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物!”秦成瑾突然发出一声猫一样的怒吼,幽绿猫瞳一瞬间睁大了,暴虐的因子在浑身的血液中流窜,他忽然狠狠扯住了陈理信的衣领,尖锐獠牙扯下他一块肩上肉。
陈理信疼得一个哆嗦,恐惧道:“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伏在地上的美人仰头看见秦成瑾的模样,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忍不住尖叫起来,四散奔逃,“妖……妖怪啊!”
陈理信捂着受伤的肩头,悄悄隐在屏风后面,手中紧紧攥住了一枚白色断骨,额间不停冒出冷汗来,他偷偷看着屏风那头的场景,目光却冷静得可怕。
只见,控制不住妖性的秦成瑾尖利的爪子狠狠刺入一个逃跑的美人心脏中,美人如同破麻袋一样倒在地上,眼睛睁得大大的,心口一个大洞汩汩冒出血来。
鲜艳的血溅在脸上,他的笑容扭曲又残忍,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整个房间回荡着凄厉的惨叫,不一会儿,秦成瑾发疯一样从陈府冲了出去。
汴梁的街道上,打更的人还在路上走着,一声声梆子响落在街头小巷,“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经过陈府的巷尾,他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黑影正蹲在墙角,以为是小偷,他攥紧了梆子,准备给这个人狠狠来一下,把他打晕,然后扭送到官府。
天子脚下,也敢猖狂,还有没有王法了。
刚接近黑影,打更人忽然听到悉悉索索嚼东西的声音,他心里没由来一紧,这人在吃什么?
像是察觉了脚步声,黑影忽然回头,幽绿猫瞳泛着诡异光芒,喉间发出威胁的呼噜声,唇角带着淋漓的鲜血,尖利的爪子勾着一颗鲜红的心脏,被咬得烂了一半。
“妖,妖怪,吃人了!!”
打更人吓得连连后退,灯笼一把甩在秦成瑾身上,挡了一下,他没命地狂奔在夜色中,声嘶力竭地大喊,“猫妖吃人了!救命啊!”
可很快,他睁大了眼睛,望见利爪穿过自己胸膛,鲜血滴滴答答流了下来,淌满了青石板。
巷子里野狗狂乱吠了起来,听到声音的人们披衣起身,举着火把,待看清楚站在秦成瑾的那骇人模样都吓了一跳,不由得退后了几步,“妖……妖怪!”
——
晃动的烛影在美艳女子脸上如一层浮动的黑雾,显得狰狞无比,女人戴着掐丝珐琅指套的纤手狠狠拍在紫檀木香案上,“混账,你是说,瑾儿他杀了人!”
陈理信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他脸上冷汗涔涔,肩颈处草草缠了纱布,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嗓音却因为极度恐惧而变得无比尖细,断断续续地说着话。
“娘娘,下官所说绝对没有半句假话,殿下与下官在下官府上叙旧的时候,殿下忽然……妖性大发,将……那些跳舞的女子……都……都掏了心,然后,殿下又跑了出去……杀死了,打更人,这次闹得动静有点大,殿下……殿下现在好像已经被关押在大理寺待审了……”
容妃面色青白交加,咬牙切齿,“瑾儿为什么忽然会现出妖相,是不是你对他做了什么?”
陈理信立刻喊冤,痛哭流涕起来,“娘娘,下官对您和三皇子殿下可是忠心耿耿,怎么可能加害你们,况且,若是下官做的,下官怎么会连夜进宫,通知娘娘呢?”
容妃利剑般的眼尾挑了起来,紫檀木香案几乎要被她拍碎,“那他怎么会这样?”
“娘娘,下官认为,当务之急是如何替殿下瞒过去此事。”
这么一说,容妃忽然冷笑起来,将冷掉的茶水泄愤地泼在陈理信身上,“瞒,叫本宫如何瞒?你平日为了讨好瑾儿,在府中豢养美人,专供瑾儿取乐纵欲,当本宫不知道吗?这下闹出这么大的事,你有几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陈理信立刻摆出一副窝窝囊囊的样子,痛哭起来,“娘娘恕罪,下官,下官有个主意,您看行不行?”
“什么主意?”容妃气得美目圆睁,眼瞳中泛着一抹幽光。
烛火摇曳了一下,陈理信头低得几乎要埋在地板上了,小心翼翼开口,“不知,娘娘还记不记得,懿妃娘娘曾有一个儿子,名叫狸奴。”
容妃一顿,眼中恨意刻骨,“本宫自然记得那个小畜生。”
那张脸,她怎么都不会忘记。
“娘娘,若是把殿下的失常推在死去的狸奴身上,譬如,七皇子殿下的冤魂回来了,缠住了三皇子,才会令其失常,您看如何?至于指使人,下官听懿妃娘娘身边的宫女小玉说,懿妃娘娘前几天曾经偷偷祭拜了七皇子殿下。”
容妃的眸子在烛火下呈现出猫眼石一样的光泽,幽幽的,看着有些瘆人,“你是说,嫁祸给苗心懿和她那个死去的儿子?”
“是。”
苗心懿那个贱人近来一副不争不抢的清高模样,反而惹得圣上越发喜欢同她亲近了。
容妃正愁不能打压她,心里有些意动,可是,她知道,圣上他清楚瑾儿是猫妖,如果瑾儿这事没有闹大,她自然可以替他摆平,可恨的是,他现在被大理寺关押着,妖相还暴露在那么多人面前。
她如何能够堵住这么多人的嘴?
陈理信像是明白她的顾虑,低声道:“娘娘,若是让三皇子殿下假死在狱中脱罪呢?您说,圣上会不会想起,七年前那事。”
七年前那次,七皇子因为掏了三皇子的心,害他丢了一条命,被圣上吩咐送出宫,在途中,却不幸摔落山崖,夭折了。
虽然,陈理信心知肚明,这个不幸多半是容妃造成的。
可是,他也很清楚,对圣上而言,七皇子就是一个累赘,圣上对他的生死根本无所谓,甚至,圣上也默许了容妃对七皇子下手。
可是为了懿妃娘娘,圣上还是编造了谎言。
容妃若有所思,让瑾儿先假死脱罪,然后把一切推到苗心懿身上……
——
廊下,晦暗不明的灯火照得陈理信的眸子乌黑如墨,他提着灯笼,踩在通往监牢的路上,被打点过的狱卒识相地让开,沉重的牢门被打开,复又被关上。
陈理信慢悠悠地提着灯笼,走到披头散发的秦成瑾面前,仔细望着他满脸鲜血,獠牙狰狞的模样,眼里光芒幽暗,语调诡异地唤了句,“殿下。”
秦成瑾无动于衷,喉间不停发出呼噜的声响,目光呆滞,像是迷失了心智的木偶人。
牢门被打开,陈理信将灯笼放在外面的地下,佝偻的腰第一次挺直了,他俯视着他,自言自语道:“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下官的女儿,陈沁雪,她可是亲手死在了您手上。”
秦成瑾这才仰头望着他,幽绿猫瞳死气地眨了眨,爪子又一瞬间暴涨,要来抓他。
陈理信眼神顿时变得狠厉,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抬脚狠狠踹在他背上,让他再也直不起身子来,手中化出一把狭长的骨刃,一下把他掌心扎了透,秦成瑾喉间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却被隔绝在重重牢门外。
“不记得也没关系,下官会亲手送您上路。”
带着决绝的恨意,泛着幽光的骨刃一把将秦成瑾的背脊扎透了,鲜活的心脏被掏出,秦成瑾嘶吼一声,倒在地上,双目圆睁,立刻没了声息。
陈理信脸上呈现出癫狂扭曲的笑意来,他笑得直不起身子,眼睁睁看着趴在地上的秦成瑾,好一会儿,他才转身离去。
容妃那个蠢钝如猪的妖妇,为了嫁祸懿妃娘娘,这么轻易就受了他的挑唆。
她以为秦成瑾还有八条命可以挥霍,还能活过来,可是,他手中可是有魔骨舍利,他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可是,杀了他还不够,还有,容妃这个妖妇……
当初他以为他们会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放过沁雪,可是,沁雪死了,他找容妃要说法,这个妖妇却用高高在上的语气,施舍一般道:“陈大人,我会让圣上给你提升官职,你女儿,就当她福薄了,瑾儿本来很喜欢她的,如果,她不惹他生气的话……”
陈理信踱步走出大理寺监牢,月色如霜,一个雪白衣衫的少年从屋顶一跃而下,落在他面前,陈理信一顿,脸上警惕又冰冷。
少年皎洁的发带凝着一层月光,他踩着猫儿一样步伐,几乎无声无息地朝着他走来,脸上挂着昳丽的笑容,黝黑的眸子弯出一个优美的弧度,天真又妖异。
陈理信本能觉得危险,攥紧了魔骨舍利,声音冷然,喝道:“别过来。”
少年脸上笑意越发动人,象牙白的手伸了出去,慢悠悠道:“用了我的东西,也该还回来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太难了,每天卡文卡得头秃_(:з」∠)_
思来想去,还是不要让小阎王犯杀孽好了
第80章 傀儡
松针的树影在月色下簌簌而动, 泛着冷光的针尖牛毛般落在陈理信衣襟上、肩上。
明明是夏季,莫名的寒意灌入肌肤中,引人颤栗, 他垂下了睫毛,近乎喃喃, “你的……东西?”
“没错。”
少年的雪白衣衫泛着粼粼的光, 步伐轻敏,他朝着他一点点靠近, 像是悄无声息捕捉枝头鸟儿的野猫。
陈理信一抬头,眼神落在少年那双名贵宝石一般的黑眸里, 又飞速移开,少年睫毛密而翘, 扇子一般, 眼尾微微挑起, 显出几分别样的冷艳。
这等蛊惑人心的美, 竟然有几分当年懿妃娘娘倾国倾城的影子。
陈理信无声地咽了咽口水, 待看到少年额间长着一对稚嫩的肉芽, 他的瞳孔一瞬间颤栗着放大了, 似是不可置信。
“你怕我?”少年没错过他的表情,殷红的唇微翘, 勾出的笑意愉悦且恶意。
陈理信识趣地低下了头, 恭敬地将魔骨舍利递了过去,语调发颤, 不知是兴奋还是畏惧,“您是,阿修罗王,对么?”
传说中, 魔骨舍利是阿修罗王的反骨炼化的。
谢伽罗接过了反骨,将它握在掌心,垂着眸子睨视着他,语气漫不经心,“阿修罗王嗜杀,无是非善恶观,天生戾气极重,是个不折不扣的怪物,你说对么?”
陈理信一顿,没有回答,少年又望着他,眼神空洞,笑意寒凉,固执地问了一遍,“害怕吗?”
少年雪色的脸在月光下如同被霜掩埋,迷茫的表情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纯良无害,像一只不知道如何是好的羊羔。
陈理信慢慢弓起了身子,眼中光芒瘆人,“害怕,可是,陈某一样不是什么好人,早就知道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卖女求荣,害女儿惨死,又无能力报仇,只能借刀杀人,期间手中还染上了无数无辜人的鲜血。”
说着,他逐渐癫狂起来,眼中染上一抹猩红,“陈某自认为是个披着皮囊的恶鬼,死有余辜,可是,只要能替沁雪报仇,陈某愿意当恶鬼,死后堕入十八层地狱,万劫不复。
还有,这世间的恶鬼何其多,就算知善恶、明是非又如何,三皇子、容妃娘娘,他们又凭什么活得好好的,位高权重,翻云覆雨,连圣上都纵容他们,那就以让陈某以恶制恶吧。”
谢伽罗低低笑了起来,像是用毒苹果引诱人的魔鬼,慢慢与他错身,朝着监牢的方向而去,一边说着,“我会帮你,你可以把一切推脱到我身上,但不能牵扯到懿妃娘娘。”
陈理信连连点头,眼中狂喜,谢伽罗又回头,“对了,我忘了告诉你,我就是你们口中那个夭折的七皇子。”
陈理信愣在了原地。
说完,谢伽罗闲庭信步一般迈入监牢中,重重监牢,他却如同入无人之境。
望见趴在地上的秦成瑾,他漂亮的眸子浮现出一丝憎恶,他蹲下.身,嫌脏一样将他的脸掰了过来,黝黑的眸子对上他那泛着死气的猫瞳。
眼底的绚丽是惑人声色的烟花,次第开放,如星如雨。
秦成瑾眼中慢慢浮现微弱的光,他的身体逐渐呈现出一个扭曲的姿态,像是被丝线操控的木偶。
阴暗的墙壁是舞台拉开的大幕,他在大幕下不停地手舞足蹈,关节不断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谢伽罗是唯一的观众。
秦成瑾慢慢坐了起来,眼神空落落的,看不到实处。
谢伽罗慢慢欣赏着他变成傀儡的姿态,语气温柔又诡异,“真是,便宜你了。”
心尖突然漫上彻骨的疼痛,他还记得,曾经他是想用这招对付阿拂的——杀了她,再控制她,让她满心满眼只有自己一个人。
为了平息那种恶劣的念头,他慢慢抚摸上腕骨处还未消退的鸩心痣。
尽管这个东西已经对他已经造成不了什么伤害,但是犯了杀孽依旧会疼痛。
可他还是放任它存在着,因为,少女温柔的唇曾经在这里流连过。
少年狭长挺拔的身影照在监牢阴暗的墙壁上,他突然在颈处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将最后一枚反骨狠狠摁了进去。
血肉生花,艳丽且凄靡,他的唇角却是勾着的,额间嫩芽一般的角逐渐长成了原来的细角,像是勾人摄魄的小恶魔。
他想要被所有人遗弃,唯独她不能遗弃自己,哪怕要和他一起下地狱。
——
裴行止驾驶的马车在路上飞驰了好几日,终于抵达汴梁,已经是深夜,燕朝的都城依旧繁华。
金吾不禁夜,城头的灯火通明,伶人歌舞不绝,欢声笑语一路绵延到了郑王府。
马蹄踏得青石板笃笃作响,门前点着灯笼,皴黑的石狮子巍峨立着,郑拂掀开马车帘幕,望向了朱红色大门。
裴行止翻身下了马车,清俊面容满是风尘仆仆的疲惫。
铜环轻扣,守夜的奴仆提着灯笼开了门,见到裴行止满脸惊喜,“裴公子。”灯笼举起,朝着身后马车惊喜道:“郡主,您回来了。”
“郡主回来了!”
闻声而来的丫鬟们穿着彩衣,提着油皮灯笼,争相上来迎接,莺莺燕燕,偌大的郑王府顿时变得热闹起来,灯火通明。
领头的红珠见到款款下来的少女,脸上隐隐欢喜,上前道:“郡主,您回来了,一路上可还好,要不要给您传膳?”
郑拂摇了摇头,轻声道:“不用了,先让人将师兄和谢师姐安置好吧,他们辛苦了一路,我去见见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