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不禁心中震惊万分:此子的志向、战略、眼光和密集的大小计谋一步接一步无空档,当真不是常人所及。
青泠道:“这北方游牧民族的习性没人比他更熟悉。”
太子道:“阿史那歌舒将军确实是个英雄骁勇,可是他是突厥人。”
青泠朗朗一笑,令人如沐春风,道:“若是能为太子所用,又何分突厥人和汉人?焉知将来殿下登极大宝后君临天下之时,突厥人亦不会对殿下俯首称臣?又焉知将来南海之滨之南、东海沃土之东、燕北草原之北、西部高原西不是殿下王土?各国各地各族之各臣民,殿下先有“王之”之雄心和‘容之’之胸怀,他人才有“臣之”的条件。殿下又何妨一试?便是真不成,于殿下也无损失。”
夜晚,太子回屋就寝时,太子妃发现昨天晚上、甚至今天上午还忧心忡忡的太子眉宇愁容尽去,颇有少年意气风发之势。
太子妃不禁暗暗称奇,笑着问:“怎么殿下见了林公子之后心情就大好了?”
“萱儿不知,孤门下大大小小几十个门客加在一起也抵不上一个林瑜,林瑜王道之才,孤得之幸也。”太子妃闺名“卢萱”,如今叫她“萱儿”的也只有太子了。
太子妃温柔一笑,为太子更衣,又道:“殿下原来这般中意林公子,不知……他可有婚配?”
太子奇道:“孤这倒不知。”
“殿下过些时日也借机问问吧。”
“这是为何?萱儿是想为他作媒?”
太子妃嗔着看了丈夫一眼,道:“怎有如殿下这般做父亲的?咱们……咱们的安康长大了。你都说那林公子千好万好,人家一个年轻的女孩儿就是瞎子不成?”
“安康?她都还不满十二岁!”太子原本是觉得林瑜是极好极好的,但是想到他勾引自己才十二岁的宝贝女儿,又觉得他十分可恶。他原还有一个庶长女是侧妃李氏所生,因为得太后喜欢封为嘉敏郡主,但是四年前却得病死了,安康是他唯一的女儿了。
……
歌舒已经被软禁在太子府中近四个月了,最初的日子他每天被人点了穴道。不久之后,他食物中被下了药无法使出内力来。
听说,太子已经平定了京城之乱,如今朝中正在商议北疆之事,这是几个来探望他的太子门客提起。
歌舒倒是挺奇怪的,他们漠北部落对待俘虏要么被关起来、要么杀掉,要么充当奴隶。但是他在太子府,除了行动不得自由,又中了化他内力的药物用不了武功,他的待遇倒像是在这里做客。
最初大约十来天时间内的情况是这样的:
他十分抑郁愤怒,若是有可能,真想血洗京城。
可是在那长长的孤独地“坐吃等死”般的日子中,十几天过后他平静下来,又开始想很多事情:
一件是对对手的赞赏,他歌舒的动作计划全被人料到先机,而且当初与他过招的那个少年功夫高于他。
一件对是战场的怀念,他原本就是一个突厥左贤王最不受重视的儿子,活得如奴隶一样,是师父教授了他武功,是战场给了他生命一样重要的荣誉,离了战场他什么都不是。
一件是惦念草原的形势,北方大大小小部落上千,原本多数已臣服可汗,现在可汗十万主力被南朝军打得死的死、伤的伤,残余也是逃散了。而他的左路大军嫡系一万精兵,在可汗脑抽般的命令,令他们征波斯时折损了三千,回突厥后又带了五百最精锐人马潜入南朝,死得也差不多了。现在,他和精锐都困在南朝,那剩下的人马缺了主帅恐怕要生乱子,多半要被生出野心的落部王吞掉。可是现在他败兵之将,阶下之囚,什么也做不了。
最后一件事他想来,心中佩服中难免又一软:当初那个武功奇高的南朝美丽少女,不知她现在如何了。当时,他正气愤起了杀心,连射三箭,不知有没有射到她。他现在就如废人一个在这里等死,要是能再见她一见能有多好。他阿史那歌舒是军人,素来铁血心狠,与人斗智斗勇十年,在兵力相当的情况下从未一败。他自恃英雄,也只有拥有那样的智谋勇气武功的女子才能令他相思。
第二个月的情况是这样的:
歌舒过着死气沉沉地混吃等死的废物生活,他一生武勇过人带兵之时,自然杀气腾腾、悍不畏死。但是,这样静静的幽拘日子,他过久了,常言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曾经为救主而不顾生死的锐气也离得越远。他是彻底的败了,败在南朝人手上,败在南朝太子手中。
平日他倒是习惯盼望偶尔会来这里逛逛的太子门客。这些门客倒是一点都不忌讳他这个敌对将军,也不怕招太子猜疑。
第三个月:
有一天那常来的几个门客又来了。
他终于忍不住问了起来,一名门客却十分自信地说:“殿下现在事务繁忙,朝廷也是连赈灾、恢复生产都来不及,根本没时间想着怎么处理和突厥相关的事。然而,太子殿下素来崇敬英雄,将军现在虽是阶下囚,但太子咐咐只将你暂且软禁在禁在此,并没有说我等不可来探望你。”
另一名门客笑道:“我等只是普通的门客,太子殿下常言道要学习他人的长处,你是一代名将,我们来陪你说说话,学习学习你的长处,太子殿下是不会怪罪的。”
又有一名门客道:“四年前将军争战柔兰有赫赫功绩,太子殿下听闻后也曾拍案叫绝,常常叹息:若是此生能见此英雄猛将,共饮一杯,足慰平生。”
歌舒听到前面几句话,心中自然生出些骄傲自得,听说太子还想和他喝酒,他不禁对太子倒生出一丝奇妙的矛盾好感。
但是想想曾经的英雄风光对比现在阶下囚的落迫,心中又感世事难料,半点不由人。
那一名门客顿了顿,半晌,又叹道:“不过,如今形势正乱,殿下身份特殊,只能在朝中争取尽量保你性命,却不便请你喝酒了。”
听到太子争取保住他性命,舒歌的心情犹如刚飘得高了又摔了下来,他不禁冷笑道:“我是阿史那氏的子孙,岂是贪生怕生之辈!何须他来保我性命!”
那几个门客却是一呆,然后也没反驳,当时也就悻悻而去,反而他自己弄个老大没趣。
其实,这四个月的幽居软禁郁闷废物生活时期,唯一的乐趣,倒也就渐渐变成盼望不时来个太子门人,聊聊天,打听打听外面的事。
于是,不管聊得高兴不高兴,他也在间接中了解到许多关于太子的事。
比如:少时身体不好,不能习武,常引为憾事,但自小喜爱英雄猛将;
比如:胸怀宽广、礼贤下士、性情温和,平日生活低调朴素;
又比如:政务民生方面才干卓著,爱民如子。不看其他,中原旱灾严重,他赈灾、主持恢复生产的种种作为均可佐证。
近来,灾情平息了下来,朝中在商议突厥之事,歌舒若说不关心也是骗人的。可是一连数天,他的太子府南苑一条狗都没来过,除了看守的太子府侍卫,只有定时有人来说饭送水,甚至难得的送点烈酒。
这天下午,他躺在塌上午休,却忽听嘈杂,他暗道:终于给他来个人了。
“太子驾到!”却听内侍扯着尖嗓门喊到,只见一群人脚步声响,歌舒原为以他们就要进来了。
可他们却停在外头,只听一个醇厚温和声音轻轻问道:“常胜,阿史那将军正在休息吗?”当时他被捕见过太子一面,与他说过几句话,是以也辨出了。
常胜是太子府侍卫的一个副统领,只听常胜道:“阿史那将军近日习惯午休。我去叫醒他吧。”
太子轻声道:“不必了,孤今天下午无事,便在这院中坐坐,等将军醒了,孤再见他。”
歌舒听了也不禁大吃一惊,心想,他现在不过一个阶下囚,他都抓到他了,干嘛还那么客气?
歌舒不禁想起这几个月种种,当初计败虽然激愤,但是成王败寇,太子还这样对他,又多少打听了些太子的为人,现在也难以恨他。
歌舒心中毕竟好奇太子来找他是何事,他正无聊得要死,能与南朝太子聊聊天也比这种活死人生活强。
于是,他主动打开了门,道:“南朝太子不必客气,我醒了。”
太子又折回身,温和笑道:“将军在府中一住四个月,孤今日才来相见,倒是孤怠慢将军了。”
歌舒冷淡不答,太子也毫不介怀,竟拉着他的手亲如兄弟一起到南苑外的湖心亭喝茶。
下人上好茶水后,太子又说起朝中之事,说连日朝议如何处置生擒的突厥可汗。
原有十之七八的朝臣主张杀了他,但是他还是力保突厥可汗一条性命,找到更好更和平长远的处理办法。
这件事,歌舒前几天也听来探望的门客说起过,但当时悬而未定,现在知道可汗不会死,他也心中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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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开始上班了,所以更新没有昨天那么早的。
上官星那世,不是有亲说我跳得太大,要写详细一点。然后,我就把章老鱼的谋算稍写详细一点了,呃,相对于长篇来说还是简单的吧。
第170章 随身空间重生复仇穿越女——隔壁(三十七)
歌舒小时候活得犹如奴隶, 不受父亲左贤王重视, 现在的荣誉都是自己在战场一刀一枪争来的,这其中自然少不了论功行赏的突厥可汗的提拔。
在灭柔然之战以后,突厥可汗开始狂妄自大,而且对他也越来越忌旦, 甚至凡是他所提出的主张, 突厥可汗几乎都不采纳。
比如:歌舒主张不打南朝,突厥可汗喝斥他草原的狼变成了南朝的看家狗。
比如:既然可汗和心腹们已经决定要打南朝,却偏偏提前让他带一万兵马去远征波斯劫掠,故意支开他,然后自己带着十万大军向南逼去。
即便是这样, 少年时的知遇之恩, 他一直记在心里。所以,他带着五百多精锐潜伏进南朝, 报仇救主。
歌舒道:“我不明白, 我们是你们的敌人, 你为什么要坚持不杀可汗?”
太子道:“我们从不想挑起与突厥人的战事, 两族一战, 还是南北百姓生灵涂炭。这次中原大旱, 我朝就有近十万百姓饿死,孤闻北地苦寒、资源匮乏,一入冬也有牧民饿死冻死。两族平民百姓生存本就不易, 如今还要受战乱之苦, 实在是有伤天和。汉也好、胡也好, 不都是人?西晋之后,五胡乱华,各族杂居,早也难分汉胡血统了,便是我徐氏太祖皇帝,母亲就是胡人。”这是架空隋唐时期,之前历史也是有的,大趋势差不多和正史一样。
现在若是胜败立场反调过来,依歌舒胡人好战性子,自然是对此说法嗤之以鼻,还认为他不过是怕死饶着圈子求饶。可是现在阶下囚是他,又被关着四个月磨去初时的锐气,多少还是有求生的本能的,对方宽大为怀,他也没有说“你一定要杀我,不杀我就不是条好汉”的脑残之行径。
歌舒虽然读过很多汉人的书,但是这种南朝皇室血统的问题,原本就是南朝人尚都很小心不会提起,这次他倒是刚知道这事。
歌舒不禁一惊:不都说胡汉之别,原来汉人的皇帝都还有胡人的血统,可人家却是在南朝稳坐江山。
“可汗这次南下,也本就怀有入主中原之心,不管如何我们就是仇敌。说实话,两个南朝兵也打不过一个突厥兵,当初可汗若是以我为先锋或主帅,不用契力和辛阿那两个草包,如今北方战事胜负之数也难说。”
太子道:“孤自是知将军之勇,素来敬佩。如南城门一战,我们的人与将军属下几十精兵就折损十九人。但是孤胜在,手底下人尽心尽力为孤所谋,为孤效命,这才生擒将军。”
歌舒不禁想起打败他的那个少年,心想南朝其实深不可测,如今人家客气,他倒也说起往事:“南朝武功博大精深,我的授业恩师就是南朝人。当年恩师离去时,我还答应过他,不会杀一个汉人,但是两族一战,立场不同,也不得不为之。天地君亲师,我不能负君,只能负师了。”
歌舒是个干脆的男人,他师父对他有恩,虽然恩师当初留了话给他,但是立场摆在眼前不得不选择,也不会作妇人无奈痛苦之色。当初反战的事能做的他都做了,但可汗不听他的,他再自我纠结又复何用?做都做了,负都负了,再说自己是无辜的,岂不矫情?
太子这倒真的大吃一惊,道:“原来将军与南朝竟有这等渊源!”
歌舒道:“当日那少年武功就很高……我就算之前功力不损,恐怕也要稍逊一筹。不知那少年叫什么名字?”凡是英雄总忘不了对手,那打败他的少年也一直让他惦念着。
太子笑道:“那是我朝开国大将军杜君义的曾孙杜绍桓,素与孤交好,知将军武艺高强,不敢大意,孤就请他帮个忙。”
歌舒不禁喃喃自语:“大将军杜君义的后裔,名门之后、家学渊源,难怪了。”
太子面上按“剧本”一步步演着,心下却吃惊:当日林瑜非要设计杜绍桓出手不可,当初说是他只要忍不住出手就算是半个他的人了。
原来,林瑜还有这层深意伏笔:林瑜那时就已精在步步算计招揽歌舒,思考招揽的步骤!与这种外族猛将交流,单纯礼遇也好,单纯威逼也好,都没有用。前一种方法,人家把你当成是傻瓜软蛋;后一种,他会脾气上来大可叫喝“老子不怕死,给个痛快”。
这需得恩威并济,恩暂且好说,这威却是要把握得十分准,让人给他个下马威,又要让他下得来台。打败他的是杜君义的孙子,杜君义南朝开国名将,大小战役数百,从未有一败,号称战神。歌舒败在百胜将军之后裔手中,他既对南朝人有臣服敬畏的条件,又可给自己心理纠结的地方找个解脱。
太子也不禁惊叹:这林瑜猜透人心的本事,可真是了得,他更了不得的是,他不但猜到人心,还能化解。此人真非池中之物,这驭人心术,孤还差他一截。
太子收回心思,诚心诚意地说:“如今两族战事已息,孤有心留将军在南朝,孤想推荐将军入朝为将,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歌舒吃了一惊,道:“我是阿史那氏的子孙,是草原的苍娘,岂会做你南朝家犬向你称臣?何况我之前可是你们的敌人。”
太子发自肺腑道:“将军报效我南朝,也可为突厥百姓来来福祉,促进两族和睦友好。从前你在突厥汗王账下是将军,若是投效我南朝,孤亦会让你堂堂正正地当将军,不是都一样吗?又何来苍狼与家犬之别?只要将军愿意,草原的苍狼,在我们南朝也是一匹苍狼。”