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与臣听出不对:“所以他们是真的来找你麻烦了?”
还没来得及得到回答, 研讨会中场正式开始。胡教授是第二个上的,江络前面还能打盹走神,到了胡教授这也打起精神认真听。胡教授这么多年参加过无数次类似研讨会,最开始就进入状态,演讲稿引人入胜,江络就是随意听听,都忍不住想起来鼓掌了。
“咳咳咳咳!”就在这时,后面传来了一阵尖利的咳嗽声。
安迪举起手,研讨会规则,只要是有问题必须当场回答,胡教授虽然不怎么情愿,也不得不问道:“这位先生,有什么问题吗?”
安迪举起手中的草稿纸:“胡教授,你刚才说你推导出来的这串公式,我代入数字试了好几遍,怎么都没法得出正确答案?”
他那张草稿纸上密密麻麻的,全都是算式,而且能看出确实和胡教授刚才说的那个公式有关,不是空口白牙瞎说。胡教授脸上凝滞一瞬,这怎么可能?能放到这个研讨会上讲的,自然是已经经受过无数次试验的,不应该算不出来啊。
安迪面露得意,他本来只想发出一些噪声影响胡教授,没想到他真的找出了胡教授的问题。
要是这问题是真的,胡教授的声誉可就得落几个档次——其他参会者也不可置信:“胡教授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过漏洞,这次真的被个年轻人找出来了?”
“不过想想也正常,胡教授再怎么厉害,今年也七十了,怕是脑子都转不过来,真是人不服老不行啊。”
江络望着台上,就算被这么指责,胡教授也腰板挺直地站着,脊梁骨笔直,被眼镜挡住的眼睛里还带着年轻时的锐利,但是那份锐利已经被岁月消磨许多,带了些钝角。
旁边纪与臣急得恨不得跳起来,江络用手压住他,深深地看了胡教授一眼,然后站起来,走到安迪旁边。
“那个漂亮姑娘,不是刚才张教授你的翻译么?她过去干什么。”
下面张教授连忙解释:“她不是我的翻译,而是胡教授的学生,之前是因为我的翻译临时来不了,才替我上的。”
“你的意思是,她不仅能同声传译,在数学上也有造诣?我的老天爷!”
“漂亮姑娘去找安迪干什么,难不成想要当场打架?”
江络当然不是去干架的,她伸出手,冷漠道:“把你的草稿纸给我。”
安迪心中得意,也不阻拦:“喏,看看你老师是怎么丢人的。”
江络接过来,眼珠子飞快移动,一目十行将那张草稿纸上的内容看完,随即心里一轻,脸上露出一个嘲讽的笑:“这位朋友——我记得你叫安迪是吧?”
她举着那张草稿纸,往周围环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史密斯的身上:“是史密斯教授的学生。”
史密斯被她那眼神一看,下意识地就觉得有些不对。
下面人被她这个关子卖得有些急:“到底怎么了,那张草稿纸有什么问题吗?”——这是一般吃瓜群众。
“难道他并没有代入数据推算,只是空口说胡教授不对?”——这是知道胡教授和史密斯宿怨的。
“别急,我这不正要说。”
江络举着那张草稿纸,漂亮的脸上高傲又讥讽,“他确实是代入推算了,但是,这位史密斯的学生,我老师的这组公式明明有六个,你怎么就用了五个,还漏掉了一个呢?”
……
安迪的脸一下子就白了:“怎么可能!”
他把自己的草稿纸抢回去,越看脸色越难看,他单想着一定要给胡教授难堪,没想到真的漏了一个公式!
他几乎不敢看自己老师的眼神,刚才这个华国女孩还煞费心思地故意强调说他是史密斯的学生,现在史密斯被大家看着,脸青一块白一块的。
偏偏江络还在那说风凉话,一口英式英语此时显得自带嘲讽buff:“毕竟安迪先生还只是学生,我觉得大家不必太过苛责,不过他的老师在这件事后可得多反思反思,用我们华国的俗语来说——‘子不教,父之过’嘛。”
下面的人不由“噗嗤”笑出了声。
“史密斯确实该好好反思,他这些年不好好集中心思搞学术,一天到晚弄些歪门邪道,我看不惯他好久了。”
“这个安迪和他老师真是一副货色,相比之下,胡教授的学生就显得高格调许多。”
胡教授不由露出一个欣慰的微笑,朝着江络远远点了下头,然后道:“既然没有别的问题,我们继续。”
胡教授经验充足,虽然被耽搁了差不多五分钟时间,但是最后依旧卡点完成演讲。结束之后纪与臣终于长长松了口气,愤愤不平道:“他们未免也太过分——以为我们不能做一样的事么?”
“狗咬你一口你还得咬回去?”江络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别理他们了,除非有什么石锤错误,否则打岔只会显得我们素质和他们一样低。”
道理都懂,但纪与臣依旧不平,听史密斯演讲的时候全程疯狂运算,急得满头大汗也没找出错漏。江络看他愁眉苦脸的样子觉得好笑,也不再走神,心不在焉地听着。
史密斯已经快要做结束语:“这个理论,是由一个来自美利坚的数学家创造的,我在上面加了一些个人想法——”
她眼神一凝,眯着眼睛打量着幻灯片上的公式,刚才还在说有什么石锤错误,现在还真有?
江络举起小咖啡勺,敲了几下杯子,瓷器发出清脆的响声。史密斯理都没理她,江络干脆举高了手,放大声音:“史密斯教授!那个理论!不是一个华国数学家发现的吗!”
旁边纪与臣“唰”地丢了笔,盯着幻灯片看了几秒,一脸激动:“真的是!史密斯教授您能解释一下吗,为什么要擅自给理论改国籍?”
江络:“哇,我原来只是以为你对我们老师有什么意见,现在看来你是不是对我们国家都有意见?”
她眯起眼,道:“史密斯教授,你该不会是……”
“闭嘴!”史密斯教授这下忍不住了,他们国家讲究政治正确,要是真被扣上江络暗示的那个词,绝对吃不了好果子。
他额头上开始冒汗,江络和纪与臣一唱一和,就是要告诉他,要么自己接过帽子扣上,要么就得承认错误。
当着这么多人承认错误,对他来说比登天还难。史密斯紧紧攥着拳头,对江络道:“这位小姐,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今天一整天你们似乎都在找我的茬。”
江络好笑,什么叫她找他们的茬?今天这一波波的到底是从谁先开始的?
她抱着胸,似笑非笑:“哦?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觉得,对一个一直在故意找茬的人承认错误,反而会增长你的气焰。”史密斯张口就来,草稿都不打一个,说得自己都信了,“我看在是长辈的份上提醒你一句,小小年纪不要太傲,与其做这些有的没的,不如好好弄你的学术——”
“这句话原本还给你。”江络冷淡道,“有些人一把年纪不要太没脸没皮,与其做这些有的没的,不如好好弄你的学术。”
史密斯冷笑:“我的专业素养再怎么样,都比你个黄毛丫头好。”
江络歪了歪头:“哦,真的吗?我怎么不信呢?”
她一拍手,甜甜道:“要不这样吧,史密斯教授——我们当场比试一下,要是你输了,就得承认自己政治不正确;要是赢了,我保证以后你再也不会在任何类似场合看到我这个人,怎么样?”
第77章 无穷
史密斯定定地看了江络几秒。
脸上青一块白一块的表情重新恢复镇定。他面带微笑的时候还显得很人模人样, 但是眼中恶意做不得假:“你确定吗?”
果然是那个老不死的学生,和他一脉相承的自负和高傲。
那老不死的还有点能力,但是这个黄毛丫头, 史密斯可以肯定自己吃过的盐比她吃过的饭还要多, 她到底是哪来的自信, 觉得自己能在数学这个领域上打败他?
下面参会者安静一瞬, 随即议论纷起。
“漂亮姑娘, 算了吧!虽然你确实很聪明,但是怎么可能打败史密斯!”
“何必用自己的职业生涯来赌气, 你要输了可就再也踏不上国际舞台, 你可还年轻呢!”
“哈哈,我刚才还觉得这个华国姑娘还算聪明, 没想到竟然这么冲动,你们华国人脑子里是都缺了根弦吗?”
不管是否站在江络这边,总之没人觉得她有赢的可能。
江络就像是听不到这些声音一般,面带微笑,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我很确定。”
史密斯说:“很好。”
他回过头,整理了一下麦克风, 声音传遍整个会场:“在座的各位, 听到了吗?这位年轻的小姐,胡教授优秀的学生——要和我,威尔顿史密斯进行一场比试。至于比试的内容——”
系统:【狗宿主, 你就让他这么说下去?】
江络:【当然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他说的内容绝对是让我们同时解一道题。】
史密斯:“我也不以大欺小, 这样,年轻的小姐,我们让几位教授出一道题, 同时开始解答,先得出正确答案,并且过程完整的人获胜,怎么样?”
系统:【……哇哦。】
系统:【狗宿主,你怎么猜出来的?】
江络:【现在时间不够,在场这么多公证人都是大忙人,不可能用论文之类的比拼,那唯一方便快捷,随时随地就能做的,那肯定只有这个了。】
史密斯狡猾地看向江络:“接受挑战的人给出规则,没有问题吧?”
他观察着江络的年纪,很年轻,就算再怎么聪明,顶多就是刚上大学不久。而这些大学教授出的题,肯定会无意中涉及一些江络根本没有接触过的公式和理论。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就像让一个高中生去考高数一样,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至于说江络有可能是根本不需要知道理论公式、就能做出题目的天才——这个可能,史密斯想都没有想过。毕竟他也算见过不少真正的天才,那些人一般都肉眼可见的怪癖,江络比起那种人来说,未免太正常了一些。
江络点头:“没有问题。”
随即对下面的众人鞠躬:“拜托大家了。”
一片惋惜的叹气声。
哎,这么个漂亮聪慧的礼貌孩子,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
还有和胡教授认识的,都用同情的眼神看着他——好不容易有了个底子不错的学生,眼看着就要折在这了。
江络回到自己座位上,纪与臣也顾不上男女授受不亲,疯狂慌她的肩膀:“江络,你疯了!史密斯再不要脸,那也是常春藤之一的教授,你怎么可能比得过他?”
江络似笑非笑:“你不是讨厌我么,我要是输了,不是正好能不碍你的眼?”
纪与臣一噎。
他怎么说啊,他对江络的感觉已经逐渐改变,其实他现在根本没有那么讨厌江络。
纪与臣眼神飘忽:“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我师妹。”
江络奇道:“你不是刚才还一门心思要让史密斯丢脸,给胡教授报仇?”
纪与臣:“那你不用对自己这么狠,老头的面子也没那么值钱——”
他确实一直想打败史密斯,给胡教授争口气。
但是这不代表他想为了这个折一个聪明漂亮的小师妹进去啊。
“好了,一切后果都由我自己承担。”
前面题目已经出好,由一位教授在黑板上撰写,江络插着兜往前走,走到一半被胡教授叫住。
胡教授深深地看着她,脸上少见地显露出了苍老和疲惫:“江络……这道题看着复杂,但是对史密斯来说,可能只是一道很小的题。”
江络望着黑板上那道题,道,“这确实是一道很小的题。”
胡教授一愣,抬头看见江络眼中一丝狡黠:“不是吗?”
这是一场不可思议的比试。
双方选手身份差距之大,以及在场评委们身份之高,简直绝无仅有。
为了防止包庇,一共请了十位教授作为评审,第一重要的是答题时间,其次是解题过程——这主要是史密斯为了防止胡教授直接给江络报答案而增加的规则。
不过这不可能,史密斯看着题目想,出题者大概是同情江络,把题目出得很难——毕竟如果出得简单,史密斯一眼就能看出答案,那江络大概会输得太过凄惨。
史密斯看着题目,一时心里也没有章程。
他用余光扫了眼江络,华国女孩脸上没什么表情,漂亮的墨绿瞳孔倒映着黑底白字。
随着一声令下,比试正式开始。
这道题难吗?当然难。
但是江络做不出来吗?那不可能。
这道在几乎所有人眼里难出天际的题目,对江络来说,只不过是地狱高考世界倒数第五轮晋级的常规题。
她望着那道题看了整整半分钟,久到所有人都以为,或许她压根连题目都看不懂。
旁边已经开始解题的史密斯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周围遍是同情的叹息。
“可怜的华国姑娘,这下自信心得被打击坏了。”
“看史密斯那个得意的样子——我都不敢看下去了。”
然后,江络拿起了笔。
她的手指很漂亮,是那种金钱都堆砌不出来的天生的漂亮,这样的手指拿着一支粉笔,总让人感觉有种违和感——它们应该拿着小提琴的弓,或者在钢琴琴键上飞舞,总之做一切高雅的事情,而不是拿着一只朴实无华的粉笔。
在场不乏年纪比较轻的参会者。
这年头的年轻人,只要看到一点不符合常理的事情,都会下意识地把这件事情拍下来,几个坐在后排的年轻人不由自主拿起了手机,将摄像头对准江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