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晏总?”
晏沥闻声抬起头,赫然看见浩浩荡荡一排人站在走廊上。打头的薛导吃惊得掉了下巴,说起话来结巴了。
半晌过后。
“卧槽??”
人堆中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叹声。
他们没看错吧?
一个人可能看错,两个人也许,但此刻整整九个人,亲眼所见。
那个高高在上的小晏总正用卑微的语气求着屋内的柏菡开门。
田田是相对最淡定的,她睨了一眼先前对柏菡进行了一番猜忌的男人,轻哼了一声。
“谁倒贴谁啊?”
“……”
任他想象力再丰富,也不会料到是晏家的晏沥在倒贴一个小编剧啊。
此情此景,晏沥站直了身子,收敛了眼底里的欲望和情意,波澜不惊地穿起外衣,以近乎冷漠的口吻道:“你们找她有事?”
薛导的大脑宕机了,他不知该做什么样的反应,“是……是吧?应该是。”
他不做这穿衣服的动作还好,他这一穿,众人才注意到他脖子上的红痕和嘴角牵出的红血丝,很像是被咬破了?
玩得这么野。
“没,没事!晏总您要是有什么事请继续,我们明天再来找她。”薛导走起了后撤步,又觉得撞破了晏总的□□有些许尴尬,又觉得好刺激。
柏菡贴在门边把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心中咆哮。
我们没有要继续啊!
但她也不敢在这时冲出去,大脑需要处理的情况太多,CPU过热了,做不出反应。
薛导等人离开后,晏沥面不改色地继续敲了敲房门。
咔嚓一声,门开了,柏菡披上了外套站在门里头。
晏沥垂眼似有若无衔着笑意,“是因为他们要来了,你才把我踢开的?”
柏菡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这下可真好,什么解释都没用了,实锤了。
“这次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晏沥挑眉:“洗什么,我们本来就不清。”
他走进一步厚脸皮地问道:“那——我们继续?”
“继续个头!这里是酒店,等下田田就要回来了。”她伸出腿实实在在地踩了他一脚。
他低头看着她只穿了袜子的脚,与他的形成鲜明对比,小小的,抚了抚她滚烫的脸颊说:“嗯,在酒店不好,等回家——”
砰地一声,门被摔上了。
晏沥失笑,转身离开。
·
经过这一尴尬的会面,柏菡在长白山的剩下几日简直度日如年。她恨不得此刻自己变成一个盲人和聋哑人,什么也听不见也看不到,就不会尴尬。
剧组的人对她客客气气的,一点重话也不敢讲。
这一切都让她很不自在。
第二天长白山果然如天气预报所说的那样放晴了。
剧组的人背着大包小包器械和道具登上山,队伍后面还跟了个凑热闹的晏沥,按他的话说是想一睹天池的风景。
薛导在当地寻了个导游带路讲解。
导游一边领着路,一边感叹:“今天的天气真是出奇得好,平日就算风雪停了,也不见这么大的太阳。你们太幸运了,肯定能看到天池。”
艳阳高照,温度比昨天都热了几度,裹着一样的衣物皮肤表面都汗津津的了。
一如他所说的那样,天池开放了。
走在雪地里,嘎吱嘎吱的踩雪声成了一路上的伴奏。
抵达天池后,摄影组和薛导架起了机器,航拍机也越过了山峰,与天为齐。
柏菡站在矮矮的围栏边,被眼前的景象美得失了语。
清澈的湖泊,如镜般的水面倒映着围绕着它的雪白山峦,山峦上偶有露出的山脊,使颜色显得不那么单一。
皑皑白雪上是碧蓝的天空,棉絮般漂浮的大朵白云悬于山尖尖上,水上一个世界,水下是另一个。
“许个愿吧。”晏沥走到她身边。
柏菡呼出一团氤氲白雾,“这又不是许愿池。”
“万一呢,万一这儿的神灵听见了。”
柏菡对这种迷信的说法嗤之以鼻,恰逢此时薛导喊她去帮忙,“我才不信这个,你自己许吧。”
她和田田忙着做笔记,和薛导讨论临时修改的台词。
许久后,她终于得空,又走到了围栏边,拾起一团冰冷的白雪,雪水化在掌心,凉凉的。
她静静站了会儿,偷偷打探了一眼周围,双手合十,闭上了眼。
良久,她重新睁开眼,被雪山上明亮刺眼的光闪了眼。
“不是不信这个吗?”晏沥无声无息地走来,饶有兴致地望着她局促的模样。
“我不是在许愿,”柏菡噎了噎,信手拈来一个谎话,“我在给手哈气取暖。”
也许是认识十九年的了解,仅凭一个眼神,晏沥就看穿了她在说谎。
他哑然失笑,半晌,又严肃地蹙起了眉。
是啊。
他能看出她是否在说谎。
可为何他从前从来不信自己内心的直觉,仅凭偏见定夺。
柏菡瞧着他失神的样子,不得其解。
良久他抬起了眸子,笑问:“许了什么愿?”
“……说出来就不灵了。”
他诱哄着,“这儿的神灵不一样,说出来才灵。”
“那也不告诉你。”
他伸开双臂,向后一仰,直挺挺地倒在无人落脚过的雪地里。
柏菡站在他双脚跟前,居高临下俯视着他,不明白他的行为。
“想知道我许了什么愿吗?”
想。
说出口的却是——
“不想。”
“我希望时间可以回到高一那年,我要找到你,告诉你,我很爱你。你所受的那十三年的苦楚,是我才该受的。”
“人生短短几十年,我却丢掉了原本能幸福度过的十几年。”
如果有神灵……
愿时光倒退。
如果没有……
他希望他们能活得长久一点,厮守久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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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天池边虽然雪已经停了, 但风仍然簌簌刮着,那头剧组的人吆喝着收拾东西。
柏菡没有听见晏沥说了什么,只看到他用手臂掩面, 嘴唇动了动, 后又放下了手。
她望着他嵌在雪地里的身躯, 蹲下身拾了一团白雪,在高处松手,雪落在他的脸上,睫毛上沾着几团。
“就算你躺在雪地里, 与山背对背, 神灵也不会听见你的愿望的。原本就没有那种东西。”
“有。”
晏沥拂去了身上的雪团子, 面颊上都是融化的雪水,湿答答的。他坐起身, 不忘坚持相信神灵的存在。
柏菡瞥了他一眼,想起昨晚的事, 脸有些发烫。
意乱情迷, 有些迷失。
“随你。”
她小跑着回到了剧组的人堆中, 悄悄瞥了眼远处还坐在雪里的晏沥,微蹙眉头。
她很矛盾,她想。
即使再怎么骗自己说,不爱他了,也没有什么可信度。从身到心的条件反射, 都诚实地剥离了她的伪装。
昨晚如果没有人来,也许他们就不会被打断,也许真的像他们所说的那样继续下去了。
但是情至高处时,忽然有人到访,他们语气里的惊诧在不断提醒着他们之间的距离。
抽丝剥茧般地把她热烫的情意抽离, 露出里面的凉水,浇了满头。
她是不信神灵的,但她还是许了愿。
并不是期望真的有神灵能替她把愿望实现,而是说给自己听的。
她的愿望是工作顺利、存下钱,以及将来人们会以柏菡称呼她,而非晏太太。
那边剧组的东西都收拾完毕,一行人跟着导游下山。
一个平静的夜晚后,众人齐齐离开了长白山,用各自的方式返程。
回去的路上,晏沥和Eric买了与她同班的飞机。
Eric想也没想就给晏沥买了头等舱的票,上了飞机,晏沥却执意要与他换位置。
“晏总,您真的要坐经济舱吗?”
“是,你过去那里。”晏沥抬手一指。
Eric笑嘻嘻拿起衣服,“好的,遵命。”
虽然老板坐经济舱,员工坐头等舱这事令他有些良心不安,但一想到这其实是为了助攻,也就心安理得了。
柏菡与田田在他斜后方的第三排,柏菡坐在过道这边,田田靠窗甜滋滋地打着瞌睡。
晏沥系紧了安全带后,扭过身遥望起她,后者却纹丝不动地靠着座椅目视前方,既没有在看小屏幕里的影片,也没有闭上眼睡觉,只是单纯地在发呆。
他看得专注,颈肩都有些酸疼。
空姐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在他面前停下,“请问先生是有什么需要吗?”
视线被挡住了,他转回了正面,“没有。”
空姐带着疑问离开后,柏菡才悠悠斜过头,凝着他的背影。
她知道他在看自己,这令她僵着身体坐了十几分钟,直到他收回视线才松动,揉了揉发酸的肩膀。
柏菡放空地向他的方向望着。
乍然,晏沥像是感受到了,又回过头,一下与她的目光隔着人椅在空中交汇。
两人的视线互相拉扯,一方是热诚的,一方掺杂着一丝疲态。
柏菡撇开眼,深吸了一口气,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点开一部华语片戴上耳机,隔绝了机舱里的隐隐杂音。
如今他们的推拉中,晏沥是奔向她的一方,而她是举棋不定的,遂以逃避作为暂时的答案。
飞机落地前,柏菡和田田提前招呼了声,一落地就飞速向外狂奔,她的行李箱很小,满足能随身携带的规格,省去了等行李的步骤。她赶在晏沥和Eric出来前迅速乘地铁回到了市区。
见过长白山的冰雪天地,临城的雪就有些小巫见大巫了。这几日雪停停下下,势头在减,灌木丛中积着的雪只剩薄薄一层,地面都被扫得干净,露出石灰色的柏油路。
柏菡推开家门,尹子妍正坐在沙发里两眼放空,看起来魂不守舍的。
“Surprise!我回来啦!”柏菡放下行李,双臂一展,与她打招呼。
尹子妍这才回过神,“想死你了!”
一个大大的拥抱后,尹子妍从锅里拿出她煮好的面条,分出两碗,与她面对面吃着。
“工作怎么样?”尹子妍问,“最后一天看到天池了吗?”
“挺好的。看到天池了,运气很不错。”
“听你说晏沥也跟去了,你们发生什么了吗?”她执着筷子末端,一圈圈地把面绕起来,塞了一大口入肚。
闻言,柏菡的舌尖抵了抵上腔,抿起唇,犹豫地看着尹子妍。
尹子妍看到她的眼神,打量思忖了几秒,“看来是发生了呢。”
她放下筷子,与碗摩擦出清脆的一声,“亲了?睡了?还是和好了?”
“亲了。”
尹子妍笑了,“没忍住?”
“没忍住。”柏菡如实回答。
“没睡没和好?”
“没有。”
尹子妍点着头,往面里又加了些辣酱,“那也不算什么大事。”
是吗,柏菡搅了搅坨了的面,“嗯。”
“我和赵铭奇,睡了。”尹子妍波澜不惊地开口,一边往嘴里送了一大口面,“差点。”
这口大喘气,着实把人惊得够呛。
“咳咳——”气管被呛到,柏菡咳得霎时脸都红了。
怎么会?她满心疑问。但不好意思问,只说了一声:“嗯。”
尹子妍倒是没有顾虑,平铺直叙地陈述了事情的发生,“你知道我爱喝酒,那天喝得半醉遇到了点事,又碰到了他。我差点把他强了。”
“等等?谁?”谁把谁?
尹子妍直视她,一字一顿,“我把他,”随即皱了眉,“喝酒误事,我打算戒了。”
戒了好。
“那他?”
“他没说什么,哦,说了一句不能趁人之危,用被子把我捆起来了,”尹子妍失笑了一刻,又回到严肃,“第二天一早我趁他没醒就溜了。”
她要是断片了也就罢了,最尴尬的是她记得一清二楚。
在和赵铭奇的关系里,她一下就从狠心拒绝的人变得有那么一点心虚了。
“菡菡,如果他来问你,或者他让晏沥来问你,就说我不在家,你不知道我在哪。”
尹子妍烦心地揉了揉头发,继而叮嘱她。
“好。”
不过是去了趟长白山,竟然有了这么大的变化。
或许是因为互相受到了对方的影响,柏菡和尹子妍选择了同样的步调。
一个躲着晏沥,一个躲着赵铭奇,互相打掩护。
颇有点拔什么无情的意思在里头。
就连刚离婚那会儿,她都没这么躲过。
对于柏菡来说,她和晏沥的情感是明了的,在除了情感以外,他们之间存在太多芥蒂。热情与冲动过后,每每当她冷静下来一想,又觉得看不到未来的美好。
她现在就像被困在杂乱缠绕的毛线团里,找不到出口。
至于尹子妍,她是单纯的有些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