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柏菡几个月没有踏足过的家,徐姨先是一脸惊喜地喊了一声:“是太太!”
但当她看见柏菡身上的污渍和伤痕,还有晏沥揪心的表情时,立刻担忧了起来。
“徐姨,麻烦你熬点粥。”晏沥说。
“好好,我马上去。”徐姨把湿漉漉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立刻钻回厨房准备。
怀里的柏菡已经半打起了瞌睡,倚在晏沥的肩上,温热的鼻息传到他的颈部,热得发烫。
把她放到床上后,她呢喃了几声,睁开眼。
她此刻的头发乱蓬蓬的,被黄毛硬生生扯过好几遭,不仅乱,头皮还生疼。虽然在医院里时晏沥笨手笨脚地替她重新束过,也仍然向着四面八方支棱着。
晏沥蹲在床边的地上,双手扶着她的腰,微仰着头问她:“擦个身?”
他想到她胸口处的手印,太阳穴就痛得厉害。
柏菡摇了摇头:“我自己来。”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好,我去准备水和毛巾。”
擦了身,喝了点粥,徐姨又将床单换了一遍,柏菡就在大床上歇下了。
她侧躺着,晏沥坐在落地窗边的书桌上,揪着眉心在打字,应该是有让他烦心的工作。
忙碌的时候还要照顾她,想来是挺令他心烦的。
柏菡垂下眼,翻过身。
大半年过去了,整栋房子里的陈设居然和她走时几乎一模一样,空着的房间仍旧空着,除了多了些他的生活用品,少了些她的,几乎找不到任何差别。晏沥的生活好像就是这样无欲无求的,没有物欲,工作以外的东西够他生活就行。
“别这么躺,会压到伤口。”晏沥俯身到她身边,动作轻柔缓和地让她躺平,替她拢了拢被褥。
柏菡犹豫了片刻,疑问还是脱口而出:“等下你睡哪?”
晏沥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你怕我对你做什么?”
他背着光,书桌上的一盏小台灯斜打来隐隐的光线,照得他耳廓通红,连血丝都清晰可见。
柏菡觉着自己的身体发烫,不自觉伸出手摸上了那半透明的耳廓,指尖轻轻摩挲过,直到被他一下握住,才回过神。
她仓皇收回手,面不改色道:“当然不怕。”
停顿半刻,“你对我压根没兴趣,我怕什么?”
窗外忽然刮起一阵狂风,暴雨如注,隔着窗能听见萧肃的风雨声。
“我对你没兴趣?”
他一字一顿地反问。
“难道不是?就在那,”柏菡指着卧室门边,“我引过你,你没有半点反应。”
晏沥顺着她纤细白洁的手指看去,想起离婚前不久她还穿着睡衣,通红着脸站在那。
看来她与他之间的误会颇深。
来日得慢慢解开。
她窥见了他眼底的弱光,是那黑色的瞳仁中唯一的光亮,隐约映着自己。
“我困了。”她适时示弱,打了个哈欠,泪眼婆娑。
“你先睡,”晏沥停顿片刻,“以后我们再来好好讨论下——我对你有没有兴趣这件事。”
柏菡看了他一眼,拎起被子把自己整个人都盖住,脸躲在黑漆漆的被褥下,闷闷地说了声“晚安”。
等待困倦时,晏沥躺下到床榻的一侧,只占据了极小的位置,和衣而睡。
夜里,他被忽然靠过来的柏菡惊醒,她热烫的体温通过肌肤传递给他。睡梦里,她翻了个身,从厚实的被褥中挣脱出来的腿压在了晏沥身上,手掌从衣服下摆探进,搭在他的腰侧。她说着嘤喃的梦话,脸颊靠在他的手臂上。
柏菡把他当成了抱枕。
晏沥混身一僵,半个身子还悬在床边,另外半边却被她像无尾熊一样扒住了。
原来她是这样的睡姿。
但眼下他应该在意的不是这些,他蹙起眉,用手拨开她额前散乱的发丝,一摸,滚烫滚烫的,果然是在烧。
晏沥想轻轻下床,却是动弹不得,她搂在他腰间的力越来越大,手心滚烫。
“菡……菡菡,回被子里睡好。”他伏在她耳边说,语气像是哄着小孩。
他是第一次这么喊她,趁着她睡着。
柏菡像是听见了一般,渐渐松了手。晏沥趁机翻身下床,取了温度计、冰袋和药,倒了热水。
38.5度。
他拧起眉,手掌心托起柏菡的后颈,小幅抬起她的上半身。
这么一动,柏菡半梦半醒地微睁开眼,小声嚷着:“难受。”
晏沥把靠垫放在她背后,诱哄着:“乖,先把药吃了。”
喂她吃完药,又将冰袋放在她额头,用被子把她整个人包紧了。
“热。”
柏菡踢开被子,难受地扯着衣领。
但被子一踢走,她的身体又在打着寒战,发起抖来。
晏沥耐心地把被子重新盖上,轻轻规律地拍打着:“你在发抖,要捂出汗。”
“可我手心热得难受。”柏菡于朦胧不清的视线里看着他,但还是听话地不动了,只是把手心也伸起贴到额头的冰袋上,这才舒服得闭上了眼。
她的喘息声很重,比往常要急促些,微微张着唇,贪婪吸着空气。
晏沥坐在床边,换了几次冰袋,用湿毛巾擦着她烫热的手心,才见她慢慢安稳地睡着。
天已经黑沉得看不见任何景象了,但窗外的急风骤雨却没有要停的意思,风雨敲打着窗时不时发出声响,好在没有惊动柏菡。
晏沥回过头,眼眸含着温柔看着熟睡中的她。
在此刻,他由衷希望这就是永恒。
她安稳地躺在他身边,又小又软的手抓着他的手指不肯松开。
其实这一切都是他曾经已经拥有的,只是当时他偏执又疑心,倔强得不肯低头承认他早有图谋,只想享受高高在上被她追逐的感觉。
人心到底是肉长的,能被捂热,也能被伤得变凉。
拇指轻抚着她的手背,反手握住她的手,收紧了些。
晏沥弯下腰,凑近看她干净疲惫的面容。
对她不感兴趣?
兴趣早就在高中时就生根发芽,夜夜入梦,只不过是他清醒后从来不肯承认。
此刻岁月静好。
但他知道,她今晚对她的依赖与她病弱迷糊的状态有关,明天醒来她还会是那个想要远离自己的柏菡。
想要让她回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但他一定不会再放她一个人和陌生人去住了,今天的事再来一次他会疯。
他勾着她纤弱的手指,鼻尖贴近她的鼻尖。
“你还爱我吗?”
晏沥用低沉嘶哑的声音轻问,语气里透着连他自己都不确定的怀疑,他没了以往的自信,想把她锁在身边,又怕她说限制了她的自由。
倏然,柏菡浓密的睫毛轻颤,睁眼露出映着窗外风景的明眸。
朦胧间,她看见了晏沥,一头乖顺的短发,看着很柔软。
可他看着柔软的唇,亲吻起来却是冰冷生硬的,她想。
婚礼时是,人工呼吸时也是。
冷冰冰的。
心胸里又生起滚滚热浪,体热慢慢蔓延到她的颈部,攀上她的唇和眼。
额头的冰袋不见了,她半眯着眼想。
好热。
她迫切地想要找寻到一个冷冰冰的东西来冷却她快要烧坏的心。
就像他的唇。
柏菡松开了他的手,睡眼迷蒙地圈住他的颈,轻轻一勾。
双唇相触。
她只是想要降温,牙齿隔着唇肉与晏沥相撞在一起。
唔。
果然冰冷又生硬。
晏沥俯着身,瞳孔骤缩,全身一颤,愣住了。
她却像是不满足地摸上他的后颈与脸颊,滚烫的手心与他冰凉的肌肤相处。
一声舒服的呢喃声从她唇缝间流出。
尝到了甜头,她动了动,柔软稚嫩地含住了晏沥的下唇。下半身也不听话地踢开了被子,重新将腿架在了他身上。
晏沥感觉到自己紧绷的肌肉,想到她的伤和烧,上半身向后一仰,双唇相离。
可下一瞬,她又凑了过来,一阵唇齿的碰撞后,她用齿尖咬起了他的下唇,不知轻重的。
眸色一沉,他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喉头好似烧得比她还厉害。
“这是你自找的。”
他不会再放开她了,哪怕是天塌也不会了。
晏沥用手撑在床褥上,手穿过她细密的发丝,扣住她的后颈。
热烫的唇钳制了她刚才吻过他的嘴唇,撬开了她的牙关。如同浪潮般汹涌而来的吻落下,缱绻温柔。
手指绕过她被汗浸湿的发丝,听她唇缝间的嘤喃细语。
唔。
仿佛烧得更厉害了。
柏菡的额角冒出了更多细密的汗水,睫毛上也挂着晶莹剔透的水珠。
这样厮磨的亲吻像是要持续到世界尽头,浅尝不止,深吻也不休。
柏菡想,她应是在做梦,是她从前会做的有关晏沥的梦。窗外大雨斜打着枝桠与窗,窗内是旖旎暧昧的缠绵。
是梦,一定是梦。
·
翌日清晨,柏菡就醒来了,醒来时发觉自己正像无尾熊一般趴在和衣而睡的晏沥身上,连忙起身。
她后知后觉地回想起昨晚的梦,觉得又羞又气。
离婚后她居然还会做这样的梦,实属不该。
她的动作惊醒了晏沥,只见他捂着额头缓缓睁眼,雨过天晴后的晨光照进他的瞳孔,澄澈明亮。
“今天好点了吗?”
他醒来第一句话就是问她的身体状况,却陡然发现他的声音哑了,说话时扁桃体疼痛得厉害。
柏菡也一愣:“你的声音?”
她反应过来,摸上他的额头,皱着眉道:“你发烧了。”
晏沥微微呆住,垂眼无奈一笑。
也是,那样吻过,自然是会灼烧的,灼心也烧身。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继续加更么么哒=3=感谢在2020-10-09 22:22:34~2020-10-10 21:25: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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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晏沥用手背探了探柏菡额头的温度。
“你也还有点热度。”不过比起昨晚好多了。
柏菡点了点头, 但已经没有晕乎想吐的感觉了。只除了伤口和被撞出淤青的地方还痛着。
她侧过脸扫视了一番床褥,想到睁眼时她抱着他的姿势,手往身后一藏, 抓起了被单, 脸色微红。
不得不说, 她还是更睡得惯这里的床,睡得沉,窗外也没有野猫发情的声音,和四五点就传来的扫地声。
“你先量个体温。”柏菡用酒精擦了体温计, 甩了甩, 放进晏沥的舌下, 平淡说,“我让徐姨熬些粥。”
她撑着床站起来, 却发觉自己的腰椎和腿都酸痛得厉害,撩起衣服一看, 大片的青紫色淤青。果然过了一天才是最疼的时候。
晏沥含着温度计起身扶住她, 突如其来的滚烫体温灼得柏菡下意识缩了一缩手, 半晌才反应过来。
他们一起沉默着走下楼。
徐姨正弯着腰拖地,看见他们走下来,扬起笑容。
柏菡莞尔,“徐姨,可以麻烦你熬一些白粥吗?他有些热度。”
“你也是。”晏沥拿出了抵在舌底的温度计说道。
柏菡睨了他一眼, 动作利索地拿过温度计仰着下巴,对着光看。
“三十八度六。现在你更严重。”
柏菡蹙眉,应该是昨晚他照顾自己染上的。这次本来就是他及时赶到救了自己,现在又发热,她不想欠晏沥人情。
“晏沥, 借一下电脑。”她说。
“怎么了?”
柏菡抬起手臂束起头发,扯到了伤口,她不免龇了一下牙,“向剧组请假,这两天正在赶进度,但我这个样子去不了。起码今天不行,我得告诉傅承德,再问问他有没有需要我做的事。”
晏沥默了一刻说:“我已经替你请假了。”
柏菡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向傅承德?”
“嗯。”
她转过身,“哦,先去洗漱吧。”
忽然,院门被打开,院外发出重物落地和卡车熄火的声音。
柏菡看去,陈叔从正门进来,风尘仆仆喘着粗气。
“先生,太太。”
紧接着两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小哥抬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来,那饱和度极高的蓝色晃得柏菡眼睛酸涩了一下。
她凝眸仔细端详了一番,“等下。”她拦住了其中一个小哥,打开纸箱的一条缝,窥见了里面的杂物。
柏菡扭过头,皱着眉问晏沥:“这些是我的东西?”
他并没有掩饰的意思,大方点头,抬手示意他们继续往里搬。
“为什么搬到这里了?”她走上前一步问道。
晏沥反问她:“难道你还想住在那里?”
柏菡想也没想就给出了答案,“当然不,可我也没说我会住在这里。”
晏沥看着她又疏离了的态度问:“你昨晚就在这里。除了这里你还能去哪?”
柏菡有片刻的窒息,说道:“昨晚是特殊情况。我可以马上去找新的房子。”
“找?再找一个陌生人合租?”
“我也可以一个人住。”
“房租呢?”她目前的经济条件,如果租在靠近城市一些的地方,生活就会拮据。
“可以住得远一点。”
“再碰上危险呢?”
“我会注意的。要是人人都照你这样想问题,人人都不用在社会上为自己打拼了。到处是危险,出门可能被车撞,在家可能被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