡思乱想。
白羽生弯腰打量这具身材标致的女尸, 看着看着, 他突然“咦”了一声。
花涴警觉抬头, “怎么, 你认得她?”
白羽生歪头思索道:“面熟,好像……好像在何处看到过。”
霍嘉的眼神不大好,他看东西总是凑的很近, 将眼睛凑近女尸的面庞,他睁大眼睛看了几眼,下一瞬,他猛地把身子挪开,倒抽一口凉气,“是……是茜素!”
所有人都惊着了。
花涴追问他,“你看仔细些,别认错人,确定是茜素吗?”
霍嘉额头上吓出一层冷汗,“绝对是茜素,我认得她这张脸!小白,”他唤同样惊讶不已的白羽生,“还记得那天咱们去凤来阁的时候,在楼梯口看到的那个漂亮风尘女吗,就是那个嫌咱们带的银子少,不愿意陪我们喝酒的那个风尘女!”
白羽生回想片刻,睁大眼睛道:“记得!那个姐姐,长得又妖又艳,身材好得不行,样貌也合我的口味,只可惜她看不上我。”
后来他还特意问了另外一个陪他喝酒的姑娘,楼梯口的风尘女叫什么名字,陪他喝酒的姑娘说那人叫茜素。
不会吧!白羽生忙蹲下身子查看女尸的脸蛋——他还没来得及和这个姐姐一亲芳泽呢,她就这样死了吗!
虽然没有了生命的气息,然他记忆中的那张脸与面前这张一模一样,果然,井下的无名女尸就是茜素。
是他未来得及一亲芳泽的茜素,是重山心爱的茜素,是如汀挂念的茜素。
他们几个方才还在讨论,到了瞿凤郡,见到重山先生,该如何劝他打消寻找茜素的念头。
如今可好,他们无需再为寻找说辞而苦恼——他们找到茜素了。
左不过,找到的是她的尸体。
说服重山的事情迎刃而解。
霍嘉抬手抓挠乱蓬蓬的头发,眼神怪异地看向顾一念,“一念,我以后再也不说你没用了,你简直就是吉祥物啊,要不是你,咱们根本不可能发现茜素的尸体。”
顾一念抽抽鼻子,继续念他的佛号,“阿弥陀佛。”
他宁愿不当这个吉祥物!
夜渐深,天地间唯见一轮皎月,以及苍茫无边的荒草地。
到瞿凤郡还有一段距离,越千城他们总不能守着一具尸体,在荒郊野外过夜。
他们也不能将茜素的尸体带走,这样会破坏现场。
末了,越千城决定,让霍嘉和白羽生这两个胆子大的留在此处,看管茜素的尸身,防止被野狼或是野狗掏食,他和花涴则带着顾一念赶去瞿凤郡。
乘着夜风,快马加鞭赶到瞿凤郡,越千城和花涴分开行动。
顾一念从高处摔落到井下,体外的皮肤擦破好几块,现在还在渗血,需要赶紧止住。且光凭外表看不出他是否有受内伤,需要找个老郎中好生看看。越千城负责带他去找还没关门的医馆。
而花涴,她是六扇门的人,和衙门熟悉,她负责去衙门带人到那口枯井旁边,查探一下案情,履行一下程序。
人不能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死去,是意外还是另有内情,总需要衙门给个说法。
骑马带着顾一念在瞿凤郡转了半圈,越千城才找到在夜晚开门的医馆。
在风月栈旁边,正是花涴常去的那家。
他扶着一瘸一拐的顾一念,用力推开医馆的大门,谁知这家医馆的门装的不合适,随着“砰”地一声响,医馆的大门重重撞向墙壁。
昏昏欲睡的老郎中又被吓一跳。
他本以为来人又是那个常说胸口不舒服的小姑娘,定睛看了看,是个年轻的小伙子,搀扶着一个伤患。
这些人,怎么一个个都像跟他家大门有仇似的。
他拍着胸口坐起身,后怕道:“哎哟,吓死老夫了,我还以为那个小姑娘又来了。”
越千城搀扶着顾一念走向老郎中对面的板凳,让他坐下,他随口回道:“什么小姑娘?”
老郎中也是个健谈的人,他拿出毛巾,慢吞吞擦着手,啧啧抱怨道:“啧,有个模样挺俊俏的小姑娘,好像就住在这附近,最近一段时日,她经常来我的医馆,说是胸口不舒服,每次来都撞得门咣咣响,吓得老夫夜里睡觉都做噩梦。”
长叹一口气,又感慨万端道:“你说现在是世道变了还是怎么回事,年轻人怎会分不清怀春和生病呢?她那副模样,哪里是生病,分明是喜欢上了哪家的公子而不自知。我觉得啊,她可能从小便被家人保护得很好,或是生活在与世隔绝的环境中,所以才搞不懂这些东西。”
越千城挂心花涴骑马走夜路是否安全,又担心顾一念脚踝的伤,一心多用,没再留意听老郎中发牢骚的话。
“好了老郎中,别发牢骚了。”斜身靠着柜台,他催促老郎中,“快帮忙处理一下他身上的伤口,顺便再给他把把脉,看有没有受内伤。”
他不知道,老郎中说的小姑娘就是他挂心的花涴。
老郎中“哎”一声,止住话茬,专心为顾一念治伤。
顾一念运气好,有茜素的尸体作垫子,他并没有受内伤。
表皮的擦伤涂上药酒,再敷上草药,简单处理一下就好。麻烦的是他脚踝的扭伤,虽然老郎中为他推拿过了,可伤筋动骨一百天,怎么着也要养上一段时间。
花涴去衙门找人前,越千城与她约好在风月栈汇合,顾一念身上的伤口处理完毕后,他在风月栈要了间房,搀扶顾一念进去休息。
付房钱时他眨了眨眼——有点贵。
枯井那边有三个人,尤其花涴还是六扇门的精英,他想,他无需再跑一趟。
说是休息,越千城与顾一念却都没睡着。
顾一念是在后怕,任谁与一具尸体共度过一段“愉快”的时光后都会害怕的吧,除非那人变态,有恋尸癖。
越千城则是在等花涴的消息。
丑时二刻,越千城听到楼下传来轻微的说话声,估摸着是花涴他们回来了,他穿上鞋子下楼,到门口迎接他们。
半宿没睡,每个人眼皮子下面都挂着两团乌青,活像喝了半斤油似的,浑身没有力气。
越千城带着花涴、霍嘉、白羽生去到他的房间,边爬楼梯,边问花涴,“衙门的人走了吗?”
花涴揉揉眼睛,“嗯,走了,他们把茜素的尸体拉回衙门了,只等着明日通知茜素的家人去领尸体。”
越千城点点头,又问,“衙门的人怎么说?”
花涴抬手捂住嘴巴,打了个困倦的哈欠,“衙门的人专门下井看了,说是井下并没有可疑的地方 ,负责验尸的仵作也说,茜素的死因是从高处坠落,所以基本可以断定,她是失足坠落井下而死的。”
越千城推开房门,“和我的判断差不多。”
他曾用手试探了一下,茜素的随身行李里头装的都是首饰和银票,如果是谋财害命之徒将她推入井下,那么肯定会取走茜素身上的包裹,不可能只杀人不拿东西。
所以,她的死因很可能是失足坠落。
就像顾一念一样,就像差点儿踩空坠落的花涴一样,顾一念和花涴侥幸避过,茜素却死于意外。
进到房间里面,花涴和霍嘉他们向顾一念表达了深切的同情,白羽生这人是半个夜猫子,白天蔫巴巴的,晚上有精神,只有他还有精力开玩笑,“哈哈哈一念,你看你的脚肿的,像不像猪蹄子?”
众人:……
女孩子深夜逗留在全是男子的房间,传出去对花涴的名声有影响,越千城亲自将花涴送回她的房间。
他还特意叮嘱花涴明日多睡一会儿,不用早起,如汀和重山那边由他去通知。
花涴甜甜“嗯”了一声,关上房门前,她朝越千城温柔地笑了笑,英气的眉眼间流淌着难得一见的少女风情,令人心神荡漾。
越千城呆呆转过身子,一时间头脑发昏,快要忘了自己身处何处。
美色误人,美色误人啊。
他摇摇晃晃地返回自己的房间,因为花涴那个甜甜的笑容,他得一夜安枕。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的读者越来越聪明了,不好糊弄了/5555
☆、第四十五章
第二天早上, 东方刚露出鱼肚白,越千城起身穿好衣裳,囫囵洗漱一番, 便迈开步子往外走。
顾一念脚脖子扭伤了,行动不大方便,越千城让霍嘉留在房中照看他, 他和白羽生则去凤来阁找如汀。
推开房间的门, 他正要下楼,却有一个个头不甚高的公子挡住了他的去路。
那个头不高的公子着一身碧色男装, 衣料是上等的丝绸,袖口领口和衣角延边绣着雅致的竹叶花纹, 发间斜插着一根羊脂玉发簪, 看上去也是富贵人家出来的。
矮个子公子背对着越千城,他看不清他的面容,只好礼貌地请他让一让, “这位公子, 请让一让, 我要过去。”
一阵晨风从楼梯旁侧的窗子里吹进来,那位个头不高的公子迎着晨风转过身, 风掀起他的发丝, 露出一张英气中带有柔美的脸庞。
越千城登时没忍住, “噗!”
个头不高的“公子”唤他, “千城。”
越千城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磕磕绊绊道:“花……花涴?”
作男装打扮的花涴抬手挠头, 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我。”
随后而到的白羽生望望花涴,良久, 意味深长地吐出一个词,“哇哦~”
花涴并未觉得拘束,最初的不好意思劲儿过去,她恢复平日里大大方方的模样,“我以前在山上学艺时常作男子打扮,下山以后,我还是按照惯例,放了套男装在行囊中,以备不时之需。”
越千城点头表示理解,只是……他偷偷用眼角余光望向花涴——他喜欢的姑娘,无论着红装还是着男装,都一样好看。
可能这便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他对花涴道:“不是告诉过你,今儿个可以多睡一会儿吗,怎么你又起得这样早。”
花涴转身往台阶下走,“觉不用睡太多,不困了就好,我想和你们一起去那什么阁。去那种地方,还是打扮成男子最方便,所以我换上了这套衣服。”
白羽生探出头来,震惊道:“花姐姐。你要去青……”顿一顿,谨慎更改用词道:“去那种地方?”
花涴示意他放心,“没关系的,我功夫好,哪怕有人认出我是女子也无碍,谁敢对我动手动脚,我便也对他动手动脚。”
白羽生撇了撇嘴——花姐说的第二个动手动脚肯定和第一个意思不一样。
越千城没让花涴回去,他想,花涴跟在他身边挺好的,只要能和她在一起,去哪儿都无所谓。
虽然他不能保护花涴,但……花涴可以自己保护自己啊……
说不定还能顺带着保护他。
他们仨都没有吃早饭,花涴原本准备在楼下的烧饼店买几块烧饼啃啃的,不成想烧饼店生意甚好,队伍排的老长。
他们赶着去做事情,没有闲工夫排队,只好在街角的包子铺买了几只包子当早饭,一边吃着一边向凤来阁走去。
凤来阁白天晚上都接客。白天出来接客的大多是卖艺不卖身的姑娘,类似如汀那种,晚上出来接客的才是正儿八经的妓子,做的是皮肉生意。
花涴走在越千城身边,故作镇定地迈进凤来阁的花楼门,好在门口的郎官儿没认出她本是女娇娘。
楼里很快有老鸨打扮的女人迎上来,满脸堆笑地问他们找谁,花涴的声线温柔,她没有出声说话,越千城开腔道:“我们找如汀姑娘。”
老鸨子不动声色地打量他们仨一番,见个个姿容不俗,穿着打扮亦说得过去,估摸是抱团来寻新鲜的阔气公子,态度不由得好上三分,“哎哟,如汀姑娘现在正在楼上会友,先容我上去问问她,若她得空,我便喊你们上去。”
花涴低下头,和越千城他们一起道谢。
老鸨子扭着屁股上楼,留下一阵庸俗的脂粉香气,花涴乍一闻到这味道,被刺激得打了个喷嚏。
越千城偏头问她,“你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吧,感觉怎么样?”
花涴揉揉发痒的鼻子,小声道:“怎么和我听说的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