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和教众护法的激动不同,荀清圣子非常平静。
“圣子大人,心头血消耗的是元气,您的身体——”
“够了,”荀清圣子抬手阻拦,“你们不知,这位郁姑娘,曾为我献祭了三十年阳寿。”
“况且,她说得在理。”
“三十年阳寿?”晏寒萧似笑非笑看向郁安,“你可真大方。”
郁安摸摸鼻子,苦笑。
她也不想的,这不还得拼命苦修,提高修为增加寿命。
荀清圣子拿出一面天镜,左手道指点向胸口,喷出一点心头血抹在上面画了道繁杂的符文,然后镜面翻转朝向阿辛,“太阴幽冥,速现光明,赦!”
阿辛瞬息被吸入天镜,里面逐渐显出她的记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也就烧了点小火星子,星火燎原指日可待,嘿嘿,嘿嘿嘿(笑容逐渐变态)
擦口水,为什么我是这个亚子~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卷肥爱吃鱼 14瓶;千山远行 11瓶;当当小猫、carolinew 5瓶;雷雷不能再吃了 3瓶;卿卿有点甜、小桔 2瓶;路过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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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老李头屋子不大, 前头是方便卖馒头的锅台,蒸笼井然有序的摆在上头。
掀开一个花布帘子往后走,将带回来的人放在老旧的藤椅上。
“怎么这么轻, 还没半袋面粉重。”
老李头一边嘀咕, 一边去窄小的厨屋里拿瓢葫芦在缸里舀来水, 喂给晕过去的小姑娘。
刚开始喂不进去,全顺着嘴角下巴淌出来了,老李头只能拿来一块干净点的布,沾湿了一点一点浸润。
慢慢嘴巴微微张开一条缝, 这才喂了水进去, 又撕开馒头一点一点跟喂小鸡一样, 往姑娘嘴里塞。
人也从昏迷中半醒不醒过来,下意识吞咽。
等到她真正醒过来的时候, 已经是傍晚。
老李头正坐在门槛上,喂着家里的几只老母鸡, 旱烟袋磕在地上敲了敲, “你们都争点气, 多下几个蛋,给这娃儿补补。”
十二岁的小姑娘瘦瘦小小一只,拘谨又感激,更多的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谢谢您,可以, 可以收留我吗?”
她很急切,生怕被拒绝,“只要有口吃的就行,我吃得很少,睡觉躺屋里的地上就够了, 不会占地方。”
“我可以努力干活,劈柴喂鸡洗衣做饭割草下地,我都能干。”
老李头抽两口旱烟,默了片刻,问她,“你爹妈呢?”
“没了。”
小姑娘有些不安,嘴唇抖得厉害,“我真的什么活都会干!”
老李头站起身,“我年纪大,但腿脚还没退化,要你个小丫头干什么活。”
他这话一说,小姑娘差点哭出来,咬着唇忍住。
这是拒绝收留她了。
也是,谁会要个拖油瓶呢。
“你瘦的都没二两肉,往后多吃点,别风一刮就倒。”
“衣裳我一个老头子也不懂挑,一会你跟着,我给你买。”
“别家孩子有的,你也一样。”
“你这个年纪,就该是个快快乐乐,会笑的小丫头。”
小姑娘瞪大眼,看着跟前这个眉眼并不和蔼的老头,眼泪一下就滚出来了。
老李头年轻时候家里只有个病弱的母亲,大多时候要衣不解带照顾着。
汤药花销大,家里很穷又有拖累,自然没人愿意嫁。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但他一照顾就是十多年。
没有累到喘不过气,想要放弃的时候?
有的。
但他还是坚持下来了,只不过性子在重压下越来越暴躁、古怪,没女人,也没什么朋友。
孤家寡人大半辈子,陡然捡回个小姑娘,如同老来得子,便将所有疼爱都给了她。
小姑娘慢慢如新芽抽枝,曾经的面黄肌肉、骨瘦如柴不见,逐渐长成个水灵灵的漂亮姑娘。
在她脸上,是越来越灿烂纯真的笑容。
老李头身子骨没以前那么利索了,一到阴雨天还风湿痛的厉害。
在衰老的折磨下,看着手脚麻利抢着干活的阿辛,他欣慰又感怀。
暴躁了一辈子的老人,因为阿辛,变得柔软。
有天,他突然有所感怀,提出个点子,“村子里年岁大的孤寡老人活得很艰难,往后咱们给他们提供免费馒头吧。”
老李头的想法很简单,村里的孤寡老人也就七八个,一个人每天给上几个馒头,还是能给得起的。
而对他们来说,这也许就是能熬过饥饿的救命粮食。
阿辛听到也很高兴,特意跑了一趟,知会那几家老人。
前两天一切还正常,那几位孤寡老人都来了,千恩万谢的。
但渐渐的,天还没亮,铺子还没开门,就有老人过来等着了,而且也不是特意去叮嘱过的那几位孤寡老人。
是其他有儿有女的,不过年岁也大,头发花白身体佝偻,可怜巴巴望着,叫人也不忍心。
老李头只能限定数量,给每个来的老人拿两个免费馒头。
这下好了,再之后就是一个带两,两个带三,不只是这个村子的,竟然还有附近村子的老人为了两个免费馒头,披星戴月走上好几里地。
来的人越来越多。
这就是个小铺子,根本满足不了,每天卖的还没送的多,还有很多领了馒头回头又混进来想继续排队的。
面对这些贪小便宜的,老李头脾气上来,一通狠骂把人赶走。
因为人太多,就这样从早忙到晚,还要心力交瘁应对各种争执。
老李头病倒了。
阿辛要照顾他,铺子只能关门。
而老李头年纪大了,病来如山倒,到底是没能撑过去。
人没了,村头村尾茶余饭后的,大家都说这就是老李头为了赚钱,为了让生意红火,欺骗大家,害得有些邻村老人不辞辛苦赶来却什么都没有,气昏过去的报应。
没了老李头,阿辛好像又失去了快乐。
整日里浑浑噩噩的。
没过两年,她在山上捡柴时不小心摔了一跤,头磕到石头,躺在那里,血流不止的时候,却只觉得解脱了。
死后,她就总坐在这棵老槐树上。
老槐树在住的房子后面,曾经很多个繁星如河的夜晚,两个人坐在外头,看着月色星河笑着谈天。
老李头总跟她说,以后啊,他要是死了,就不想再做人了,就做那棵老槐树,还能一直看着她。
阿辛道行浅,只能在这片树林附近走动,经常有孩子们到这里玩耍,她就忍不住跑过去,跟他们一块玩。
有路过的村民遇上点什么麻烦,她都会尽力帮助。
那些牛羊险些跑掉,却又莫名折回来了。
有人摔了一跤,却连皮都没蹭破。
有草丛里蹿出毒蛇,人却没事的。
……
都是些不经意的小事情,没有村民察觉到什么。
当天境中记忆的画面显示到这里,荀清圣子清浅的眸色里悲悯更甚,他没说什么,术法继续,阿辛的记忆也仍旧在铺陈显现。
她就像个小精灵。
大多时候看起来都无所事事,但又很开心的样子,似乎一朵盛开的花,一只飞过的蝶,孩子们跑来叫着阿辛阿辛,她就好高兴了。
夜晚的时候,她坐在老槐树上,双腿晃荡,看星星看月亮,自顾自说着话,就像老李头还在身边一样。
直到天镜空白,所有的记忆探查完,也没有半点村民们说的,以前跟老李头家有矛盾口角的,都被阿辛欺负过。
傍晚除草回来,被按住锄头,猛推一把摔下坡,差点摔断腿的,没有。
新过门的小媳妇去河边洗菜,差点被拖到河里淹死,还好有人路过及时拉了上来的,没有。
……
跟老李头借过点银钱,赖账不还,一家五口惨死的,没有。
阿辛的记忆里,没有这些。
村民们站在那里,脸上开始烧得火热,心里更是羞愧。
那些路过附近,被魂灵阿辛帮助过的人这才后知后觉,原来是这样,她没害人,还帮助过他们。
可为什么会发展成现在这样,村民们口径一致认为是她杀死了那一家人,要将其除掉?
也许是孩子们总提起阿辛,当大家知道她还留在村子起,便生出的惧怕。
那些曾经有过口角矛盾的,更是尤为怕,强烈的心理暗示下,他们将生活里遇到的那些意外和不如意,尽数都归为撞鬼了。
是阿辛要报复。
当死了那一家五口人,死状凄惨可怖,蜿蜒血迹留下‘欠债不还’几个大字,所有人都自然而然想到这家借过老李头银钱,没还,吵到打起来的往事。
大家一个传一个人,逐渐都开始深信不疑,阿辛化作厉鬼报复村子来了,她杀人了!
一个个犹如惊弓之鸟,只希望天降救世主,赶紧除了这邪祟,还大家一个安宁。
但真相,却并不是他们认为的那样。
荀清圣子施术放出阿辛,收起天镜,“你虽为鬼物滞留人界,却从未做过坏事,先前鲁莽伤了姑娘,还望见谅。”
天璇教众人惶恐,在他们眼里,圣子有神的血脉,是站在神坛上供人敬仰的存在,怎可与一只鬼物道歉?
阿辛仍有点怕他,“没事的。”
她转身看向郁安,非常恭敬感激的施礼,“多谢仙子出手相救。”
荀清圣子同样看向郁安。
如果不是她甩出玄鞭阻拦,他已经引来雷霆,直接将这无辜鬼魂给诛杀了。
没想到几年不见,还能在这种地方重逢,而她已然出落的完全不一样了。
晏寒萧往前半步,高大的身形挡在郁安跟前,阻隔这突然冒出来的什么破圣子的目光。
郁安看的,是那帮村民,“既然杀人的不是阿辛,那到底是谁?”
用那样血腥残忍不似人的方式,还特意留下歪歪扭扭的血字,利用大家对鬼物的恐慌,也许就是有人为了隐藏自己的罪恶,顺势抹黑而为的也说不定。
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这断案的事,只能交由官府来办。”
“老王那一家,还得罪过谁吗?”
“悄无声息杀了人,这凶手,会不会就是村子里的人?”
眼看恐慌怀疑蔓延,村长忙站出来安抚,“衙役前两天刚出事的时候就将尸体带走了,调查需要时间,大家稍安勿躁,我今日会亲去一趟,把情况再详细禀报一遍,相信很快就会水落石出,大家都该干什么干什么,散了吧。”
“等等,”郁安阻拦,“现在不把人揪出来,他能傻到等衙役来抓?”
她更是有意引导,“况且,你们不怕他继续丧心病狂的杀人?”
在关乎自身安危的潜在威胁下,村民们才又紧张起来,开始仔细回想细节,跟老王一家相熟的左邻右舍更是积极提供讯息。
一个村子就那么大,谁家里发生点什么事,那是根本瞒不住的。
很快,有人将矛头指向那个清秀腼腆的男子,“木清,老王家那块新挖起来的鱼塘,是不是占了你家的地?”
“老王家出事没多久之前,我还看你们起过争执,他家里头欺负你爹身体不好,你性子又软,占你家地不说,你家跑到他家去的鸡都不肯交还,占尽便宜。”
郁安看向林木清,她还记得昨晚村里摆宴席,回来那会他若有所指,说阿辛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单纯。
如果换做其他人,恐怕会随之深想。
但郁安不会。
她的判断如果只是听别人说什么,那早在村民们一致认为阿辛杀人的时候,就下定论了,犯不着这么费劲。
“郁姑娘如何看?”荀清圣子显然很信任她的能力。
晏寒萧掀起眼皮凉凉扫过去,“你自己没眼睛不会看?”
郁安对他的配合,深感欣慰。
男主大佬,她是避而远之的,所以全当没听到荀清圣子的话,着重关注林木清。
林木清垂首站在那里,面对村民们的问话,沉默着。
“呵。”
陡然,他冷冷笑了一声。
再抬起头,惯有的腼腆青涩不见,那双眼睛里只有恶狠狠的怨毒。
“对,没错,人是我杀的。”
林木清承认得很直接,所有人都转头看向他。
大为吃惊。
因为他一直都是个有点内敛,还带点书卷气的人,连与人争执都很少,没想到竟会用那么残忍的手段杀人。
看着他此刻清秀眉眼间的怨毒,不免叫人发憷,那些扛了锄头铁锹的村民,隐隐将其围住。
郁安虽是问句,却笃定,“你是故意留下血字,想要嫁祸给阿辛的?”
如果不是她在客栈里碰上覃伯,提出来村子一趟,这事还真就算到阿辛头上了,此时恐怕也无法辩驳,灰飞烟灭。
“你跟阿辛,有什么仇怨吗?”她又问。
昨日她来这里见阿辛的时候,是林木清带的路。
他有点感伤,说如果还能看到阿辛就好了,细微神情不似作伪。
就好像,他们曾经关系很好,他一直很怀念她一样。
可他把自己的罪恶嫁祸给什么都不知道的阿辛,分明就是想要她死。
林木清看向老槐树,他看不见阿辛,但知道她就在那里。
“我喜欢阿辛。”
“和那些上门提亲,要么是傻子,要么是病秧子,要么有烂赌恶习的人相比,我哪里不够好?”
“为什么连同我也要拒绝?”
“你是不是和大家一样,认为我性子软,瞧不起我?”
阿辛对林木清是有印象的,性子腼腆,有时候她在忙的时候,会过来搭把手,偶尔还会送点小东西,她不要,就或早或晚偷偷从门缝里塞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