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生脸色稍缓,但想起那奏折的人有些担心:“那朝中已有人知晓此事,会不会引起事端。”
王琅似笑非笑的哼笑了一声,轻蔑道:“如今皇后娘娘稳坐正宫主位,深受陛下宠爱,那些跳梁小丑便是翻不出什么风浪。”如鹰隼的目光落在王生脸上,王琅脸色稍缓:“你多陪陪媛媛,今日她知道此事,气得大闹了王府,还得去宽慰你父母,让他们多多忍让媛媛。”
王生忙赔笑,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我不会让媛媛受委屈的。”
一夜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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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王琅借用刑部尚书职位之便,终于在说书人和调用民籍的两方合作下,找到了周瑾娘所租赁的小院。
一行凶狠的官差挎着刀浩浩荡荡往那偏僻的小巷走去,人还未到,便听到一阵喧闹声响,随即人群爆发雷鸣般的掌声。
只见那只有两扇门的小院,一只火红的狮子,和一条澄黄的龙正憨态可掬抢着一只绣球。
第19章 天道公证
狭窄的小巷因为舞狮特别热闹,平时躲在家里绣花的妇人都半掩着脸跑出来。
围观的人叽叽喳喳讨论这家人有什么喜事,一打听才知道这是户新搬来的,于是又有闲人问舞狮队的人发生什么好事,打鼓的后生也摇头说不知道,他们收了钱只管舞狮。
人是越来越多,但这户人家大门还是紧闭。
没多久,热闹就被一队官差打断了,那些官差一来就提着刀赶人,不由分说撞门。
官差再凶恶,也不能拿没犯事的人。
因此聚在门口的人,都抻着脑袋好看热闹。
林玄就提防着王生的人上门找事,所以一早弄了大动静。
她听到声响大步走出门,一拉开木门,两个正准备撞门的官差一咕噜摔倒在地。
林玄看也没看他们一眼,平静走到人群中间,冲着人群说:“你们就是王生差来捉我的人,我孤身一人只为来京城讨个公道,也知道斗不过攀龙附凤今非昔比的王生,今早我特地请人舞狮,权当我最后看一回热闹。”
这席话,看热闹的人群听清楚了,有耳聪目明的早就听说过这两天坊间传得沸沸扬扬的,没想到新科榜眼的糟糠妻就住在他们小巷。
这几个官差是直接听了上头的令,并没有下公文,这种公私不分滥用职权的事情在官场屡见不鲜,负责压人的官差抖动铁链:“啰嗦什么,给爷走!”
林玄也不反抗,只是面露哀愁:“我这一走就像踏进了阎罗殿,万死无生。我只希望这朗朗天道可以证明我的清白,我入狱后的第一日关我的监牢烈火冲天,天下万水不能浇灭,但火不能伤我分毫。我入狱第二日,西宫中的礼佛堂香火不明,黑色火焰灼烧观音金身。”
林玄的话,站在巷子前排的人都听清了,后排因为人声嘈杂听不全的,马上有人解释。他们都觉得眼前这个女妇平静得令人心碎,不少有志之士仗着法不责众推搡起官差。
已经嫁人的妇人更是抛开脸面大骂王生还有这些官差。
在听到王生一朝得志就抛妻弃子攀龙附凤的事迹,他们早已义愤填膺,原以为这苦主离他们远,没想到竟在同条巷子住着,这苦命的女子的苦楚不仅没有得到伸张,而是被换来前夫更霸道的欺压。
连官差都能随意使唤,果然是官官相护!
哪里还有他们平头百姓的活路!
负责压人的几名官差身形踉跄,没想到这个普通的差事竟然惹了众怒。这些官差向来欺压百姓已久,气焰嚣张:“干什么!再闹把你们一起拷走!”
“当官的就可以为非作歹不成!你们这些走卒也敢自视高人一等!”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这些官差也不甘示弱,拔刀吓唬百姓,气氛剑拔弩张起来。
林玄出声哀求,声泪俱下:“多谢父老乡亲仗义执言,但瑾娘一条微薄小命,哪敢连累令诸位大动干戈,我只求你们能一路护送到狱中,这也算是诸位杰士为瑾娘做的最后一件事。”
百姓像是一下子被掐住了脖子,他们还有自己的日子要过,能为一个素未蒙面的陌生女子做多少,只能让人好走罢了。
那些官差冷凝着脸,耀武扬威,押着林玄就往外走,但他们走了几步就发现那些被愤怒烧得眼红的百姓遥遥跟着他们。
“滚!再跟着把你们也下狱!”官差凶狠恐吓。
百姓闻言,像是烈火喷了油,不退半步。他们结伴走到街上,有行人看见这奇景就稀罕地询问,马上就有人说起原由,把人听的人说得又气又恼,一起跟上队伍送这位可怜的周娘子。
而后又有人说了周娘子求天道证冤屈的事情,众人听了唏嘘不已,天道向来不公,天下受苦受难的人多了,也不见天道挨个公证,他们能求的就是在人心的公道而已。
追随的队伍越来越大,到后面官差的队伍后面竟浩浩荡荡跟了千人。
这些官差铁青着脸,将人押到了附近的监牢中。
原本,他们接到的命令是直接把人带到僻静处,一刀结果了这女子了事,但在众目睽睽下,饶是为虎作伥嚣张至极的官差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把人先送到监牢中,再把人杀了。
几个官差把人押进监牢,看守的狱卒疑惑:“这没听说有送来的女犯,这扔到哪间好。”
“要什么牢房,找个背光的暗面,直接一刀杀了了事。”
狱卒点头:“原来如此。”这就是没过公文的,进了狱便是生死不计,死了也不会有人发问一声。
狱卒就放了心,一把拉过铁链,监牢中光线不济,昏幽的灯光下,一个清秀可人的美人煞白着脸紧咬下唇:“跟我来吧!”
狱卒阴阳怪气,监牢中,相貌清秀的女犯没少被他们玩过。
这个长得也水灵,要死也要先玩热乎的。
狱卒把人带到里间无光的角落,他眸底精光闪闪,心中热血翻涌,把人带到施刑的肉砧板,狱卒迫不及待向林玄伸出手。
林玄:“……”
林玄娇弱的神情再也装不下去,她腰身一拧,被绑的双手直接钳住那狱卒,铁链用力一缩,将出气多进气少的狱卒踢到刑架边上,一脚踩在狱卒嘴上,狱卒忍痛的呜咽声顿时被踩回去了。
她极力忍耐怒气冲着黑暗中喊道:“你还耽搁什么,让你办的事情还不快去。”
黑暗中显出一条身影,乌淮皱眉蹙眼,满脸不赞同:“我已同你说过这溯回镜来历,江明秋为了让没有灵根的长姐不入轮回,炼化出溯回镜,她长姐每次轮回都在镜中,这镜中的世界都以她为中心,只有她可以不通过江明秋送我们离开此镜。”
林玄到了这镜中世界被江明秋压制到了道行,但这乌淮却还能使用些灵力,只是用多少就少多少。
林玄对这个少东家没有一点憷的,她好好修炼的时候谁都可以来踩她一脚,那她就装上满身刺,别人就是来踩,也要刺破那人的脚心。
“别忘了我收留你的条件,不按约定好的行事,别怪我不客气。”
眼前这个人没有自报姓名,林玄只见过他一面,跟他客气叫声少东家,要是不客气,林玄一点情面也不会留,比起她,这个少东家才更要在天罗门夹紧尾巴做人。
乌淮眼中闪过一丝愤怒,伸手做了个结,打在林玄身上,而后遁入黑暗。
没多久,聚在监牢迟迟不肯离去的百姓就见到监狱升起一股白烟,而后是妖异的蓝色焰火。
那烟火烧的监狱上空气流蒸腾,连带着附近高热不止,尚守在监狱的几个官差和狱卒连忙查看走水的情况,只见那见所未见的蓝色烟火势如破竹般快速焚烧一切,他们忙不迭跑出监牢,只见围着的百姓已经满目震惊。
“看什么!还不快救火!”负责灭火的小官飞奔而来。
围观的百姓忙不迭说:“应验了真的应验了,这火是救不了的,天下万水都扑不灭这火!”
负责此事的小官闻言,气花白的胡子直抖:“妖言惑众,胡说什么,先扑火。”
一时间,监狱混乱起来,京城的几个监狱占地广大,每个监狱分几个监舍,原本在只是一个监舍起火,烧了一角,但那火实在怪异,如燎原般迅速吞没一个监舍,里面的犯人趁着木栏断裂,拼死往外跑,而后其他几个监舍也被波及。
监狱顷刻间烧成一片废墟。
但监狱之外的青石道上,却无一丝焚烧的痕迹,仿佛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将火隔了起来了。
这回不仅百姓震惊不已,连负责救火的官员也瞠目结舌。
再凶狠的火也不能刹那间将如此大的监舍烧焚殆尽,火促进人类发展,却也无比残酷,君不见多少小火演变成大火,焚烧整条街道,但能烧毁街道的火往往连绵数日,甚至数月。
常言道水火不相容,可见水是火的克星,但这次的火却完全不惧水。
这团蓝色的火焰真的无惧天下万水吗?
负责灭火的官员冷汗涔涔。
“周家娘子还活着吗?”
“周家娘子不是说,这火伤不了她分毫吗?”
人群疯狂大叫,原本不信的,早已被眼前的景象真真切切地震撼到了。
只见焦黑的废墟中,一个素衣女子缓步走出,她长发未盘,小脸白净,步履平缓,仿佛不是置身火场,而是在闲庭漫步。
“周娘子竟真的毫发无损!”
“难道真的有天道!”
“天公真的显灵了,就等明日天公再次显灵!”
百姓们激动不已,押解林玄的那些官差心头巨震,膝盖一软,忍不住跪倒在地,失声痛哭。
林玄冷冷看着万人万相,走回废墟中,席地而坐。
麒麟流火本源乃是太阳真火,是火麒麟天生本事,就像人生来就会呼吸一般。
这蓝色火焰不过是麒麟流火中低端的一种,那火的纯粹度越高,越接近无色。
在安定的世俗世界,这麒麟流火便是神迹。
第20章 这个疯子
林玄在废墟中坐了一夜。
她相貌秀美,又穿一身寡淡的素衣,在一片黑褐的焦炭中格格不入,却多了分清风道骨。
林玄双目紧闭,长翘的睫毛微微颤动,糟心的事一件件从她脑中滑过。
她本来也不想这么偏激,刚到镜子世界她是想做条混日子咸鱼的,奈何她心态崩了。
对于周瑾娘这个角色,林玄可以说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若是换成林玄,她管什么公婆泼的脏水,直接拿着休书去京城把休书甩到王生顶头上司脸上,让他看看他部下是个什么道德败坏的货色,拿起法律的武器保护自己合法权益。
古代男子只有在妻子犯了七出的条件下才可以休妻,且休妻还有个三不去,别的不说,就一条娶时贱后贵就足以让王生身败名裂。
时人重义,在官场上被人抓到自身的小辫子,轻则失去天子信任不能担任要职,重则搁去官职,直接回家种田。
像王生这种刚显贵就抛弃糟糠妻的还是最让人瞧不上的,功名都能被撸了去。
林玄初时瞧不上周瑾娘的那股窝囊劲,连自己的子女都盼着她死,她就想去闹一场,也是给自己出口气。
她是自我调节能力强,但她能不怄吗?
她可以平静接受自己坎坷的命运,毕竟和她相比,更不幸的人比比皆是,但他们不是照样努力生活,没有她可以抱怨的地方。
她资质不好,那就努力修炼勤能补拙。
修真一途陆易惹事端,她就低调本分做人,总有一日能走出自己的一条康庄大道。
但这些时日,林玄越发觉得自己过得心酸。
她可以接受白罗生来什么比她强,她可以接受白罗宛如小说女主般被你争我抢,无需修炼,修为蹭蹭往上涨,天材地宝用之不尽。
谁叫林玄欠白罗父母十几年的养育之恩,她也将白罗当妹妹看待。
可当林玄清晰地发现自己的在白罗心中没有一丝位置,所有的忍让和自我安慰都成了讽刺。
她不是木头,她有思想有感情,会不平,想要付出得到等价的回报!
林玄唇角微勾,心底翻涌着暴虐之气,你们既然都想让我安安稳稳做个背景板,那我就把此方世界搅得天翻地覆!
她活得卑微谨慎时人人可欺,那她现在就做只带刺的刺猬。
来啊!互相伤害啊!
而后,林玄遇到了跟随进来的火麒麟,现在又白捡了一个少东家,现成的资源,何必浪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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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流火烧灼后蒸腾般的高温犹在,好事的百姓慕名来瞻仰这位周娘子,但碍于热油般的温度,只得远远观望。
一夕间,周瑾娘的事迹传遍京城。
人人都在谈论周娘子求天道证清白的一席话,也有觉得监牢起火是巧合的,说西宫礼佛堂必不会焚烧。
总而言之三人成虎,事情越传越玄乎,所有人都在谴责抛妻弃子的王生,连带着故事中没有出场的王生岳父与其新婚夫人全被妖魔化,更有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将王生一家人做成稻草人,收取百姓钱财用来扎针诅咒王生一家。
故事中心的王生一家人坐立难安。
今日一早,王生便告了假,不敢出门见人。
他的新婚夫人王媛砸碎了数件名贵的花瓶,一整日都脸色铁青:“现在整个京城都在笑话我,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嫁给你这个败类!我交好的闺中姐妹都书信不再与我往来,我是皇后之妹,如今都成了圈中笑柄!”
王生俊脸尽土灰之色,好似有一把看不见的利刃悬在头顶:“夫人,一定要求岳父大人,我名声尽失丢了官是小,要是这事真的惊动了圣上,那...”
王生眼中精光一闪,他看着怒火中烧的王媛:“夫人,要是圣上重视此事,亲自裁夺,那贱人又有什么所谓的天道公证,民心所向,恐怕圣上会顺应民心,判我停妻再娶,我被发落倒也罢了,但是夫人,要是圣上裁定那个贱人是妻,那你是什么?我明媒正娶的妾吗?”
王媛脸色一变:“我是妾?我堂堂高官之女,当今皇后是我表姐,本朝从未有过官女子当妾的先例。”
以前父亲还是芝麻小官时她都没想过自己会当妾,现在她都是二品权官的千金却成了妾,真是讽刺!
王生:“可历朝都有三不去的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