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朝宗便没再说,只是抬手把人揽到自己怀里。
“姬朝宗。”
顾攸宁把大半脸埋在他怀里,第一次主动提起这个话题,“你那一年……是怎么过的呢?”她说得很慢,眼睛却一直望着他,柔软的手也一直握着他的手,她带着犹豫和紧张,轻声说,“你能和我说说吗?”
姬朝宗抱着她的手指一动,漆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没什么好说的。”
可看着她的眼睛,知她若是不听他说一回肯定睡不着,还是开口说了,“刚开始的时候,一直在找你,后来大概猜出你是跟谁走了,便让扶风领着人去找你了。”
看着她微颤的羽睫,姬朝宗笑着安抚道:“别听杜仲胡说,我真没怎么样,我那会升了官,有不少事要处理,忙的时候没时间想你,真想你想得不行的时候就去澄园看看,或者去九里巷坐坐。”
顾攸宁听他简言意骇,又岂会不知他是故意为了让她安心,挑那些不重要的说。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把脸埋到他的怀里,然后更为用力地抱他。
姬朝宗轻轻抚着她的头,也没说话,他终于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那一年过得哪有他说的那么容易?那几百个夜里,他几乎没有一个能好好入睡的日子,可既然过去了,何必再说给她听让她愧疚难受呢?
他啊,只希望她能像今日这样高兴,永远高兴。
何况这次重逢也让他想通了许多事,从前两人的相处看着风平浪静,其实处处都有危机,他们一个不说,一个不问,就算那会真的如他所愿成婚了,以后也还是会面临许多问题。
倒是这次分开,让他们各自都成熟了许多。
也让他们更加清楚彼此的心了。
怕她一个人闷着伤心,姬朝宗主动扯起话题,“刚才谈欣走的时候,和你说了什么?”
顾攸宁知道他是在故意扯开话题,也没拆穿他,抹了下脸上的泪,抬头看他的时候却是再好看的笑颜:“她说……”
-“顾攸宁,你可别以为我来给你过生日是跟你和好了,我还是不喜欢你,不过嘛,我挺佩服你的……哎,你真的逃婚了啊?还逃了姬朝宗的婚?哈哈哈,你都不知道那天我听詹叔叔说起你的身份和事迹的时候,我都快笑死了,活该!谁让他故意拿我当挡箭牌,还真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了,要不是那张脸和那个背景,我才不会去接近他呢!”
重复了谈欣的那番话,顾攸宁的眼中闪过一抹笑意,“其实她也挺有意思的。”
……
“哥。”
谈欣看着自打出了顾府就一直闷闷不乐的谈言,不高兴地赶马跟过去,“你干嘛啊,垂头丧气的,我都看不起你!”
说完见他还是不说话,又担心,又焦急,“你要真喜欢人家就去追啊,这不还没成婚吗?就算成婚了也能再嫁啊,我看那姬朝宗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也就官职比你高一些,可你比他年轻呢!”
寒风中,谈言终于开口了,“可她不喜欢我。”
他的声音很轻也很哑,透着难以言说的艰涩,握着缰绳,抿唇,“倘若她不喜欢他,我便是费尽心思也会争一争,可我能看出,她喜欢他。”
他喜欢的那个女孩子,只有在看向姬朝宗的时候,眼中才会含着明媚的笑意。
那是从前,他从未见到过的笑颜。
头顶突然炸开一片烟花。
砰砰砰——
抬头,流光溢彩,似银河倾泻。
谈欣似吓了一跳,嘀咕道:“这烟花节都结束了,怎么还有人放烟花?”
谈言没说话,可他大概能猜到是谁做的,其实那个男人远没有平日表露出来的那般傲慢冷漠,至少,他待她的好是真的,就像今天生辰,也是那个男人主动邀请他的。
他还记得那个时候他疑惑地质问姬朝宗:“为什么?你不是不喜欢我吗?为什么要请我?”
“我是不喜欢你。”男人一身黑衣,负手而立,“可我很感激这半年你对她的帮助,你是她的朋友,这样的日子,我希望她的身边不仅有亲人,也能有好友相伴。”
回忆戛然而止。
而头顶的烟花还未曾歇散,砰砰砰的,永无止境,有不少人家都出了房间去看,而他目视前方,终于还是释然一笑。
罢了。
“走吧,”少年将军扬起手中的马鞭,“回家了。”
“嗳!”
谈欣本来还在看烟花,闻声去看,只看到一人一马离开的身影,“臭谈言!”她甩甩鞭子,气呼呼追上去,“你居然不等我,我要回家和阿娘告状去!”
……
“怎么想到放烟花?”顾攸宁看着头顶那片流光溢彩,有些惊讶。
姬朝宗抚着她的头,没说话,可顾攸宁看着他的眼睛却猜到了他的用意,之前烟花节的时候,他们还没和好,自然没有一起去看,而如今男人这么做只怕是为了重新补给她一个烟花盛宴。
独属于她的盛宴。
眼睛弯成月牙形状,她没再说,只是牵着他的手一起去看头顶的烟花。
姬朝宗仍看着她。
夜空下,两人一个看着头顶的天空,一个看着他心爱的姑娘。
直到烟花结束,顾攸宁牵牵姬朝宗的袖子,笑着看他,“走吧,去睡觉了。”
“嗯。”
姬朝宗点头。
看她困得直打瞌睡,他松开她的手走到她的身前。
顾攸宁捂着嘴巴还在打哈欠,看他弯下身,疑惑道:“怎么了?”
“上来。”
男人的声音低沉却给人一种让人安心的力度,“我背你回去。”
顾攸宁有些不好意思,“才这么点路……”说是这样说,但她还是靠了过去,双手挂在他的脖子上,脸贴在他的肩上,带着无比的满足,小声说,“好了。”
姬朝宗稳稳背起人,像是才想起什么,他说,“我怀里有给你的礼物,你自己拿。”
“嗯?”
顾攸宁愣了下,还是伸手摸了过去,摸到一块红绸包着的物件,取出来,看样子像是支簪子,打开一看,果然是簪子,还是一支花开并蒂的金簪。
“顾攸宁。”
背着他的男人突然开口喊她。
温柔的男声携着晚风擦过她的耳畔,她听他说,“生辰快乐。”
去年,今年,以后都要快快乐乐。
顾攸宁的喉咙突然有些痒,眼睛也有些滚烫,她轻轻嗯一声,声音轻得却像是听不见,把簪子戴在髻上,她凑过去给人看,压着哽咽,笑说,“你看看,好不好看。”
姬朝宗回头看一眼,花开并蒂,不及她如花笑颜。
“……好看。”
他的声音也有些哑。
这支簪子本该在一年前就送给她,他妥帖珍藏一年,如今终于物归原主。
此后——
他愿他们如这并蒂之花,同心相连,夫妻恩爱。
“姬朝宗。”顾攸宁重新把脸贴在他的肩上,“我今天很高兴。”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过这样的生辰了,以前最多是和嬷嬷她们吃一碗长寿面。
像这样,亲人好友皆在身侧,欢声笑语一晚上的日子,她真的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过了。
“嗯。”
男人的脸上也挂着笑,他回过头,继续背着人往前走,风灯折射出来的光线把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明明是两个人,却只有一个影子,“你高兴就好。”
他做了这么多,不过就是为了让她高兴。
“我今天许了三个愿。”
姬朝宗嗯一声,问,“哪三个?”
顾攸宁就抱着他,开口,“一愿身边近亲好友身体康健、幸福顺遂。”
“嗯。”
“二愿早日找到兄长,父母来生顺遂。”
背着她的手一紧,姬朝宗心中担忧,回头看她,还未说话,就见背上的女子突然凑过来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似清风拂面,却在心上落下重重一击,他看着顾攸宁在月色下扬起明媚的笑容,说,“三愿……我与郎君岁岁长相见。”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
老姬也是有温柔一面的
我今天终于粗长了!!!qwq
第110章 找到哥哥
后面几日,姬朝宗去忙他的公务,顾攸宁就继续处理酒肆和三七等人的事。
半夏和李嬷嬷是不必说的,无论她去哪,她们肯定都会跟着去。至于七巧,她当初收留她是因为七巧和家人不睦,总被欺凌,有回她被兄嫂打得满身是伤扑倒在她的马车前,她于心不忍便帮了一把,如今她和兄嫂等人早没了关系,爹娘又死了,自然不能回家去,不过她瞧着七巧跟三七每回见面,两人都得各红半边脸,私下各自问了一遍,果然是郎有情妾有意,索性就做主给他们定了亲事,又把酒肆送给了他们,权当做贺礼。
至于像殷嫂子那几个同她交好的人那边,她也是都送了礼,又道了一声要走的事,相处大半年,他们帮了她不少忙,于情于理都得说一声。
他们自是不舍,可见她满面笑意,又是跟着自己的如意郎君回家去,便是不舍也都是恭贺。
这样忙活了几日,也就快到年末了。
回京过年肯定来不及了,她和姬朝宗便打算先给京城送封信,再让人送点年礼,回头等到了京城再告罪。
表姐和泰叔那边也得送封信过去。
她当初到宣化之后怕两人担心就给他们递了信过去,这一年来也常有书信往来,只不过她每回给表姐送信都是直接送往军营,没有送到王府,而表姐给她回信也十分小心,倒是真的没让姬朝宗查到。
想当初自己小心翼翼,就是怕人找见,可如今……顾攸宁看着书桌上的两封信,不由摇头失笑。
当真是白费时间。
轻轻吹着纸上的墨水,打算等它干了就让半夏送出去,可还没等她喊人,半夏就打了帘子走了进来,手里还握着一封信。
“谁的?”
“泰叔的。”半夏把信递给她。
“泰叔?”
顾攸宁放下手中的纸张,有些惊讶,“不是前不久才送来,这还没到时间呢。”话是这样说,可她担心出什么事还是立刻就打开了信封,红木桌上搁着的山水宫纱灯很是明亮,顾攸宁凑过去看信,等看清纸上那几行字,未等看完脸色就猛地一变。
扑通扑通——
心跳得很快。
她像是不敢相信,又强忍着低头把信上的内容扫了一遍,确定没有看错后,突然就站了起来。
“怎么了?”半夏被她唬了一跳,又问,“泰叔写了什么?”
凑过去看那信上的内容,看清后,脸上的表情也跟着变了一变,“这……”她嘴唇微张,杏眸圆瞪,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泰叔他,这是找,找到少爷了?”
她说着抢过信纸,仔细看了起来。
顾攸宁没有阻拦,任她抢走,或者说此时的她也阻拦不了什么了,她的目光微怔,神情还有些茫然,嘴里喃喃念着“哥哥”,等反应过来,立刻提步往外走,心里就跟什么似的,像是无数熔浆在不住翻滚,噼里啪啦的,满是滚烫和焦灼。
哥哥……
他还活着,他果然还活着!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他一定还活着!
泰叔已经找到他了,就在宁阳,对,宁阳,她……她要去找他!
顾攸宁想到什么就立刻去做,她起初只是快走,到后头却变成小跑。
身后半夏还在看信并未察觉,而顾攸宁抬手掀起软帘,不顾迎面打来的寒风,艳色的裙角在半明半暗的夜空下扬起又落下,扬起又落下,像一只一往无前的飞蛾,可她最终还是没能跑出去。
“出了什么事?”
头顶传来一道熟悉而隐含担忧的男声,而顾攸宁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本来焦灼不已的心在这道声音下却突然奇异地平静下来,她长睫微颤,抬起浓密的眼帘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孔,喊他,“……姬朝宗。”
今夜无月。
少女明艳的面庞在风灯的照映下,有些苍白也有些茫然,她像是还没有全回过神,可很快,她就抬手抓住了男人扶着她的胳膊,“姬朝宗!”
她又喊了他一声,声音比起先前还要显得急切一些,却也有着无法掩藏的高兴。
“我在。”
握着他的胳膊有些用力,姬朝宗虽说不至于感觉到疼,但还是轻轻拧了下眉,没有张口去说什么,依旧低头看着她,抽出一只手安抚性的抚着她的后背,温声问她,“穿成这样就跑出来,是出了什么事?”又见她衣衫单薄,眉宇更是紧蹙起来,把人拉到自己怀里,用身上的大氅去包围她,而后一边搓着她的手,一边带人往屋子里走。
顾攸宁竟也乖乖由他带着,嘴里说,“我找到哥哥了。”
脚步一顿。
是男人停了下来。
姬朝宗低头看她,就像是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失而复得,怀中人此时白皙的脸庞有着说不出的欢喜和纯真的孩子气,平常除了面对她的事外很少有什么波动的凤眸这会也有着没有掩饰的惊讶。
他知道顾攸宁一直在找顾天和,也知道她一直不相信自己的哥哥死了。
可即使宁阳没有带来他的尸首,战火燎原,十万将士英魂全灭于那场战争,又怎么可能单独跑出一个顾天和?那样的时候,就连保命都来不及,谁还会管你是世子还是将军?不是死于敌人之手,就是淹没在喧嚣战火中。
姬朝宗也是上回见她生日又提起此事,才知道她的执念仍旧还在。
他是不信这世上有什么奇迹,也不信顾天和还活着,但这既然是她的心愿,是她不灭的执念,那他自然会想尽办法去满足她,这阵子他派了不少手下去往宁阳查探顾天和,去那场战役发生的地方,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痕迹线索,没想到他这还没得到消息,阿宁竟真的找到顾天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