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咬一口——丧丧又浪浪
时间:2020-11-03 10:4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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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边赢从鉴定机构出来,追出去一段路,但边闻的车子早已跑得没影。
  暴雨如注,一个人茫然走了段路,路过一家小超市,老板追出来,招呼他避雨,老板两口子很热情,又是给他递纸巾又是给他递热水。
  见他没有反应,老板抽过几张纸巾,动手帮他擦湿透的头发,纸巾瞬间吸满水,老板碎碎念地关心他:“这么冷的天还淋雨,会冻坏的,小伙子,是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了吗?再不开心也不要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老板娘把收银台底下的小太阳拿出来,怼到边赢身旁让他取暖,附和老板的话:“是啊,什么都会过去的,别拿自己身体开玩笑,爸妈知道了得多心疼。我儿子也和你差不多年纪。”
  听到“爸妈”,边赢的手指蜷了蜷。
  不会有了,他不会有爸妈心疼了。
  心疼他的反而是一对萍水相逢的陌生夫妇。
  这种温暖是难以消化的,它只会让他更加悲凉。
  他推开老板的手,冲进雨幕。背后老板夫妇不断叫他跟他说着什么,但他头也没回,不一会就把那点声音甩开了。
  边赢打了车回到明湖左岸,拒绝了物业送他到家门口的好意。
  物业只得硬塞给他一把雨伞。
  边赢进小区不久,边闻的车也抵达,整个小区总共就那么几户人家,物业人员认得出所有常住人口,所有经过登记的车,还能分清各家的家庭关系。
  门卫绕到驾驶室一侧,惊讶发现边闻也是淋雨后的模样,他担忧地汇报:“边先生,您家公子刚进去不久,淋着雨,说什么也不让人送,您快去看看!”
  边闻忘了自己是如何回应的门卫,又是怎样驾车离开,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看到了边赢的背影。
  雨幕中少年的背影透着无尽的萧条。
  如果在平时,别说是儿子了,就算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孩子,边闻都见不得别人在大冬天淋着雨,但他的心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屈辱,没有多余的空处给恻隐之心。
  他想加速开过,但边赢听到车轱辘破开地面积水的声音,回头看。
  看到边赢正脸的瞬间,边闻猛地踩下刹车,轮胎与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车身猛地往前一耸,紧急停下。
  边闻不知道自己停下来干什么,他在车里愣了一会,胡乱挂下空档,推门而出,大步流星走到边赢面前。
  边赢看着他,动了个“爸”的口型,但没有出声。
  边闻蓦地想起边闻第一次叫他爸爸的场景,奶乎乎的小孩儿脸上有他的影子,挥舞着小手,含糊不清地连声唤着他“爸爸”。
  那个时候的边赢还不会叫“妈妈”。冯越每天形影不离地带着儿子,却先教他学说“爸爸”。
  边闻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自己是个父亲,他切身感受到生命的延续和血脉的传承,这种神奇的感觉带着极强的冲击力,撞到他内心最柔软的部位,这瞬间他彻底忘记了云笑白的存在,感动和欢喜满得要溢出来,他甚至觉得,就这样把日子过下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哪怕只是为了他的儿子。
  当然这只是个冲动的想法,随着冲动退去,他依然漠视冯越,忙于事业,缺席边赢的成长。
  命运说:“不好意思我只是和你开了个玩笑略略略。”
  “你不是我儿子,这里不是你家。”边闻恳求,他拼着最后一丝理智,不去动这个自己当了十八年儿子的人,“我不打你,也不骂你,但你不要再回来,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随便你去哪里,只要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边赢穿越暴风雨,执拗地跟着车子离去的方向追,伞影响他奔跑,被他一把丢开。
  边家依然是那个边家,但是门口多了两个保镖看门。
  边赢稍一走进,其中一个保镖就满脸为难地拦住了他:“少爷,先生说不想再见你。”
  另一个保镖于心不忍地把伞给他,劝道:“这么大雨,少爷先找个地方歇歇脚。”
  他们不知道这对父子发生了什么,只当是青春叛逆期的孩子闯了什么祸惹家长发怒。
  边赢充耳不闻,远远望着主楼父母房间的窗户,怎么劝都不肯离开。
  手机在狂震。
  李妈和云笑白在家中度秒如年地等到边闻回来,边闻一回来,留下一句“今天开始家里没有边赢这个人”,便直接上了楼。
  这个表现,鉴定结果很明确,最后的希冀也破碎。
  这个时候跟边闻提边赢,无异于在老虎头上拔毛。
  云笑白给李妈使了个脸色示意她去联系边赢,自己则担忧地跟着边闻上了楼。
  李妈一遍遍给边赢打电话,却始终没能打通,直到保镖劝不走边赢前来汇报,李妈才知道边赢就在大门外。
  她锦衣玉食伺候着长大、一根汗毛都舍不得伤的孩子如今站在暴雨中有家不能回,李妈的眼泪顷刻间夺眶而出,她叫着边赢的名字冲过去,一边拿自己同样湿掉的衣袖给边赢擦头上的雨水,一边不断重复着同一句话:“这怎么可能呢?这怎么可能呢……”
  云边放学回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她往常上下学乘坐的车辆都是比较低调的奥迪a8,今天a8在做保养,前来接她的是劳斯莱斯加长幻影。
  “叔叔,麻烦停一下。”她吩咐司机。
  车窗降下,露出她半张脸。
  两人隔着沉沉雨幕,望进彼此的眼睛里。
  一个坐在豪车中,滴雨未沾;一个浑身的雨水泥垢,狼狈不堪。
  云边是眦睚必报的属性,奉行着“人若犯我,加倍奉还”的原则,为了云笑白,她选择在边家忍辱负重。
  但边赢骂她小杂种的事,她是真的记了很久,也记得很深刻。
  不知道哪一天开始,她真的不计较了,开始选择性遗忘他所有的不好,她给自己灌**汤,好歹他后来没有当着妈妈的面再说一遍,他不是故意的,他是心存善念的,他只是一时口不择言。
  人天生有种自欺欺人的本领,乐于为喜欢的人编造各种各样的借口,以此麻痹自己,好心安理得犯傻。
  直到撞到南墙,头破血流的同时,她也恢复客观看待事物的能力。
  “边边。”看到云边,李妈不亚于看到救命稻草,“先生最疼你了,你帮忙去劝劝先生,让哥哥回家,一定是哪里出了错。”
  所有人都觉得,云边是纯良无害的,从她踏入这个家的第一天起,她一直以这个形象示人。
  只有边赢知道她想说什么,不过碍于旁人在场,这只满口獠牙的小白兔是通过比口型的方式将昔日称呼原封不动奉还于他的:“小、杂、种。”
  是了,现在他才是小杂种。
  *
  回到家中,云边在母亲卧房门口徘徊片刻,没敢贸然进去。
  给云笑白发了信息:「哥哥在门外,你知道吗」
  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但边赢救过她,她也是记得的。
  云笑白收到消息的时候一惊,拉开窗帘往外看一眼,果不其然看到边赢的身影。
  边闻自回来就把自己摔进了床里,什么也不愿意多说,刚才云笑白怕他感冒,艰难地替他脱下湿漉漉的衣服,换了套干净的。
  她站在边闻床前,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边闻,阿赢在外面,雨很大,会淋坏的。你们这样也不是办法。”
  边闻的脸埋在被子里,没有反应。
  云笑白没法无动于衷,但又唯恐自己出现在边赢面前只会把情况变得更糟,进退两难。
  边闻却动了,他从床上起来,大步流星地走到房门口,打开房门疾步而出,险些与门外的云边撞上。
  云边紧急避让,一声“边叔叔”还没叫出口,边闻已经如一阵风,消失在楼梯口。
  那头,边赢无视众人的劝说,固执地站着不肯动。
  终于等到边闻出来,边赢干枯的眼睛微微闪烁,有了光彩。
  边闻冒雨来到他面前,再也无法控制情绪,吼道:“我叫你走,你听到没有?”
  边赢只是摇头。
  “你走不走?”边闻气急攻心,用力推搡边赢,“你还想我怎样,我把你当儿子养了十八年,好吃好喝地供着你,过人上人的生活,让你在临城横着走,走到哪里都前呼后拥,就因为你是我的儿子,我他妈讨个老婆还要看你的脸色,跟给你当儿子似的哄着你巴着你,我是天底下最大的傻逼,你还想我怎样,你想继续过这样的日子?你还要我继续当傻逼?你把我当什么?”
  边赢完全没有抵抗,被他推得连连倒退,但是无论如何都不肯离开。
  边闻的心连着整片胸膛痛得一阵阵痉挛,双目赤红,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流,已经分不清彼此:“我没有打死你已经对你仁至义尽,你还想怎么样?你们母子俩到底要我怎么样。”
  提到冯越,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所有的屈辱一拥而上,化学反应般轰然爆炸,他迷蒙的脑袋终于记得要找罪魁祸首算账,暴喝道:“对,我要把那个贱人挫骨扬灰。”
  “不要,爸不要。”边赢惊惧交集地拉住他,全是雨水的手背青筋暴起,“爸不要,对不起,爸对不起,都算我的,她已经走了,你放过她,是我的错,你要打要骂都冲我来,你不要动她,算我的,都算我的,你放过我妈妈。”
  边闻彻底丧失理智,用尽全力一脚踢向他:“你以为我不敢?我他妈说了你不要再叫我爸,我不是你爸,你听不懂吗?!”
  边赢死死拉着边闻的衣服,怕边闻去陵园动冯越的骨灰,所以无论如何不肯撒手。
  他不肯松手,但力的作用迫使他后退,边闻的衣服应声而裂。
  残留的衣角在边赢手中。
  昔日的父子俩隔了半米远,都在剧烈颤抖。
  不是因为冷。
  没有人还能感觉到冷。
  突然,边赢双膝弯曲,朝边闻跪下来,如边闻所愿,他不再叫他爸爸:“边先生。”他面如死灰地求道,“边先生,我求你,放过我妈妈。”
  
  
 
 
第54章 
  这个夜晚无论谁都是彻夜难眠。
  次日早上七点, 云边刚睡下没多久,被颜正诚的电话吵醒。
  云边眯着酸涩的眼睛看清来电显示,她和颜正诚平时不会闲着没事联络, 除非有事。
  颜正诚打电话给她,肯定是为了边赢。
  她沉默一会,接了起来。
  “云边, 不输在家吗?”颜正诚还不知道边家发生的大事,“今天听力高考, 他是不是又忘记了?电话也不接,你帮忙去叫他一声。”
  听力高考两次机会,一次在高三第一学期的九月, 一次在第二学期的三月,从中选择分数高的那次计入高考总分,临城五中起码有一半的学生能在第一次考试中拿下满分, 考满分的这批就没必要参加第二次考试了。
  考试时间还早, 不过临城和锦城乃至整个省的考场规则都一样,为了避免迟到,学校强制规定所有考生按照正常上课时间进入校园,在非考场区域的教室自习。
  颜正诚第一次听力考试轻松拿下满分,第二次考试自是没有必要参与, 他自己虽然不用考,但还得老妈子上身给兄弟操心, 到点给边赢打电话想确认他有没有去学校, 结果电话没人接, 颜正诚又联系边赢班里的同学,得到了边赢没有去的确切消息。
  于是打电话求助云边。
  云边停顿一会:“他不在家里。”
  颜正诚追问:“那他去哪里了?话说你们家最近怎么回事,我看不输奇奇怪怪, 昨天下午没等放学早早就走了,问他微信也不回。”
  “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草。”颜正诚急了,“他知道自己今天要高考吗,那他妈是三十分啊,他别说给忘了。”
  云边这里问不出结果,颜正诚又道:“你问一下你们家阿姨,不输一般会给她汇报行程的。”
  云边没吭声,但颜正诚没想那么多,急哄哄地挂断,打算先去别处打听打听情况。
  电话挂断许久,云边还维持着把手机举在耳边的姿势,她熬了一夜熬出来的那点睡意已经烟消云散。
  在床上发了一会呆,她起床出去。
  李妈和云笑白一起在楼下厨房忙活,两个人的脸上都是一夜未睡的疲惫,李妈两只眼睛哭得通红浮肿。昨天傍晚,边闻情绪失控,边赢被李妈和云笑白一起劝走,李妈不放心他想跟着,边赢不让,后面也不知道一个人去了哪里。
  “太太真的不是那种人,你们说的那个报告一定是弄错了。”李妈跟了冯越那么多年,坚决不相信冯越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
  云笑白没法跟李妈解释亲子鉴定的正确率,但也不忍在这种时候跟李妈唱什么反调,她轻声道:“边闻短时间内肯定是没法接受现实的,你多去照看点阿赢,要请假或者需要需要什么就跟我说,避着点边闻就是。”
  有云笑白这番话,李妈安心一点,连连点头,想到不知道在哪里的边赢,她眼泪接二连三地滚落下来。
  “阿姨。”云边打断俩人的聊天,叫李妈。
  云笑白和李妈都看向她。
  云边转告了颜正诚的消息:“哥哥今天英语高考,但是没去学校,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这一周来边家被DNA的事情笼罩,没人还记得什么牢子的听力高考,听云边一说,两个大人对视一眼,神色凝重起来。
  最终她们兵分两路,李妈去边家在临城别处的房产看边赢在不在,云笑白去各个酒店问问边赢的情况。
  云边不放心云笑白一个人前去,怕她遇着边赢起什么冲突:“妈妈我和你一起。”
  母女俩在各大酒店前台问了一圈,这年头的酒店都注重保护客户隐私,不过情况特殊,有几家酒店帮忙前台请示了上级后,查询了入住信息。
  几家下来,一无所获。
  全市大大小小的酒店有那么多家,眼看距离听力考试开始的时间越来越近。
  从第四大酒店出来,云笑白已经很急了,开车前往下一家酒店,路上,她忍不住问云边:“云边,哥哥的身世要不要说,什么时候说,我心里有考量,你为什么没有跟我商量就擅自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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