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刘权也就算了,现在这么一个东西也敢管到我们头上,要以后真进了京,哪还有我们兄弟说话的份?凭什么我们上战杀敌,辛苦奔波,还要被这些文人压在头上?!”
文臣武将本就积怨已久。
武谓本来还有些犹豫,此时却也沉了脸,“去,拿酒!今天兄弟们都喝两大碗,明天随本将一起杀到京城,让京城的那群孬种看看我们的厉害!”
“好!”
明庆见劝说无功便拧了眉,可徐丛却不愿放过他,仍沉着脸吩咐:“你去给将军备酒。”
“这……”
其余官职稍低的部下有些犹豫,见武谓没有出声也就收回了提起的脚步,明庆也知道自己先前那番话惹了武谓不喜,倒也没说什么,起身去安排了……
明庆并未让旁人跟随,而是自己一个人去了后边的营帐。
刚到那边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余光朝身后看去,待瞧见顾修文的身影便朝人拱手,“顾大人。”
顾修文忙回礼,“明护卫。”
又压着嗓音问人,“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明庆笑道:“放心,都准备好了。”他此时一改先前唯唯诺诺的模样,扯唇嗤道:“一杯酒下肚就能让他们明天爬不起来,这里结束后,我就让人去给大人报信,这里就有劳顾大人看着了。”
顾修文自然没有说不好的道理。
这位明庆便是姬朝宗早前派过来的人,原本是想让人接近宁王打探三年前的事,没想到后来出了这样的事,索性便让人留下和顾修文互相照应。
等到明庆喊人把加了料的酒搬走,顾修文估量了一下时间也准备离开了,刚刚出去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动静。
他心下一紧,手先往袖子里探,握着一把匕首低声喝道:“谁!”瞧见从黑夜里走出来的宣成,他心下稍松,喊人,“宣叔。”又问,“你怎么在这?”
见宣成脸色不好,也猜到他是知道了。
果然——
宣成下一番话便是,“少爷,你……”
“回去再说。”顾修文开口。
等回到营帐,他倒了两盏茶,一盏递给宣成,一盏握在自己手中,喝了一口才和人说,“你猜得没错,我的确是假意投诚宁王,为得就是断了他的后路,让他没法攻打京城。”
宣成皱眉,“少爷……”
“宣叔。”
顾修文打断他的话,“难道你以为等宁王登基之后,我们真的会有好日子过吗?这样谋逆犯上,为了一己私利陷害旁人的人,等他上位,不光是我们,只怕就连大周的百姓也没有什么好日子过。”
见眼前男人抿紧嘴唇又放缓声音,“我已经和姬朝宗说了,若事成之后,他会奏请圣上留顾家其余人一条性命。”
“宣叔,我们不能一错再错了。”
当初就是因为他的软弱和私心,害大伯大哥葬身宁阳,如今岂能再坐视不管?
“那您呢?”宣成听出他话中意思,不由皱眉。
“我……”
顾修文哑然,却也只是很短暂的功夫便又笑了,“我,自然等着属于我的审判。”不等宣成再说,他抚了抚袖子,站了起来,帐中角灯明亮,他就这样负手站着,又过了一会,他开口,“走吧。”
……
而此时的京城。
九里巷的民宅中,姬朝宗、顾攸宁还有京景明、傅望月分坐在椅子上,此时早过子时,屋中烛火燃了一晚上已不甚明亮,早前李嬷嬷和半夏准备的糕点夜宵没动多少,茶也已经凉了。
外头更夫敲着梆子。
顾攸宁听到那声音倒是回过神,她坐了一晚上,手脚都有些发麻,这会想倒一盏茶驱驱寒,手碰到茶壁才发现冰凉一片,“我去让人换壶茶。”
说着就要起来。
可还没起身就一个趔趄,姬朝宗忙扶住她的胳膊,“没事吧?”
傅望月也担忧地看着她。
顾攸宁摇摇头,声音有些沙哑,“……没事。”
姬朝宗却不肯再让她自行出去,只喊人进来换水,等到半夏重新替他们换好热茶,杜仲便进来了,众人一瞧见他的身影,神情倒是都变得严肃起来。
杜仲也未耽搁,朝姬朝宗拱手道:“大人,成了。”
……
两刻钟后。
京景明已经上马。
顾攸宁替姬朝宗系着披风,抿着红唇,没有说话。
知道她心里在担心什么,姬朝宗柔声安抚道:“别怕,宁王的大军已经被拿下了,就他手里那五千精兵翻不起什么水花……”他说着,抬手覆在她的头上,很轻柔的力道,“等明天天亮,一切就都该结束了。”
说完看着她抬起的眼帘。
今夜月色分明,她那双凤眸在月色的照映下更为清亮,姬朝宗看出她眼中的担忧,俯身在她额头映下一吻,“乖,我们走后,你回去睡一觉,等事情结束,我就让人给你报信。”
又看向傅望月,“这里就交给你了。”
傅望月颌首,“放心。”
外头的人都在等着姬朝宗,顾攸宁也没耽搁他的时间,只是替人系好披风便收回手,哑着声音嘱咐,“小心些,别出事。”
姬朝宗点头,也没再多说,转身往外走去,他翻身上马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便不复面对顾攸宁时的柔情,而是变得十分严肃。
簌簌寒风中,他身上的墨色披风被风轻轻拍打着,而他手握缰绳,看着那沉沉黑夜,冷声,“走吧。”
“是!”
等到瞧不见他们一行人的身影了,傅望月握住顾攸宁的手,“走吧,我陪你进去等。”
……
天刚刚亮的时候。
萧成献就带着他那五千精兵到了城门下。
姬朝宗和京景明以及兵部尚书邓毅等人都站在城门上,看着这些老熟人,萧成献颇为嚣张地笑道:“本王听说表哥下了好大一个套就等着本王往里头钻,如今本王按时来了,不知表哥打算怎么处置我?”
姬朝宗和萧成献同年出生,月份却要比他大。
这会听人这般言语,姬朝宗的脸色也没什么变化,只是低眉看着城墙下的萧成献,淡淡说道:“你谋害大臣在前,忤逆犯上在后,萧成献,你真准备好接受属于你的一切了吗?”
萧成献一听这话就皱了眉,他一向不喜欢姬朝宗……他那么多兄弟,他都不怕,唯独对姬朝宗,他每每见到都有几分不安。
这会握着缰绳的手一紧。
但想到自己如今都领着大军兵临城下了,又有什么好畏惧的?等开了这座城门,姬朝宗又如何,姬家又如何?不还是得对他俯首称臣,便连他那个父皇都得看他的脸色。“笑话,本王千里迢迢到这,自然早就准备好了。”
“你们若识相就早些打开这座城门,免得回头血流成河不好看,等本王日后登基,自会对你们论功行赏。”
刚刚说完却见城墙上的男人扯唇轻笑。
即使听不见那一声笑,可萧成献还是敏感地察觉到了他的讥嘲,脸色一僵,他的声音也冷了下去,“姬朝宗,你别不识好歹。”
不识好歹的姬大人仍笑道:“萧成献,你回头看。”
什么?
萧成献皱了皱眉,刘权倒是比他早先看过去,待看到身后擎僵策马过来的男人时,他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武……”
马蹄声越来越近。
萧成献也已经回过头了,他看到不远处的一匹烈马上,明庆高坐马背,手里握着武谓的头颅,那底下还流着鲜血,而身后姬朝宗的声音如鬼魅,“现在,你准备好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继续啦!
第80章 陶姨娘的告知
明庆的出现, 尤其是他手里还提着那个流着鲜血属于武谓的头颅,让萧成献这边的人都变了脸色,就连一向运筹帷幄的刘权此时也紧拧起双眉。
武谓为人虽然乖张不驯, 但武功也是真的高, 尤其是在领兵作战这一方面更是没的说。
若不然就他那脾性, 怎么可能被宁王重用?
而此时——
他死了。
那其余十万大军呢?
“王爷……”他心下隐约觉得不好, 不由侧头看向宁王。
他能猜到的,萧成献自然也能猜到,握着缰绳的手骤然收紧, 目光阴沉地看向不远处的明庆, 这人他是认识的, 两个月前因救过武谓被他引到自己面前,后来他见此人领兵杀敌的确不错便也由着武谓把人提拔了上来。
没想到如今武谓居然会死于他的手中。
就在此时——
远处传来更响亮的动静, 像是千军万马都在往这奔赴一般, 马蹄声踏得整个地面都开始震动起来,萧成献这边的人马感受到这个动静,胯.下的马儿都开始变得惊慌起来。
听着身边的躁动声, 萧成献薄唇紧抿,目光更是死死盯着不远处。
而后, 他看到裘髯领着数不清的将士往这边过来, 而他身边的男人,赫然就是早前投靠他的顾修文。
裘髯统管着西郊大营, 来前, 他特地找人去摸过底,发现西郊大营早就空了,本以为裘髯肯定领兵藏在京城,哪想到居然会从后面包抄他, 还有顾修文……
他的出现让萧成献彻底明白这从头到尾就是一场阴谋!
看来他的十万大军早就被人拿下了。
萧成献心里又惊又怒,恨不得直接拿起自己的长刀砍过去,而身后属于姬朝宗的嗓音依旧如鬼魅随行一般,他的嗓音是十分独特的金玉音,带着天生的优越感,清亮且不可一世。
此时他就站在城墙上,以居高临下的姿势,看着萧成献说道:“宁王,你的十万大军都已经被控制住了,你说你这五千精兵能不能扛得住裘将军的两万兵马?”
不顾他难看的脸色,他后面的那番话却是和萧成献身边的诸将士说的。
“如今你们生路难逃,到底是继续垂死挣扎,连累一家老小,还是弃暗投明,全在你们一念之间……”他一贯擅长画饼,又生得一张好嘴,威胁一番后便又说起好的,声音也不自觉变得温和许多,“你们都是大周的将士,从前也替大周护过山河杀过敌虏,陛下知晓你们是受人蛊惑,不是真心谋逆,若此时肯立功,自然会从轻处理。”
萧成献身边的将士果然开始犹豫起来,甚至有不少人把目光看向宁王。
刘权怒道:“这样的话,你们也信!你们跟随宁王这么多年,此次跟着宁王前来,早就犯了谋逆的大罪,若宁王败,你们……”
话还没说完就被姬朝宗笑着打断了,“刘先生倒是忠心耿耿,可刘先生无妻无儿孤寡一人,自然不怕,可你们呢?”他的声音突然一沉,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想想你们的妻儿,想想你们的父母,他们可都还等着你们回家。”
“到底是在这枉死,从此背上一个逆贼的名声,还是拿下宁王,将功补过。”
“你们自己好好掂量着吧。”
这些将士跟着宁王前来本就是想谋一个好前程,可如今前程显然是没有了,就连命都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若是再因此连累家中老小,岂非罪过?若说先前他们还在犹豫挣扎,那么此时算是彻底定下心,刚才还把宁王护在最中间的一群人,这会纷纷拿起自己的长.枪对准宁王。
“王爷……”
有人面露不忍,但还是咬牙道:“对不住了。”
萧成献何时面临过这样的状况?自从几年前接管兵符,这些年,他可谓过得是如日中天,旁人敬他怕他,也都臣服于他,而此时,他一手调.教出来的精兵却拿着他们的武器对准他。
“王爷……”
刘权还欲再说,却见萧成献抬了抬手。
螳臂当车。
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没有理会那些人,萧成献只是抬头朝城墙的方向看去,此时天色已亮,金色的光芒从灰白的云层中倾泻出来,他看着城墙上那个男人的身形,紧抿着薄唇,沉声,“姬朝宗,你厉害。”
姬朝宗却没理会他这一声,他只是负着手,任由风吹着他墨色的衣角,而他那双落在萧成献身上的狭长凤目一丝情感都没有,冷冰冰的,比这初冬还要寒冷几分,“你当初联合魏庆武害顾将军的时候,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也会被自己的亲信背叛?”
乍然听到这一句话,萧成献神情微滞。
姬朝宗却没再理会他,只是看了一眼身边的兵部尚书,邓毅会意,冲底下喊道:“拿下逆贼萧成献,开城门!”
……
顾攸宁得知萧成献被拿下,已是一个时辰后的事了。
她一夜没怎么睡,和傅望月坐在榻上,本想喝茶说话解困,可事情不定,她们哪有说话的兴致,便都沉默着……直到扶风进来禀报了此事,两人高悬着的那颗心总算是落了。
“解决了就好,解决了就好……”
喃喃几句后又问扶风,“姬朝宗他们没出事吧?”
扶风笑道:“没事。”
“主子和京大人这会去了皇宫,只怕得晚上才能回来。”
顾攸宁的心彻底落了下来,她想起身,但连着几日没休息好,昨儿夜里又熬了一个通宵,刚刚起来就一阵头晕,幸好扶风和傅望月各自扶了她一把才没让她摔倒。
“阿宁,没事吧?”傅望月目露担忧。
顾攸宁摇摇头,“没事,就是头有些晕,我坐会就好。”
傅望月蹙眉,“估计是饿了,你昨晚到现在一直没怎么吃东西,”,又吩咐扶风,“你让嬷嬷去煮完馄饨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